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三 枷风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萦绕在道哲的脑中，他磕磕绊绊的回到了九霄。此地本就自成一方世界，有着嘉木尚林与太虚幻境的外壳作为阻挡。在当初应龙以一己之力，打碎了九霄外层的阵法后，太虚幻境就已经破碎。而剩余的幻境，因为一个原因，已经和道哲的相宙融为一体。
“黄冠！你看见了吗，我已登临天道，什么斑驳境界，我都不放在眼里！哈哈哈！”道哲如同醉酒一般在布满青草与竹林的九霄大地上，一边仰天，一边手舞足蹈，大叫大笑。
恍惚之间，道哲仿佛真见到固有黄冠，在一处巨石之上，瀑布之下，练剑。
对着那桩自己想象中的残影，道哲大笑到：“朱雀那个娘们，为了拉她入伙，我把你的火阶剑都给熔了，用你族万人精血，打造成渡淬节，给她送去！她还不满意，呵呵，说什么不曾遗忘旧恩，不弃凤凰遗泽......不就是怕死又要脸吗！跟我这儿装你*呢，装！”
“也不看看她自己是谁！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漆那豪横啊？啊！”道哲最后的一个扬声下，他面对着黄冠说道，“兄弟，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巨石下光着上身练剑的黄冠在回答后，消失了。
随后，他又看见了隐莲。道哲跪倒在地，说道：“隐莲啊，隐莲。您当初要是没救我这么个天煞孤星该多好，不然也犯不着......把您自己的性命都搭在我的修行里了。您后悔吗？”
道哲眼中的隐莲，却还是光泽奕奕的，传达着自己的意志：当然不后悔，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每个影像，都出自道哲的想象。也可能是掌握着生律之属的天成眼，将道哲下意识的想象，用属向力做源头，凝聚了出来。
他从泥潭里爬起，身上没沾染一点污垢。随后，他看到了昔日天尊国帆所建立的一张巨大石座，镶嵌着玉石，铭刻着花纹。道哲在某种蛊惑下，朝着大座，一点点靠去。
像鬼迷心窍了似的，坐上了这个位子。
然而坐立难安的劲儿还没上来，在他面前，国帆那威严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道哲吓得跪拜于地，两手平摊，目不敢视：“天尊息怒！天尊息怒......”
“我为何要怒呢，道哲，你可是九霄最后的希望的啊。”国帆不但不愤慨于道哲的忤逆之举，反而对他夸赞有加。这一点，令再怎么愚蠢的道哲，也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虚假。
真正的国帆，内心所具的傲慢与自大，是绝对不会让道哲坐上他的位子的；也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有损威严的话来。由于想象不出，国帆对自己认可的样子，道哲无法再自欺欺人的演下去了。
他奋起一跃，反手一挥，将国帆的虚影和那石座，一并劈断。幻影消失不见，石座被斜着斩落了一大块靠背。道哲再次将愤怒的声音，质疑出：“不对，你不是他！你不是真正的天尊！”
他发了疯似的在整个九霄内叫喊着天尊的称号，然而越是喊叫，周围空荡寂寥的回音，就越是在他的脑海中萦绕：“天尊，你快现身吧！我可助你成就大位了，对而今的我来说，四圣不过乌合之众，天尊！你快出来吧！天尊......”
