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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归妹殇晚

    夜晚。

    月鹤机轻轻推开门,她瞧了眼睡在床上的林怀澈,又伸手掖了掖他的被角,随后转身离开。

    经过云雪枝的房间时,她顺便看了一眼,听到里面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后,悄无声息进了萧从风的房间。

    萧从风显然在等她。

    他一声不吭,拿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烛火摇曳,少年和少女的脸在烛火摇曳下显得阴晴不定。

    月鹤机低声道:“这件事......先瞒着云枝罢。”

    “她不会高兴的。”萧从风道。

    月鹤机摇了摇头,她拆开信封扫了一眼,随后卷起来,放在烛火下点燃,随后松手,那张燃了一半的纸便落在桌子上,两个人静谧无话,看着它烧完后化作一桌的灰烬。

    “你去,我去?”萧从风问她。

    “我去。”月鹤机回答。

    萧从风摇头:“我去。”

    月鹤机见这样争论没有结果,于是从袖子里翻出一张淡黄色的纸道:“我点燃它,这张纸落在谁身上,谁去。”

    萧从风点点头。

    月鹤机抬手点燃,一直捏着那张纸,看着它快要烧到指尖时,松开手,那张纸燃烧着飞起来,在天上成了一团带着火芯的灰。两个人的目光一直注释着它,那团灰烬晃了晃,随后轻轻落下,落在了萧从风的肩膀上。

    “你去吧。”月鹤机道。

    萧从风点点头,他看向少女:“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月鹤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且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道:“没有,小心行事。”

    萧从风笑了一下。

    月鹤机拢了拢袖子,塞进护腕里,她穿着夜行衣,也背好了剑。

    “如果云枝醒了,你就和她说,我去买早点了。你记得和她辞行。”月鹤机说完,就从窗口上跳了下去。

    她落在地上,这几天她已经把附近逛的很熟了,也摸清楚了巡逻兵的路线,此时,她落入小巷子里,悄无声息的奔跑。

    她速度很快,或许是伤病养好了的缘故,她速度比以前还要快。

    她很快来到了城西的一家乐坊,这个乐坊,就是兰箫岁托桃红转告她的可能乐坊。

    他们三个打算打探一下那个蝶娘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就好说了。

    但要是死了,那就难办了。

    那个乐坊名为软柳坊,月鹤机感觉,这里估计是半个妓院。

    软柳而非拂柳,所以月鹤机怀疑,就算云雪枝和萧从风说她有些较真,咬文嚼字好似酸秀才,但是月鹤机还是这么认为。

    她绕着这里走了两圈,见里面仍有灯火燃烧,打算从窗口走进一探,但是没成想,刚落在旁边的栏杆上,就听见里面女声甜腻发软,喘息微急,伴随着男声爽朗,大笑不停,不禁老脸一红,差点从上面掉下去。

    ......还真是妓院。

    里面烛火晃荡,依稀可见有三个身影......三个身影?看到此处,向来以戒欲戒色持此心清净的月鹤机受不了了,索性飞身而上,来到房顶坐下,让风带走自己脸上的热。

    “小公子来此何事啊?”此时,一个声音娇软的女子扭着柔软腰肢,款步而来,月鹤机抬头看她,确定她并无武功后,温和道:“我并非男子。”

    那女子倒是不吃惊,只是娇笑:“那姑娘不如随我找间房子?我给姑娘寻一个俊美小倌儿,给姑娘您找些乐子如何?”

    月鹤机薅下耳朵上的明月珰扔给那女子,道:“不用。我问你个人就......”

    她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就忽的哀叫一声,身体软软倒地。月鹤机速来见惯后院宫廷的争宠手段伎俩,以为是引她过去,便没回头,但谁知那个女子竟是顺着房顶落了下去!

    月鹤机猛然回头,便见一个白衣人正站在远处对她笑!

    她立马起身,向白衣人奔去,谁知白衣人舒展双臂,直接仰倒落下!

    啪!

    那个白衣人也死了。

    月鹤机回头环视四周,她震惊不已,短短几息,便是直接死了两个人!

    这时,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伴着琵琶声响了起来,唱道:“官家掳我娇女儿,再度夺我俏男子;以我身子作寝床,割我心呀做赏玩......瘦马瘦马娇艳艳,俯下身子哭叫叫,杀了奴呀叫风流,害了她呀说野花......”

