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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尔山日月

    破晓时分,魏璟听声响醒来,看着郁秀百方踏下楼阶去,他也起身,下了楼,这时郁秀百正给店家掏出几两银子来。

    天微亮,愈来愈光,旭日将近处零落的层层薄云染得粼粼丹金流灿,桂轮亦未消移,白莲子似的高嵌在天穹的另一端。

    昨夜风雪旋急,将许多残叶刮了去,今日的寒风并不消退,只是不如昨日的劲。

    两人一大一小行至麓江畔,些许落梅点玉沙。

    魏璟望着眼前的破栈子出了神,想起三弟的话,不过探子不可全信,这顶多算个围起来的草棚子。

    “怎么,你真以为师傅就住这?跟上来。”

    魏璟向他身后望去,尔山莽莽,林草素裹白雪。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向山上行去,魏璟被一只偌大的死鸟吓得不轻。

    “莫怕,且是断气的鸟,倘若是人呢?你是活的,死物已经不能作它自己的主了,只招人可怜,人也是一样!”

    行了许久,郁秀百惊觉状

    “呀!鱼样落在山下了。…

    “啊,那怎么办?”

    “只能下去了,只是为师这把骨头不经折腾,上次单挑刀子李的伤还没好全呢……”

    “啊?师傅,我下去,把鱼样找上来就是了。”

    说完便闪躲着枝草,奔下山去了。

    郁秀百摇了摇头。

    良久,魏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抬头就发现不远处有个人挂在树上,走近了瞧,自家师傅正优哉游哉地把野桃子往兜里揣呢。

    “师傅?师傅你不是伤没好么!”

    “嘿嘿,我就懒得下去捡鱼样,不搞了点仙桃好打尖嘛。”

    两人穿过挂雪的枯黑树杆子,眼前又冒出些许梅花树来,只是昨夜风急,梅花不繁,却也有生气。

    “喏,到了。”

    魏璟穿过梅枝,上前一看,竟坐落着间古朴的屋宇,琉璃瓦,朱砂墙,望下山去,云雾寥寥,将那京州尽收眼底。

    尔山的第一夜,魏璟迟迟未眠。

    三弟今天做了什么呢?

    有去找薛少竬耍么?

    也不知鹦哥怎么样了,轻瑶给它喂食了么?应该喂了,或许是莲珠喂的……

    好想吃离刀紫苏膏,还有蜜煎雕花,凉斟果子……

    明日师傅教什么呢?师傅,师傅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他,杀过人么……

    爹为什么要给我找师傅,不给三弟找呢?或许,也可以给大哥找,不过大哥那么忙,想来也没功夫学……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今日是廿七,也不知道这一次的冬金宴还能不能去…还早呢,算了,不去也罢,不是些讨好的宗戚就是些暗地里不服气的官家,可不去,就是有点可惜了……

    魏璟想得迷迷糊糊,也睡去了。

    次日,郁秀百让他在三柱香之内绕着山腰跑一圈,还得抱着他那条黄毛狗子。

    “啊,师傅,三炷香?还有,这大狗也太重了,我抱不动啊!”

    “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背啊!”

    “背?我还是抱吧。”

    天还是冷的天,魏璟跑起来没多久,便口鼻发干,呼吸艰难,两只脚像是绑了千斤的砣子,好在狗子不闹腾,不过就是尿了他一身。

    良久,良久,魏璟抱着狗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才累趴下。

    “不错!是跑了一圈,不过香早就烧完了!现在把身上洗洗,明天争取两柱香!”

    “啊,还来!我三炷香还没跑到呢,师傅!”

    郁秀百也不回头,径自上阁楼去了,任他喊叫。

    少许。

    “小子!穿好了么!”

    郁秀百铺开小指粗细的铁针,两头尖。

    “师傅,这是做什么?”

    “这个”。郁秀百拿起一枚道

    “叫做定功铓,看见前头那棵树没?站在这儿,把它飞过去,试试!”

    魏璟接过定功铓,迟疑地望着纷然的落梅。

    “像这样。”

    郁秀百黑袖一拂,那铓深深地吃进了树身里,不容分辨。

    魏璟见状,很是佩服,他看准了,使出个浑身力气,不中。

    再来,还是不中。

    魏璟飞铓几十遍,上百遍,不中,连树都没蹭到。

    他揉着右臂,有气无力。

    “师,师傅,我想歇歇...”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倘若下一次便中了呢?等你歇完了,却又生手了。”

    他缓了气,不假思索,换了左手去捡起铓来。

    天色渐晚,残阳落西山,薄云层层,叠染华金。

    魏璟拿起筷子来,颤颤巍巍,使不出夹菜的力气,只好换了瓷玉的如意勺,极轻地舀起汤来,郁秀百见状,反而些许窃喜,给他夹了两个羊汤焦耳。

    “师傅,这个太好吃了!”

