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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周末李大福带着全家回到了山上,将单位发的米面油和一些干果提进窑洞,母亲杨春兰正在灶台上做着中午饭。

    “妈,我拿了一些米面油,还有干果啥的,先放地窖里了哦,过年吃。”

    “噢,知道了。”杨春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和着面。李文李武已经跑出去找相熟的伙伴玩耍去了,林青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帮着杨春兰在灶台上忙活着。

    “大福,水缸快没水了,去山下担上几担。”杨春兰舀了一瓢水,看见缸里的水快吃光了,朝着李大福喊道。

    “噢,妈,老四呢?”

    “在杨天和家里打麻将着了。”杨春兰见面和的差不多了,将面团一整块拦起,放在了案板上。

    “他看不见缸里没水了,整天就知道打麻将,哎。那前两天是不是又让人给辞退了?”

    “噢,说是老板太凶了,把他吼的受不了,就不干了。”杨春兰停下了活计,提起这个儿子,她也是头疼的紧。

    “老板吼两句就不干了,那以后谁敢雇他了。”这已经是李大福给老四找的第三份工作了。

    “好兰,快担水可,那平时也干活了,这不是知道周末你们回来了,所以才打麻将去了。”杨春兰催促着儿子,不想让他再埋怨老四了。

    李大福叹息一声,去院子挑起水桶担水去了。饭快做好了,老四才晃晃悠悠的走进院子。

    掀起门帘,看到林青也在,说了声:“嫂子,你们回来了。”

    林青回了一句:“嗯,回来了。”

    “我三哥了?”老四拿起灶台上一根已经洗好的黄瓜啃了起来。

    “担水去了。”

    “噢。妈,吃饭叫我啊。”说罢转身回自己的窑里去了。

    过了一会,老五也回来了,他今天带着郝楠去了趟商场,刚发了年终奖,他给郝楠添置了一件棉袄。

    “嫂子,来了。妈,我也给你买了一件,一会你试试噢,不合适了我再去换。”老五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棉袄,放在了炕上,说:“我先回窑去了。”

    “这娃娃乱花钱,有两个钱不知道攒起来,哎。”杨春兰嘴上说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拿起了棉袄,仔细端详了一会,说:“青青,好看不?”

    “好看,妈,小福是个孝顺娃娃,你以后是个享福的命。”

    杨春兰将衣服叠整齐,收进柜子,走回灶台,见油热了,将切好的蒜末和大葱一股脑倒了进去,一时油烟飘满了整个窑洞。

    “咳,咳,哎,应该在院子里盖个厨房了,在窑里做饭,这油烟就能把人呛死了。”林宁捂着口鼻,咳嗽了几声。

    杨春兰炒着菜,说:“就是说么,不过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早都习惯了。”

    “等大福一会回来商量商量,看能在院子里盖个厨房吧,柴碳房旁边不是有空地了。”林青指了指柴碳房的方向说。

    李长贵和李大福合计了一下,请人盖的话得小2000,不划算,于是买了砖头水泥,有样学样,准备自己盖,李长贵和老四、老五当小工,老三当瓦工,用了半月,这厨房就盖好了,屋顶用横木搭好,铺上羊毛毡,然后又买了门窗,还在窗子上装了抽风机。

    完工那日,杨春兰带着林青、郝楠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一大桌子菜,杨春兰早都受不了窑洞里的油烟了,可是她从不开口说,只等着事情朝着她理想的状态发展下去,她才眉开眼笑的,若不是她心里所想的方向,她也能长时间的忍受。院子里摆了一张圆桌,一大家子坐着也不拥挤。

    “舒丽呢?还在娘家没回来?“李长贵问老四。

    老四低着头,只是扒拉着面前的菜不说话。

    “你就不会去认个错,把舒丽接回来?”杨春兰就坐在老四身边,掐了老四胳膊一把。

    “哎呀,那愿意回来不回来了,不回来算了,我还求她去呀。”老四干脆不吃了,蹲在椅子上,把头埋进双腿,不再言语。

    “好了,先吃饭。别说了,爸妈。”老五打着圆场,他知道四哥的倔脾气,说也没用。

    李长贵将烧鸡的两个鸡腿掰下来,放进李文李武的碗里。

    “么叫老大,妈?”李大福问杨春兰。

    “大哥是个软骨头,怕媳妇怕的,你看那自从搬走,回来过几回,哎。上次因为给了妈200块钱,不是跟大嫂大吵一架,听单位的人说,站楼底下都能听见大嫂那大嗓门了。”老五对大哥的软弱很是不满。

    李长贵一言不发,他想起了那个午后,在延河滩上,老大兴奋的模样。

    1977年夏日的午后,李迎福兴冲冲的跑到李长贵面前说:“达,达,要恢复高考了,我想考学了。”因为跑了几里路,李迎福干瘦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潮红,两眼放光,他感觉他的命运将要发生改变。