这种叫喊，空荡的山脉和树林，给予他的，只有久久不散的回音。
不知喊了多久，道哲意识到这种叫喊也是无意义的。国帆在许早之前，已于应龙剑下身死。
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明亮光辉。数万万天众，在高天凌空，在大地行礼。一时之间，齐聚在石座大位面前。
道哲转身一看，这些人的样子，有些眼熟。他正要开口唾骂，心里却又生出一丝恐惧。语气时而孱弱，时而愤恨。
几步退避之间，甚至吓得瘫倒在了残缺的大位之上：“你们，你们也要怪我吗！”恐惧的极致，是一种愤怒。
而天族们面面相觑，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在里面。甚至和颜悦色，齐刷刷的对着大位之上的道哲行礼。地上的族群跪拜，天上的族众弯身。这一刻，道哲才意识到，他们并不是想找自己复仇。于是，他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许。
甚至转怒为喜，迎接着族群的膜拜。
不明面相的一个天族，说道：“道哲大人是为了整个九霄，我们怎么敢怪您呢？”“何况而今的您还到达了如此境地，连四圣都望尘莫及，属向之内，还有谁敢不对您臣服呢？”
“是，是吗，呵呵......”道哲欣喜的情绪，不知为何，夹杂着不自信。
“是啊，即便您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做赌注，我们也应该心怀感激的膜拜着得到最强结果的您。您说是不是啊——『虚假之天』。”
最后的那一声发自内心的质问，令所有人都包含阴冷的凝视着道哲。每个人都有着同一张脸，那就是道哲人身，自己的脸。质问他的，正是他自己。
而在那恐惧即将将他吞没的瞬间，道哲听到了太虚运转的轰鸣声，终于从噩梦之中苏醒过来。
此时的自己，已经阴差阳错回到了九霄，不过依靠的不是什么大位，而是一块巨大成粗的树根。苔藓沾满了他的下裤，而上身也好像在泥潭中滚打了三天三夜一般，肮脏不堪。
呼吸之间，他意识到方才是精神凋零的侵袭，归根结底，还是正舍双成的那招『浮域熵变』残留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分解自己体内属向力的秩序，才令这具身体，没有了纯正的属向力去抵御精神凋零。
“御熵瞳吗，真是个棘手的东西。”说到底，也是太阳之属的化式，此刻的道哲也掌握着太阳道属，说不定，也能凝聚出一只御熵瞳来。
可他并未冒这个险，其一是道哲意识到，生灵会被精神凋零污染的真正原因，与属向力的多少无关。就连元神也只能抵御身体上的侵袭，至于灵魂和更甚层次的存在，是无法抵御混沌的。由此，贸然接触太阳道属，无异于自焚。
何况还是在如今有一道属已经破碎的前提下。
大道不全，规则也会相互牵动。想要获得真正的成就，就必须谨慎。
成就，对于获得力量之人而言，究竟什么才是成就呢？
虽然方才所见一切，是精神凋零下道哲被扭曲过的精神状态，却也反映出暗藏在道哲内心的黑暗与自卑。
他是天地之间的孤种，没有族群，没有亲族。起初，只是遭到其他种族的排斥，在一众危险逼迫之下，和许多走投无路之人一样，误入了九霄。承国帆所救，悉心栽培，并给予了他看守嘉木尚林的职责。
白虎也是在那一刻寻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国帆赋予了他名字，给予了他职责；也令他找寻到灵智的价值，为了某人而战，就是修行的意义。
但是，当守护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又当如何呢？
此时的道哲的内心，不断徘徊着，自我否定着。
对生的厌恶到达了极致，但同时也对生的渴求达到了极致。
处在这样的矛盾之中，循环撕扯的，便是他自我的内心。
最终，他回到隐莲洞天，再次寻求九霄先灵最后的庇护。回转兽身，避免身为人所带来的过多杂念。他用舌头舔舐着自己前爪的伤口，内心深处鼓舞着自己：先对此间种种进行复盘。
天道。一切的起点是国帆所创造的一个化式，以太虚为相宙，接引星河，以太易道属，铭刻星图。我从中获得启示是，名为天之四灵的四方位兽：阵以我为身，位西，主杀伐，属金。以朱雀为尾，位南，主分合，属火。以青龙为泽，位东，主钝法，属木。以玄武为首，位北，主枷风，属水。我只是按照相宙上铭刻的记录，一一寻找这些大兽有关的象征物，未曾想真的连接了天道。
