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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将计就计

    戴焉的字很好,一看就是从启蒙时练着,既有大家书法的端正,也有几分自己的潇洒。

    “寄啸山庄戴焉谨启。”末了又在空白处盖上一小方红章。

    陆永鸿得意的抖抖未干的墨迹,“这字是不错,只是比起我来还是差一点。”

    “哦?就你那字,恐怕你爹都认不清,还得把你从寄啸山庄抓回去翻译翻译。”戴焉妥帖的将请帖装好,吩咐人送去徐家,“怎么说你也跑出来三五日了,他们也真沉得住气。”

    “毕竟谁能想到我在这儿,现在戴陆两家斗得厉害,照他们的说法,你不把我活刮了。”

    “所以,你这个陆家主只是个吉祥物?”

    陆永鸿撇撇嘴,“废话,我爹又没死,能把大小事宜的都交给我才怪。”说完又自觉失言,“额,怎么和你说呢……”

    “无妨,”戴焉知他是无心之语,“看来还是我棋差一着。”

    “我说戴焉,成天这么算计着,你不累?”陆永鸿挑眉,看着戴焉眉间挥之不去的郁气,“算了,我也累。”

    “我累啊,怎么不累,”戴焉向后仰倒在椅子上,“我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等戴清长大,当个山水客,”陆永鸿伸出手,挡住从书房窗户漏进来的阳光,眯了眯眼睛,“看华山风雪,观沧海奇景,这话从戴清还没出生你就开始说了。”

    “可我还是在这里,走不出去。”戴焉叹口气,看向陆永鸿自嘲道,“你起码是从小就开始学,不像我,半吊子水平。”

    “别这么说,你还有一段时间是自由的,而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陆永鸿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拿茶水漱漱,才道,“要真有什么别的选择就好了。”

    “可惜,你我天生来就是要干这一行的。”

    就像是命运的网,走不了,逃不掉。

    只不过是发会儿牢骚,戴陆二人又各自拿起一本簿子,时不时商量些对策,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几个时辰。

    余年正在练刀。

    横云刀本来无名,江衔远送他这刀的时候也没多问,只是觉得这刀实在是一把神兵利刃,遍体生寒。

    “这刀可有名字?”

    “就叫他横云。”

    江衔远听这名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欣慰的笑意,“挺好的名字。”

    当年夜飞鹊手持横云剑,千里不留行,就连皇宫也能闯上一趟,山寨土匪窝也能杀出一条路来。可惜,败给了铜钱镖局的总镖头余凌洲的红缨枪。

    要是余六还在,他还能再激情澎拜的说一遍余凌洲是怎么一招回马枪制住夜飞鹊,铜钱镖局是怎么靠红缨枪扬名立万的。

    小孩子总是嚷嚷着什么都学,在余年的身上,看得出来一分枪,一分剑,还有三分刀。一分枪是余凌洲,一分剑是夜飞鹊,三分刀是岳潜,还有五分,是余年自己。

    剑鞘上绑着双色结,是余弦的手艺。“是求好运的。”

    余弦手里的半寸针也是江衔远教给她的。原话是岳潜说的,“女孩子家在江湖上怎么能没有半点保命的本事,别听他胡说。”

    赵刈正在磨他的刀,刀身似一弯新月,本来刀柄上有几个字,又随意几下划掉了。

    寄啸山庄里的人心思各异。

    近来天气阴寒,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陆家的人在午时就来了信,戴焉拆开一看,不过寥寥数字。

    “既然戴家主有所顿悟,我也不便上门叨扰,不如明日午时一同前往青淮楼一叙。”

    并未写落款。

    “明摆着的鸿门宴,他来了才是有鬼,”戴焉将信纸烧了,“只是没想到竟是青淮楼。”

    “那里人多眼杂,也好浑水摸鱼。”余年靠在门框旁,“肯定是陆家安排的。”

    几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陆永鸿身上,陆永鸿忙摆摆手,“这可不关我的事,全是陆家的人安排的。”

    “他还真是等不及,看黄历,明日,诸事不宜。”戴焉轻捻有些粗糙的毛边纸,眉间的郁气散去大半。

    烧尽的纸灰随风飘到窗外,又被零星几点雨打落在地。

    余弦撑着一把油纸伞,在烟雨蒙蒙的临安街口走走停停,卖包子的阿婆招呼她过来吃点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包子,卖糖人的大叔正在给一群小孩吹一只惟妙惟肖的小雀。

    戴焉先行赴会。

    雨渐渐大了,赵刈几番抬起弓箭又放下。

    对面青淮楼的窗户开着,二人对坐,一人斟酒。似乎聊的颇为尽兴。

    几丝雨混着风刮进来,鬖髿悄然上前关了窗户,戴焉见此并未多说什么,对坐的人隐晦的看了他一眼又恢复如常。

    这边赵刈骂了一声,放下弓,手按在弯刀上,悄无声息的从暗处行至戴焉旁边的另一房间,打开窗,有一人自顾自喝茶,那女子见他来只是一笑,“来了。”

