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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混沌

    色毒,乃他欲之首,侵毁内脏,蚕食人心。中毒者,所在。

    肠,胃,肝,肾。

    心,肺,咽,喉。

    都会在毒发之际疼如刀绞,时而又如浸溺于油水之间。过盛的荤腥令八脏活而不动,灵力在身却虚而不实。迟早有一日,五感尽失,精神混乱,内息紊乱。这些都是前期,最终之症,乃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呼吸困难,肌肉无力,在自我萧条和麻痹中难堪死去。

    智对这种毒的描述尽得详细,似乎颇为了解。在对赤鹫的腰后虚筋脉施加柔和外力暂时定型以后,方才止住了赤鹫的痛苦。

    “鲲鹏似乎对这种毒,颇为了解。”天翼见他熟悉的手法,似乎经常治疗这种症状,心生疑虑。

    而此时,智方道出这侵蚀八脏为主的色毒,唯一的来源:“世间唯一能施展这种色毒的,只有魔族重凡。”如此一来,天翼方才大悟。

    原以为赤鹫与重凡应是两情相悦,而今从赤鹫身染色毒,性命堪忧看来,莫不成仍是赤鹫这小子着了别人的道。那重凡的年龄都快赶上大兽,慢慢岁月,越是久远的生命,对于爱的渴望就越是浅薄。或许赤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发泄刺激的玩物。而用完以后,还对他种以色毒,妄图今后留作控制之用。

    真是岂有此理!

    天翼得闻此事是勃然大怒啊,但眼目前还是救人和摆平漩天近海的追责二事,最为紧迫。至此之后,方能提起所谓寻仇抱恨。

    替赤鹫稳住心神之后,移步隔间,智与天翼再详谈此事。危急时刻智的大仁大义,令天翼对他有所改观,也愿意将赤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他尽数到来。不过,话音未起,智却率先提起了他所在意的,赤鹫的病情。

    “天翼阁下,智在赤鹫兄身上,发现了一些古怪;可否相谈解惑。”智平生钻研药理,初有所成;在属向上,以气,元,力三方相辅助,为生灵治病治疗,是他的爱好之一。因此,智对属向和药理的研究,也略知一二。

    往年之际,泛海曾有重凡率魔族来犯;所遭屠戮的海众一脉,鱼虾鲸龙中亦有侥幸生还,却不行沾染色毒的族人。智曾为其中一位治病,得到有关色毒的详细。

    那海族以人形之时,应战魔族小卒。巧合之间,之时稍稍靠近了重凡的身边,嗅到了她身上的独特气味,便沾染上色毒;浑身无力,精神混乱。幸得青龙出手,捡回一条性命。

    根据智方才治疗时的感知,赤鹫的色毒所中程度,远远高于嗅味近视;色毒已经侵入了他的整个躯体,可谓病入膏肓。

    但是与中毒的海族不同的是,赤鹫身上的毒虽浸入骨髓,可是自己在为他治疗时,竟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反应。赤鹫的元门在呼应智的属向,抵御色毒的入侵。通常来说,如青龙晶倾般心智坚定,属向雄浑的大兽,这种毒根本无法侵扰心神半分;更别说进入身体。

    而一旦被深入骨髓,只能说明属向在重凡之下;毒发之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是赤鹫的身体竟然主动迎合了智的属向之力,这在智的两百多个色毒治疗先例中,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待智将这份疑惑向天翼讲了个七分明白之后,天翼方无隐瞒,这或许在于赤鹫本身的属向之力。以及他的这副身躯。

    “鲲鹏可知,曾经钟山烛龙眷属之一的混沌?”天翼道出了赤鹫前身。

    “西泽之地的凶兽之一,混沌?”智对那四个有所耳闻,这四大凶兽虽然属向没有大兽级别,但是生性暴虐,性情凶残。四位之一的混沌,尤为特殊。

    因为兽族之大,属向由来的说法不一。其中有一种说法是,一切恒定之时万物虚无,天地不分,正邪一体;方为混沌。那是最原始本真的状态而非物质,由于无形,因而可以拟化为任何的形态。

