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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花魁鬖髿

    陆永鸿脸上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别想歪,我见过这位兄台。”说罢指了指赵刈。

    赵刈点点头,只两个字,“见过。”

    戴焉无言松了口气,“你觉得我们相信你的鬼话吗?”

    “别啊嫣嫣,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陆永鸿一把抱住戴焉的大腿,假意哭的稀里哗啦,实则把一脸灰尘都蹭在了戴焉的袍子上,“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戴焉一脸黑线,无奈陆永鸿抱的紧实,“滚。”

    谁知余年学了这个称呼去,“焉焉,戴焉你的小名?”

    “日斜柳暗花嫣,你说是吧嫣嫣?”

    “陆永鸿!”

    “我不说了戴焉!别打脸!”陆永鸿边躲着戴焉的打,边和戴焉讲道理,“我真的是来帮忙的!”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这不是找你们出主意来了吗?”

    戴焉被他这一番说辞逗笑,刚想说什么嘲讽他却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最后听到的声音竟然还是陆永鸿的“嫣嫣!你怎么了嫣嫣!”

    等他醒了,一定要把陆永鸿揍一顿。

    许是连着几天都没好好休息,戴焉做了一个沉沉的梦,梦里是儿时。

    娘温柔地抚摸着肚子,一旁的他正在听胎儿的心跳。

    “小焉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弟弟!小时候我可以和他一起玩,等他长大了,我就可以让他当家主,我去当侠客!”

    “好啊,小焉儿净会偷懒。”娘点了点他的额头,轻轻笑着。

    “是因为我已经有妹妹了!”戴焉孩子气的反驳,“爹爹不是刚带回来阿娴吗?”

    “把所有事都托付给弟弟和阿娴,你这个哥哥当的可真是……”

    “唉呀,娘,有弟弟和阿娴就够了,你和我爹不是也同意这件事了嘛。”

    “大夫昨天不是才说你这一胎是个女儿吗?”戴秉道刚办完事回来,在夫人身边坐下。

    “你可别让小焉儿的愿望落空了,”在戴焉梦中已经模糊了面容的人温柔一笑,“那大夫上次还说小焉儿那一胎是个女儿,这次他肯定地说是个女儿,倒是好和阿娴凑个姐妹。”

    “我们家要出两朵金花,甚好,甚好。”

    “阿娴一个,这个孩子要取个什么名字?”

    “从女字辈,我倒是想了一个好字。”戴秉道拉过夫人的手,在手心写下一个字。

    “婧?”

    “夫人与我真是心意相通。”

    梦中的场景飞速变化,梦里的戴焉掰着指头数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弟弟。

    “戴焉,我出门去一趟,你在家好好照看你娘。”

    “知道啦,我会照看娘和弟弟的。”

    “是妹妹,臭小子。”

    平平无奇的一走,谁也没想到是天人永隔。

    戴秉道的死讯还是插着翅膀传到了娘的耳朵里,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是慌乱中一个被塞到他怀里的婴儿,是娘临闭眼前望着门外。

    是他在灵堂前,叩拜双亲的棺椁,冷眼看着抢夺家产的人。

    是他孤坐灵堂,年幼的陆永鸿怕他怕黑过来陪他。

    梦境戛然而止。

    一睁眼不知什么时辰,倒是这一觉睡得浑浑噩噩,余弦坐在他床边,借着昏黄的灯光,是在翻动书卷。

    “没多大事,就是太累了。”见他醒来,余弦给他诊了脉,“陆永鸿还以为你被他气出病来了。”

    戴焉这才发现陆永鸿在一旁的坐榻昏昏欲睡,还半盖着被子。

    “喝了药就没多大事了,有他帮你分担事务,这几日就不要太操劳了。”余弦边叮嘱边出了门,只剩大眼对小眼的二人。

    “戴焉你醒了?”陆永鸿从坐榻上跳下,带着几丝凉风来到戴焉床前。

    “嗯,”烛火被他挡住,看不清陆永鸿的表情,戴焉眼睛微眯,最终还是放弃,有气无力道,“陆永鸿,我好累。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思考了,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陆永鸿沉默一瞬,以手盖住戴焉的眼睛,“我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信么?”