现在的实力。现在的我，应该超越了斑驳境界。话虽如此，我还不清楚，目前的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空耗力量而不知正途，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为此，可能需要先费上千年的时间，深刻理解自己的化式和斩灵技。
天成眼。同为道属化式之物，我的天成眼，是继承自隐莲的生律之属。和大多需要耗费无尽岁月感悟的抽象道属不同，生律之属，就是隐莲本身。也就是说，此道属是一个实体。我吃掉了隐莲的外体，摄取了其元神，很轻易的就获得了生律之属的化式，也就是这双眼。但是，这是否意味着我本身，成为了生律道属，还有待考证。
御熵瞳。太阳之属，其意照明。虽说如此，除了控制属向力进行有序排列外，它甚至还能将属向力朝乱序引导。
不仅仅是以属向力投掷出的斩灵技、化式，甚至隔空，被他望上一眼，连其他生灵体内的属向力都会被那双眼操控。
真是极其可怕的化式。比起指定的有序或无序，倒不如说，御熵瞳真正的能力是引导。
虽然目前正舍双成能引导的，仅仅只有属向力。但是却直接干涉到了元神和相宙层次，如果当他真正意识到了御熵瞳的作用，会不会成长为和我一样的存在呢？
道哲对这个潜在威胁，时刻警惕着。和自己这种另辟蹊径之人不同，双成是真正的斑驳境界，因此即便受到精神凋零，他的修行也更容易被属向所接纳。这一点，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差别。
而在与双成直接交战中，道哲也意识到了，斑驳境界中，还隐藏着什么，他所未掌握的东西。此等奥秘，是他这个已经脱离了斑驳之境的人，无法探知的。
斑驳境界的权能。属向力总量的庞大，即使在身体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属向力依旧能逐渐恢复。不存在力之匮乏，只有取用精妙与否之别。其相宙更是自成世界，关于相宙，或许还有更多的秘密，需要探明。我也是通过相宙的改变，得到了天道黎星。元神？问题就出在这里。属向境界低微之人，元神不会有丝毫异样，而登临斑驳之后，元神反而会产生精神凋零这样的病变。这是不正常的。所以，斑驳境界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我所不知的权能。
隐藏的路线。如果是，三门一脉的修行，都是正向的。那么大多数生灵，在修行的这条道路上。都会有明面上的一条正常路线，属向力的提升是体魄的锤炼，谓之力门；相宙的大小是属向力的本源，谓之气门；元神的坚韧程度是灵魂层次的触及，谓之元门。而在这之上，说不定还有一脉的存在。知晓了一脉为何物，说不定，就找到了隐藏的路线。
在一顿明晰之后，白虎稍微清晰了自己的现状。目前混沌覆盖大地，对九霄而言乃是得势。九霄虽称一方，而今却只剩下道哲一人。终归形单影只。
故此，他虽有一身神力，却格外谨慎，三思而后行。
严谨的计划一步步在道哲的脑中拟定，觉得空想不够的他，终于在洞天内的石壁上，用爪子刻画起了自己的步骤。
当下的首要大事，还是解决精神凋零的麻烦。由于道哲所系的天道，初具雏形，或许在大地上建立一个具体的载物，能进一步提升天道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真实感。
道哲首先联想到了星域元会和仙道轮回。
“星域可谓一方具体的土地，我可以理解。但仙道轮回想来，应不存在那般规模。”虽说道哲照猫画虎，在天上整个天界天庭什么的，再加以阵法护卫，对此时的他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事。但是道哲却不想胡乱的耗费力气，现在的他必须，利用好自己一分一秒的时间，以及宝贵的精力。
每一步棋，都应该有意义。
就在此时，道哲突然领悟到了一种道属的存在。其名为枷风。
风者，自由之象征；枷者，禁锢之所在。枷风，便是真正的自由。
“禁锢自己，才是真正的自由？”还真是深奥的哲理啊，道哲突然由此想到凤凰鸿采的轮回奥秘。
正是借助了枷风之属，她以自身为基底，创造了轮回。虽然身躯被禁锢，但精神却达到了往日未曾达到的绝对自由。
这样说来，建立具体的载物也好，创建所谓虚拟之物也好。
麒麟以星域的存在，抵御精神凋零。凤凰以轮回的运行，抵御精神凋零。也就是将自己的躯体和某一处、某一物联系起来，达成囚禁自己的牺牲。
而所谓的真正自由，原来就是摆脱了精神凋零的困扰。
这就是四圣对抗精神凋零的方式。
“原来如此，朱雀没有看透精神自由的本质。她既想要强大的身体得以保留，又想摆脱精神凋零的摧残。呵呵。”道哲调转属向力，牵引时晷之属，希望预见一下自己的未来。
但是冥冥中，似乎有某个道属阻止了自己，令自己看不见未来的真容。