    传闻钟山烛龙眷属之一的混沌,便是当初,属向诞生之际,原始混沌中所残留下的一块状态。历经岁月,终成兽形。不过,更多的人只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噱头。因为凶兽混沌的地位只有眷属级别,而且在整个兽族史上,他的分量并没有多重。故而,此前的智认为这不过是西泽钟山的一方地强而已。

    可当天翼道出,眼前的赤鹫便是当初的混沌时,智对曾经诸多传闻中的混沌,有了新的猜测。

    如果说他的属向之力潜藏着混沌性质,或许真有可能,将色毒转化。只是以赤鹫目前的修为来看,他依然有些头重脚轻。别说是化解色毒,智虽然感受到了他奇特的属向,但底蕴仍然浅薄。按理来说,赤鹫如果真是当初的混沌,理应不该这么孱弱才对。

    “当初的他有心退出西泽之地,带领族人南下寻找新家。族群虽小,终有气数。其余三凶兽不肯相放,烛龙最终念及往日恩情;废去他名号与九千载所蓄灵力,放他离去。”从那之后,世间再无凶兽混沌,唯有拜入无量山内的赤鹫小族。舍弃凶性,只求度日生存。为那几千族人,寻得安身之所。

    而今,他以赤鹫之名重新来过,为自己和族人做出了改变。混沌疑惑已了,鲲鹏智也暂时该回归另一个正题。还未等智想问,天翼便先开口。

    智的所为,赢得了天翼的信任。于是乎将赤鹫告知自己的真相,几乎一字不差转述给了鲲鹏。听完之后,两相唏嘘。

    “天翼相信他的话么?”比起魔族是否会因为小荣欢而驻足,智更在意的还是赤鹫此人,若此事非虚,只能说赤鹫心有大爱,他有格局。

    可若一切只是浪子虚言,智可不想让泛海几百上千已故族众的性命,凭着一个谎言而完结。

    “相信。”

    “是因为他的人品,还是因为您如同母亲对他的偏爱?”鲲鹏智的话,说的直接。也只有直接才能了解到问题的根本。

    无论天翼怎样回答,智都会得到自己的答案。

    “都有。”天翼承认了偏私,但也承认自己不徇私的事实。就像她在场外台面上,当着诸多海众时,所言的那般;若为叛徒,绝不包庇,若为诬陷,只求实情。

    的确,这种事除了嘴上一句话,没有什么证据。但智在天翼坚定眼神间,找到了证明:“智,明白回去后,该如何与晶倾兄交代了。多谢天翼阁下。”就这样鲲鹏带来的海众,随他一并离去。

    数日之后,待到赤鹫醒来。天翼方才和他讲述了自身色毒入体的事,他欲之首,刮骨钢刀。天翼劝赤鹫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莫说什么情感,根本就是摄毒。赤鹫没有这个福分。

    但赤鹫缓缓一句,透露出不依不饶的决意。就是那一句反抗,好像已经断定了他心中之意。就是这个固执,令天翼将迟来的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赤鹫的脸上。

    “那会让你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天翼想让他活下去,成为大兽的路还漫长久远。倘若在情色之间迷失一切,乃至生命,赤鹫还那什么守护他的族人。还有他所珍视的无量山。

    赤鹫没有反抗,反驳的话只用说一句就够了。因为一句话就足以令他人知道自己的意志为何物,因为多句话的交涉,不过是平添矛盾。

    他沉默了,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天翼远离了他。

    后来,智返回泛海溆洲一带。将情况大致说明后,言语之间有着替赤鹫求情的意思,加上语言的委婉,最终与晶倾达成协定。以后日为界,千年为准。如果魔族的确不在侵犯兽族,那么便承认赤鹫是无罪;并且深明大义,舍身为主。

    要是百年之内在发生规模性的魔族入侵,无论大小;晶倾都会将赤鹫视作叛徒,待到应龙他日出关之时,定会亲自前往无量山要人。

    一念之间亦是天差地别,或成名或身败。

    岁月蹉跎,行事往复。四季更替了多少,星宿变迁了几分。千年之期已过,漩天近海放出了对赤鹫的承诺,无量山也恢复了他的自由;可是赤鹫却将自己锁了起来。离开了紫血的地宫,可赤鹫却觉得每一处都像是他的牢笼。

