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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子夜歌

    余年惊醒,看窗外,还是黑夜。

    “你怎么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他揉揉自己的神门穴,知道是余弦为了让自己睡会儿,“我不困。”他看着余弦脸上的黑眼圈,伸手去揉她的脸,“别搞小动作,说好陪着你的。”

    余弦眼下是遮也遮不住的疲倦,“还好,”她头一点一点的,“等天亮了就能到永嘉了。”

    话未落,一声惊雷乍起,照的室内光亮。

    “下雨了。”

    不是普通的雨。船舱突然一动,余年险些从床上滚下去,海风呼啸,夹杂着雨滴,打在甲板上是空洞的响。

    诡羽一身湿淋淋的打开门,有如夜鬼,那白衣鬼魅开口道,“咳咳,迟棠说,船靠不了岸了,不止永嘉,得等风雨过去。”

    果然海上天气变化无常,天早就亮了,只是因为乌云。余年关好窗,一丝雨都透不进来,只是余弦的精神不太好,室内昏暗还摇摇晃晃的,更想睡觉了。

    “启望,启望。”余年摇晃她的肩膀,“别睡。”

    “你一晃就更困了。”余弦移开他的手,抽出银针,闭着眼扎进醒神穴。

    作用聊胜于无。

    突然一只冰凉的袖子贴上她的脸,睁眼看,是诡羽,“醒醒。”

    “你还不去换衣服,等着风寒吗。”

    “是是是,听大夫的话。”诡羽依言。

    余弦打个哈切,脸埋在冰凉的巾帕中,清醒几分,两天两夜没睡的后果就是头疼,她从锦囊中翻出一堆药丸,就着茶水吞下去只缓解一两分。

    靠着银针硬生生吊着一丝精神,应该是能撑到雨停。余年推到她面前一堆零嘴,边同她说些闲话。

    “若有人能不睡觉,那醉东风不就对他无用?”

    “倒不如说直接吃一把薄荷醒神丸。”余弦埋在他怀里,“别吵,要不把我扔出去淋雨算了。”

    “别,我害怕你这小身板直接被风吹走。”

    正常,这都是正常的,两天两夜没睡觉的话他也想杀人。

    “要不我和你打一架吧。”

    余弦闷闷的声音传来,“滚。”

    怀里的头一点点沉下去,余年心里也是一沉,忙去看余弦脸色,见人只是困的不行,只揉了一把她的脸,把头抬起来,细细的用冷水擦拭。

    “把诡羽上次喝的半成品药拿过来吧,我今天到要试试这东西是不是这么苦。”余弦强撑着坐起来,帕子搭在额头上,眼睛半睁,“有银针吊着,睡不了。”

    余年苦笑不得,只应了声好。

    那药罐被诡羽放在炉子上煨着,就等着到永嘉添一味杨花大功告成。船舱摇晃,余年走得如醉拳一般,那坛子和碗在他手里却是稳当,一点没洒。

    诡羽也刚刚换好衣服,还是白色,余年也懒得分辨这是他衣柜里哪件款式的,径直推开门,声音却有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启望…”

    歪倒在椅子旁的白色身影,苍白的脸和手臂上渗血的衣袖昭示了曾经发生过的打斗,醒神穴的银针被人拔下了,窗子开着,风雨飘摇。

    余年手里的碗刚放下,身边的人先一步把她扶起来,“启望,启望。”

    凑过头去看窗外,黑色的海和黑色的天,凶手早已不知所踪。余年的拳头砸在桌面上,若是他再早一点…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半成品药了,毕竟诡羽都醒过来了。

    小心翼翼的将黑漆漆的药汁喂给看起来只是睡着的余弦,诡羽看着与余弦几分相似面容的青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可是直接往他嘴里灌的。

    “你在想什么。”余年的拳头咯吱作响。

    “咳咳。”诡羽假意咳嗽两声,“没什么。”

    余年撑着头坐在一侧,苦到发呕的药被人毫无知觉地咽下去,眉头也没皱一下,真的好像只是安详的睡着了。

    “只能是从窗户走的,这么大的风雨,一定是有准备的。”

    “也知道你和我的离开,一定时刻盯着这里。”

    “用的该是纯粹的体术,一点痕迹也没有。”

    “不知道和你踹进海里的人是不是一批,或许是一个人。”

    “但迟棠说那家伙的血把海都染红了一片,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那批人是冲着我来的,关启望什么事。”

    “到了永嘉我把船上的人清理一下…”

    诡羽自顾自的说着,余年只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青年倏的站起来,脸色难看,像天边无尽的乌云,在灯下昏暗,“停船。”

    诡羽也站起来,顶着突然的眼前一花,“你疯了?这个天气只能继续行进。”

