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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原茶楼听说书 时运不济遇花贼

    大安六十三年,初春三月,上原街头。

    溪涧茶楼,正值春暖,这茶馆的老板很会做生意,在茶楼的二楼辟了一处楼台,请了一位当地有名的说书先生说书,然后在茶楼门口支了篷子,摆了几个大桌子和十几条凳子,愿意坐下来听的,就付一壶茶钱,不肯出钱的,就在随便待在哪个角落,也没有人赶你。

    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街上人烟稀少,倒是这溪涧茶楼外聚着不少人,足可见这位说书先生讲的很是热闹。

    就在这街与一条小巷的岔路口,一颗大槐树下的石板上,走过来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色的白色道袍。许是也被这说书人说的内容吸引住了,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趣的听那说书人说着。

    “……七年前,鬼宗骅逊初掌鬼魑,不知天高地厚,曾想挑战紫月门,入侵江南界。就于太明湖上,十七岁的紫月寒初入极乐,一人当先,手执一剑,历时两天两夜,斩杀上万鬼魑,说那鲜血横流,太明湖上百里之内被血染红,腥臭百日不散,鬼宗也再不敢踏足江南。这极乐境的少年天才一战成名,自五年前登上怀谷阁的修为榜就一直稳居榜首,傲视群雄。但是因为他极少出世,性情孤傲,所以江湖对他的了解远不如他的兄长,紫月门的门主——紫月离。

    紫月离亦可谓是名满江湖,也是如今的“八云踪”之一——贤知,八云踪其余七绝都是某一道达山巅,唯有紫月离,用了一个贤字,足见他的才能卓绝。由他执掌的紫月门如今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紫月离其人,生的那叫一个翩翩儒雅,玉树临风,江湖多少女儿为之倾倒……”

    “听说紫月离三十二三,至今还未婚娶,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此等之幸啊……”楼下,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旁边也有人小声的附和。

    “你若以为紫月离只是靠这份胸襟和气度,就能打造紫月门此等局面那可是大错特错了。紫月离生来极慧,十四岁就挑起了紫月门的担子。此后十八年,他先是凭借天才般的经商头脑,慧眼如炬,心有准星,揽下了江湖大多数绢纱、生丝、茶叶的商路,此后又拓西蜀,赴西域,走燕回,互通马匹、瓷器、珠玉等,不仅打造了自己的门中盛景,平息了紫月门内部之争,同时也造福了江南百姓,缘合了边域诸门,门内长老弟子无不尊崇,五湖四海莫不敬仰……”

    “若是我也生在江南余杭就好了……”靠在墙角的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言自语的叹道。

    “东邱也不错,虽然不如江南富足,但是自由无束,有生计可活……”年轻人旁边有个叼着一袋旱烟的老头说道。

    那年轻人瞥了一眼老头,不以为然的摇头笑了笑。

    “紫月离不仅经商有天赋,武学也颇有造诣,如今已达微元巅峰境,而且他秉承了百年前紫月玄掌门的遗志,穷力抵御鬼魑。百年前紫月玄掌门殒身,把四处作恶的鬼宗赶到了深山地底。而五年前鬼宗宗主骅逊不甘于鬼宗不见天日,自负神功盖世,又携了众多鬼魑卷土重来。但是骅逊忌惮于紫月寒,不敢踏足余杭,于是就在荒泽各处,烧杀劫掠,四处侵扰百姓,还围攻了不少小门派,发展势力,占领地盘。”

    “鬼魑有那么可怕吗?”那个年轻人嘴里带了丝轻蔑,淡淡的说道。

    却没想,旁边那老头突然站了起来,侧过身,摇了摇左边一条空荡荡的袖管,厉声说道,

    “这就是鬼魑的杰作!我那可怜的妻儿,都是死在鬼魑的手里!”

    那年轻人被吓了一跳,看着那老头的袖子和满脸的怒容,旁边有不少人也都看了过来,他嘴里嘀咕了一句“有毛病啊”就一脸嫌弃的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那老头站了一会,收了烟袋,又无力的靠在了墙上,自己叹道,“可怜身已老,报仇再无门啊。”

    “说这骅逊当时功法已达鬼殉,差不多就是正道的极乐境,炼就的是一门以血蓄力的邪煞之功。此人阴狠心细,每每作恶都会转移宗地。为了引他出来,紫月离秘密联合了十几个门派,共抛出了七个诱饵,其中有的是钱财,有的是地盘,有的是心法秘籍刀兵,总之,历时半年,让鬼宗一度陷入了狂妄自大的幻境。而最后一个诱饵,是紫月离亲率的一队车马,事先一个月便放出消息,这队车马押送的是黄金、珍宝、秘籍,还有紫月门武库的不少绝世之秘……”

