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潇湘无限路 » 第十八章 劳役(二)

第十八章 劳役(二)

    累了一天,秉霜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想想就难受,自己在这儿白白遭了这么多罪,坐在外面的阶梯上,双手伏在膝盖上,听着院子里青蛙、蛐蛐、夏蝉拉交响乐。秉霜独自看着天上的皎皎月轮,四周点缀着零零星星的星星。

    “啊——”大力从秉霜身后窜出,窜出一条猴子,猴子还做着鬼脸。

    秉霜下意识起身,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在大力脸上——

    大力愣住了,用手摸着脸……黑暗中瞪大眼睛,撅起嘴巴,委屈巴巴的眨巴着眼睛。大力以为这样可以让秉霜稍稍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但秉霜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他,就继续俯身坐下了。大力吃了闭门羹,也在挨着秉霜坐着,不语,只是想着:看着秉霜默然了一下午,闷闷不乐,准确来说自打我见着她,她就没笑过。

    秉霜斜着脸看向一边,月光照在秉霜脸上,显得秉霜更肤白貌美了,晚风吹起她鬓角的头发在脸上胡乱游走。

    “姑娘你……又心事儿?”大力低着头,盯着自己沾满稻草灰的双脚,斜着眼看见秉霜的鞋子也沾满泥泞。

    秉霜不说话……

    大力顿了顿,“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秉霜看着一旁在风中摇曳的月季花,瘦小且矮簇,要是风再大些保不准会折断了。

    “我给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懂!我八岁就北上做工,如今已十载有余了,什么苦、什么痛没受过。”说着不免眼神里透露出泪光,“这十载以来,我没回家一次,不知爹娘花发又添了几许。”

    “看姑娘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定是遭了些罪才到徐夫子家的吧!”大力不觉秉霜正看着自己,说话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别处。

    “我是遭了些罪……”

    “哎!你也别怪知县,他只认理,而且只认官大的理,大官说一他绝不二!不过知县还算个父母官!”

    “哦?是吗?”秉霜不相信那日凶神恶煞的人是个好人。

    “以前怎样……我不知,反正我来这些年看到的就……还行……”

    “死蹄子在这暧昧甚!起来去收碗盘!”一大个黑影压过秉霜和大力的影子,扯着嗓子骂道。他俩闻声站起来,后过头屋里的烛光暗淡,逆光下面前这老婆子龇着牙,两手叉腰,真像只蚂蚱!

    “这就去!这就去!”大力连忙应着,秉霜只是点着头。

    说着他俩转身向后快步走去——

    “这边!两个死蹄子!两个眼珠是瞎了吗!”说这话的老婆子大抵是不知他俩是“临时工”不识路,“敢在老身眼皮子底下偷懒,看回头管家怎么撕你这死蹄子!”

    说着还从衣袖里扯出一张泛黄的白色手绢,摸摸自己的头发,晃晃脑袋,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秉霜和大力跟在两个“长工”身后,大力担着木桶,秉霜端着木盆,里面有几张抹布。有些许重,秉霜走几步换一边,用手夹在腰边。

    “姑娘放上来吧!我担着!”大力嘀咕道。

    秉霜也确实手臂酸痛,酸疼到有点发抖,便答应了大力。

    进了前院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每隔几步就有石灯,还有屋檐下盏盏灯笼,亮得地上的石头都看到见。南北通透的院子,酒肉味分外浓郁,连过往的小厮都服帖得多。抄手游廊走来一扭一扭,手指捻着雪白的手帕,嘴里念念有词。

    见有主子走来,前面两个小厮侧过身子给这人让路,秉霜也学着前边两人行礼。

    “二奶奶!”

    那二奶奶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过小厮们,秉霜站在后面低着头,只见那裙边绣着金丝凤凰,但金线却划丝扫在了地上。接着就是扑鼻而来的脂粉味——香的很过分,就觉得很闷了,秉霜闻着味就想作呕,但怕那位二奶奶杀回马枪,不得不用手捂着,整条抄手游廊都散发着那股味。

    “姑娘你怎么了?”大力看秉霜捂着嘴巴,很难受的样子。

    秉霜摇手示意自己要吐了,“唔唔——”前面那小厮闻声赶紧给她指了个小巷子,“去哪儿——快点儿——”

    秉霜飞快跑去,原来这里面是茅厕,又臭又黑,里面充斥着蚊子。可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本来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全是水。

    秉霜出来像个大病初愈的人,仰起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鼻腔里充斥着胃酸的味道像是要打哈欠。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才回过神来,走起路来像个喝醉的酒鬼!

