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师门同赴英雄令 路遇名门涉江湖
第二天早起，程江就雇了辆大马车，师徒五人就“浩浩荡荡”的上路了。东邱到江南要上千里路，算算距离这江湖令上的日子不到一个月了，韩子默就决定不走官道，几个人抄小路。车外是山明水秀，车内是叽叽喳喳，也是别样热闹。早先什么采花大盗，什么宋一杨不愉快的回忆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师父——”秋霜抱着她那只又胖了一圈的兔子，委屈巴巴的凑到韩子默的跟前，“我这白雪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什么幻化都不会，变大变小都不能，我祭了我的血，跟它同吃同睡，一起练功。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嘛……”
“咳咳，”韩子默面子上一讪，伸过手抚了抚那白雪的头，“小八，不是为师唠叨，你不努力修习，你这灵兔怎么能开窍。灵兽跟主人一样，是要修行，也是有境界之分的，只有慧根，没有机缘，什么都是枉谈。”
“你这兔子啊，也就是个蒙识阶段。只是滴血教化，认得你，连吃的东西都是萝卜青菜。”林华伸手捏了下自己乾坤袋里的俪鸟，幸灾乐祸道。
秋霜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跟韩子默絮絮叨叨。
“师父，我有时候看白雪的眼神澄明，是不是快入得“浣心”了？”
“浣心？哈哈哈。浣心是能清修的，兽行涤然一空，不吃这凡尘吃食也可以。你看你那兔子胖的，目光澄明，是吃的太多撑的吧。”林华显然一副不知死的样子，捧腹大笑。
“小林子，你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秋霜伸出两只手，奔着林华的脸上就挠过去，吓得林华大喊着“救命”往程江身后躲。程江也笑着招呼着，一手护着一手拦着，林华还不忘钻出来冲着秋霜做鬼脸吐舌头。
此时，羽青若有所思的捏了捏手上的镯子，托着下巴问一旁眯着眼睛的韩子默，“师父，这灵兽都有多少境界？如何修习才得法？”
韩子默睁开眼，疑惑的看了羽青一眼，才慢吞吞的开口道：
“灵兽不是每只都可以驯化的，天地万物，灵气天成，各有命数。驯化灵兽，须有慧根，还要有机缘。被选中的灵兽一般比同类都要多了点机窍，都是兽中佼佼。受了主人血印，这兽就能认得你。不是随随便便给几口吃的就能跟别人走，像小八那兔子，就是脑袋里开了个窍，就是第一境的‘蒙识’。”
听师父提到兔子，秋霜就放弃了嬉闹，乖乖坐了下来，偎着羽青喘着气，听师父继续谆谆教诲。
“主人修行日进，参破玄关，能与灵兽产生共鸣。此时这兽就不再是兽，可以抛却茹毛饮血发情繁衍的兽行，这一境叫‘浣心’。”说着，韩子默又把目光投给了秋霜，“小八，你说你日日带着你的兔子同吃同睡，可是你喂它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是它怎么才能成为你的灵宠，如何进益，如何修习，你却没有用心去跟它对话。人与兽，生于混沌天地，初为生存，饮食取暖，优胜劣汰，又有何不同？或者说，兽心比人心到还干净几分……”
秋霜眼神一怔，仿佛内心受了点巨大的震颤，低头看向自己的兔子，默默不语。
说着，韩子默又抬头隔空指了指程江和林华的灵兽，继续说道：
“灵兽随主人清修，主人进益，灵兽增灵。就开始进入第三境‘渐微’。喂食也多为仙草灵虫，外貌就会发生改变，或生出一角，两翅，八尾，九头也未可知，周身也会有些许“气能”缭绕，借助外力，可变大小，可入灵袋，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看起来也算是个别具一格的灵兽了。”
听了这话，程江的花鹿抬抬头，露出头上那如桃枝一样的五彩鹿角，开心的摇摇尾巴。
“不过……”韩子默又把玩着手里的玉笛，不经意又像极为细心的摸索着笛子上坠着的一块白玉。那玉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片羽毛，不仅外缘，连绒毛都分毫毕现，十分逼真。
“这些也只是凡兽，粗通五行，算不上得道。如果有微元以上的修行之人，用祭魂旗也会给这些灵兽强制改命，降服或者抽灵，怕之前种种都会付之东流。”
