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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醉东风

    岑迟掀开马车的帘子,皱着眉看这一行人。

    他将食盒递给余弦,“梁守道那边已经安排好,一个月内他腾不出手来对付戴焉。”

    “上了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余年吹个口哨,扬鞭策马。

    “他的目的,是五湖商会?”诡羽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问岑迟。

    岑迟从余弦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的葫芦形状的药瓶,玉做的,触手温润,一看就知道是金羽阁的好东西,算是默认了诡羽的话。

    “那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余弦点了点窗棱,“付槿的身份,金羽阁有消息了吗?”

    诡羽轻轻摇了摇头,“石城郡在大理,他不一定是宋人,只知道他一定有一段时间生活在汴梁。”学了一段付槿的口音,“纵是声音有变,这是变不了了的。”

    余弦若有所思地念着诡羽重复的话,“还有别的吗?”

    “他是竹枝苗寨的人我倒也不奇怪,付槿他自己说过,他身上有几百种蛊毒。”诡羽道,“我怀疑他曾经是药人。”

    也只是曾经。竹枝苗寨之人鲜少出世,更何况药人。药人作蛊,是实验品,也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付槿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目的,虽然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式摆脱了控制,但至少不是太温和的方法。

    余弦暗下眼眸,“我听闻,药人都是从小培养的奴隶。”

    “也不尽然,我在西南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蛊师,他也有个药人,是他曾经的挚友,挚友身死道消,保留尸身以蛊引之,也只是留个念想。”诡羽看向余弦,“苗寨的人和我们宋人的入土为安不同,想来若是他的挚友在世,也是愿意的。”

    “愿意……吗。”

    “人就这么一世,总要有点念想的,”诡羽将目光移向窗外,“不然怎么活下去呢。”

    诡羽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还未好全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有蛊虫在经脉内游走,有种……深入骨髓的恶意附着其上。

    诡羽无意识的叩着手,不止余弦,就连久病成医的自己都看不出来。若不是付槿给了他提示,这事怕是要埋下去,不知道哪天的危机时刻掉链子。付槿为什么要提示自己也是个谜,他绝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这一点可以肯定,除非,他想引自己去竹枝苗寨。

    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只是这个地方,好多年没去过了。

    可这蛊虫好像对他没什么实质上的作用,总不能是被他这身体毒死了吧,反正自己身上的不知名的蛊毒也不少。可余弦明明说还活着……

    嗡的一声,那蛊虫好像在他脑子里似的知道他的想法,趁这时候出来告诉他这个新宿主,它在。

    余弦只见眼前人蓦地抓住衣袖,一瞬间面色苍白的不像活人,冷汗如注,捂着嘴的指缝渗出鲜血。余弦眼疾手快掏出银针想封他五感,又一瞥窗外,“出城了。”

    付槿还在城中,诡羽疼痛间混乱的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是他的血,总归该有点感应。

    心里把付槿记上金羽阁暗杀名单。

    马车中只闻寂静,有丝丝缕缕的雨落下,飘进窗里。

    小雨而已,余年扣上帷帽,“有人跟着我们,坐稳了,驾!。”

    马蹄声由远及近,余年盯着暗处的黑影,拽着缰绳道,“启望,放信号。”

    一支响箭破窗而出,余弦又搭了三支箭在弓上,羽箭悄无声息的没入黑影,眼睫上的水珠有些刺痛,“来的人不少。”

    “岑迟,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啊。”余年甩甩头发的水,甚至还有闲心用暗弩解决一个要摸到马车前的黑影,他吹个口哨,“痛打落水狗。”

    “可别一会儿被痛打的是你。”岑迟带着遮雨的斗笠坐在他旁边,看不清脸色,“接应的人大概还有一刻钟。”

    “放心,我办事哪次不靠谱。”

    岑迟一只手搭在弓弩上,正调试零件。

    “拿着。”余年把横云刀踢过去,“那就靠你了。”

    “不会。”岑迟把横云刀接过去,只简短两个字,另一只手则面无表情的直接挡下几支箭簇,看的余年都想给自己安一个机关手了。

    那暗处的人还是顾及岑迟,只有几只孤零零的箭朝余年和岑迟来,在雨中甩出一片水花。

    暗处的人死死盯着马车,取箭,搭弓,一气呵成。

    势如破竹,只闻风声。

    从后窗穿堂而入,余年敏锐的低下头,见那箭上带了一点血迹,暗骂一声。

    马车内的余弦按下诡羽的头,手臂上多了一条血痕。来不及包扎,染红了半只袖子。诡羽一只手臂青筋暴起,捂着嘴,呕出一口鲜血,头控制不住的往墙上撞。

    “诡羽,诡羽,听得见我说话吗,诡羽!”余弦捂着受伤的手臂,见他瞳孔涣散,手颤抖着扎在他的睡穴上,可蛊虫在他体内游走,无济于事。

    诡羽,诡羽!

