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靴女子
“比如呢？”
九香楼这三个字哽在喉中，卫璟低眸去听，心头一紧，只听崖外传来阵阵马蹄疾踏之声，白袖一挥，火光不见，只剩残枝焦黑，尚生余烟。
“你仇家来了？”
卫璟摇摇头，礼笑
“在下平历江湖，友人往来，不可胜数，蓬莱有客，曾赠我百里红梅，昆仑路远，有仙人与我对雪长谈，漫漫……”
双隐真受不了这一连串的废话，她能不能收回那一句“仇家来了”？这小子哪哪都还行，就是太罗嗦，再被他这么跟下去，迟早被他烦死。
“公子，我知道了，不是你仇家……”
双隐探出头去看崖外，见一行人停在崖碑边，领头的那人着红衣，绣花靴，鬓上压棠梨
嘶，老天爷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和她关系如此尴尬的一个人，怎么就让她在这出现了？
“姑娘，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正好，咱们一会都多一个新朋友。”
不是卫少宗主，你有病吧？你广结天下侠友是你的事情，不要拉上我好吗？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欠揍呢？
月华落空崖，卫璟回头见她神游许久，脸色气得煞白，甚是不解，用手轻拍一下她肘臂
“姑娘？你认识？”
她回过神来，有些恍惚
“啊？”
“你熟人么？”
“不熟，不熟……”
“那是，认识？”
双隐有些难为情，应该说不认识才对啊，哎！
“我知道了。”
“啊？”
“认识，但是还不如不认识呢，是不是？”
双隐心里轻舒一口气，带着一丝感激又些许自嘲的笑意
“你很神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什么啊，就随便猜的。”
“你应该去九香楼门口支个摊，神算名声肯定响彻江湖海外。”
“那也得有那个清闲才行，让我放着舆图不管，去给别人算命，姑娘的算盘倒是响彻云崖。”
“……”
花靴女子扬手一挥，地面生起旋风飘飘忽忽升到半空之中，夜色已深，只看得清那风中卷的都是崖中枯死的残草。
“她这是哪门哪派？”
“你不是知天文识地理遍阅风云么？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跟她认识吗？”
“我说了不熟！”
双隐有些气急，却也还是极力压低了嗓音。这时崖外女子凭掌起风，忽的听一身惨叫，随行的一壮汉被残草悬绞于半空，喉颈之处溅血飞迸，不受自控的苦吟惊飞此间三两鸦鸟，片刻气绝，木偶一样直直摔到地上，半跪着不再动弹。
“嘶……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下手居然如此狠辣，明神教不养善人啊！”
双隐后脑勺往旁边一侧，不小心撞到了紧挨着她身后的崖壁，疼得眉心紧锁
“她不是明神教的！”
“嘘。”
不过片刻，两人只觉崖隙有阴风吹来，刺骨泠泠，这邪风被施了毒法，挟持裹着碎草枯尘，吹进眼里，不瞎也半盲。幸而长得高，他把双隐往肩前一拉，另一只手护住她双目，侧身将衣背抵于崖隙之处，静候风止才松开来。
风止，崖外也没了那女子和其他侍从的踪影，只一具死尸，脉血未尽，汩汩地淌着，染了一地。
月色朦胧，从她眼前挪开的那只手，流线如玉，出奇地好看。
“谢谢。”
“你要真想谢我，不如跟我说说那位花靴女子的来历。”
见她不吱声，又道
“要不然请我吃顿饭也可以，崖外往东七十里，就是金陵城，城中有不少古籍商贩，奇宝货主，说不定能找到朱雀羽的线索……”
嗯嗯嗯，请请请，反正我一会就跑路，可不能再被你跟着了。
“啊，公子，好说好说，你爱吃什么，我都给你点上，金陵城我也有所耳闻，山珍海味，珍品佳肴，到时候你不用跟我客气！”
话音未落，只听崖壁外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月隐入翳，那声响断断续续，好像有人刻意拿着石杵挨在壁上刮磨，两人相看一眼，第一时间都不做声。
双隐使了使眼色
“你去看看。”
卫璟脑袋往后缩了一下，轻轻摇头，不失风雅
“我不去。”
双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锦衣玉扣，腰间环佩，缀了一把清竹骨扇。
“噢，公子一表人才，识究天文地理深谙论剑玄法，没想到居然怕鬼。”
“？？？”