是因为太易还损坏的缘故吗？道哲将其理解为大道意志，暂不与之争锋。
望着空荡荡的洞天，仅有自己一人。偌大的九霄，他俨然成了最后的生灵。属实有些寂寞，而这种寂寞，在无形之间，加重了道哲的精神凋零。
忽然，道哲对于对抗精神凋零和熟悉自身能力，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有助于推进自己的计划。
在无量山以东，还存在广阔的平原丘陵，其中被两河庇护的一处山地，被称之为若水长黄。这里生活着人族十多个部族。
当混沌袭来，大地荒芜，生命难以为继。
最为脆弱的人族，成了更容易死亡的存在。
人们开凿山洞，寻觅隐蔽，用石头和泥土搭建起粗略的防御，在天灾之下苟延残喘。
而其中几个种族的首领，萦绕着创造他们的皇祇，女希氏。希望在黑暗中得到最后的庇护。
“所有人都回来了么？”女希氏询问着一个部族首领。
那人慌慌张张，清点着人数。突然人群中一个衣着简朴的妇女站起身来，对着女希氏大叫到：“女神，我的女儿还没能进来！我们刚才在逃离黑雾时，被人群冲散了。女神，求求您，让我去找我女儿吧！”
虽然她苦苦哀求，但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遮天盖地的混沌席卷。属向力低微的生灵，进入混沌，将直接从身躯开始被侵袭。
女希氏神色艰难，对于舍小为大之类的事，她做不出来。可是，她也同样不能对剩下的人置之不理。
两面为难之时，道哲化以人身，带着几个失踪的孩子，来到了女希氏开创的庇护之地。
二人相见，不似旧友，却胜相熟。
不仅仅是那名妇女失去的孩子，还有很多人，在逃离时失去的孩子，都被道哲一并带回。
“谢谢，谢谢大人！”那名女人从道哲手中，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并跪下了自己的双膝，泪流满面的描述着对道哲的感激。
而道哲望着哭泣和感激自己的家长，也只有那名妇女和个别人；其余之众，即便孩子回到了自己身边，对道哲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谢意，甚至，在人群中沉默着一言不发。
道哲从来也没想过，能受到所有人的感激。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
人族是女希氏的造物，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仰，就必须得到女希氏的首肯。
于是，道哲努力学着人族的模样，挤出脸上的笑容，以类似人的姿态，站在那位妇人和一众人族面前，说道：“我名道哲，白虎道哲。”
“黄冠！你看见了吗，我已登临天道，什么斑驳境界，我都不放在眼里！哈哈哈！”道哲如同醉酒一般在布满青草与竹林的九霄大地上，一边仰天，一边手舞足蹈，大叫大笑。
恍惚之间，道哲仿佛真见到固有黄冠，在一处巨石之上，瀑布之下，练剑。
对着那桩自己想象中的残影，道哲大笑到：“朱雀那个娘们，为了拉她入伙，我把你的火阶剑都给熔了，用你族万人精血，打造成渡淬节，给她送去！她还不满意，呵呵，说什么不曾遗忘旧恩，不弃凤凰遗泽......不就是怕死又要脸吗！跟我这儿装你*呢，装！”
“也不看看她自己是谁！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漆那豪横啊？啊！”道哲最后的一个扬声下，他面对着黄冠说道，“兄弟，你不要怪我。”
“我不怪你。”巨石下光着上身练剑的黄冠在回答后，消失了。
随后，他又看见了隐莲。道哲跪倒在地，说道：“隐莲啊，隐莲。您当初要是没救我这么个天煞孤星该多好，不然也犯不着......把您自己的性命都搭在我的修行里了。您后悔吗？”
道哲眼中的隐莲，却还是光泽奕奕的，传达着自己的意志：当然不后悔，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了。
每个影像，都出自道哲的想象。也可能是掌握着生律之属的天成眼，将道哲下意识的想象，用属向力做源头，凝聚了出来。
他从泥潭里爬起，身上没沾染一点污垢。随后，他看到了昔日天尊国帆所建立的一张巨大石座，镶嵌着玉石，铭刻着花纹。道哲在某种蛊惑下，朝着大座，一点点靠去。
像鬼迷心窍了似的，坐上了这个位子。
然而坐立难安的劲儿还没上来，在他面前，国帆那威严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道哲吓得跪拜于地，两手平摊，目不敢视：“天尊息怒！天尊息怒......”
