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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去等我们通知哈

    葛白尼失业了,但是不敢跟母亲说。

    “妈,放心,不冷……对,在外面,去开个会……这两天有寒潮,你和我爸多穿点……我没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啊?怎么吞吞吐吐的……啊,那行,过马路,挂电话了啊。”

    葛白尼失业四个月了,燕京居大不易,积蓄本就微薄,已濒弹尽粮绝。

    但工作找得毫无起色。现在甚至一周约不到一个面试,美化简历的钱都花了大几百,从boss直聘到猎聘,每天疯狂投递几个小时,回复者寥寥。

    所以他对眼下的面试非常重视,甚至加急干洗了自己唯一的一套定制正装。

    然而这套正装是八年前订的,那时候的葛白尼三十出头,精力旺盛,能干翻整个宇宙。

    熟料八年后体重暴涨40斤。而且男人中年发福后,身高真的会随机掉1~3公分。

    所以到了这家面试公司,前台小妹看见就冷着脸说:“不租办公室、不办卡、不买保险。”

    葛白尼僵了一下,还是答复:“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小妹上下打量了一下葛白尼的穿着——裤腿过长、裤管绷腿、衬衫扣子险些要撑开——颇让人怀疑啊。

    对过姓名之后,前台小妹终于还是把葛白尼叫到了小会议室等待面试官。

    葛白尼坐在转椅上,用力收腹,为衬衫的扣子减轻压力。

    不一会,带着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进会议室,目光隐秘地在葛白尼衬衫扣子之间停留了片刻,就坐在对面座位上,拿起简历,随口说:“介绍一下自己吧。”

    葛白尼看着眼前这位目测比自己年轻了十岁的面试官,如果面试成功,这就是我的未来上司。

    于是开始背诵花了一百二十块钱美化过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葛白尼,本科法学,因为热爱进入游戏行业,参与过将近二十款游戏的开发工作,其中6款首月营收突破两千万……”

    “哎?我看你简历上好像没有带团队的经验?确定是要应聘主策划吗?”面试官打断了葛白尼。

    葛白尼一愣,早就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我确实是从最基层开始做,剧情策划、技能策划、场景策划、关卡策划、甚至干过数值策划,虽然没有完整的带过策划团队,但带出过很多新人,不少在行业里颇有名气,国殇和didadada的主策都是我带出来的,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完整方法论,希望能找到一个好的平台验证一下。”

    面试官仰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随着葛白尼的话点了点头,然后用两根手指头夹着简历翻回第一页,随口问了句:“八四年是吧?”

    葛白尼老脸一红,赶紧说:“但是没结婚,单身,而且内驱力非常的爆棚,随时加班!”

    潜台词:我会是一条好狗的。

    面试官又点了点头,然后唰的一下站起来,说:“好的,我们研究一下,你回去等我们通知哈,辛苦。”

    还礼貌的递过来一只手。

    葛白尼赶忙起身准备握手,站起身的时候腿外侧肌肉用力有点大,“吱嘎”一声,他感觉到右腿裤子的缝线被挣开,站起身后,一紧张忘了收腹,衬衫肚子位置上的扣子还是被蹦飞出去。

    啪——

    不偏不倚打在面试官的眼镜上。

    此时葛白尼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思考如何道歉时。

    面试官一愣,但迅速控制面部肌肉从葛白尼的裤缝线、衬衫扣子上挪开,继续向前伸了一下手,碰了葛白尼的手一下,说:“其实穿运动装就行,咱们做游戏的不讲究这些。”

    说完就走了出去。

    虽然这次面试八成是吹了,但葛白尼多少有点感谢对方,最后时刻为自己圆场。

    捡起扣子,问过前台小妹洗手间在哪,一溜烟跑了进去,找了个马桶,锁好门,隔着盖坐了下来。

    裤子用西装上衣遮挡一下,衬衫的扣子,他想看看能不能用布料上残余的线头重新绑回去。

    先凑合着坐地铁回出租房再说。

    却听到门外有两个人边说边笑进了厕所,应该是小便。

    一个陌生的声音:“所以呢?真有干了快二十年升不到中层的。”

    “真有,hr给我推简历的时候,我一看岁数就想pass,然后想起之前听老雷说,他们公司上个月就面过一个类似的,一问,还真是这位。比我大整整十岁啊!真想见识见识,我就让hr给叫来了。”声音赫然就是刚才的面试官。

    “嗨,那能跟你比么。”陌生的声音听上去挺会舔的。

    面试官接着说:“他还说国殇和didadada的主策都是他带出来的,他怎么想的啊,真当这是啥优势了?”

    陌生人继续附和:“估计简历和话术都花钱找外行看了,是把好韭菜。”

    面试官:“不止,他刚才把裤子扯开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人走远后,葛白尼又在马桶上足足坐了五六分钟,才感觉耳鸣退却。

    站起身,把上衣系在裤子上,准备坐地铁回家。

    从洗手间到电梯,这一路没多远,但是他似乎感觉到,这家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在若有若无的偷瞄自己的裤子和衬衫。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坐地铁到你们公司,来回要十块钱的啊!

    回到出租房,葛白尼把自己扔在床上,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磨漏的百洁布。

    自己在燕京漂了不到20年,自认工作勤勉,认真负责,能力也不差……但就是没什么上进心。有一份收入不低的工作,就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力气往前挤了。

    直到这最后一份工作,干了五年之后,被“优化”掉,才发现自己这个年龄,找基层岗人家嫌自己太老,找管理岗人家嫌自己没经验。

    他甚至没力气恨今天这个嘲笑自己的面试官,只是检讨,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对那些岁数大的平级甚至低级同事,也这么恶毒吗?