    巷子里黑极了,秉霜只得摸索边上的墙向外走,墙上的瓦灰在墙面上积起了厚厚一层,秉霜没摸到一个地方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向里凹陷。外面的光亮指引着秉霜向前,光亮在一点点变强,终于走出来了!

    秉霜走回游廊,带路的小厮却不在了,只有大力在原地等待,肩上的担子早已不见。

    “姑娘没事吧!”大力见秉霜有气无力地向自己走了,赶忙伸手去扶着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儿难受。”秉霜振开他的手,走上台阶。

    “走吧!你的担子呢?”

    “我先送去了——那边已经催了,我怕你找不到,这才折回来等姑娘你!”

    秉霜点点头,表示感谢。

    …………

    “舅舅所言极是!是侄儿唐突了——”仲玉站在李泽门前,作揖表示歉意。

    “直到就好,天色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李泽一身便服立于大红帷幛前,小厮站在一旁。

    “侄儿告辞——”

    说着仲玉走入右边的游廊,一路在想舅舅方才给他说的话……

    “你说的那个姑娘我派人去王府问过了——说是派出去没登姓名,也是随意派的,这一来二去实在是……没找到。”李泽蘸了蘸砚台的墨,在空中试了试,看在哪里下笔最好。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早晚就五日,自然就放了!”

    “话虽如此,可……姑娘从未做过这些活,再者她不识路,万一……遇到……”仲玉站在一旁紧皱眉头,万分担忧。

    李泽没回答,一气呵成,放下笔,将字拿起满意的笑着,拿给一旁愁眉苦脸的仲玉看。

    “你写的好,帮舅舅看看写的咋样!”

    仲玉接过,心不在焉的看着,“舅舅这字骨骼清秀,遒劲有力,颇有少逸之风!”

    “呵呵——我就当你在赞扬我——”

    “明儿个我再托人去各府打听打听!府里人不会丢的。”李泽自知仲玉满心皆是那姑娘,也只好先说这话,给仲玉吃一剂定心药。

    “有劳舅舅了——”

    …………

    “徐仲玉!”秉霜站在左边游廊喊着,其实这是秉霜叫的第二声了。

    仲玉只管想着李泽的话,转过角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仲玉突然定住了,回头看,自言自语道:“方才是有人唤我吗?”但秉霜早就被之前的小厮叫走了……

    秉霜将桌上的残羹用抹布扫到用过的碗里,在想刚刚看到的是不是仲玉,虽说院子里有烛光,但还是只看见了半只身影。

    “麻利点儿!还等着回去睡呢!”小厮呵斥道。

    秉霜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回去时,大力担着慢慢两担全是碗筷。大力这名字果真如他的力气般——力大!额头上一丝汗都没有。走回后院,方才的灯火通明消失在黑暗中,月亮也藏进了云层中,脚下更加看不见路了。秉霜和大力被落在后面,前面两个小厮倒是轻车熟路。

    秉霜和大力又费了好大得劲将碗碟洗干净才去睡,秉霜屈膝将碗碟放到碗柜中,下眼皮使劲拉着上眼皮往下坠,脑袋也似乎有千斤重……

    “你们俩!跟老身来!”不知何时李姥姥竟站在门口,正笑着叫道他们二人。

    “小厮们住的地方都满了!你们俩就到柴房去吧!跟我来!”说着便领他们二人来到柴房……

    这柴房里和昨日在李府的柴房一般无二,秉霜眼眸里闪现出一丝绝望,泪光闪闪,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出了!李姥姥从外面拿来了两张麻布,递给他们二人,苦口婆心地说道:“垫着点儿,被着凉了!先在下面铺点儿草再垫着!”

    “谢谢姥姥!”大力一把接过李姥姥手中的麻布,连连感谢。秉霜站在原地禁闭双眼,以免泪水流下,她微微张开嘴唇用嘴巴呼吸,一呼一吸都变得如此苦涩。

    “那老身走了……”话尽,李老婆子拿起地上的灯笼向外走去。

    “婆婆——等等!”秉霜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泪水睁开眼睛,后头叫住李婆子。

    李婆子满脸疑惑问道:“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秉霜眼神慌乱,嘴巴动着但是难以说出声来,纠结片刻拉着李婆子向门外走去。

    “婆婆——你……可认识徐仲玉?”秉霜害怕说出口,很害怕听到李姥姥说认识,因为一旦这样,那刚刚所见之人定是仲玉!

    “哦?”李婆子先是一惊,后又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也就正常了。顿了顿说道:“云福呀是老爷的侄儿!莫非姑娘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