“我为何要怒呢，道哲，你可是九霄最后的希望的啊。”国帆不但不愤慨于道哲的忤逆之举，反而对他夸赞有加。这一点，令再怎么愚蠢的道哲，也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虚假。
真正的国帆，内心所具的傲慢与自大，是绝对不会让道哲坐上他的位子的；也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有损威严的话来。由于想象不出，国帆对自己认可的样子，道哲无法再自欺欺人的演下去了。
他奋起一跃，反手一挥，将国帆的虚影和那石座，一并劈断。幻影消失不见，石座被斜着斩落了一大块靠背。道哲再次将愤怒的声音，质疑出：“不对，你不是他！你不是真正的天尊！”
他发了疯似的在整个九霄内叫喊着天尊的称号，然而越是喊叫，周围空荡寂寥的回音，就越是在他的脑海中萦绕：“天尊，你快现身吧！我可助你成就大位了，对而今的我来说，四圣不过乌合之众，天尊！你快出来吧！天尊......”
这种叫喊，空荡的山脉和树林，给予他的，只有久久不散的回音。
不知喊了多久，道哲意识到这种叫喊也是无意义的。国帆在许早之前，已于应龙剑下身死。
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明亮光辉。数万万天众，在高天凌空，在大地行礼。一时之间，齐聚在石座大位面前。
道哲转身一看，这些人的样子，有些眼熟。他正要开口唾骂，心里却又生出一丝恐惧。语气时而孱弱，时而愤恨。
几步退避之间，甚至吓得瘫倒在了残缺的大位之上：“你们，你们也要怪我吗！”恐惧的极致，是一种愤怒。
而天族们面面相觑，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在里面。甚至和颜悦色，齐刷刷的对着大位之上的道哲行礼。地上的族群跪拜，天上的族众弯身。这一刻，道哲才意识到，他们并不是想找自己复仇。于是，他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些许。
甚至转怒为喜，迎接着族群的膜拜。
不明面相的一个天族，说道：“道哲大人是为了整个九霄，我们怎么敢怪您呢？”“何况而今的您还到达了如此境地，连四圣都望尘莫及，属向之内，还有谁敢不对您臣服呢？”
“是，是吗，呵呵......”道哲欣喜的情绪，不知为何，夹杂着不自信。
“是啊，即便您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做赌注，我们也应该心怀感激的膜拜着得到最强结果的您。您说是不是啊——『虚假之天』。”
最后的那一声发自内心的质问，令所有人都包含阴冷的凝视着道哲。每个人都有着同一张脸，那就是道哲人身，自己的脸。质问他的，正是他自己。
而在那恐惧即将将他吞没的瞬间，道哲听到了太虚运转的轰鸣声，终于从噩梦之中苏醒过来。
此时的自己，已经阴差阳错回到了九霄，不过依靠的不是什么大位，而是一块巨大成粗的树根。苔藓沾满了他的下裤，而上身也好像在泥潭中滚打了三天三夜一般，肮脏不堪。
呼吸之间，他意识到方才是精神凋零的侵袭，归根结底，还是正舍双成的那招『浮域熵变』残留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分解自己体内属向力的秩序，才令这具身体，没有了纯正的属向力去抵御精神凋零。
“御熵瞳吗，真是个棘手的东西。”说到底，也是太阳之属的化式，此刻的道哲也掌握着太阳道属，说不定，也能凝聚出一只御熵瞳来。
可他并未冒这个险，其一是道哲意识到，生灵会被精神凋零污染的真正原因，与属向力的多少无关。就连元神也只能抵御身体上的侵袭，至于灵魂和更甚层次的存在，是无法抵御混沌的。由此，贸然接触太阳道属，无异于自焚。
何况还是在如今有一道属已经破碎的前提下。
大道不全，规则也会相互牵动。想要获得真正的成就，就必须谨慎。
成就，对于获得力量之人而言，究竟什么才是成就呢？
虽然方才所见一切，是精神凋零下道哲被扭曲过的精神状态，却也反映出暗藏在道哲内心的黑暗与自卑。
他是天地之间的孤种，没有族群，没有亲族。起初，只是遭到其他种族的排斥，在一众危险逼迫之下，和许多走投无路之人一样，误入了九霄。承国帆所救，悉心栽培，并给予了他看守嘉木尚林的职责。
