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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最高楼

    诡羽的伤口已经被重新缠好,自远离付槿,隐隐作痛的胃也好了不少,他靠在马车边上昏昏欲睡,余年驾着马车正在往泉州去,想昨日,他们还被困在赤溪城内,今日就成了自由身,若不是付槿半夜杀出来,现在两人估计在海上漂泊。

    也不是没想过杀了黎书,顺带逼问付槿雁来红前主的下落,但诡羽再多在付槿旁边一刻估计就因为蛊间相斥而亡。

    付槿给诡羽下蛊的理由是什么,控制?威胁?还是意外?

    当时他未追问金羽阁禁地里的事,诡羽也从未解释过他这蛊从何来。

    “该不会是你俩合谋把我骗去竹枝苗寨吧。”余年问。

    诡羽咳嗽两声,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胃,他若是能和付槿合谋干出这事,还至于现在这么受罪。

    “也是,你的牺牲也太大了点。”

    三个时辰前,余年与诡羽走后。

    “龙王祭是我和你的事,与他们无关。”付槿的刀横在黎书颈前。

    “本来想把你钓出来,没想到只有误入的小鱼小虾。”黎书淡淡道,“龙王祭可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只是借用了它。”

    “这也算小鱼小虾?”付槿将刀逼近几寸,“上次说的事,黎县令考虑好了吗。”

    “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然有,你可以选择直接死,就当是为了你的狗屁桃花源死去的小鱼还有朗儿他们陪葬了。”

    “为了桃花源,一点点的牺牲不算什么,付大侠竟然会因为我回答了问题放了我这个罪大恶极的人吗。”

    “当不起一句大侠,黎书,只是你该下地狱。”

    “可是看看这赤溪的人,付槿,你问问他们,我该死吗。”

    付槿回头看去,举着火把的人有惧怕,有愤怒,是对他的,有担忧,有关心,是对黎书的。看付槿的目光转过来,有人祈求他不要伤害黎县令,有人对他怒目而视,就像如果他下一秒有什么动作,他们拼死也要救下黎县令。

    付槿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悲凉,“黎书,我不杀你,我也不再管你这桃花源,我且看着,看赤溪县令会怎样,看赤溪人怎样,又看这赤溪怎样。”

    “作为回报,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只限于小竹山。”

    四姐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拨弄着诡羽留下来的几张纸,她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留下来只是觉得这字好看,留着给小六和小七临摹,认字认得多点总归是没坏处的,以后说不定还能靠写字写出名堂来。

    全城的人都去搜捕大闹龙王祭的两人去了,没人往她这边来。四姐心里算着账,这个月还能剩多少钱,还能不能给小五买身新衣裳,这姑娘已经消沉了半个多月了,小六和小七的笔墨钱也不能停,三姐每日的药不能停,万一哪天好起来呢,正想着,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递过来一个钱袋,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想什么呢。”

    “付大哥!”

    来人正是付槿,“好长时间没见,小五她们几个还好吗。”

    四姐有一堆话堆在肚子里,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好,好得很呢,小六前些天还总是念叨你,说付大哥好久没回来了,这次回来是要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去把她们几个叫过来,她们一定可高兴了。”

    付槿沉默着,然后打断了四姐的絮絮叨叨,“不必了,我只回来看你们一眼,这次出去,恐怕又是好长时间不能回来,这些钱是我现在剩下的所有,就不用让她们知道我回来过,”又笑了笑,“徒增伤悲。”

    四姐悄悄把泪抹回去,“付大哥你平日里在外面也得用银子,就别先给我们了,今天来了两个冤大头,敲下来好大一笔银子呢,小七昨天还说她们把你留的字都习完了,怎么能不叫她看看你,也好知道你还回来过。”

    “多点总归是好,”付槿把钱袋塞回她手里,“我给她们留封书信,就说是寄来的,今夜之后,赤溪的日子不知如何,我得去大理一趟,这一走一回不知道几个月,你们…好生照顾自己。”

    “那…付大哥你还回来吗。”

    “…会回来的。”付槿笑了笑,“到时你这个四姐认得字还没小六和小七多,我和她们可是要一起笑话你的。”

