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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念奴娇

    等诡羽和余年像个水鬼似的从海里钻出来,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余年的伤还在冒血,幸好诡羽身上带了药,这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你不会从半夜我和余弦从船上跳下去就想到这一出了吧?”

    “万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诡羽在余年手里写道,“我没想到你还挺热心的,就是能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别提了别提了,好不容易行侠仗义一回结果差点把启望和自己赔进去,以后再也不干这事了。”

    “可你下次还是会干的是吧。”诡羽给自己沾了水的伤口换完药,看余年因失血而发白的脸色,“你的字典里可没有规矩两字。”

    “不干了真不干了,有这一次就够了,太刺激了。”

    这是间破庙,挡不了别的但凑凑合合也能挡风,余年戳了戳面前的火堆,“再也不干了。”

    诡羽盯着他的脸沉默一会儿,最终写下三个字,“你怕火?”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刚才你把灯架砍断的时候。”

    “你眼花。”

    诡羽不再追问,自顾自写道,“下个港口是榕城,我们脚程肯定赶不上金羽阁的船,迟棠他们最多停留两天,我走之前和迟棠嘱咐过,榕城的金羽阁也会接应我们,但我们现在要保证的是活着出赤溪。”

    “慢点儿写,我反应不过来。”

    诡羽无言,用力戳了戳他的手,“我是为了救谁下来的。”才发觉余年的手冰凉,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

    “好累,我歇一会儿,一会儿叫我。”

    别睡。这句话诡羽没写出来,余年就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他得补血。诡羽想,他堂堂金羽阁座上卿竟然有一天会搞的这么狼狈,若是他走之前没做好万全打算,他们两个估计今天就因为缺医少药死在这儿了。

    诡羽看了看躺着的人,第一次觉得这么头疼。把外袍烤干了罩在余年身上,戳着火堆,打猎?这他哪在行,采药?他也不会煮,找户人家借宿?怕是先把他们两个交出去。

    他毫无形象地盘着腿思考对策,最后懊恼地拍手,早知道就早点把金羽阁建到赤溪了。诡羽认命地扶起余年,死沉死沉的,明明看着没多重。

    我靠,不能死了吧。诡羽翻过他手腕,嗯,要是天全亮之前找不到人家收留他俩就差不多了。

    “所以这就是你造成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

    “什么叫我造成的,明明有危险的是你。”诡羽终于找到了纸笔。

    破胡同里,余年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拽着被子,笔的料子很粗糙,纸也是皱皱巴巴的,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出来的。

    “哟,小郎君醒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走进来,放下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来,把药喝了。”

    “这是?”余年看向诡羽。

    “青楼。”诡羽面无表情的写下两个字。

    “那这位姐姐,怎么称呼?”余年换了个表情,笑容满面。

    “我在家时排行第四,叫我四姐姐就好。”四姐是个爽朗的人,“这哪儿是什么青楼,顶多叫窑子。”

    见诡羽点了点头,余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嘴道,“那就多谢四姐了。”

    “好着嘞,幸亏这儿还有点儿五妹妹补身子用剩的药,现在街上全乱哄哄的,抓个药都得被盘问四五遍。”

    “那可真是难为四姐姐收留我们两个了。”

    “哪有什么,苦命人抱团取暖罢了,你还是谢谢你这位哑巴朋友,”四姐端走药碗,“就不打扰小郎君歇息了。”

    “兵行险招灯下黑啊诡羽,够聪明。”

    “我哪知道这是窑子。”诡羽说不出话,表情却是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快死了我才不管你。”

    “命硬得很,暂时死不了呢。”余年现在懒得动弹,觉得自己和人厮杀半夜还挂着伤口去海里溜了一圈真是太命大了。

    “得庆幸你没伤到骨头,这我可不会治。”

    “我怎么觉得我的脸有点疼。”余年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摸了摸。

    “错觉。”诡羽才不会告诉他为了让这人醒过来而扇了两巴掌。“记得赔我一个玉佩。”

    “你常戴在身上那个?”

    “还有哪个?”

    “我靠你就这么给出去了?”

    “不然呢?”

    “你赊赊账也行啊,那玉佩的成色可是我都能看出来的好,亏了亏了。”

    “换了条命,不亏。”

    “行吧,你说不亏就不亏。”余年自觉理亏,毕竟他没有道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铤而走险收留我们只为了玉佩那肯定不便宜我得打多少工才能赚回来啊…”

    正碎碎念,四姐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推门进来,“官兵搜捕来了,你们快躲起来别叫他们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余年顾不得伤口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左看右看选择滚去床底,诡羽将箭羽和纸笔都收起然后躲进衣柜,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只是这胡同实在太小,跳个窗等于自投罗网。

    “诶呦官爷,我们这儿哪儿来的胆子敢私藏罪犯,平日里都是承蒙官爷照顾生意,今儿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我就问你,你去药房抓药材做什么。”

    “这不是五妹妹才落了孩子,想着给她补补,哪成想赶上了这档子事,官爷,我们可没有那个胆量啊。”

    余年往反方向挪了挪,那群官兵的脚都快踩着他脸了,幸好没带狗,不然跑不了。

    “呦,你们小六和小七呢,怎么不见她们,是叫别的叫走了么。”

    “官爷,那两个小屁孩你也看得上,怎么不看看小四啊,可是换了口味?”