    “想必这紫月门主已经在这路上设伏,重创了那骅逊。”大槐树下,几个少男少女中,有一个姑娘开口说道。

    这姑娘不过十七八岁,脸色蜡黄,眉眼低垂,塌鼻阔脸,实在不算好看,右手食指上还套着一个不起眼的污突突的戒指。这女孩正是羽青,不过她现在隐去了姓氏,遮掩了真容,名唤沈青。

    “师姐,你听过这桥段?”旁边一个十三四左右的少年问道。此少年名叫林华,生的团子脸,不算太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是老成持重,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正义侠气。

    “没有啊。那紫月掌门先是以诱饵腐蚀鬼魑内部,令其纸醉金迷涣散无度,让他们自以为能与正道抗衡。然后在他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就该合力围剿了。”

    另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看着羽青,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少年叫程江,正是他们几个人的大师兄。

    “这车队护卫有百人,自西蜀起,一路上护卫之人都十分谨慎。但是在靠近中原的时候,车队就遭遇了一波截杀,截杀的人都身着黑衣蒙面,身手不凡,那些护卫之人负死顽抗,虽然最终护下了这批宝物,但是死伤不少,银箱也被抢走了一车。那些护卫不敢懈怠,匆忙上路,但是在中原之北的官道上再次遭遇了劫杀。这次来的人不多,而且意图明显,只抢箱子,不恋战。于是乎,这次劫杀,这几车宝物又被抢走不少,仅剩了不到一半。这些护卫受伤的也有一半多,所以剩下的人暗下商议,决定不再走官道,而是乔装打扮,走了小路……”

    “那骅逊胆大心细,想必这一路上都有眼线。而这队护卫看似无奈之举,其实正是让骅逊放下了防备。走了小路,他们就要动手了,因为这些宝物再不抢可能就没了。”羽青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个诱饵,怎么诱出来这么多人?前面的居然都不是鬼魑吗?”坐在羽青旁边一个抱着兔子的小姑娘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小丫头名叫秋霜,看起来更瘦小一点,八字眉,五官平平,一脸无福相,那手里的兔子倒是白的一点杂色都没有,好看的很。

    羽青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过都是自导自演的把戏,为了就是顺理成章的让鬼魑动手。听着吧,应该马上就到好听的地方了。”

    “就在中原与东邱边境的一片树林里。这队人马被突然出现的几百鬼魑拦住了去路,领头的正是鬼宗的宗主骅逊。骅逊命人动手抢宝杀人,却突然发现那剩余的护卫功力暴涨,浑然不似之前暗桩报的那样武功平平。待骅逊反应过来中计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这些人,和突然出现的那些‘伤员’和‘劫匪’拦住了去路。那车队里走出了一个人,摘掉了兜帽,正是紫月门门主紫月离!而那些护卫都是谁?凌云阁座下二长老萧何在、景泰门掌门景彦、御龙堂堂主赫秋涟,燕回朔方门大弟子格尔兀、雁鸿门掌门关山岳等等……”

    “这怕不是天下门派英雄大会吧……”人群中有人听的亢奋不已,不由得喊出了声。

    “怎么没有天下第一紫月寒?杀那骅逊,怕是他一人足矣吧?”

    “都说‘杀鸡焉用牛刀’,这次围剿,已经齐聚了十大门派的四大掌门,怕是已经足够了!那一战打的也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但这骅逊功法邪气,他献祭自身血气,功力暴涨,四大掌门联手,一时也不能将他擒拿。而且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还在附近埋伏了五百鬼魑,由自己座下护法顾霄统御。但是不知为何,待他被缠斗的几近力竭,那五百人也始终没有出现。

    眼看大势已去,骅逊无奈之下,强自开启鬼宗最为隐秘的邪术禁咒‘血魔阵’,他负伤之际,突然缩于剩余的鬼魑中间,然后双手一抓,手心便窜出去两股血红色的飓风,那些飓风向着旁边毫无防备的鬼魑军袭去,被这血风卷过,这些虾兵蟹将就再难动弹,身上的血管突然爆裂,有无数的血珠透体而出,一点一滴汇成一股股血流,往那骅逊身上涌去。旁边的人不断的抽搐哀嚎,浑身浴血,双目赤红,而且他们还不会痛快死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被吸干脱力而死。那就像一个血阵,一片血雨腥风齐齐的汇入中心的‘阵眼’,而这个禁术开启之时,周遭十丈就生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屏障。外面哪怕集合众英雄之力都无法破解,只能看着那里面尸山血海,听着里面鬼哭狼嚎,却无能为力。

    最终那骅逊‘血魔’终成,功力有原来的两倍不止,集合紫月门主率领的近百人的力量,也没能给骅逊截杀当场。骅逊遁逃,鬼魑从此隐匿深谷,于是有了这五年的太平岁月……”

    “好!”