    有人在叫他。

    诡羽没有力气回应,只轻轻用那只手点了两下余弦的手臂,“不必担心,我没事。”

    “那家伙应该在附近,务必小心。”

    诡羽忍着疼痛勉强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就昏死过去。

    精神濒临崩溃的保护机制,余弦了然,随意将伤口包扎后喂他服下一颗安神药,也没什么别的效用,顶多让他多睡一会儿。

    余年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马鞭一扬,卷下来一支正冲他面门来的箭,那人骑马立在中间,身后几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岑绯。”

    “几位这是想去哪儿啊。”

    “怎么,这是想送送我们?”

    “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岑绯执伞,身后几人执长弓。

    余年横云刀出鞘,道,“姑娘,山高水长,各退一步岂不皆大欢喜,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可不是聪明办法。”

    “解决你们可就解决了主上一大烦心事,这么好的买卖可不能错过。”

    说着却迟迟未动,想来是顾忌岑迟。

    余年长刀一横,想以岑迟威胁,被一只手按下,“你演技很差。”

    岑迟另一只手抬起来,弓弩瞄准岑绯,“不必在意我。”

    不知道是对着岑绯说还是对着余年说,余年就当是对自己说的了。

    余年摩挲刀柄,雨水沿着车檐连成雨幕,看不清岑绯脸色。

    双方只在雨中僵持半刻。“各位若是没有什么遗言,那就黄泉路上再会吧,”身后数十支弓弩闪着寒光,只等红衣女子下令,“放——”

    话音未落,一声鹰啸长啼破雨而来。

    “雕兄助我!”

    余年从马车前辕一跃而起,箭簇悉数冲他而来,那金雕径直啄向为首的红衣女子,被岑绯以虫障挡下,却是有灵性一般绕过虫障直冲她而来。

    若不是在雨中,早用虫子把这破鸟啃干净。

    岑绯迅速瞥一眼周围,黑衣人和这鸟带来的帮手打得不可开交,岑迟手上的弓弩一发一准,在雨淋不到的车檐下,目光所及不见余年身影,岑绯心中一凛,从马上翻下来后翩然落地,下一刻原先所处之地多了一把长刀。

    余年拔出刀,借着雨冲净血水,“好狗不挡路。”

    岑绯冷笑一声,只见长刀至身前,虫障凝成实体,横云刀反而向上一挑,刺破油纸伞。

    雨水倾泻而下,虫障受雨,行动迟缓,岑绯后退一步,金雕趁此刻啄向眼睛,下意识以伞挡之,余年长刀穿过空隙,直刺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偏了些许,余年心中遗憾。

    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插在余年方才立着的地面上,他和岑绯拉开几步距离,瞥一眼暗处的人,再纠缠下去已无意义,若不是他们来的正巧,拦在了码头前,现下说不定顺水飘了几十里。

    方才与人缠斗间,岑迟和诡羽已上了船,暗处的人不知实力几何,现下不是恋战的时机。余弦执伞立在船头,是在等他。

    余年心下一定,有了脱战之法。和余弦目光相接,兄妹二人各自明白。没受伤的手臂将伞一抛,在空中转了几个来回,余年借着伞轻功跃起顺道挡下几支箭簇,再一眨眼,人已经站到了船舷上。

    甚至还有闲心道一句,“多谢相送!”

    说罢砍断缆绳和栈桥,他执伞,向余弦那边倾斜一点,“有惊无险。”

    不亏他特意和金羽阁联系,假意朝城外官道走,实际上是朝城内码头去,岑绯可见也是匆匆赶来,没带多少人手,不然今日不可能如此安然脱身。

    除了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影。

    雨幕间,只看得见那人一双和狼一样的绿眼。是陆家,还是梁守道的暗手,还是她岑绯的退路,不得而知,若想知道也只能等他从竹枝苗寨回来,也不知道这临安能变个什么样子。

    他可不信有了陆永鸿的戴焉还能输给梁守道和陆老头。

    正哼着歌,鼻尖围绕一点血腥味,扭头一看,余弦袖子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的只剩暗色,可惜瞒不过他的狗鼻子。

    “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狗鼻子的啊。”

    “不管,我就是鼻子灵,你别想瞒着我。”余年小心翼翼的解下余弦随意缠着的伤口,不深,但很长,血肉翻飞,那箭上还带着倒刺,余年突然后悔只捅了岑绯一刀。

    “没必要护着那家伙。”余年声音有些闷。

    “好歹也是合作的盟友,”余弦看着余年翻出一堆药,“只是倒刺,我没事。”

    “那也得好好上药,留疤了怎么办,”声音很低,“有我一个就行了。”

    岑迟倚在门口看兄妹情深,余年刚想问他杵在这干什么,那人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诡羽。”

    余年这才来得及看一眼早痛昏过去的诡羽,身上的冷汗比淋了雨的人还多,此刻正脸色苍白,喃喃自语,似乎是陷在噩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