卫璟脸色有些严肃，握拳抵在鼻下咳嗽了两声，双隐趁他不注意，轻轻一把将他推向前去，没想到那人好灵巧地躲开，导致她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这瞬间双隐被吓得不轻
“哇啊！！！扶我一……”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继而松了口大气。
偌大的一只黑鸟蹲在崖壁上，一下一下地借壁岩磨着它的利喙。
“噢，原来姑娘才怕鬼啊！”
说完，走到那只黑鸟前，解下了它前爪系着的，卷成了小小一卷的信条。
“谁说的！我刚才那是害怕摔倒，又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卫璟低头看着传书，头也不抬
“你困不困？”
“啊？不困。”
“那就好，走吧。”
“去哪？”
“金陵。”
“你在那还有熟人接应？”
卫璟发现这个人相处久了，也有不少废话。不过，他很乐意听这些。
“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确实有旧友在城中，不过，我这个旧友脾气很不好，不喜欢生人出入他府中。”
“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寄宿在你旧友的府上，我去找间客栈住下就行。”
“姑娘怕是有所不知，金陵一晚的房费最低也得……”
卫璟朝她比了个数
“七两？？七两我还是付得起的。”
“错，七十两。”
“什么？！！！！多少？!七十两一晚？谁开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谁这么贵的客栈啊？”
“金陵自古以奢靡华贵闻名，九州之内，它喊价第二，可没有哪个地方敢比它更高。姑娘要是不信，到那去问问也不晚。”
双隐盘算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再加上藏在靴筒里的银票，就算她付得起七十两一晚的房费，可是吃用也要钱啊，哪怕是吃城中最便宜的抄手，那接下来去寻青龙鳞，路上也得花钱啊，金陵这么高的物价，能少花就少花吧……
“你的那位朋友很难相处吗？非常非常难？”
“嗯……也得看人。”
“什么样的人他才不介意啊？”
“这个就不太好说了，他脾气素来古怪。”
卫璟转过一边，摇摇骨扇，嘴角似有若非地扬起了笑意。
“喂！你们不是旧友吗？！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他讨厌什么人，喜欢什么人也不知道？”
“你别激动啊，我与他虽称得上是旧友，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也允许有貌合神离的情况吧……你要是不喜欢和一个人做朋友，还会关心他的喜恶吗？”
“哦，你不喜欢与他为友，那为什么还能是旧友呢？还能能坚持往来多年？”
双隐一时想不通，既然不喜欢一个人，斩钉截铁绝交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假惺惺地维持塑料情谊呢？
“呃……”
卫璟还真没想太明白这个问题，他和司徒风余的相识完全是一场意外，他原以为自己算是认识了一个好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古话说得好，林野之大，万物皆生。
你说他不好吧，他待人接物，实在无甚可挑剔，你说他好吧，他又……
“双隐姑娘，我想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捅不破的窗户纸，有很多人，你和他们的立场完全不同，却也不至于断绝往来。”
“我看你是碍于面子，不然就是不想让对方失望。”
“嗯，这也是一种原因。”
“我猜，他对你一定是百般上心。”
卫璟清眸一转
“你可不要误会……”
“当然没有！我的意思就是朋友的那种好。”
“嗯。”
“咳咳！那他对我应该也是很好的。魏宗少主的少夫人，这个理由总可以了吧！”
那人欣然一笑，又道
“委屈姑娘了。”
“这有何委屈不委屈的，跟百两多的住店费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事~走吧走吧，快点去找你那位貌合神离的旧友，我要看看是什么人让你这么磨不开面子。”
崖外深穹，明月高挂，银光洒落一地，栖鸦咕鸣，云影蹁跹，飞身穿林，踏枝疾去。