白虎也是在那一刻寻到自己的生存意义，国帆赋予了他名字，给予了他职责；也令他找寻到灵智的价值，为了某人而战，就是修行的意义。
但是，当守护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又当如何呢？
此时的道哲的内心，不断徘徊着，自我否定着。
对生的厌恶到达了极致，但同时也对生的渴求达到了极致。
处在这样的矛盾之中，循环撕扯的，便是他自我的内心。
最终，他回到隐莲洞天，再次寻求九霄先灵最后的庇护。回转兽身，避免身为人所带来的过多杂念。他用舌头舔舐着自己前爪的伤口，内心深处鼓舞着自己：先对此间种种进行复盘。
天道。一切的起点是国帆所创造的一个化式，以太虚为相宙，接引星河，以太易道属，铭刻星图。我从中获得启示是，名为天之四灵的四方位兽：阵以我为身，位西，主杀伐，属金。以朱雀为尾，位南，主分合，属火。以青龙为泽，位东，主钝法，属木。以玄武为首，位北，主枷风，属水。我只是按照相宙上铭刻的记录，一一寻找这些大兽有关的象征物，未曾想真的连接了天道。
现在的实力。现在的我，应该超越了斑驳境界。话虽如此，我还不清楚，目前的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空耗力量而不知正途，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为此，可能需要先费上千年的时间，深刻理解自己的化式和斩灵技。
天成眼。同为道属化式之物，我的天成眼，是继承自隐莲的生律之属。和大多需要耗费无尽岁月感悟的抽象道属不同，生律之属，就是隐莲本身。也就是说，此道属是一个实体。我吃掉了隐莲的外体，摄取了其元神，很轻易的就获得了生律之属的化式，也就是这双眼。但是，这是否意味着我本身，成为了生律道属，还有待考证。
御熵瞳。太阳之属，其意照明。虽说如此，除了控制属向力进行有序排列外，它甚至还能将属向力朝乱序引导。
不仅仅是以属向力投掷出的斩灵技、化式，甚至隔空，被他望上一眼，连其他生灵体内的属向力都会被那双眼操控。
真是极其可怕的化式。比起指定的有序或无序，倒不如说，御熵瞳真正的能力是引导。
虽然目前正舍双成能引导的，仅仅只有属向力。但是却直接干涉到了元神和相宙层次，如果当他真正意识到了御熵瞳的作用，会不会成长为和我一样的存在呢？
道哲对这个潜在威胁，时刻警惕着。和自己这种另辟蹊径之人不同，双成是真正的斑驳境界，因此即便受到精神凋零，他的修行也更容易被属向所接纳。这一点，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差别。
而在与双成直接交战中，道哲也意识到了，斑驳境界中，还隐藏着什么，他所未掌握的东西。此等奥秘，是他这个已经脱离了斑驳之境的人，无法探知的。
斑驳境界的权能。属向力总量的庞大，即使在身体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属向力依旧能逐渐恢复。不存在力之匮乏，只有取用精妙与否之别。其相宙更是自成世界，关于相宙，或许还有更多的秘密，需要探明。我也是通过相宙的改变，得到了天道黎星。元神？问题就出在这里。属向境界低微之人，元神不会有丝毫异样，而登临斑驳之后，元神反而会产生精神凋零这样的病变。这是不正常的。所以，斑驳境界一定还隐藏着什么，我所不知的权能。
隐藏的路线。如果是，三门一脉的修行，都是正向的。那么大多数生灵，在修行的这条道路上。都会有明面上的一条正常路线，属向力的提升是体魄的锤炼，谓之力门；相宙的大小是属向力的本源，谓之气门；元神的坚韧程度是灵魂层次的触及，谓之元门。而在这之上，说不定还有一脉的存在。知晓了一脉为何物，说不定，就找到了隐藏的路线。
在一顿明晰之后，白虎稍微清晰了自己的现状。目前混沌覆盖大地，对九霄而言乃是得势。九霄虽称一方，而今却只剩下道哲一人。终归形单影只。
故此，他虽有一身神力，却格外谨慎，三思而后行。
严谨的计划一步步在道哲的脑中拟定，觉得空想不够的他，终于在洞天内的石壁上，用爪子刻画起了自己的步骤。
当下的首要大事，还是解决精神凋零的麻烦。由于道哲所系的天道，初具雏形，或许在大地上建立一个具体的载物，能进一步提升天道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真实感。