    接着,月鹤机脚下的瓦开始分崩离析,她脚踩轻功,似踏风离去,接着,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全部碎裂,楼里忽然爆炸,火光冲天,月鹤机眉心紧锁,在空中翻身,落在远处的房顶,但却发现,并无一人从楼里逃出来。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她刚才待过的窗口打开,浑身暧昧的女子披着衣裳,抱着琵琶,她唱:“官家掳我娇女儿,再度夺我俏男子......”

    她下头的窗子也打开,里面冒出了个极其秀美的男子,他趴在窗口,身上尽是血淋淋的鞭痕,他一边哭着,一边沙哑着嗓子唱:“以我身子作寝床,割我心呀作赏玩......”

    窗口纷纷打开,有人跳舞有人弹琴,有人歌唱有人哭泣,但是他们都没有大声呼救。但是他们惊了附近的人,附近的人开始救火救人,谁知着楼却已然锁死,总是其他人拿木柱子一下一下去顶,也无法撞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鹤机无法见死不救,她从一个居民手里抢过一桶水,直接飞身上前,来到最近的窗口,抓住那个背上有淋漓血痕的男子便是一桶水扑过去,少女喝道:“别唱了,快走吧!”

    谁知,那被淋湿的男子甩开了她的手,对着她道:“好心的姑娘,你快走吧,不用救我们。”

    月鹤机沉默了,她手足无措。

    她轻轻地落在地上,望着上面,什么都没说。

    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但还是抹了把脸,出了一口气,再度寻找没有崩坏的窗户。

    令人意外的是,这栋楼明明都被封死了,但没有一个人哭喊救命,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唱着那首凄凉的歌,似乎是在歌唱他们不堪的命运,又似乎是在为他们自己送行。

    他们的歌声淹没在木材崩落,火焰炸开中,月鹤机突然清醒过来,她抓起旁边的水泼旁边的窗子,直接拔剑开始捅窗户,这时,一块燃烧的木头从上面掉落下来,在即将砸到月鹤机的身上时,一只手直接将她拽了过来,便见那块木头直接在她面前狠狠砸下。

    “月姑娘,放手吧。”那个人说,并把她拽到离小楼较远的地方来。

    月鹤机吐出一口气,无力道:“桃红。”

    那个人,正是一直跟在她四周的桃红。她一出来,月鹤机便猜到了许多。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月鹤机痛苦道,“为什么......”

    桃红没有回答她,只道:“不怪你的,月姑娘。”

    桃红想了想,又说:“楼里浇满了油,还有很多容易烧着的东西,是不会被扑灭的。”

    月鹤机点点头,她沉默着,她没有力气站着了,索性坐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那熊熊烈火吞没那精致小楼,她苦涩地笑,许是太久没有眨眼,她双眼干涩无比,到最后掉出了生理眼泪。

    “......今天下午偶见新妇出嫁,花轿之上恸哭不止,而队伍欢声笑语敲锣打鼓,鞭炮乐声不绝于耳,心感不详则占。”月鹤机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以及浓浓的绝望,“得归妹。谁成想,竟是如此......”

    归妹,征凶,无攸利。

    桃红不是个会哄人的,她也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只是重复:“不怪你的,月姑娘。”

    月鹤机低声道:“我知道,其实,是他们想死,对么。”

    桃红点点头。

    月鹤机沉默着望着那里,她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像画像上的人,也像一个雕像,她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任何情绪,又像是个没有丝毫感情的上位者,看着苦命人全部命丧而无动于衷。但桃红知道,不是她不想救他们,而是月鹤机是个尊重他人选择的人,倘若那个人执意寻死,她再不理解也会尊重。

    就算周围的百姓官兵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把火扑灭,最后只看着那小楼变作废墟。如今看着这一地繁华落尽后的灰败之地,谁能想到,这昔日也是个歌舞常作之地?

    美丽的事物,落场破败后,也不会美丽了。

    这已经够让人悲凉了,只是偏偏这时,下起了雨来。在场的除了官兵都回去了,却也没有人去关心他们的死活。

    “一地娼妇,死了也好。”

    远远的,月鹤机听到有人在骂。

    她猛地站起来,但没有冲过去和那个人理论,只是沉默的站着,任雨水拍打冲刷着她。

    “月姑娘,雨大了,您随我回去罢。”桃红说,“您身体虚,莫要再生风寒。”

    一道倩影撑伞款款而来,她站在两人身后,轻轻叹息着来到这里,她的雨伞微偏,将月鹤机遮在伞下,她抬头一看,竟是兰箫岁。

    后者身着一身素白衣裙,不施粉黛,虽不是平日的明媚动人,但却更添几分柔美温柔。

    “兰姐姐。”月鹤机沙哑开口,她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低低唤了她一声,随后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同我回去。”兰箫岁说,“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