    本该接应他的余年不知所踪。

    “来了就坐下,好好谈谈,非得打一架算怎么回事。”女子似嗔似怒,看向他的刀。

    赵刈手中弯刀在女子话音未落时就已出鞘,刀锋直指要害。

    女子向后避让,掷出手中茶杯,上好的瓷器顷刻崩裂在刀尖,身后无数黑影涌现。

    “小女子可不擅长打架,还是让人代劳吧。”

    赵刈颠了颠手中的刀,黑影铺天盖地袭来,定睛一看,原是黑色的小虫,振翅无声,黑压压的聚成人形,似鬼魅。

    黑影率先发难,竟能和赵刈的弯刀硬度相抗,女子展开手中折扇遮掩下唇,手中指挥的动作不停,几个来回间,赵刈和黑影都没讨到半分便宜,小虫有折损,弯刀也多了几处卷刃。

    赵刈摸摸弯刀上的缺口,打算速战速决。

    女子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的想法。

    弯刀直朝咽喉袭来,下一秒卡在黑影筑成的盾中。

    与此同时,折扇轻动,赵刈只见一丝红线自折扇后冲自己而来,到眼前才发现是一只红色小虫,齿刃闪着剧毒的寒光。

    弯刀又被黑影卡住,那红虫速度极快,转眼就要到赵刈颈边。

    女子掩唇轻笑,眼前却有寒光闪过,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伸出一只手揽过女子飞速后撤,另一只手拿过女子的扇子随后撤抛出。

    待站定,怀中的女子只是被削去了几缕头发,身后的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看向寒光的来者,倒是也没出乎他的意料。

    “刀剑无眼,可别伤了姑娘的脸。”折扇一劈两半,余年似乎是颇为遗憾,“还得感谢故人相助。”

    红色小虫早已在主人有难时感应飞回女子身旁,没去管赵刈的死活。

    “看来阁下记性不错。”

    “有两个相同的人在你眼前晃了一晚上,今日又死而复生,想不记住都难了。”

    面前的黑色小虫筑成的盾牌瓦解,赵刈拔出刀后退两步,和余年并肩站在一起。

    “二对二,倒也还算是公平。”傀儡师的手上是密密麻麻的绷带和丝线,不知连向何处。

    “哦?这对我们二人来说,可是二对四啊。”余年看向二人身前的黑影,一个顽强不摧,一个形随意动,当真是不好对付。

    不过五十里沙,可没有什么公平谦让的礼节。

    “和五十里沙的人还讲什么公平。”女子失了折扇,到还有几分不适应,袖口掩住下半脸,眉眼与傀儡师有两分相似。

    “姑娘说的是,五十里沙的人不配讲公平。”

    余年一个纵身,躲过傀儡的利爪,掀起女子方才安坐的茶桌一脚踢向傀儡师,不过一瞬,借着桌子的掩护,余年就已到了傀儡师身前,长刀刺破木桌,却被黑色小虫筑成的屏障卡住,傀儡师刚想动动手指,只听余年带着寒意的警告声,“别动,除非这位姑娘的命你不想要了。”

    赵刈的弯刀横在女子颈侧,黑色小虫似乎两边为难,余年换了一只匕首横在傀儡师颈侧,长刀一搅,傀儡线悉数缠在横云刀上,这才笑眯眯的对傀儡师道一声,“请坐。”

    傀儡师冷着脸,一语不发。

    “敢问尊姓大名,来日也好登门拜访去。”

    若不是横在二人颈侧的匕首,倒还以为是旧识重见,又识新友。

    “岑迟。”

    “岑迟,既是同行,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吧。”余年悄无声息顺走岑迟藏在腕间的暗刀,“我怎么不知道五十里沙有了这么个好传统。”

    “你不也是?”岑迟看向余年的左臂,“现在还抬得起来吗?”

    余年状似无意地将匕首逼近了些,另一只手挑衅般的慢条斯理揭开岑迟手上缠满的绷带,许是常年不见阳光,又许是常年操纵傀儡,绷带下的手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余年摁着岑迟的手,丝毫没有因这双手好看而轻些动作的意思,嘴上却还是说,“这样好看的手遮掩着真是可惜了,要是不缠上又恐平时伤了。”

    岑迟皱了皱眉,没回答余年的话。

    直到临安城的城楼钟沉闷地敲了七下,岑迟看着只剩下半截绷带的左手,“与其陪我们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看看你的黄榜。”

    “既是现在才说这件事,想必也已经迟了。”余年故作姿态叹息一声。

    “你……”岑迟的话被窗外几声看似平常的鸽子叫声打断,倏地变得脸色,“你们有诈?”

    余年笑笑,匕首贴近岑迟的颈侧,几乎要刺破血管,“你猜?”

    身前有刀,身后是持刀人,岑迟不可察觉的动动手指,割断了左手上残留的傀儡线,只余一根。

    身后的傀儡悄无声息的站起来,赵刈出声提醒,只是一瞬,岑绯便控制黑虫死死咬住赵刈的刀。余年侧身躲去,岑迟趁机脱离他的桎梏,匕首在他颈侧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只留一丝线控制的傀儡明显有些迟滞,余年甩掉断在横云刀上的傀儡丝,长刀横立,“真是可惜。”

    不知是惋惜岑迟颈侧的血痕还是惋惜出手没再重些,永诀后患。

    岑迟捂着冒血的颈侧,和岑绯退到窗边,断掉最后一丝傀儡线,“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