    “痛快!”

    “不愧是紫月门主!”

    人群中有人听的慷慨激昂,不停的拍手称好。

    大槐树下,林华也点头感叹道,

    “我也想有一日能功法大成,济苍生,护天下!”

    “可是那骅逊跑了啊,万一哪天他又出来祸害江湖怎么办?”秋霜皱了下那愁苦的眉头,忍不住说道。

    “骅逊回去没多久就死了。鬼宗早就换了宗主,名叫孤枭。”一旁站着的大师兄程江说道。

    “孤枭?顾霄?这两个名字是同音同字吗?”羽青若有所思的问道。

    程江摇了摇头,“只同音,不同字。”

    “可是那个骅逊那么厉害,为什么回去就死了呢?”秋霜挠了挠自己的兔子,锲而不舍的问道。

    “魔族功法诡秘,多吸食旁人功力化为己用,但是人修炼的躯壳好比一个碗,那骅逊功力已经快到巅峰,他用了‘血魔’之术,吸收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猜想,他会无法掌控体内之力,会被反噬或者爆体而亡……”羽青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程江有些惊讶的看了羽青一眼,林华更是有些敬仰不已,不由得说道,

    “师姐,我觉得你在武功上的见解堪比师父,可为何功力如此低微,难以进境?”

    羽青一听,顿觉得有些口无遮拦,随即换上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脸,打了个哈哈说道,

    “我……不就是瞎猜嘛。我在藏书阁话本子看的多……这种故事自古就有很多……”

    “是吗?什么话本子?这么有意思,有空也给我看看……”林华郑重的点了点头。

    说完,羽青的眼神就开始漫无目的的四处看着,想掩饰掉自己的慌乱。但是她想想自己确实如师弟所说,明明参悟极快,境心超绝,口诀心法也烂熟于心,但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体内的经脉始终没有回应,气海丹田一片虚无。如今的她修行也就刚刚入门,不过比普通人身法轻盈,多些力道而已。

    此时茶馆的人都已经散了,街上有一个老汉推着一辆巨大的木头车往这边走来,车上载着四个大水桶。车很破旧,轱辘不时的发出“吱吱悠悠”的声响。那些水应该很重,老汉头上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流。他推得本来就吃力,车轮子恰恰撵上了一块小石头,车子一歪,老汉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跟木头车一起歪在地上。

    羽青耳聪目明,恰好看见这场景,她一个健步就飞身过来,两只瘦弱的手使劲扒住了车头一角,那水桶晃动了几下,好歹没有溜下去。但是晃动的水翻出了盖子,一大片水花溅在了她的头上和脸上。

    羽青使劲帮老汉把车掰正,这才抬起手抹了抹被打湿的脸和头发,老汉忙不迭的跟她道谢,程江林华秋霜也都纷纷聚了过来。

    “呀——”

    一声惊叫在羽青耳边上炸起,秋霜拧着眉,盯着擦水的羽青兀自喊道。

    羽青转过头,白了她一眼,

    “秋霜,你咋呼什么!”

    秋霜扁了下嘴,眼睛睁的大大的,认真的盯着羽青的脸。

    “六师姐,我怎么觉得你脸白了一块?”

    “是吗?师妹,我看看……”身形高高瘦瘦的程江偏过头,满眼担心的样子,“怕不是又气虚血亏……”

    羽青听他们这么一问,吓得赶忙拿手遮了脸。只怪她年少顽皮,阿娘这易容术修的真是稀松平常,经常不是脸有点圆了就是有点方了,她平时推说自己生来有点隐疾,气血盈亏,忽胖忽瘦,让旁人不必在意。

    而此时秋霜说白了一块,定是刚才飞溅的水花,令她涂在脸上的蜡黄色的面彩抹掉了一块。她紧张的又摸了摸下巴,还好那层撑起一个柿饼子脸的假塑还算稳当。

    这些东西都是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做成的特殊脂模,掺了多少草药和灵虫炼化,才能不损容貌不伤皮肤,毕竟出自羽华族,普通人不可能看出什么痕迹。