    “你要笑话就笑话吧,小六和小七她俩我还治不住。”四姐收起眼泪,将付槿的信收好,又做旧出这封信舟车劳顿的样子。

    “顺带,替我去林平和素娘墓前烧点纸,告诉他们语苓走了,虽然不知道去哪儿,但也应该比留在这儿好。”

    “好啊,好,语苓丫头,也没愧对林平和素娘的在天之灵,走的远远的,别回来。”

    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三姐迷迷糊糊的起来,平日里小四都是在她旁边睡的,今天晚上怎么没看见她,看见院子里一个人影,以为是小四,凑近了瞧,却是个男子的身影,她顺手抄起一根棍子,“好你个姓周的还敢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小五的三姐!”

    四姐忙解释道,“三姐你先别动手,这不是小周,付大哥,前些日子小五孩子的爹小周这些天来找过小五,也是被三姐打出去了,你别生气,三姐她又认不清人了。”

    三姐一听见付大哥这三个字,顿时把手上的棍子扔了,哭喊道,“我们小五怎么这么命苦啊,天杀的负心郎,等付大哥回来,先杀姓周的,再杀姓黎的,再把小五的钱都要回来…”

    付槿摸了摸鼻子,“三姐的病这是又严重了?”

    四姐叹口气,“总吃着药呢,也没见好。”

    “再这么喊下去,她们几个都得知道我回来了,”付槿将一个锦囊递给四姐,“若是有什么难处,找黎书,拿这个威胁他,我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剩下的,你们自己小心。”看了一眼院子中间哭闹的三姐,付槿哭笑不得,“我先走了。”

    说罢消失在黑夜中,四姐连喊几声付大哥,本想把准备好的伤药递给他,也没来得及,只好看着三姐叹气。

    辰时三刻,赤溪城外。

    出了赤溪,连空气都松快许多,余年哼着小曲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诡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在养神,估计也提不起精神来,就算他们紧赶慢赶,今天之内也到不了榕城,得是后半夜的事了。

    他甚少来南方,有几次也是承戴焉之托,而且当时来的不巧,正好赶上了梅雨时节,戴焉要性命的那个人总是不出门,余年蹲守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机会,那一个月待得他总以为身上发霉了,从此断绝了南方长住的想法。

    而今正是阳春三月,天色好得很,余年吹了个口哨逗路边的黄狗,那狗追着余年的马车跑了一段,又被水田里的农民叫回去,只能叫两声以示不满。

    与这边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榕城内,余弦对面坐着许柳折和语苓,她在写药方,心思却不全在这上面,等她把药方写完又检查一遍才发现这两人盯着她良久。

    “怎么了?”余弦问。

    “启望姐姐,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语苓安慰她,“你这两天饭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怎么行,他们一定也会担心你的。”

    “就先别说我了,”余弦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几天不也是。”又看向许柳折,“语苓的去处安排好了吗。”

    “我和迟棠商量过了,也问了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把她留在金羽阁,暂时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也是,金羽阁虽是个不太光明正大的地方,在这乱世中也算安全。”余弦叹口气,“总比颠沛流离强,迟棠和她差不多大,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启望姐姐,你不是金羽阁的吗,你要走吗?”

    见语苓抓住她的衣袖,余弦不忍她伤心,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只能算半个金羽阁的人,不过可能等我们大理一行回来,就能正式称得上一句同僚了。”

    许柳折点头,把药方收好,“谢谢。”

    “大理一行路远,语苓留在金羽阁还要你多多照应。”余弦看向窗外,榕城商业繁华,街边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金羽阁的最高层,此处景象一览无余,就是不知哥哥和诡羽此时在何处。

    深夜,金羽阁的大门被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敲开,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那看门的小厮伸出头去往外望,街道空无一人,唯有狗吠鸟惊,正诧异有鬼还是有人,一青面獠牙面具出现在他眼前,小厮差点就要喊叫黑白无常前来索命,被青面獠牙鬼按住,道,“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你们东家回来了。”

    不多时,金羽阁顶层被几盏灯火点亮,余年摘下面具,对面前的人笑,被打了一下也不躲,然后把人抱了个满怀,只道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