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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我们是朋友

    或许,对于苦命人来说,只能选择死亡这一条路了。

    虽然代代皇帝下令不得开设妓院,废除青楼换作乐楼舞坊,但是无可奈何,很多地方都在私自搞这些东西,几乎是屡禁不止。甚至因为查处严重,暗地搞的,对于里面的被卖进来的人们剥削也更加严重,就算在不情愿,身体条件再不允许,这些可怜的女子男子们也要好不停歇的接客,几乎没有所谓的休息时间,更没有所谓的赎身一说。他们自卖入此地伊始,就成为了奴隶,成为了所谓的“下贱物”。

    当今律法之下,婢子仆役都不得随意打杀,但依旧是最底层的人们,但是这些妓子们,比他们还不如。

    不能脱身吗?能,但是就算脱身,被抓回来就会被生生折磨死,或者贱卖给那些有着恶心癖好的光棍,到最后死得也会更加凄凉。故有歌谣唱道:“楼中女,楼中女,生的凄凉死得惨。泪汪汪,满山岗,白骨堆着白骨碑。”

    所以,在这种已经绝望的境地,唯一能做的选择,只有死亡。

    但是要是贸然寻死不成,活下来,便会卖给光棍窑子,所以,他们选择集体死亡,直接全部去死,用人们眼里下贱脏污的鲜血,去宣告自己灵魂的自由。

    只是,对于月鹤机而言,这种代价实在太过惨烈。但是也正是除了死,也更显得他们走投无路,绝望非常。

    可悲可叹。

    真的没有路可走了吗?月鹤机闭上眼,她又想起了那些人死前,充满希望的眼神。

    真是可笑啊,对这惨痛的生活只有绝望的人,只有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点点让人觉得讽刺的希望之光。

    “月昙楼,在以前也是这样。后来我杀了鸨母,才堪堪换得一时安宁。”兰箫岁道,“我以为保住了月昙楼的姐妹就好了,但谁知,所谓的歌舞楼坊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为了彻底摆脱过去,我在你师父手下卖命,又牺牲良多换来夕颜师父们的帮助,才换得如今的风雅月昙楼......”

    月鹤机原本垂下的眼睛抬起,她语气冷淡:“因为无法再成就一个月昙楼,所以,你们就打算杀死他们所有人,为了你们日后的事情造势?”

    她语气平淡,但一字一句,皆如西北寒天温柔却如刀的雪花。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兰箫岁心神一颤,道:“不是......”

    “当然不是。”许是她也察觉刚刚的语气实在太过冰冷,于是把语气缓和下来,但她没有察觉到她更加具有攻击性,“他们本身就心存死意,你们只是答应了他们的诉求......让他们安然去死的缘由......我猜猜,是方才被卖入软柳坊的人吗?或者是里面的打杂的苦命孩子。”

    兰箫岁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话。

    月鹤机又笑了起来,面带讥讽:“就算日后被查出来,你们也是干干净净,甚至还可以带个大好人的名声。只是我想不明白,兰姐姐,我想不明白,你们明明可以救他们啊!你们明明可以阻止这些无谓的伤亡!”

    兰箫岁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很轻很轻。

    “我也知道没这么容易......”她摇头,“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不甘心,但她也无能为力,她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们,毕竟,他们至少,至少还是做了好事。

    “蝶娘没死。”

    兰箫岁突然说。

    月鹤机吐出了口浊气,她精疲力尽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脸。

    她也见过血染河山,万千烽火,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此事情绪大动。

    总觉得已然铁石心肠,谁知凡是人之命殇,终究还是会起兔死狐悲之意。

    “你说蝶娘没有死,那蝶娘如今身在何处?”月鹤机放下手。她虽然没有哭,但是那双眼好像失去了几分神采。

    她不想再听见蝶娘已经死亡的消息了,那样更是令她感到疲倦。

    “软柳坊中的蝶娘不是她,但她如今已不叫蝶娘,或者说,蝶娘只是她曾经的花名,但不是现在的。不过你要是问她真名......那可就不知道了。”兰箫岁道,“蝶娘她的颈窝,有个形似梅花的胎记。”

    月鹤机很认真看了她一眼,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正是夜半,不知道何时出去的萧从风从窗口跳了进来。

    他身上沾着血迹,满脸的倦意,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凶险万分的搏杀。

    萧从风放下自己的枪,把血淋淋的箭筒扔在一旁,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这个时候,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门外有声音道:“嘎?”