    身虽自由万里,心却禁锢半分。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名字,那个身影;以及他们在一起时的温存,人形的躯体令赤鹫得到了宽勉与不同族群之间同等的爱意;遗憾的是,命运所给予他的却是一份致命。

    他就在无量山,但是这里不再是他的家,而是他的囚笼。

    曾经他烦恼于天翼对他的偏执,他在内心中反驳了无数次;甚至在色毒发作时,他在幻想里杀掉了那个絮絮叨叨的天翼。事后清醒之际,纵使幻境,也令赤鹫顿足捶胸,懊悔不已。他竟然因为心绪的紊乱,产生了弑母的残忍想法。这令赤鹫仿佛在水中,看到了深埋于内心的曾经。

    那个浑浑噩噩的凶兽,那个以鲜血和吞噬为乐的混沌。

    他开始害怕与人接触,所以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他越是害怕,色毒对他的侵染就越深。因为在漫长孤独岁月之中,色毒所给予赤鹫的快感和刺激,成为了他活着的唯一支撑。渐渐的,他与这份诅咒已经难舍难分。甚至融为一体。

    万载的岁月中,智曾来到过无量山想要用奇珍异草的药性,缓解赤鹫身上的色毒。偶有私下相遇,但智的方法终究只能治疗那些病情尚浅的患者,对于赤鹫,他已无计可施。说了几句祝贺他自由,以及称赞他为兽族所作贡献的好话之后,便离去了。鲜有重返。

    空载荡尽寥人心,晃眼溜走五万年。

    赤鹫以兽形独自居住,已经修行了漫长岁月。只有舍弃掉人形,才能勉强令内心色毒所引起的躁动,平静下来。此时的赤鹫已经在无名深山荒野内,精进了属向。对于自己手中的归墟,他也终于理解了由来。

    混沌的本质,令他有幸将属向之力如同流水一样运行。水是无形,柔和的,可拟化为任何形式。混沌就是一种带着冲动意味的流水。归墟虽为魔族恶魇彐介率先利用,但螺旋门扉,连同两则。这种空间质变本身,和混沌的性质十分相似以至于赤鹫只是看了一眼,身体便记住了那重属向的奥秘。

    如今的赤鹫以兽形驱动的归墟,已经能到达一方小丈的面积,容下一个小人绰绰有余也正是这个运作归墟的瞬间。一阵强大的异动,浮现在了无量山的苍穹之上。

    黑云压顶,翻涌覆日。一时之间天地无光,大道黯然。苍穹之上露出一双紫芒泛滥的双眼,仿佛要将整个无量山吞噬。生命和灵韵,刹那间失力倾颓。

    “仅仅是还未完全降临的威压,就有吞噬整个无量山的气势;这份力量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双眼睛,赤鹫很熟悉,那便是他在初次使用归墟,色毒发作之际,元神游离见到的那双眼睛!

    难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敌当前,赤鹫再也无法置身之外。朝着紫光降临的方向飞奔而去。

    气势吞天的诡异紫芒,降落到了无量山的禁地。直到半悬天上,地上的兽族才望见这只兽族的全貌。周身漆黑,鳞甲如片;长有四爪腿身健硕如山,首级若龙有菱,其背生有双翼,翼尾长有似牙倒刺,张翼遮天。

    龙鳞暗黑,双目紫芒。

    在他降落禁地之前,天翼包含杀意的三支箭已经朝着空中黑龙射去。两箭中翼,一箭朝头。被黑龙直接用头角顶开,而射中翅膀的那两支箭,也在黑龙的一声呼啸之中,被排出体外。

    这是天翼首次面对连涉皇都能无视的对手,想当初,同样是此箭,涉皇之能可是击伤了恶魇的利器。没想到打在这只黑龙的身上,却毫无反应!