九香楼这三个字哽在喉中，卫璟低眸去听，心头一紧，只听崖外传来阵阵马蹄疾踏之声，白袖一挥，火光不见，只剩残枝焦黑，尚生余烟。
“你仇家来了？”
卫璟摇摇头，礼笑
“在下平历江湖，友人往来，不可胜数，蓬莱有客，曾赠我百里红梅，昆仑路远，有仙人与我对雪长谈，漫漫……”
双隐真受不了这一连串的废话，她能不能收回那一句“仇家来了”？这小子哪哪都还行，就是太罗嗦，再被他这么跟下去，迟早被他烦死。
“公子，我知道了，不是你仇家……”
双隐探出头去看崖外，见一行人停在崖碑边，领头的那人着红衣，绣花靴，鬓上压棠梨
嘶，老天爷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和她关系如此尴尬的一个人，怎么就让她在这出现了？
“姑娘，你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正好，咱们一会都多一个新朋友。”
不是卫少宗主，你有病吧？你广结天下侠友是你的事情，不要拉上我好吗？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欠揍呢？
月华落空崖，卫璟回头见她神游许久，脸色气得煞白，甚是不解，用手轻拍一下她肘臂
“姑娘？你认识？”
她回过神来，有些恍惚
“啊？”
“你熟人么？”
“不熟，不熟……”
“那是，认识？”
双隐有些难为情，应该说不认识才对啊，哎！
“我知道了。”
“啊？”
“认识，但是还不如不认识呢，是不是？”
双隐心里轻舒一口气，带着一丝感激又些许自嘲的笑意
“你很神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什么啊，就随便猜的。”
“你应该去九香楼门口支个摊，神算名声肯定响彻江湖海外。”
“那也得有那个清闲才行，让我放着舆图不管，去给别人算命，姑娘的算盘倒是响彻云崖。”
“……”
花靴女子扬手一挥，地面生起旋风飘飘忽忽升到半空之中，夜色已深，只看得清那风中卷的都是崖中枯死的残草。
“她这是哪门哪派？”
“你不是知天文识地理遍阅风云么？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跟她认识吗？”
“我说了不熟！”
双隐有些气急，却也还是极力压低了嗓音。这时崖外女子凭掌起风，忽的听一身惨叫，随行的一壮汉被残草悬绞于半空，喉颈之处溅血飞迸，不受自控的苦吟惊飞此间三两鸦鸟，片刻气绝，木偶一样直直摔到地上，半跪着不再动弹。
“嘶……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下手居然如此狠辣，明神教不养善人啊！”
双隐后脑勺往旁边一侧，不小心撞到了紧挨着她身后的崖壁，疼得眉心紧锁
“她不是明神教的！”
“嘘。”
不过片刻，两人只觉崖隙有阴风吹来，刺骨泠泠，这邪风被施了毒法，挟持裹着碎草枯尘，吹进眼里，不瞎也半盲。幸而长得高，他把双隐往肩前一拉，另一只手护住她双目，侧身将衣背抵于崖隙之处，静候风止才松开来。
风止，崖外也没了那女子和其他侍从的踪影，只一具死尸，脉血未尽，汩汩地淌着，染了一地。
月色朦胧，从她眼前挪开的那只手，流线如玉，出奇地好看。
“谢谢。”
“你要真想谢我，不如跟我说说那位花靴女子的来历。”
见她不吱声，又道
“要不然请我吃顿饭也可以，崖外往东七十里，就是金陵城，城中有不少古籍商贩，奇宝货主，说不定能找到朱雀羽的线索……”
嗯嗯嗯，请请请，反正我一会就跑路，可不能再被你跟着了。
“啊，公子，好说好说，你爱吃什么，我都给你点上，金陵城我也有所耳闻，山珍海味，珍品佳肴，到时候你不用跟我客气！”
话音未落，只听崖壁外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月隐入翳，那声响断断续续，好像有人刻意拿着石杵挨在壁上刮磨，两人相看一眼，第一时间都不做声。
双隐使了使眼色
“你去看看。”
卫璟脑袋往后缩了一下，轻轻摇头，不失风雅
“我不去。”
双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锦衣玉扣，腰间环佩，缀了一把清竹骨扇。
“噢，公子一表人才，识究天文地理深谙论剑玄法，没想到居然怕鬼。”
“？？？”
卫璟脸色有些严肃，握拳抵在鼻下咳嗽了两声，双隐趁他不注意，轻轻一把将他推向前去，没想到那人好灵巧地躲开，导致她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这瞬间双隐被吓得不轻