    “我真的不想猜了,陆永鸿。”

    “戴焉,我们从小就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陆永鸿坐在他床边,“我信你,所以来找你了。”

    “陆永鸿,我拿所有人的性命来赌了,”半晌,戴焉吐出一个坚定沉重的字,“信。”

    “戴焉,怎么说咱俩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形象?”陆永鸿笑着移开蒙着戴焉眼睛的手。

    “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戴焉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左右也睡不着了,陪我去对账?”

    “你不睡我还要睡,”陆永鸿打个呵欠,直接倒在戴焉的床上,笑得欠欠的,“明天见。”

    戴焉看不惯他落得清闲,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怎么说我累成这样也是陆家的功劳,怎么不能使唤你了,走了走了。”

    “怎么我们嫣嫣还非得要人陪着不成,是不是怕黑,永鸿哥哥这就来了。”陆永鸿一张嘴让人不由得想打他。

    “陆永鸿你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从寄啸山庄扔出去。”

    “诶诶诶,我信,我信还不行嘛。”

    总之,余弦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两个人在书房以账本盖着脸补眠,还是决定让他们好好歇一歇,梁守道的事情等他们醒了再商议不迟。现在,重要的是赵刈。

    “所以五十里沙现在能揭天字的人都去出任务了?”

    赵刈点点头,“可疑,我也觉得。”

    “那就不仅仅是可疑的程度了,这其中一定有诈。”余弦看向湖面,一阵阵风拂过,带起涟漪。诡羽从茶馆递来的消息,李长锋无恙,他们徐州一行并未在幕后人的计划内,就说明他们只冲着戴焉来。“我师父江衔远那时可在?”

    “不在。”

    “师父一般不会出去,五十里沙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赵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到什么风声。

    “怪了,怪了,”余年来回走两步,“梁守道如今有这么大势力,竟能撼动五十里沙?”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来临安,否则戴焉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余弦蹙眉,“应该不是他的手笔。”

    “不是,但是,有大事。”

    “反正那边如何也挨不到临安,还不如想想当下,如何对付梁守道。”余年打个响指,将思绪不知飘出多远的二人拉回来。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我师父,”余年笑笑,“没想到来的是你。”

    见赵刈有些不解,余弦又补了一句,“金错刀。”

    赵刈才有些了然的点点头,“我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们。”

    “之前的事欠一句抱歉,实在是事出有因。”

    “草原儿女,不在意。”

    “所以,梁守道?”余年在脖子处比划一下,“赵刈,你是草原人,可能不知道这三个字在中原的分量,即使他死过一次。”

    “刈新学了一个成语,所以,是徐徐兔子?”

    “徐徐图之。”余年无奈扶额,“赵刈,你的汉话是和谁学的?”

    “我额吉,她是汉人。”赵刈摸了摸腰间弯刀上的穗子,似乎是回忆起了早已回归山川草木的人。

    “所以,你们三个一大早上的叽叽喳喳,想出什么办法了没?”陆永鸿打着呵欠加入他们的对话,伸了个懒腰。

    身后的戴焉明显也是刚醒,余年接过话茬,“还没呢,不知弃暗投明的陆家主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永鸿理直气壮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完上前自来熟的揽住他的肩膀,“别急嘛,办法是一点一点想出来的,你不能指望一天直接干翻梁守道老巢。”

    “而且,鉴于我现在连个生命安全都没保证,这位仁兄和我去取个东西呗。”

    “可别,你不担心我在路上直接把你丢在陆家大门口领点外快?”

    “诶,我看人可有一套,你肯定不会和老东西同流合污的对吧?”

    然后余年捏碎了一个杯子。

    “你说的事,就是来喝花酒?”余年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呢。”

    青淮楼说是花楼,更多的也是茶间,不过也是不太正经的茶间,余年刚进来的时候还真以为是个正经地方。陆永鸿明显是这里的常客,一来便要的是顶楼雅间的位置。

    “我这可是来办正经事的,”陆永鸿晃了晃手中酒盏,一面若桃花,身姿弱柳扶风的女子正给他斟酒,眉间一颗美人痣风情万种,“是吧鬖髿?”

    “官人说的是。”声音如天山冰泉叮咚作响。

    下一刻对余年说的话则如冷泉灌顶,“小官人手上的杯子可是定窑白瓷,是先记在账上吗。”

    别说账不账的了,就算余年不精于茶道,也知道这定窑白瓷价格不菲,于是他面无表情道,“记在这位陆公子账上。”

    陆永鸿脸色变了一瞬,在余年耳边轻声道,“你没钱?!”