    萧从风嘴里正叼着绷带,他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此时,门外又道:“呱呱。”

    他还是未答话。

    门外那人也懒得装了,她道:“萧从风,睡了吗!”

    萧从风吐出绷带:“嘎,呱呱。”

    门被推开,月鹤机溜了进来,道:“我回来了。不对,你怎么受这么重伤?”

    屋里血腥气浓郁,月鹤机皱着眉毛,伸手开了窗。

    蜡烛被点燃,幽暗的烛光把月鹤机有些憔悴的脸打亮,月鹤机伸手揉了揉眼,坐了下来:“发生了什么?”

    萧从风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赤裸但满是伤口的上半身,只好像小媳妇一样羞答答地扯过一件外套披着,顺便捂住了胸,月鹤机翻了个白眼,道:“就你浑身没有二两肉的干巴样子,你以为谁都稀罕啊?”

    萧从风没有回怼她,只道:“我觉得,我们瞒云雪枝不太好。”

    月鹤机道:“确实是这样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身上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打探消息了吗?”

    萧从风道:“是的,但是路上遭遇了刺客。”

    月鹤机道:“得嘞,如今刺客搞批发,不要钱大甩卖——哪个人这么闲,追杀我们干什么。”

    萧从风道:“你还是先把云枝叫来吧。”

    月鹤机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把昏昏欲睡的云雪枝半搂半拖地带过来了。

    云雪枝不是月鹤机那种说半句就能猜半句的人,也不是萧从风这个从头到尾的参与者,她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月鹤机简化了很多给她讲。

    但是云雪枝脑子宕机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说,有人追杀?”

    月鹤机和萧从风点头。

    “可能都是这个案子招来的祸事。”月鹤机说。

    云雪枝道:“你们不说我都忘了。”她抬起头,对月鹤机道,“蝶娘好像死了,不过我不确定,我这两天琢磨着,更像......”

    她犹豫片刻:“更像是一群女子,而不是一个。”

    “你知道什么?”月鹤机问。

    云雪枝道:“你还记得吗,我中毒那件事。”

    月鹤机点点头。

    云雪枝道:“我并没有真的昏迷。唐门有秘术,如果我们中毒或者重伤濒死时,可以使用这个方法来拖延时间,以便我们等来救援,而我毒发之时第一时间就用了这个秘法。这个秘法有个很实用的点就是:我们还保有清醒的意识。”

    月鹤机并没有着急催促,她安静地等她说完。

    “首先就是,阿鹤,她们叫你‘少主’。然后呢,那个兰姐姐说,她之前认识一个人,大抵是男人,你们很像,所以她想要护住你,并不想要你去药师门,而且那个苏小桃也并不简单。”云雪枝道,“我硬生生拖了两天,然后听那个喜儿说,她收到消息,城南琵琶阁的‘蝶娘’说,她们那里有一些异常,接着就是软柳坊的‘蝶娘’,所以我觉得,蝶娘,是一群人。”

    “你之前怎么不说?”萧从风问。

    云雪枝一听就来气了:“你们问我了吗?而且我也不肯定啊,我又没有你们那么聪明,而且我想告诉你们,你们又三番四次地跑掉!我哪里有机会可以说嘛!”

    眼看着俩人又要吵起来,月鹤机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你不觉得奇怪吗,月鹤机?”萧从风抬头问她,“为什么我们查不到的事情,你那位兰姐姐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什么每次我们没有线索的时候,都是她在牵扯着我们走?”