    “这里到最近的码头是一个时辰。”他看过,他几乎一个时辰问一次迟棠,他以为一切会顺利。

    “就算只有半个时辰也不能停。”

    余年拔出横云刀来,“去叫迟棠,去码头。”

    诡羽别开他的刀,拽着他打开窗户,“你自己看看外面的风雨,永嘉只会更甚,徐启时,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余年没把刀收回去,他单手抱起余弦,另一只手持刀,一脚踹开门,像来讨债的恶鬼。

    岑迟被突然踹开的门一惊,手上的暗刀蓄势待发,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拽着他往乱哄哄的地方去。

    “诡羽。”

    “现在能制住那家伙的只有你了,帮个忙,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刚想问句怎么了,诡羽突然站定,眼前没有血色,只有两个对峙的身影,是还来得及。

    余年手里的刀横在迟棠颈边,那小子倒是顽强不屈,手里的舵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方向。

    “徐启时。”

    “诡羽,你好样的。”刀的主人看过来,倒是不意外另一个人。

    余年手上的刀垂下,诡羽正暗自松口气,那人却收刀出腿,将迟棠踹到墙上,咚的一声闷响,然后是刀刺破木板,钉的迟棠动弹不得。

    “他若是死了,我们一船人也得跟着死吧。”

    “别发疯。”岑迟猛的出手,机关手被短剑划出刺耳的声响,余年后退两步,没了刀,他倒是正好两只手抱着余弦。

    诡羽试着拔出横云刀,纹丝不动,只好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向迟棠。

    对方回以躺平靠岑迟的发言。

    余年的短剑半拢在袖中,他半笑不笑,“岑迟,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

    “我只答应你一件事。”言下之意,又不是卖给你了。

    “那你就是卖给他了?”

    岑迟不语,只转动几下手腕。

    余年突然想起不该想起的事,他直截了当出腿,以前没有横云刀的时候,他怎么带着眼盲的余弦活下去的。

    靠的可就是莽和狠,从那群兄食弟,母食子的人挣扎出一条血路来。

    “徐启时,你清醒一点!”

    “我说了,我很清醒,”余年抹一把流到脸上的血,半跪在地上,“要不都死,要不停船。”

    岑迟捂着肩膀,机关手的声音有点滞涩,绷带被不知道是谁的血浸满,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是渗进去血了,岑迟解开绷带,这是第几个被毁的了,他也记不清了。

    余年看一眼已经陷入梦魇的余弦,喃喃自语,心知时间不多。

    他一只眼睛被血糊的有点睁不开,还好,白色的身影很明显。

    岑迟被这不要命的攻势刺的躲闪一下,青年直接掠过他,短剑出袖,拽着白色人影的衣领后退两步,那人被他拽着踉跄一下,“你又发什么疯!”

    “很遗憾,我很清醒。”

    短剑沁入皮肤。

    “迟棠。”青年笑眯眯的看着他。

    岑迟把横云刀拔出来,落在地上,声音很清亮,是把好刀,只是没有刀鞘的时候利的伤人。

    窗外的风雨没停,乌云密布,似乎还有一场更大的风雨即将落下。

    “你听我说…”

    “闭嘴。”

    “那个,我腿被你别到了,有点麻。”

    “没瘸就行。”余年另一只手拿着刀,“你嫌疼的话给你剁了也行。”

    “算了算了。”

    迟棠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黑暗。

    “他还只是个孩子,启时。”诡羽叹口气。

    他不该做这样的选择。

    “我管你的。”余年选择不听,“拼一把活,不拼则死,这样的选项很容易吧。”

    “我来吧。”诡羽终是不忍,余年刀横在他颈上,“迟棠,往前。”

    “哦,那先抱歉,你可是独一份,好好珍惜。”

    “若我说有个所有人都活的办法呢。”

    余年不言,横云刀血色沁染。

    “喝我的血,有杨花。”

    余年手中的动作停顿一瞬。

    “喝我的血,有杨花。”诡羽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一遍。

    横云刀转个方向,血色顺着刀尖流向余年掌心,汇聚成一小洼,被青年小心翼翼的捧着。

    余弦苍白的唇色被染成嫣红,许是噩梦有所缓解,紧簇的眉头终于平展,诡羽捂着伤口蹭过去搭上手腕,忍着伤口撕裂感的疼痛,低声道,“脉象平稳,是睡着了。”又举起双手,“没开玩笑,久病成医。”

    岑迟扯下一截绷带给他止血。

    余年抱着人,小心翼翼的将落在余弦眼侧的血迹擦去,怀中的姑娘安稳的睡着,青年努力为她遮去周围的血腥气,似乎是觉得这儿实在不适合她,话也未撂下一句,大跨步向门外走去。

    没看见诡羽在他身后翻个白眼,迟棠则空出手来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