    余年则坦然的看着他,“怎么,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而后脸色一白,“你不会,也没钱吧?”

    “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指着你给酒钱呢,戴焉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自己的账自己还,顺便算上杯子,你陆家家主的面子不值一千两?”

    两人在这边悄悄咬耳朵,鬖髿不打扰,只抚琴,看着二人推诿账单。

    然后陆永鸿放弃了挣扎,“鬖髿姑娘可派人去寄啸山庄请一请人,就说是陆永鸿有要事相商,务必请人过来。”

    于是戴焉也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碎,好歹戴焉还是忍住了,面上仍维持着笑意,只是手上显出了青筋,“你们两个在青淮楼喝酒欠钱就不能自己留在这儿刷盘子,亏我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陆永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别啊,戴焉,我要是这么一走,全临安的人都知道陆永鸿喝酒不给钱了。”顺道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捏了,你这个更贵,汝窑青瓷的,两千两呢。”

    “我得在青淮楼刷十年盘子吧。”余年看着手中捏成碎片的白瓷。

    “官人说笑了,是二十五年。”

    戴焉无言,“要不你俩还是留在这儿刷盘子吧。”

    陆永鸿给他倒了一杯酒,“一点都不好笑,戴焉。”

    “你要是不想明天名声扫地,就快点想个把人找出来的办法。”又对着鬖髿道,“这两人都记在我账上,以后也是。”

    鬖髿称是,而后开口道,“官人何必这么生气,陆大官人想来也不是那无能之辈,不如说给小女子听听,也好为诸位排忧解难。”

    左右这青淮楼是陆家的生意,戴焉也不多提,但鬖髿是陆永鸿的人,无须避讳,“有劳了,姑娘若是想找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该怎么做?”

    鬖髿掩唇一笑,“找人这事小女子还没烦忧过,向来都是别人来找小女子的。”

    “那姑娘平时就没有什么想见的人?”余年看向鬖髿。

    “若有,那就下个帖子,无论是谁,都不会拒绝。”

    “鬖髿闭月羞花,玉皇大帝也不会拒了美人的邀请。”陆永鸿嘴上没个正形,倒是鬖髿也接过话茬。

    “戴官人玉树临风,若是戴官人相邀,鬖髿无论如何也不会推脱。”

    鬖髿一番话似乎是意有所指,戴焉手上把玩的酒盏转了几下,有了主意,“鬖髿姑娘,还请把这青淮楼最好的佳酿拿来,我与鬖髿姑娘一见如故,对饮吟诗作词,不该辜负。”

    鬖髿盈盈一拜,退出隔间。

    陆永鸿凑上来,“怎么,我这青淮楼的花魁你看上眼了?”

    戴焉一把将他推开,“你的人,我怎好意思要?”

    “诶,好兄弟不分你我,还有,鬖髿可不是我的人。”

    陆永鸿的话还没说完,被戴焉一个酒盏扣在脸上,“陆永鸿,明天你就声名扫地了。”

    戴焉整整衣衫,将没个正形靠在他身上的陆永鸿推开,轻声道,“梁师成在暗,我们在明。”

    说着将两个茶盏都装满酒,白玉盏清澈透亮,青瓷盏影影绰绰,一杯上好的梨花酿被戴焉倒掉,洇湿了鬖髿房中精致的桌毯,“何不直接将他扯到明处,有些恩怨,还是一刀两断的好。”

    “你的意思是?”

    “给他下帖子,请往寄啸山庄一叙。”

    “梁守道可不会那么轻敌。”

    “刚才鬖髿不是说了,没有人会拒绝戴某的帖子,准确来说,是戴家的帖子。”戴焉轻轻一笑。

    “来阴的?”余年勾唇,“这赵刈在行,到时诸位一起,来个瓮中捉鳖。”

    “正是。”戴焉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意,解决了好一桩烦心事,如今只剩下那些生意的问题了,不过这也好解,有戴娴和陆永鸿在,自己也能轻松好一阵。

    鬖髿捧着一个精致瓷瓶进来,“看来官人的烦心事已解,这酒是不必喝了。”

    “烦请送到寄啸山庄,过几日来了客人,家中没有好酒可不行。”

    “等等,这不是我要拿的梨花白吗。”

    “所以你出来就是为了拿酒的?”

    “咳咳,现在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