    又想起上午母亲的电话,总觉得有事没跟自己说。

    正准备积攒点精力,问问母亲,就发现微信电话响起,是堂姐,堂姐是大伯的女儿。

    “白尼,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姐?怎么了?”

    “二叔(葛白尼的父亲)昨晚吐血了,送到我们医院了,胃出血。二婶一直在陪护,刚才我回来,才劝她去休息。她刚才跟我说,上午联系过你,但感觉你那边有事,所以没敢跟你说。”堂姐是医院的护士。

    葛白尼一下从床上弹起来:“严重么?”

    “有危险,虽然是低概率的,但你还是回来一趟。”

    “好,姐,我这就回家。”

    “路上小心,有事跟姐说啊。”

    葛白尼慌了,父亲从小练过八卦掌,又当过兵,身体一直很好。难道是多年开夜班出租车开的?

    六分钟后,app通知网约车就位,司机电话打了进来:“你好6617么?我到了,新东路这块有个华夏良子门口。”

    葛白尼拎包就走,边走边回话:“对,是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又是一懵。

    淦!定位到马路对面了!

    新东路中间有栅栏,得朝南走三百多米才能过马路。

    现在没时间遵守交通规则了。

    葛白尼拎着行李直奔马路中央冲了过去,左右看了看没车,越过栅栏,抻着脖子把行李扥过来,正准备回头一个冲刺,忽然一股冲击把自己推飞。

    摔在地上的时候,脑袋直接磕在栅栏底部的金属墩上,看着前方冲出去也猛撞在路边其他车辆上的肇事汽车,看到的最后一个东西,是肇事车牌:粤B35xx2。

    紧接着,近四十年人生的一幕幕画面,仿佛滚动的相册一般浮现出来。

    在幼儿园,第一次看到卢琳。

    在高中,接到蔡栾传球,助攻王镇,战胜校足球队。

    在大学临毕业,想尝试向卢琳表白,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

    这里面甚至夹杂着几张自己完全不认识的画面,这些又是什么?

    还有这里,木兰河火车站,离开家去滨江工作,再后来辗转来到燕京做游戏,抛下父母近20年,一事无成。

    葛白尼多想要伸手去触碰这一格画面,告诉自己,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当他的手要碰到画面时——

    葛白尼感到右肩被猛撞一下。

    “前面的走不走!”一个粗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头一看,是个中年大叔。

    紧接着,耳边响起广播:“去往滨江的t55次列车已开始检票……”

    “快走啊检票了!”大叔一脸焦急的催促自己。

    葛白尼只感到被汽车撞飞的剧痛隐隐发作,似乎全然不曾散去。而眼中耳中的一切又过于诡异,他失去了做出任何反应的能力,只是呆呆看着大叔。

    大叔似乎从自己身边挤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

    身后的所有人像是泥石流,坚定缓慢地冲刷自己,流向闸机。

    葛白尼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很疼,不如被车撞飞疼,但是很疼。

    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原来是火车票——

    木兰河至滨江

    t55次列车12车6排b座。

    2008年5月28日。

    葛白尼又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然后拎起两箱行李就猛跑出候车大厅,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家里地址!

    蓝淑娴刷好最后一个碗,就听到丈夫的鼾声响起。

    两人都是下岗职工,丈夫开夜班出租车,自己则在做好家务之余,去给人做家政补贴家用。

    好不容易供儿子读完大学,又要为儿子的结婚钱奔波了,即便夫妻俩年过半百,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儿子其实不错,小时候聪明,学习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

    甚至高中考得也不错。

    可惜上了高中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迷电子游戏,对学习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最后在本地上了一所三本。

    三本学费一年一万三千五,对于下岗职工家庭来说,颇为吃力。

    大学毕业后,儿子又在家呆了一年,平时就是打打游戏踢踢球,虽然不惹祸,但总这么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哪怕复习复习考考司法考试和公务员呢。

    好在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开始认真找活干了,而且还真在省城找了一份图书编辑的工作。

    今天刚走,可惜丈夫要开夜班,白天不敢不睡觉,否则就是疲劳驾驶;自己也要准备去干中午的家政,都没法送送孩子。

    正有点懊悔时,忽然听到钥匙开门锁的声音,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看到儿子冲进了门,愣看了自己几秒钟,就把两个大行李箱往地上一摔,抱住自己就哭。

    葛白尼看到妈妈,第一反应就是,妈妈还没老,太好了!

    自己离家二十年,每年回家两三次,每次见母亲,都要老上一分。

    现在母亲还没来得及老!太好了!

    不对!爸爸的胃出血,想到这儿,葛白尼忽然微微推开母亲,问:“妈,我爸呢?”

    儿子懂事后似乎没抱过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还问你爸:“你爸睡觉呢呗,你小点声别吵醒他。”

    葛白尼完全没听劝,几步就冲进房间,看着熟睡的父亲,倒是没什么不健康的征兆。

    父亲开夜班车也是真累,听见自己顿折腾,扁了扁嘴,接着睡。

    母亲进卧室连拉带拽把自己拽走,一脸官司,问自己这是啥毛病。

    葛白尼收住了哭势,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半天,跟母亲说:“妈我在火车站做了个梦,梦见我爸胃出血,我在外地你不敢跟我说。”

    蓝淑娴一愣:“我没跟你说你咋知道的?”

    葛白尼说:“我姐告诉我的。”

    “你这梦还挺讲理。这回来了也看见你爸没事了,放心啦?别再把车给误了。”

    葛白尼漂泊二十年经历的种种落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这次不走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