    见到人形失利,天翼唯有立刻以兽形本相出动。天翼之光,一呼百应,玄武眷属皆到此死守玄武闭关的禁地,不令此兽靠近一分一毫。

    在他们四卫的眼中,并不知道面前所遇之兽为何物;更不认为他和龙有任何的关系。在他们眼中此黑神紫眼,似龙有翼之兽,不过是个四不像。唯有这番形容最为贴切,属向之内,从未听闻此等兽族。

    但就是这样一个四不像,令无量山乃至整个属向大地,都为之颤动。

    “此番大劫甚至在恶魇彐介之上,难道这就是玄武大人一直说的大劫吗?”广俞化作兽形,与紫血、九色同列,相守禁地之上的山头。

    “不,玄武大人有言,属向堪灭的大劫是在人族出现以后;现在人族尚未出世,此兽应当不是。”紫血对弃水曾经的一言一行都记得清楚,魄之神白夜,所说的叶氏血脉,尚未降临,属向大劫又怎么会提前来到。

    可这黑龙爆发出的毁天灭地的气势,也是丝毫不假。更加恐怖的是,他身上的一切,在四卫眼中都是个谜。来历,目的,实力,一切都被强烈的压迫感所覆盖,令四卫不敢多想。

    而黑龙停留在泰峰之上,俯视着灵气充沛的大地生灵;他对此毫无兴趣,恶龙见到不自量力的四卫妄图以卵击石,玩心与蔑视,在得意中升起:“或许,我应该直白的告诉你们我的目的,以至于你们的生命在逝去之后,不会夹杂着不甘和疑虑。”

    黑龙的首句话像诗歌般,从长满尖牙的巨口中吐露。

    四卫虽然忌惮黑龙的实力,可他那前所未闻的口音和语气,也着实令四卫产生了好奇。于是乎由广俞发言,妄图套得一些信息:“敢问阁下兽类及尊名?”

    “我算是龙吧,至于名字......”

    黑龙自诩为龙的话语引起了天翼的激愤,在属向之内的龙均来自漩天近海,而应龙素来以英气正直著称,且外貌与此兽天差地别。天翼心有不平,祸从口出,将本就难以避免的一场大战提前。

    “你也配称龙!算哪门子龙!”天翼自知此兽来势汹汹,本就没有好意;又是冲着禁地来的,若无四卫阻拦,恐怕玄武万年的大计,就要在此功亏一篑!

    所以然,天翼说话才这般口无遮拦;因为纵使遮拦,也改变不了黑龙想打玄武什么主意的目的!

    这份导火,令黑龙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你们挑明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么或许我也不介意让你们死的糊涂一点儿了!”

    嗯——

    一声振翅怒翔,黑龙自上而下俯冲。四卫各自祭出最强一式,合力用作抵御。

    昔日,紫血曾言,无量山四卫,在属向上已有小成;纵使玄武不在,保家护山,也没问题。蔚蓝领域,弥消,六项凝一,锍彩虹。这些四卫的绝学,在黑龙的面前,竟然毫无作用。紫血的弥消烟尘笼罩着黑龙全身时,甚至没能感受到他释放一点属向之力!

    这只是单纯的以肉身的庞然,向下俯冲所造成的力罢了!

    仅有一击,便让使出全力的四卫溃败。四卫渺小的身躯,同被黑龙冲垮的泰峰山脉一起,向大地低处瓦解跌落。

    重伤后的四卫,纷纷难以站起。血从口溅,兽体损毁。强韧的骨架仿佛快要崩塌,血肉之躯,仿佛干涸。

    被黑龙踩在脚下的天翼,尝到了苦果。不过,这不是因为一句辱骂或轻蔑,而是黑龙的情趣使然:“哦,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比刚才乖巧多了,小黄莺。”

    士可杀不可辱,天翼没能守住玄武闭关之地,只恨自己修为不足。但她不会妥协:“汝欲夺舍,先灭吾身!”

    或许是被天翼视死如归的情感所引起了共鸣,四卫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拼尽了全力起身。广俞重回人身,手持寒幽剑。心中默念道:此虽凶物,我心为守护!雪傲先辈列祖,助我!

    “六项凝一第五式,聚削——”广俞不顾自身身体的极限,强行使出还没有完全驾驭的第五式剑法,配合寒幽,有惊天声响。剑锋直冲黑龙首级,广俞妄图用一身残命至少救下天翼。

    然而,他与黑龙之间的实力存在着无尽距离。凭借尚未掌握的剑式,与残破不堪的身体,纵有名剑,难显神威。

    黑龙一根指甲穿透了广俞的身体,寒幽剑砍在他身上,如同瘙痒。爪破丹田,剑落人亡。血流于地,广俞以雪傲之身,为救天翼、为护玄武与无量山悲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