“祭魂旗？”羽青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立刻紧张的抓住韩子默的袖子，声音都高了几分。旁边的三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抱了自己的宝贝。
“这么紧张干吗？”韩子默扫了一眼四个人，又干巴巴的笑了，“微元以上都是修界大能了，名利皆在，谁会稀罕你们这几个猫猫狗狗。”
“而且灵兽的境界还远不至此，“渐微”之上还有“影幻”，灵兽即可助益主人修行，能帮主人打架了，就像为师的庄鹤。如今天下能人辈出，其灵兽造诣也是不凡，再往上就可能要窥得天机，道法机缘了。你们以后若争气，都修到微元以上境界，灵兽修炼得法，就能进入‘通灵’地境了。此境灵兽能生出兽魂，这魂体与主人的精气息息相关，此生此世只受这一人驱使，除非主人身死则不能改。
天境叫‘飞幽’。兽灵的外貌形态长成，飞云入海，日行千里，能随主人意识幻化，或大或小，或坐骑或法宝。想必这世间也唯有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几个修界尊者能拥有，凡夫俗子怕是一辈子也见不上一次……”
“娘咧，师父，我这兔子也没翅膀，要真到天境，怎么飞啊？”
“噗。怎么飞？变成个肉球飞呗。”
“小林子，就你瞧不起人！”秋霜气呼呼的扭过头，本来就小鼻子小眼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显得面黄肌瘦，拧拧巴巴。
“灵兽，以灵铸魂，最后一境叫灵境，相当于人修成真仙。不论世间何种生灵，也要折服其灵泽，感叹一声“灵尊”。灵尊已经修到与主人相融相益的境界，可神行遁地，或虚或实。若窥得门径，能拥有三招无妄之术，替主人战意杀场。不过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灵境兽尊，所以这些怕也只是言过其实。”
此刻，林华的嘴巴大张，嘴里的口水都差点留下来。连程江也睁大了眼睛，一副脑子不够用，想象不出来的样子。
“不过嘛，兽毕竟是兽，也有不能突破的禁制，就是不可脱离主人太远，就是说，它们没有自主行事的意识。”韩子默抚了抚胸口的灵袋说道。
羽青靠在窗子上拖着下巴，又仔细把师父的话捋了捋，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又直勾勾的问道：
“没了？”
“啊？”韩子默有点惊诧的一愣。
“师父，我在藏书楼看过一本《仙冥录》，似乎记载的还有上古神兽……”
韩子默略为惊讶的看了羽青一眼，抬起头想了想，又恢复了一贯的出尘之姿，徐徐说道：
“《仙冥录》有记载，古有上古神兽，消寂于天地，但在世间留下了灵种。如果有仙根泽被，便能生出上古神兽后裔。若上古兽裔认主，非同小可，但最终有什么样的造诣和形态，就无从得知了……不过，这只是传说，话本而已……”
说完，韩子默伸个懒腰，做了一副要小憩一会的架势。他偷偷瞥了一眼羽青，她那神情有些呆滞又若有所思。
说来也奇怪，流溯门内几乎人人都有灵兽，大师兄程江的是只五色花鹿，林华的是只金丝俪鸟，就连秋霜的兔子也是当做灵宠来养的。偏偏这六徒弟没有。刚入门的时候，他也曾送过羽青一只花鼠，那花鼠头上有三个触角，像扇形的合欢，很好看。
羽青一时新鲜，拿了果子逗弄那小花鼠，碧游就浑身紧绷立着身子盯了一晚上，差点一口给那花鼠吃了。隔了一晚羽青就把花鼠送还了师父，推说不喜欢，为此碧游还不吃不睡的生了三天气。
韩子默一向不爱强人所难，觉得万事随缘。六徒弟不要，他转手就送了十徒弟。每每碰见十师弟跟那小花鼠，碧游都记仇的缩缩身体，使劲勒一勒羽青的胳膊。师门只是觉得羽青古怪，不喜那些小动物，每次他们都带着灵兽去修灵场，就羽青眼巴巴的坐在外围，一脸羡慕。
韩子默心下疑惑，又摇摇头，觉得这徒弟今日有点奇怪。
在路上颠簸了六七日，风餐露宿，这山路上少有人家，所以三岔路口出现一个驿馆的时候，几个少年眼神里顿时放出光来。
驿馆不大，甚至称得上是简陋。
韩子默下了马车，眯了几眼，这才懒洋洋的带着几个徒儿往里走。
大堂里人声此起彼伏，挺热闹的样子。程江去柜上安排，韩子默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羽青赶忙跟了过去。
“哎呦！”秋霜落在后面，只顾低头看那不怎么精神的兔子，不留神就跟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她一只手揉着额头，一边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来，“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
