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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意不尽

    榕城繁华,金羽阁亦是。

    余年站在最高楼的窗前,从这儿可以看得见码头那边,迟棠正指挥人搬运货物,都是要运到下个港口去的,不免多了些,要到晚上才能整理完。

    这么说来他和诡羽的脚程还算快的,这还得多谢付槿。两人的伤口都被余弦处理过了,一个在手臂,另一个则是伤口差点裂开,现在被余弦叫去批评教育顺带研究,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相斥蛊。

    许柳折这几日都在陪语苓习字,没空过来。

    诡羽昨日问岑迟有没有可以代替说话的机关,估计是没有,不然岑迟也不会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余年看向诡羽,没办法说话但写字速度不慢,此时已经和余弦聊了一堆有的没的,纸都叠了几摞,他坐过去,问余弦,“要不出去逛逛,难得来榕城一趟。”

    余弦把诡羽颈上的伤口又仔仔细细缠了一遍,怕出去受了风。

    没一个省心的。余弦叹口气,把余年的胳膊固定好,虽说没伤到骨头,还是怕他跳上跳下的牵扯伤口。

    有卖杏子的,余年尝了一个,觉得很甜,就买了一大包,被余弦的苦药折磨的嘴里发酸,榕城本地的食物他又觉得清淡,偏生诡羽爱吃。

    说来也巧,余年正给余弦挑镯子,一转头瞥见岑迟,他正和一老伯讲价,买了一堆小玩意儿,想来是给船上那群半大少年带的。

    一想到平时少言冷漠的岑迟对一群小孩没办法,余年在心里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有个小孩蹦蹦跳跳地抱着一堆杏花沿街叫卖,“宝剑配美人,杏花赠英雄,哥哥,买支花吧。”余年这花在手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笑道,“你这词还真是,不想买的也得买了。”

    说着把杏花别在余弦发间,给了小孩一个铜板,“那英雄哥哥就收下了。”

    诡羽看着,也递给那孩子一个铜板,摘朵杏花和余年一左一右别在余弦头上,这下才觉得对称。诡羽点头,看余弦无奈地顶着两朵花试戴镯子,觉得这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做的事。

    而后几人就随意找了间茶楼,余年看着送上来的菜单,当说不说不愧为榕城繁华落尽之处,一碟点心要一两银子,但总归是金羽阁付账,余年吃的心安理得。

    他们在的地方是二楼的包厢,正好避开吵闹的人群,也能听得见楼下说书人慷慨激昂之词。

    “想当年黑白双盗,六扇门一人悬赏三千两,六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当年盗圣之首夜飞鹊也是六千两,不过此人后来入赘铜钱镖局,生死已定,小生在此就不再重提,可黑白双盗,至今销声匿迹,已有十年时光,不知是金盆洗手还是闭关不出,自十二年前盗取皇宫秘宝随侯珠名声大噪,此后夜飞鹊在北,黑白双盗在南,划江分隔,王不见王。”

    “你不是说不提那夜飞鹊吗?”

    “说的好,但说起盗之一字,哪有不提到夜飞鹊的,清风明月夜,飞鹊报喜来,敢问有没有北边的客官,是有谁没听过夜飞鹊的,但今日我要讲的黑白双盗,是夜飞鹊下的第二,除却夜飞鹊后的第一,那也是当年响当当的人物。”

    “别废话,快说。”

    “好嘞客官,”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说是那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屋顶上平白站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个黑衣煞神,手持双刀,端的是盖世无双,一个白衣艳鬼,一把长刀在手,是天下无敌。”

    诡羽听此抬眼瞧了瞧余年,很合煞神这个名字,可惜年纪和双刀对不上。

    “那黑白双盗打一架,是谁更胜一筹?”

    “当然是白的打不过黑的,单手刀哪有双手好使。”

    “那可不一定,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短刀哪能打得过长刀。”

    “诸位,诸位,且听小生一言,这谁也没见过黑白打架不是,还是先听小生的故事吧。”

    “切,说书人你的故事我都听了几百遍了,今天有没有点新鲜的。”

    “新鲜的?这位是要听什么,夜飞鹊和铜钱镖局的红鱼镖头余凌洲?还是医圣妙手断案药王谷?”

    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台下众人纷纷喝倒彩,那说书人心一横,惊堂木拍桌,“诸位可知竹枝苗寨?”