    “那就多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师傅,这个碗也很漂亮。”

    魏璟虽是身上疲累,说起话来倒不见倦意。

    “比你家的漂亮?”

    “嗯!我还未见过这样的,有一个样式像的,却比不上这个。”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就是了,反正不少这一个。”

    “谢谢师傅!”

    魏璟勺了煎糖芋魁正要往郁秀百碗里放,怎料他挥着筷子道

    “师傅老牙闹疼,吃不得这,吃不得!”

    未几,师徒二人吃饱喝足,魏璟收拾碗筷之后,提了中庭的走马灯,将它挂在那照水梅的低枝上,转身掂了掂定功铓,继续飞掷。

    锦云穿残月,落梅染清尘。兔影之下,笃笃有声。

    日月相送,斗转星移,掷飞铓,轮山走,朝读典经夜颂文,闲时挥毫倦题诗。

    不觉间,已是朱律临。

    这日起身,天色清朗,碧穹分云,日头渐烈,魏璟飞出定功铓,次次入木七分,出了身大汗。

    “小子!过来。”

    郁秀百端了碗什么,木锤搅动着。

    “师傅,你给我脸上抹的什么东西啊?尽是望月砂的怪味儿......”

    “这可是好东西我跟你说,我就配了几回,你倒是有福气!”

    郁秀百把魏璟的脸掰过来弄过去,搽了个均匀,还开始往脖子上抹开来。

    “到底作什么用!?”

    “你小子,你爹交了个明珠玉润的少公子给我,我要是还回去一块黑炭头,你爹不得灭了我啊?”

    “你一个老儿还配这种药,你肯定也不少用!”

    “你还抹不抹了!啊!”

    “抹!手也要!”

    魏璟穷极巧练,练就七分定功铓,今日步履虽未如风,却已能点竹登临,郁秀百自然要做出转变。

    “小子,过来!”

    魏璟挽了汗额上的落发,继而小跑了过去。

    “师傅,你这是针?怎么没穿线的小口啊?”

    “这……是针!今天开始,你就把它当做铓来练。”

    “好细!”魏璟看看手里的铓,又看看郁秀百手上的针。

    “这针?师傅,这怎么可能使得出劲来呢?”

    “怎么不可能!你看着啊。”

    郁秀百挥手就是三枚针,正正好穿过三张霎时落下的林叶。魏璟跑过去捡起那叶子,对着日头瞧见,皆有细孔,他扭头想在枯叶里把针也找出来,不多时,惊见针针入岩桂,八分。

    他想把针拔出来,差点刺破双指。

    “师傅,我,能不能只用铓?”

    “铓,铓叫什么名字来着?”

    “定功铓啊!”

    “对,定功!它就是个定功的作用,这个针,才是正菜!怎么?你不想练啊?”

    “想!当然...想……”

    “还有啊,左手也得会。”

    “师傅,我向来使右手。”

    “若是有天被砍去了,你岂不是白学了?”

    “啊,那也,也对!”

    郁秀百扔给他一块破木头削成的长条

    “什么东西,剑吗?也要学剑?”

    “这个就是为了没针的时候,不至于等死嘛!”

    “这么说,若是剑被缴了,那师傅,我还要学什么才好?”

    “有觉悟!自然是穴脉,飞毒和格术,在我这,不用愁没东西学。”

    “什么叫格术?”

    “嗯……这个,意思就是,我要打你,但你不能让我打你,还反过来打我,并且打飞我,七尺之外。”

    “打架?”

    “这个,它和打架不一样,你学了就知道了!现在先练练这个针,练吧!”

    郁秀百饮尽杯中清茶,转身之后,魏璟呆站原地,这个时候,他是真的想方夫子了,甚至羡慕每日只需要抄抄书经和题题诗的魏旭。

    “师傅!你先别走!”

    “哦?所谓何事啊?”

    魏璟重新拿了针,跑过去道

    “你能不能再给我飞三遍?就三遍!”

    “好!三遍,仔细看着啊!”

    郁秀百飞完一遍后,双指压住五枚针,袖手一挥,针针穿叶。

    “最后一遍,看好了!”

    他三指并拢,飞出的针是上次的一倍,前头的那棵岩桂快成针板子了。

    郁秀百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魏璟,只背着手进了中庭,什么也没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