    月鹤机听他这么问,道:“她背后,站的是我的一位朋友。”

    她没有说是自己师父。

    其实月鹤机下山,也没有那么简单,她当然知道,自己师父手眼通天,想要抓自己回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她还任由她下山。不过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师父,也在顾虑自己和云雪枝萧从风之间的信任。

    所以......为什么师父希望自己查这件案子?为什么又要自己去药师门?又为什么,要去林家?

    月鹤机很重视自己的自由,同样的,她不喜欢被别人牵着走。目前的状况让她十分难受,但又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所以我觉得,月鹤机,追杀我们的分三批次,一批追杀我,一批追杀你,还有一批,不,不算追杀,应该是误打误撞地去追截云雪枝。”萧从风道,“我们这一路上,都在被人操纵。”

    “但我想不通他们要干什么。”月鹤机道。

    云雪枝没有参加话题,但是这个时候她靠过来道:“会不会,兰姐姐,就是蝶娘?”

    “但是她们长得并不相似。”月鹤机道,“据说,那位蝶娘的颈窝处有一个形似梅花的胎记。”

    “啊?”云雪枝不解,“你怎么知道,那位兰姐姐颈窝处没有胎记?”

    月鹤机忽然抬头。

    对了,每次兰箫岁出来,都穿着交领的衣裳,哪怕跳舞,她的舞衣也是裹着颈窝的,她怎么知道兰箫岁的颈窝有没有胎记?

    “但是她们长得不像。”萧从风冷静道。

    月鹤机脸色有些难看:“人皮面具。”

    江湖之上的人皮面具几乎都来自夕颜楼,而月昙楼和夕颜楼又关系匪浅,很难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但至少,对于月昙楼来说,人皮面具是可以轻松拿到的。

    只是,月鹤机还是不肯相信,她们会是一个人,就算有迹可循,也让她难受不已。

    云雪枝道:“你没事吧?”

    月鹤机摇了摇头,她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联想到兰箫岁对她的种种暗示,她更不解的不是兰箫岁到底谁,而是疑惑她的师父,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策划者吗?还是想利用这件事做什么?

    忽然间,她想起来什么,道:“软柳坊......琵琶阁!琵琶阁呢?”

    萧从风道:“很遗憾,在我回来前,琵琶阁便走水了,除了两位姑娘和一个婆子,其他人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

    萧从风道:“我回来时路过那里,本打算顺便伪装成半夜偷溜出来的纨绔,没成想在那附近遭遇了一场刺杀,然后,那座楼,便炸了。”

    炸了?

    “有火药。”月鹤机和萧从风齐声道。

    原本以为是江湖纷争,或者是兰箫岁等人的造势,没成想,竟然还有军队的事?要知道烟火统一归各地政府管理,民间私藏和制作火药都是重罪,而一个风月场,竟然有着可以炸毁一栋楼的火药?

    “我今晚去软柳坊,但是那里被人放了火,没有人逃出来。”月鹤机道,“我们假设,这些都是兰姐,兰箫岁她们策划的,为什么软柳坊无一幸免,而琵琶阁却有人幸免于难?”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得了,不出意外,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云雪枝道。

    月鹤机道:“你们很执着这里的那个印记吗?”

    “那倒是不执着。”萧从风说,“反正还有林家那边的集会。”

    月鹤机道:“那这样吧,你们卖我个面子,这件事先这样,萧从风,麻烦你差人先盯着他们了,我打算,等到除夕,我和她对峙。”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曲谱,道:“到那时候,麻烦你和我一起了。”

    萧从风倒是不推辞,他直接接过:“没事,反正我爹娘他们总不着家,我除夕也不用非得吃那个家宴。”

    “除夕夜,她要我给她配曲,你也一起来罢。”月鹤机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们了。”

    云雪枝伸出手放在月鹤机有些冰冷的手上,道:“没事的阿鹤,我也陪你。”

    月鹤机看她。

    云雪枝笑了起来:“我们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