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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留下来

    黄衣少女忽然大声道:“等一等。”

    王不动冷冷道:“还等什么?”

    黄衣少女咬着唇道:“你”…你难道这么样就想走了?”

    她好像突然变得很激动,连手脚都在发抖。

    王不动迟疑着终于慢慢的转过身,道:“你想怎么样?”

    黄衣少女道:“走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王不动道:“爱过。”

    黄衣少女眼睛发红唇都已咬出血来,恨恨道:“好,但总有一天,我要叫你跪着来求我,总有一天……”

    她语声硬咽,已完全忘记来找南宫丑的事了,突又跺了跺脚,凌空个翻身掠出墙外。

    跟着她来的人眨眼间也全都不见。

    只留下满地香花,一卷红毡。

    夜更深,灯光远,黑暗中看不出王不动面上的表情。

    有些事,既不便问也不必问。

    过了很久,王不动才转过头,勉强向郭阳笑了笑道:“多谢。”

    郭阳道:“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你为什么要谢我?”

    王不动道:“因为你没有问她是谁,也没有问我怎么认得她的。”

    郭阳笑了笑,道:“你若想说,我不必问,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王不动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说也罢。”

    他慢慢的转过身走回屋里。

    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残花。

    然后他就听见了墨言的声音。

    墨言轻轻道:“现在你想必已知道那位黄衣姑娘是谁了?”

    郭阳点点头道:“她是王老大的女人,以前的女人。”

    墨言道:“她长得不是很美吗?”

    郭阳道:“长得美又有什么用?男人看女孩子,并不是只看脸的。”

    墨言眨眨眼,道:“男人怎么样看女孩子?”

    郭阳道:“要看她是不是温柔贤慧,是不是懂得体贴丈夫,否则她就算长得跟天仙一样,也不见有人喜欢。”

    墨言用眼角瞟着他,道:“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郭阳笑道:“我喜欢的女孩子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墨言道:“哦?”

    郭阳道:“若有个女孩子真的能了解我,关心我,她就算长得丑点凶点,我还是一样全心全意的喜欢她。”

    墨言淡然一笑,垂下头从他身旁走过去,走到墙角的花丛!

    夜色仿佛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

    墙角的芍药开得正艳,墨言轻抚着花瓣上的露珠,过了很久才回过头,就发现郭阳好像一直都在凝视着他。

    他轻轻皱了皱眉,道:“我又不是你心目中的那种温柔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什么老是盯着我?”

    郭阳道:“我。…我觉得你今天走路的样子,好像跟平常有点不同。”

    墨言道:“有什么个同?”

    郭阳笑道:“你今天走路的样子,好像特别好看,比镇上的女孩子走路还好看!”

    墨言的脸似又有些红了,却故意板起了脸,冷冷道:“我看你近来好像也有点变了。”

    郭阳道:“哦?”

    墨言道:“你最近好像得了种莫名其妙的毛病,总是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该替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才对。”

    郭阳怔了半晌,目中竟真的露出了种忧郁恐惧之色,竟真的好像一个人知道自己染上大病的样子。

    墨言却又笑了道:“但你也用不着太多心,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的。”

    郭阳道:“哦?”

    墨言道:“你知不知道毛病最大的是谁?’

    郭阳道:“不知道。”

    郭阳道:“南宫丑当然已知道她和王不动的关系,所以才会躲着不露面?”

    墨言道:“答对了。”

    郭阳道:“但南宫丑若不是真的很该死她也不会来找他的?”

    墨言道:“不错她以前从来也没有找过王老大。”

    郭阳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所以错的并不是她是我。”

    墨言道:“你也没有错。”

    他柔声接着道:“有思必报,一诺千金本来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你这么样做绝没有人会怪你。”

    郭阳道:“只有一个人会。”

    墨言道:“谁?”

    郭阳道:“我自己。”

    天已快亮了。

    郭阳身上还披着那件袍子,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乳白色的晨雾慢慢的从院子里升起,听着晓风自远方传来的鸡蹄。

    然后他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脑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一阵很轻很慢的脚步走到他身后停住。

    他还是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问了句:“你睡得还好么?”

    黑衣人就站在他身后,凝视着他的脖子,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睡得如此安适过。”

    郭阳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替我在门外看守过。”

    郭阳笑了笑,道:“没有人为你看门,你就睡不着?”