“哇啊！！！扶我一……”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继而松了口大气。
偌大的一只黑鸟蹲在崖壁上，一下一下地借壁岩磨着它的利喙。
“噢，原来姑娘才怕鬼啊！”
说完，走到那只黑鸟前，解下了它前爪系着的，卷成了小小一卷的信条。
“谁说的！我刚才那是害怕摔倒，又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
卫璟低头看着传书，头也不抬
“你困不困？”
“啊？不困。”
“那就好，走吧。”
“去哪？”
“金陵。”
“你在那还有熟人接应？”
卫璟发现这个人相处久了，也有不少废话。不过，他很乐意听这些。
“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确实有旧友在城中，不过，我这个旧友脾气很不好，不喜欢生人出入他府中。”
“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寄宿在你旧友的府上，我去找间客栈住下就行。”
“姑娘怕是有所不知，金陵一晚的房费最低也得……”
卫璟朝她比了个数
“七两？？七两我还是付得起的。”
“错，七十两。”
“什么？！！！！多少？!七十两一晚？谁开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谁这么贵的客栈啊？”
“金陵自古以奢靡华贵闻名，九州之内，它喊价第二，可没有哪个地方敢比它更高。姑娘要是不信，到那去问问也不晚。”
双隐盘算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再加上藏在靴筒里的银票，就算她付得起七十两一晚的房费，可是吃用也要钱啊，哪怕是吃城中最便宜的抄手，那接下来去寻青龙鳞，路上也得花钱啊，金陵这么高的物价，能少花就少花吧……
“你的那位朋友很难相处吗？非常非常难？”
“嗯……也得看人。”
“什么样的人他才不介意啊？”
“这个就不太好说了，他脾气素来古怪。”
卫璟转过一边，摇摇骨扇，嘴角似有若非地扬起了笑意。
“喂！你们不是旧友吗？！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他讨厌什么人，喜欢什么人也不知道？”
“你别激动啊，我与他虽称得上是旧友，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也允许有貌合神离的情况吧……你要是不喜欢和一个人做朋友，还会关心他的喜恶吗？”
“哦，你不喜欢与他为友，那为什么还能是旧友呢？还能能坚持往来多年？”
双隐一时想不通，既然不喜欢一个人，斩钉截铁绝交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假惺惺地维持塑料情谊呢？
“呃……”
卫璟还真没想太明白这个问题，他和司徒风余的相识完全是一场意外，他原以为自己算是认识了一个好人，没想到啊没想到，古话说得好，林野之大，万物皆生。
你说他不好吧，他待人接物，实在无甚可挑剔，你说他好吧，他又……
“双隐姑娘，我想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捅不破的窗户纸，有很多人，你和他们的立场完全不同，却也不至于断绝往来。”
“我看你是碍于面子，不然就是不想让对方失望。”
“嗯，这也是一种原因。”
“我猜，他对你一定是百般上心。”
卫璟清眸一转
“你可不要误会……”
“当然没有！我的意思就是朋友的那种好。”
“嗯。”
“咳咳！那他对我应该也是很好的。魏宗少主的少夫人，这个理由总可以了吧！”
那人欣然一笑，又道
“委屈姑娘了。”
“这有何委屈不委屈的，跟百两多的住店费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事~走吧走吧，快点去找你那位貌合神离的旧友，我要看看是什么人让你这么磨不开面子。”
崖外深穹，明月高挂，银光洒落一地，栖鸦咕鸣，云影蹁跹，飞身穿林，踏枝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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