    见台下人纷纷疑惑,那说书人仰头只道,“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这竹枝苗寨,顾名思义,千里竹林深处,多少年来只闻得一句在石城郡,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流传了多少代,只一个规矩,不许外人进,也不许里面人出,我今日要说的,就是这苗寨千百年来的一件大事。”

    “别废话,快说。”又是那着急性子的客人。

    “客官别着急啊,且听我细细道来。这蛊之秘术,传女不传男,竹枝苗寨每诞下一名男婴,不是被做成药人就是被送出寨子,各位知道药人吧,平时有什么蛊都往药人身上试验,有危险了又是药人顶上,这药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有谁知道呢,自然有爱惜自己孩子的不愿意,男婴一落了地就给寨子外的好人家教养,就算此生不复相见,也能平安一世。”

    “可要是寨子里没男的,怎么能有孩子。”

    “诶,别着急,听我讲,自然有那胆子大的,听闻寨子里都是女子想闯上一闯,哪个不是被扣了下来做药人,要不就是剥了人皮做人皮鼓,有样貌好看的,也只是去父留子,没有哪个男人能活着从竹枝苗寨出来的。”

    “可我今天要说的这位,那才叫传奇,”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从那盘古开天地,咳咳,串戏了,这竹枝苗寨也有千户人家,只靠那不长眼的传宗接代指定不行,这就有生意了啊,专有那人牙子卖人到这里来,听说大名鼎鼎的五湖商会也掺过一脚…”

    闻此,余年看向诡羽,而诡羽只想说这是纯粹的污蔑,都这样,那谁还做正经生意。别的不说,戴焉绝对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有道德的。

    “说书人,这儿三里地外可就是金羽阁,说话可得小心点舌头。”

    台下众人纷纷笑出声来,那说书人咳嗽两声,把话题略过去道,“那被卖的,自然都是黑户,有逃难的,被父母卖了的,被大户人家发卖的,这里面有个人,叫付一,你别看名字草率,人长得可说仪表堂堂,端的是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人牙子只说这是被塞过来的,给个好价钱就出手,寨子里几个人当即要买下,好巧不巧被圣女看见了,那叫一个天雷勾动地火,当即把付一要下,可这付一宁死不屈,不愿苟活于裙下,最终圣女怜惜他那张脸,被他说动了,要与付一堂堂正正的拜堂成亲,这寨主哪允许,几百年来也没有这个规矩,当即把付一软禁,对圣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余年本来还想从他这儿听走什么情报,却越听越皱眉,“好土狗的剧情。”

    “老土又狗血。”余弦也吐槽道。

    台下几个人也是一脸嫌弃,“凭什么圣女看上他那张脸就行,说书人,瞎编故事也得有个底线吧。”

    “各位稍等啊,我再编一编,呸,想一想。”

    众人纷纷喝倒彩,那说书人灵机一动,清清嗓子道,“那就写,付一在被人牙子送来时,就划烂了脸,唯有声音朗如清泉,听得出来是君子模样。这苗寨女子从小没出过寨子,哪里听见过这种,于是当即要把他当成个百灵鸟买下。这付一自从到了竹枝苗寨,日日以斗笠覆面,只能听得见他声音,从此只有取悦他人这一条路可走,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自被卖来苗寨那日就只心存一点,誓要逃出去报仇血恨。于是悄悄在同被卖来的早几年的人中套话,哄的寨中女子无话不说,他又是常在圣女身旁服侍,如何下蛊如何制蛊也学了个五成,又哄的那寨子里的人不防备他,只等着寻个机会出去,可哪是那么容易的,这寨里机关无数又虫蛊众多,能勉强活下来亦是不易,可付一是何许人也,能屈能伸,在苗寨的许多年他身上也被下了无数控制人的蛊虫,可他天生聪慧,那圣女下蛊,他也下一种克制而又相反的蛊虫化解,自此来往无数次,他身上也有万毒之体。”

    “这付一本是大户人家之子,得罪了人被骗至此,他身上也有功夫武艺,加上万毒之体,就算刺杀圣女不成,造成的混乱也足够自己逃出去,可千算万算,就是那付一即将踏入千里竹林,寨主一举将他拿下,这寨主心狠手辣,为了让付一断了念想,直接把他嗓子毒坏,然后丢入万蛇窟制成药人…”

    “诶等会,说书人你这故事怎么还烂尾。”

    “故事可还没完,可付一偏偏命不该绝,他那万毒之体也算发挥了一丝作用,他虽成了药人,竟保留着自己的一丝意识,他假意被寨主控制甘心作为药人配蛊,实际无时无刻不伺机而动,那寨主当真被他骗过去了。也真是天意助他,那一年竹枝苗寨收了个祸患,大闹苗寨,寨主匆忙而去,他悄无声息从寨主那里偷出机关地形图和竹枝苗寨至宝,然后趁混乱点火烧掉大半苗寨,趁所有人不注意逃出千里竹林,待有人发觉为时已晚,那寨主想寻杀他却无从下手,又因祖规祖训出不去,也只好作罢,这可便宜了付一,从此世间再无苗寨药人付一唯有他天地浪荡子,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众人皆拍手喝彩,只有几个觉得这付一太过心慈手软,要换做他,准得杀了那寨主再走,被身旁人的唏嘘声压下去,“要换了你,准得在第一步就被弄死了,说什么呢,喝酒喝酒。”

    席间有微醉的,举起酒杯道,“贺付一重获自由,举杯同庆!”说罢痛饮,引得众人侧目,而后效仿。

    “为付一,庆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