    黑衣人道:“有人替我看门我也一样睡不着。”

    郭阳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郭阳道:“但你却好像很信任我……

    黑衣人忽然笑了笑,道:“看来,你好像也很信任我。”

    郭阳道:“怎见得?”

    黑衣人缓缓道:“因为除了你之外,从没有别的人敢让我站在他背后。”

    郭阳道:“哦?”

    黑衣人道:“我并不是君子,我常常在背后杀人的。”

    郭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背后杀人的确方便得多。”

    黑衣人道:“尤其是在这点头的时候?”

    郭阳道:“在点头的时候?”

    黑衣人道:“每个人后颈上,都有一处最好下刀的地方,你只有找到这地方才能一刀砍下他的脑袋来,这道理有经验的刽子手都明白。”

    郭阳又慢慢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有道理很有道理。”

    黑衣人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你─直没有睡?”

    郭阳道:“我若睡了你还能睡么?”

    黑衣人又笑了。

    他的笑声尖锐而短促,就好像刀锋在磨擦。

    他忽然走到郭阳前面来了。

    郭阳道:“你为什么让我站在你背后?”

    黑衣人道:“因为我不愿被你诱惑。”

    郭阳道:“诱惑?”

    黑衣人道:“我若在你背后,看到你再点头时,手会痒的。”

    郭阳道:“你手痒的时候就要杀人?”

    黑衣人道:“只有一次是例外。”

    郭阳道:“哪次?”

    黑衣人道:“刚才那一次。”

    这句话说完他忽然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郭阳看着他直到他走到门口忽然道:“等一等。”

    黑衣人道:“你有什么话要说?该说的似已全都说完了。”

    郭阳道:“我只有句话要问你。”

    黑衣人道:“问。”

    郭阳慢慢的站起来,一字字道:“你是不是南宫丑?”

    黑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但郭阳却可以看得出他肩上肌肉似已突然强硬。

    风也似乎突然停了,院子里突然变得死寂无声。

    过了很久,郭阳才缓缓道:“你若不愿说话,点点头也行,但你可以放心我从来没有砍人脑袋的经验,也绝不会在背后杀人。”

    还是没有风,没有声音。

    又过了很久黑衣人才缓缓道:“十年来你是第七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郭阳道:“前面那六个人是不是全都死了?”

    黑衣人道:“不错。”

    郭阳道:“他们就是因为问了这句话才死的?”

    黑衣人道:“无论谁要问这句话,都得付出代价,所以你最好还是先考虑考虑再问。”

    郭阳叹了口气,道:“我也很想考虑考虑,只可惜现在我已经问过了。?

    黑衣人粹然回身目光刀般瞪着他,厉声道:“我若是南宫丑又如何?”

    郭阳淡淡地道:“昨天晚上我已答应过你,只要你走进这扇门就是我的客人,绝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会赶你出去。”

    黑衣人道:“现在呢?”

    郭阳道:“现在这句话还是同样有效,我只不过想留你多住些时候而已!”

    黑衣人道:“住到什么时候?”

    郭阳又是淡淡道:“往到你想通自己以前所做的事都不对。住到你自己觉得惭愧,后悔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黑衣人的瞳孔似在收缩,厉声道:“我若不肯又如和?”

    郭阳笑笑道:“那也很简单。”

    他慢慢的走过去微笑道:“我脖子后面是不是也有处比较容易下刀的地方。”

    黑衣人道:“每个人都有。”

    郭阳道:“你若能找出来,一刀砍了我的脑袋也可以走了。”

    黑衣人冷笑道:“我已用不着再找。”

    郭阳道:“你刚才就已找了出来?”