    可惜她虽悟性很高,但是阿娘早逝,无人再传,她也只得了个粗通而已。所以在这流溯门里,师姐师妹们都是长大十八变,只有她除了长高了一点,这样貌上是真的越来越寒掺了。亏得师门和气,她平时也是进退有度,又会些医术,帮师门众人看个头疼脑热包扎伤口之类的,到落了个“好好师姐师妹”的名头。

    她还在那边神游天外,只觉得一只冰凉修长的大手,探上了她的额头,吓得她身体一绷。

    刚才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的程江已经站在她面前,低下头瞧着她。程江二十左右的年纪,身量俨然已是成年男子的个头,他很瘦削,五官已经长开,温润的像个翩翩公子,虽不是让人一眼惊叹,却是很耐看,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眼睛,总让羽青想起,那个站在雪地里捧着莓果干笑意吟吟的男孩。

    “我没事,大师兄。”羽青对自己这副面色凄惨干干巴巴的样子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她好似不经意的躲开了那只手。

    旁边秋霜和十师弟林华张大了嘴巴,露出一脸的惊诧。程江略尴尬的缩回了手,干咳了一下,抬起头,端出了门派大弟子的庄严,

    “师父让我们下山送信,过晌午我去趟黄员外家。咱们先找家客栈休息。”说着,他又向羽青递了一个关切的眼神,羽青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仰头看天。

    秋霜和林华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羽青轻轻的摸了摸面皮,也跟着点了点头。

    附近一处酒肆,二楼有个男人远远的看着这几个少年,尤其是看着羽青的背影,他眼睛不自觉的眯了眯,觉得兴趣盎然。羽青的身板有些瘦弱,但是单从背影看却是生就一副美人骨,脖颈修长,双肩略耷,肩胛骨高高耸起,曲线却不十分凌厉,像是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即便是那一身长长的白色弟子服也遮不住那种体态美。

    四个人一行进了附近极好的一家客栈,伙计见四人衣着不俗,料定是附近山上修行的道人,忙不迭的笑脸相迎。

    程江说要两间上房的时候,羽青顿时出声抗议,

    “不行,我要单独一间。我跟别人同睡睡不着!”

    一旁的秋霜委屈的简直要哭出来,蚊子似的哼哼,“六师姐,你惯会享受,师父平时就偏疼你,我又不打呼不磨牙,与我同睡怎么了……”

    “师父说了,钱不用省,出门在外不能委屈。”羽青有些心虚的据理力争。

    “那就三间好了,秋霜,师姐可能不太舒服,你让着点儿。”大师兄又是一副体贴入微的笑脸。

    秋霜:“……”

    伙计前面引着,羽青推说要沐浴让伙计送水上来,然后火速的进了客房,“哐当”一声关了门,剩下那三个人面面相觑,感觉今天这人怪怪的。

    羽青进了房门,听得外面三人散去。就在床上坐了下来,挽起袖子,那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手臂,腕上一个黑黄的九环镯子突然活了,一圈一圈的绕下来,爬到了锦被上打了个滚,拉长了身体,像伸了个重重的懒腰。

    正是碧游。

    羽青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妆奁盒子,看着精致小巧,按上了表面上的机关,里面竟别有洞天。三层匣子,装着各样的面彩和泥状的膏子。

    “不应该啊,平时洗脸都不容易抹掉的……”

    透过那小小的古铜镜面,羽青就又把面色刷了一层黄,简直是黄中透黑,不忍直视。

    碧游蠕动小小的身体,攀着羽青的袖子爬到了她腕子上,抖了抖脑袋,任凭羽青把它身体连带素心诀玉莲戒又重重的涂了一层黑。

    洗了澡,天还大亮着,羽青似乎觉得真的有点不太舒服,额头突突的,脑子里也不太清明,就合着中衣躺在软乎乎的床上迷迷糊糊。

    这一睡,就睡去了几个时辰。

    咔——

    一声极细微的木头开合的声音。

    碧游机警地在黑暗中探出头来,羽青并未睡熟,睁开眼发现天已大黑了。大师兄又体贴入微的想让她多睡会,听着她房里没声音也没喊她,径自带着俩跟屁虫出去了。

    这间客房有点偏,唯一的窗户背后是一条死巷,人烟稀少。此时那窗户口上,有一个人影在晃动。羽青轻轻的按下碧游的头,眯着眼仔细盯着那窗口,从袖子里摸出两根银针,屏息以待。

    窗户被推开了半扇,一个极为灵巧的黑影,一闪就钻了进来。那人脚下轻快,竟没有一丝声音,在黑暗中摸向了床边。

    那人半个身体向前探过来,就是此刻——

    羽青一下子坐起,手里的银针向着那黑影的面门就飞了过去。

    那黑影略一偏头,针竟然径直飞了过去,“笃笃”两声插进了窗棂上。羽青吸了一口凉气,待再要摸针,那人影就像鬼一样闪到跟前,飞速的在羽青肩上点了两下,一股子劲力戳的皮肉生疼。

    羽青再想动,却发现动不了,喊不出。

    只好暗道一声“不好”,她只以为是个小飞贼,没想到遇见高手了!