    李长贵放下铁锹,身旁已经堆了一堆过滤好的细沙,约摸着拉到工地能卖个20块钱。现在动乱基本结束,可以在白天正大光明的挖沙子了,再也不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把你五花大绑到礼堂台子上批判你了。李长贵拿出烟袋,仔细的将烟丝塞进烟锅内,把火柴盒打开,里面已经空了。李迎福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摸出火柴,轻轻一划,火柴暗红色的头颅迸射出蓝红色的火焰,李迎福将火焰对着烟锅,一吸,一口浓烟被李长贵吸进肺里,然后从口鼻缓缓涌出,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那就考吧,考上了达供你。”

    李迎福风一样的来了,又像风一样的走了。得到了父亲的承诺,这上学的事也就成了一半了。李迎福是个学习的好苗子,高中时就成绩优异,若不是学校停课了,他应是老李家第一个大学生。李迎福每日依旧帮父亲劳动,在休息间隙才拿出书复习,也算“半工半读”。

    “大专是个甚?不是大学么?么考上?迎福?”李长贵拿着李迎福的录取通知书问。

    “算考上半个,我的分只够上个大专,达,大专也是大学。”李迎福给父亲解释着,虽然父亲识字,但也就是识字了而已,世界上的其他信息对于父亲来说还是很陌生。

    “噢,那也美着了,考上了那就好好上。”说罢,李长贵将录取通知书还给了李迎福,给手掌吐了两口唾沫,拿起铁锹,继续过滤着刚才挖上来的沙子,阳光照射在李长贵黝黑结实的二头肌上,斗大的汗液上光彩熠熠。

    院子里的众人不再言语,各自低着头扒拉着饭食。

    “四妈,你回来了?”李武看见舒丽站在院子门口,叫了一声,就赶紧跑去厨房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前,想让舒丽坐下,看到舒丽的母亲也跟着进来了,李武跑进去又拿了一把。

    众人起身。

    李长贵说:“亲家母也来了,坐,正好吃饭了。”

    众人纷纷跟舒丽打着招呼,舒丽表现的有些冷漠,这让林青预感觉应该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她扭头看向老四,老四坐着没有起身,自顾自的吃着饭。

    舒丽母亲很是气愤的说:“你们一家倒是好胃口,可把我们姑娘欺负美了。”

    李长贵收起笑脸,有些尴尬,搓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杨春兰说:“亲家母,我们哪会欺负丽丽了,那是小两口吵架了,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刚我和掌柜的还骂老四着了。回来了就好了,先吃饭么,亲家母,有啥事坐下说,哪怕你气不过,把老四打上几锤也行么。”

    “我哪敢打那了,那厉害的,看把我们女子打的,这脸还肿着了。”舒丽母亲将舒丽的左脸掰过来让大家看。

    “老四,还不赶紧过来给丽丽道歉。”李长贵朝老四瞪着眼睛。

    李添福不情愿的站起身走到舒丽跟前,说:“我就气不过,轻轻打了你一下,你何必呢?你现在这是啥意思么?”

    舒丽母亲顿时脸色铁青,一激动,一巴掌就扇在了李添福脸上,说:“离婚,丽丽,不过了,跟这种男人过个屁了,你们老李家出不了一个好东西。”李添福被丈母娘一下打蒙了,站在原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哎,你这是啥意思?跑我们家打人来了,啥叫老李家出不了一个好东西?”老五见李添福脸颊肿了起来,鼻血也流个不停,他与老四年纪相近,自小与四哥感情好,看见四哥挨打,有些不愿意,指着舒丽母亲就骂了起来。

    “说你们老李家没一个好东西没说错,李小福,我还是你长辈了,你就这么个指我了?没家教的东西,从小小就是个流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你tm的,你说谁了?”老五说罢就要冲过去,郝楠赶紧将老五拉住。舒丽母亲确实没说错,老五自小调皮捣蛋,从小打架斗殴的事没少干,去了部队算个把性子磨合了一些,如今被人骂了,又开始犯浑了。

    “李长贵,杨春兰,这就是你们养下的两个好儿子,呵。”

    李长贵和杨春兰被说的羞愧难当,看着旁边咋咋呼呼的老五,李长贵气的,一巴掌扇在老五的脸上。老五被父亲扇的头脑发昏,浑劲一下子上来了,冲到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就要往舒丽母亲跟前冲,郝楠赶紧将老五死死抱住,怕他干出什么浑事来,舒丽母亲没想到李小福这么恶,吓的拉着舒丽躲进了李长贵的窑里。

    李长贵气的将自己的碗猛的摔在地上,骂道:“你个混小子,给老子滚回你窑里去。”

    众人将老五拉进他的窑里,李长贵长出一口气,拉着老四就进了窑,赶紧给两人道歉。

    “过不了了,过不了了,李长贵,回头让老四拿着户口本和丽丽把婚一离,我们舒家惹不起你们。”

    说完就拉着舒丽走了,从头到尾,舒丽只是哭,没说一句话。

    这一顿饭吃的林青难受无比,拉着李文李武回了家,李大福还留在山上,跟李长贵商量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