    黑衣人道:“刚才我未曾下手,是为了报答你昨夜之情,但现在,他身子突然向后,人已箭般射了出去。

    郭阳竟也跟着窜了过去。

    黑衣人竟也跟着窜了过去。

    黑衣人凌空一翻,剑已出,七尺长剑如激秋水。

    突然间,“呛”的一声。

    这柄秋水般的长剑上,竟又多了个剑鞘。

    剑鞘是从郭阳的长袍下拿出来的。

    黑衣人身子往后窜,他也因着窜出,黑衣人的长剑出圈,他就拿出了袍子下的剑鞘,往前面一套,套住了黑衣人的剑。

    剑长七尺剑鞘却只有三尺七寸。

    但黑衣人的剑既已被套住就再也无法施展。

    他身子还是在往后退,因为他已没法子不退,郭阳一双手握住剑鞘,用力往前送,他长剑若不撒手就只有被直推得往后退。

    他长剑若是撤手,那么就势必要被自己的剑柄打在胸膛上。

    他身子本就是往后退的,现在想改变用力的方向,再往前推已不可能,所以现在根本已身不由主。

    郭阳往前推一尺他就得后退一尺。

    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子已被推撞在墙上。

    郭阳还是用双腕握住剑鞘,将他的人紧紧地逼在墙上。

    这时他退无可能,剑更不能撒手,只要一撒手,剑柄就会重重的打上他的胸膛。

    这情况之妙,若非亲眼看到的人只怕谁也想象不出。

    郭阳笑道:“这一着你大概没有想到过吧?”

    黑夜人咬着牙,道:“这算是什么功夫?”

    郭阳笑道:“这根本就不能够算是什么功夫,因为这种功夫,除了对付你之外对付别的人根本就没有用。”

    他好像还生怕这黑衣人不懂所以又解释道:“因为世上除了你之外,绝没有别的人会用这种法子拔剑的。”

    黑衣人冷冷道:“你特地想出了这么一着来对付我的?”

    郭阳道:“答对了。”

    黑衣人又道:“你其实早已存心要将我住在这里的了?”

    郭阳笑道:“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每天都可以安心睡觉。”

    黑衣人道:“哼!”

    郭阳道:“只要你肯答应我留下来,我立刻就放手。”

    黑衣人道:“哼!”

    郭阳道:“哼!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冷笑道:“现在我虽然无法杀你,但你也拿我无可奈何,只要你松手我还是可以立刻冒你于死地。”

    郭阳道:“那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黑衣人道:“所以你休想以此要挟我,我就算肯答应,也得等你先放开手再说。”

    郭阳看了他半晌,忽又笑了笑,道:“好!我不妨再信任你一次!只要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有放手,竟然看到一样东西从黑衣人的胸膛钻了出来。

    一段剑尖。

    剑尖上还在滴着血。

    黑衣人看着这段剑尖泪中的表情,就和鬼公子临死前完全一样。

    郭阳也看得怔住了。

    只听黑衣人喉里“格格”作响,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郭阳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胸上的剑尖,似乎也在沉思。

    这一剑是墨言刺的,她杀人永远都是背后一剑捅穿心脏。

    墨言悄悄走过去道:“你在想什么?”

    郭阳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他不是南宫丑。”

    墨言道:“为什么?”

    郭阳道:“他若是南宫丑,你一剑绝对杀不死他。但是他如果不是南宫丑,他根本就不必躲到这里来,现在当然也就不会死在这里……”

    墨言道:“你是不是为他难受?”

    郭阳道:“有点。”

    墨言道:“但我却只替南宫丑难受。”

    郭阳道:“为什么?”

    墨言道:“他冒了南宫丑的名在外面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坏事,南宫丑也许连影子都不知道,所以你本该说,是南宫丑替他在背黑锅,不是他替南宫丑背黑锅!”

    郭阳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叹息着道:“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客人总是死在我们院子里的。”

    墨言道:“所以你还是在为他难受?”

    郭阳道:“还是有点。”

    墨言道:“刚才若真的没杀死他,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替你难受?”

    郭阳道:“你若了手,他难道就会乘机杀我?”

    墨言道:“你以为他不会?”

    郭阳叹道:“无论你怎么说,我还是觉得,人总是人总有些人性的,你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也绝不能够不相信它的存在,否则你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墨言凝视着他,忽也叹息了声,柔声道:“其实我又何尝不希望你的看法比我正确?…”

    郭阳抬起头,视着云天深处,沉缄了很久,忽又道:“现在我也在希望件事。”

    墨言道:“你希望什么?”

    郭阳道:“我只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真的南宫丑,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一”

    他眼睛里发着光,缀缓接着道:“我想,他一定比我以前看到的任何人都神秘得多,可怕得多。”

    但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南宫丑这么样的一个人存在呢?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见过。无论死掉的这个南宫丑是真是假,郭阳还是要把他埋了。虽然说这人是墨言杀的,但是看她的神情,肯定是不会帮忙的。郭阳从这个南宫丑的身上没有找到银子,可以说这个死掉的南宫丑比郭阳还要穷,除了一柄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把剑丢到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