    碧游藏在她右手袖子下,此时羽青已经频频的感觉到它在焦躁的扭动,不停地吐着信子,恨不得飞出去一口把来人的脑袋咬个稀碎。

    可怜羽青平时再用功,那武功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但碧游若在这现了身,这两年躲躲藏藏的日子怕是到头了。四年前的那一幕幕经常在她梦中闪回,可惜她偏偏就空有一腔复仇的热血,功力却怎么也不长进,好像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压制着她,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冲不破。无奈之余,她只能光看些文字口诀,参一参其中的道法,剩余的只能磨练心性,修修玲珑九窍,慢慢另寻他法。

    而此刻,可真是苦不堪言!

    来人在羽青面前捏了一个决,燃起了一团火,微微的火光掩映,羽青的身影隐在床幔的暗影下,他看不真切。但是羽青却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此人竟生的意外的好看。两道长眉入鬓,脸的轮廓分明,目光幽深,一双修长微弯的眼睛,微抿的嘴唇,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泼墨似的长发毫无束缚的披在身侧,这一笑,面上如桃花般绽放。

    “美人儿……”

    即便羽青被封着穴道,还是感觉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份轻佻,怕不是个淫贼……

    这人轻挪了几步,羽青睁大了眼睛,心里开始疯狂挣扎:

    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碧游,他若敢动,你就上去咬他!

    大师兄,师妹师弟,你们去哪了啊?

    那人近身前来,一身锦缎的绛紫色袍子,衬的那眉目更加俊挺,眼神熠熠,身上幽气如兰。就这副模样,去的街上,不知得多少小姑娘投怀送抱了,干嘛非得干些人所不齿的事情,扣一顶淫贼的帽子。

    不过,这男人今天可能运气不好。

    等他捏着火走到床幔前,看见一个蜡黄饼子脸,倒眉三角眼,扁塌的鼻子,嘴唇都干的快要起皮的丫头时,手上的火剧烈的抖了抖,灭了。

    羽青感觉这人可能自尊受到了打击,他站在她的床头沉默了一刻钟,怕是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有些难以置信,白天他看她的背影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可这张脸……到底是哪不对?

    好久的沉默。两人一蛇各怀心思一动不动的僵着。

    直到廊上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羽青像等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睁大了眼睛,那人也挪了下脚步。正当羽青觉得看见曙光的时候,眼前一阵微弱的光,那人的脸蓦的凑到了她脸前,温热的呼吸直直的扫在她脸上,这模样……羽青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那邪魅的男人突然笑了,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本少爷一向闻香识女人。你好闻的很,骨相也美。下次见了,我定揭了你这层皮。”说着,他伸过两个指头,沿着那层黑黄的轮廓滑下来,落在了羽青的下巴,并轻轻摩挲了一下。

    说罢,眨眼之间,那人就从开着的半扇窗户飞跃出去,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原地一阵香风。

    羽青忽然一下子能动了,轻轻的“啊”了一声,软塌塌的仰头躺在了床上,喘了口粗气。门口传来大师兄敲门的声音,

    “师妹,你醒了吗?好点了吗?”

    羽青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了声,“没事了,再睡一觉就好了,谢谢师兄。”

    她已经感觉到来人的修为奇高,他们几个人都不可能是对手。而且她有些,难以启齿,总不能跟师门几人和盘托出,自己险些被一个采花贼轻薄吧。

    她心里麻乱了许久,突然就抱起枕头跑到秋霜的房间里去了。

    而羽青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前,她的房间楼下的一条死巷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手腕脚腕俱被挑断了筋膜,再无那飞身爬墙的本领。而那个身着紫衣的男子,低头轻蔑的看着那人,拿着手里的扇子扇了几下,说道,

    “本少爷最痛恨你这种辣手摧花的下作之流,不杀你,算我仁慈。”

    说罢,后面走上来几个冷练的姑娘,十分鄙弃的把他抬起来,悄悄的扔到了一个医馆门口。

    而那男子抬头望了望那间房间唯一的窗户,心里多了些心痒难耐的好奇。

    “我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