道哲首先联想到了星域元会和仙道轮回。
“星域可谓一方具体的土地，我可以理解。但仙道轮回想来，应不存在那般规模。”虽说道哲照猫画虎，在天上整个天界天庭什么的，再加以阵法护卫，对此时的他而言也并非什么难事。但是道哲却不想胡乱的耗费力气，现在的他必须，利用好自己一分一秒的时间，以及宝贵的精力。
每一步棋，都应该有意义。
就在此时，道哲突然领悟到了一种道属的存在。其名为枷风。
风者，自由之象征；枷者，禁锢之所在。枷风，便是真正的自由。
“禁锢自己，才是真正的自由？”还真是深奥的哲理啊，道哲突然由此想到凤凰鸿采的轮回奥秘。
正是借助了枷风之属，她以自身为基底，创造了轮回。虽然身躯被禁锢，但精神却达到了往日未曾达到的绝对自由。
这样说来，建立具体的载物也好，创建所谓虚拟之物也好。
麒麟以星域的存在，抵御精神凋零。凤凰以轮回的运行，抵御精神凋零。也就是将自己的躯体和某一处、某一物联系起来，达成囚禁自己的牺牲。
而所谓的真正自由，原来就是摆脱了精神凋零的困扰。
这就是四圣对抗精神凋零的方式。
“原来如此，朱雀没有看透精神自由的本质。她既想要强大的身体得以保留，又想摆脱精神凋零的摧残。呵呵。”道哲调转属向力，牵引时晷之属，希望预见一下自己的未来。
但是冥冥中，似乎有某个道属阻止了自己，令自己看不见未来的真容。
是因为太易还损坏的缘故吗？道哲将其理解为大道意志，暂不与之争锋。
望着空荡荡的洞天，仅有自己一人。偌大的九霄，他俨然成了最后的生灵。属实有些寂寞，而这种寂寞，在无形之间，加重了道哲的精神凋零。
忽然，道哲对于对抗精神凋零和熟悉自身能力，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有助于推进自己的计划。
在无量山以东，还存在广阔的平原丘陵，其中被两河庇护的一处山地，被称之为若水长黄。这里生活着人族十多个部族。
当混沌袭来，大地荒芜，生命难以为继。
最为脆弱的人族，成了更容易死亡的存在。
人们开凿山洞，寻觅隐蔽，用石头和泥土搭建起粗略的防御，在天灾之下苟延残喘。
而其中几个种族的首领，萦绕着创造他们的皇祇，女希氏。希望在黑暗中得到最后的庇护。
“所有人都回来了么？”女希氏询问着一个部族首领。
那人慌慌张张，清点着人数。突然人群中一个衣着简朴的妇女站起身来，对着女希氏大叫到：“女神，我的女儿还没能进来！我们刚才在逃离黑雾时，被人群冲散了。女神，求求您，让我去找我女儿吧！”
虽然她苦苦哀求，但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遮天盖地的混沌席卷。属向力低微的生灵，进入混沌，将直接从身躯开始被侵袭。
女希氏神色艰难，对于舍小为大之类的事，她做不出来。可是，她也同样不能对剩下的人置之不理。
两面为难之时，道哲化以人身，带着几个失踪的孩子，来到了女希氏开创的庇护之地。
二人相见，不似旧友，却胜相熟。
不仅仅是那名妇女失去的孩子，还有很多人，在逃离时失去的孩子，都被道哲一并带回。
“谢谢，谢谢大人！”那名女人从道哲手中，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并跪下了自己的双膝，泪流满面的描述着对道哲的感激。
而道哲望着哭泣和感激自己的家长，也只有那名妇女和个别人；其余之众，即便孩子回到了自己身边，对道哲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谢意，甚至，在人群中沉默着一言不发。
道哲从来也没想过，能受到所有人的感激。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
人族是女希氏的造物，想要得到他们的信仰，就必须得到女希氏的首肯。
于是，道哲努力学着人族的模样，挤出脸上的笑容，以类似人的姿态，站在那位妇人和一众人族面前，说道：“我名道哲，白虎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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