    “还得是小四,那读书人的词怎么说来着,风骚万千。”

    “是风华绝代,汪二福你跟着县令怎么没学个皮毛出来。”另一个官兵嘲笑道。

    “去去去,就欺负我没墨水呗,怎么不看见你们几个和黎县令似的那么有文采啊。”

    “那我们几个哪比得上黎县令。”

    汪二福一行人边说着边翻箱倒柜,眼看着要翻到诡羽那里,四姐急道,“诶呦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给各位官爷准备茶水,三姐,快去烧水,几位官爷,这边来,这屋子小五刚落了孩子,不吉利,几位可别在里面待长了,误了官运是我小四的不是。”

    “呦,那确实不吉利。”汪二福嘴上说着,动作却不停,“等翻完就快点儿出去吧。”

    “我小四敢打包票肯定没人敢藏着这儿,谁不知道官爷和我们关系最好,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往这儿跑。”

    那肯定是不长眼的我们俩。余年想着,却紧张的看着诡羽所在的衣柜。

    哦吼,完了。

    “呦,找着了。”官兵的声音催命符似的响在余年耳边,横云刀在他怀里,杀这几个人总不成问题,就是给四姐她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抱歉了,有事请找金羽阁,余年心道。

    四姐急中生智,“官爷有所不知啊,这是我们小九,前几天刚来的,脑子不好使又是个哑巴,想着先养几天,几位官爷这也不是好久没来了,龙王祭事忙,您又贵人多忘事,若不是今日来,您是不是都忘了小四了。”

    见诡羽不说话,“确实是个哑巴。”

    “长得倒是不错,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有这个能耐了?”

    披散着头发的诡羽确实有几分美人样,余年对上诡羽的眼神,后者以眼神让余年把他们一刀了结了,余年当没看见,实际上是想再看会儿戏。

    “呦,小美人,让哥哥看看。”

    诡羽偏过头,手里的铁骨扇都要动了,那四姐又道,“官爷您可别摸,别看小九刚来,就这脸,刚被一个外地来的富商包下了,那富商家里老婆管的严,不叫纳妾,这才放在我们这儿,您可别叫富商老爷知道了。”

    “要是叫黎县令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行行行,黎县令能知道这事儿?一个哑巴能说什么。”

    “富商老爷去告您的状官爷您可吃不了兜着走,这可是来找黎县令来谈大生意的。”

    “什么大不大的,这事儿你知我知,都是兄弟还能说什么。”

    四姐急的汗都快冒出来了,生怕这富贵溜走,她脑子一转,把床底下的余年拉出来,“那当然是富商老爷就在这儿啊,怕你们看见来找小九才躲了起来。”

    余年先是静默,然后一秒入戏,“家里管的严,见谅见谅,稍后送好酒去各位府上,几位就当没看见这事儿算了。”

    “等等,你这富商老爷,怎么长得有点儿眼熟啊。”

    余年以为要露馅了,四姐又道,“可能是富商老爷以前也来过赤溪,几位是见过吧。”

    “通缉令上的那个逃犯是戴着獠牙面具的,这个没带,也没拿刀,不是他。”那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官兵拿起通缉令比对一番,然后否定。

    大聪明。余年心里夸赞道。

    “小九,到我这边来,别怕,他们只是来搜查逃犯的。”余年的语气有点恶心,多少带私人恩怨。

    “小九”不情不愿,余年选择自己挪过去,然后把人搂在怀里,挣扎两下,未果。遂放弃。

    “我和黎县令一会儿还有生意要谈,劳烦你们回去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到。”

    “既如此,那真是惊扰富商老爷了。”

    “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只是赤溪逃犯惊扰众多人,还是早日查到为好。”

    “那就借吉言了。”

    等四姐把人送出门,余年才如释重负,钻进床底把横云刀捞出来,还不忘调侃诡羽,“呦,这不是小九吗。”

    诡羽把沾了灰的衣服抖抖,眼神和要剜了余年似的。

    余年举起一只手,“嘿嘿,这不是为了我俩的安危着想,你别跟被夺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似的,我容易愧疚。”

    “滚。”诡羽没写字,余年从他周身的气质中感受出来这个字,于是默默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表示自己睡了,看不到诡羽的眼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年睁开一只眼看了下,诡羽和衣躺在他身侧,白天赤溪肯定会加紧搜查,只有夜里能走,四姐这里地方本来就不大,更不可能匀出两间房来,只能让他和诡羽挤一挤了。

    不过,看诡羽和周围的简陋破败格格不入的气质总觉得委屈了他,于是余年往里面挪了挪,轻声道,“对不起。”

    诡羽也睁开半只眼看他,看不清情绪,但总觉他在说,呦,你还会说对不起呢。

    余年的逆反心理顿时又上头了,怎么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是他的错,他挨诡羽近些,能动的手刚顺着衣领滑下去,然后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那人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来找四姐的,抱歉。”

    是刚才那群官兵中的一个,余年刚想伸出手大喊他啥也没干,诡羽就已经踹开他,把外袍罩在余年头上选择眼不见为净。

    余年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听窗外的人和四姐交谈什么“来找小五”“小五不想见你”“对不起小五”之类的话,他只想冲出去解释他是清白的。

    他把外袍从头上扒下来,这下倒是能彻底看清诡羽眼里的情绪了,余年眨眨眼小声道,别打脸。

    诡羽半笑不笑的活动手腕,然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