秋霜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面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年，身材挺拔，面色素净，浓眉大眼，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英气。此刻他正慌张的弯腰揖着手，脸上发红，不住的赔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失，撞到了姑娘，没事吧？”
秋霜年纪小，家境贫寒，拜进门里估计也是想讨口饭吃，谈不上要修炼得道，师兄师姐又极好相处，就更长了她浑噩度日的毛病，过得也是没心没肺。脑子里装的净是些吃吃喝喝，再就是些风花雪月的小女儿心思。
自小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几个俊朗的男子，估计就是她眼下这副痴呆模样。
“没……没事。我也是不小心……”秋霜又瞅了一眼那青衫少年，一片红晕染上了面颊。
“师姐，你没事吧？这位兄台，你走路也小心点！”旁边的林华，看见师姐被撞，抱着剑走了过来，替秋霜打抱不平。不过他转眼又看见秋霜又是带羞含怯的模样，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般的来气。
“怎么净说我们？我看你师姐一直看她的兔子，分明是她不小心！”那人身后此时站出来一个少女，圆圆的杏眼一睁，趾高气昂的替那人分辨道。这少女也就十七八岁，清丽脱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青衫少年拽了一把那少女，示意让她噤声，那小姑娘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出门在外，相遇即是缘分。在下凌云阁萧凌止，这是我小师妹萧玥，不知姑娘和少侠何门何派？”这萧凌止又一抱拳。
“凌云阁？”林华突然上前一步，急急的问道：“可是谭云山的凌云阁？”
“正是。少侠认得我师门弟子？”
“呵呵……不不不……赫赫有名的十大门派之一嘛，早有耳闻。”林华又朝师父那方向瞅了一眼，看见韩子默正玩着手中的笛子，一身耀眼夺目的暗纹缎子外袍，却透着一股籍籍无名的富贵闲人的模样。
林华心下有点怯，又不愿失去这个能跟名门大派弟子交流的机会，略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在下林华，这是我八师姐秋霜，师从……流溯门。”
“流溯门？在哪里？我怎么没听过？”这萧玥一看就是心无城府的直肠子，大剌剌的脱口而出。
林华到底年轻，属于那点小孩子骄傲的心气还时不时的点在心尖上，本来就怯，这下更是有点兜不住了，脸“腾”的就红了，微微发烫。
萧凌止回头用眼神瞪了萧玥一眼，萧玥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的低头摆弄自己腰带上挂着的玉珏。
“小师妹出言无状。还请小义士莫要放在心上……”
这萧凌止虽说话十分谨慎，举止也文雅，但林华心里越发不快，尴尬的笑了笑，拉了一旁怔怔的秋霜，准备离去。
“少侠可是去赴江湖令？”萧凌止自觉有点越描越黑的愧疚感，转念又问。
“是啊是啊。”秋霜一听，扭过身来忙不迭的点头。
“这一路上，大多都是去紫月门赴江湖令，已经有好几个门派侠士同行。林兄和秋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好啊。”
有时候林华真觉得这个大自己半年的八师姐可能心智有点缺陷，且不说客气寒暄，就是矜持也不懂一点。
且不论秋霜怎么跟师父磨叨，反正第二天早起，他们原本形只影单的小马车，就成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的一个小缩影。
“凌云阁为什么只派门下几个弟子？他们掌门怎么不来？”透过马车门帘，秋霜觑了那凌云阁大弟子萧凌止的背影一眼，问道。
“那凌云阁前门主萧瑞年纪都八十多岁了，执三大神兵之一——断水剑，因为二十多年前剑术输给商少白一招，便束剑自封，发誓再不会出凌云阁半步。如今当家的掌门是他的次孙萧冷情，性格寡淡，也不与外门交好，但能派座下大弟子赴紫月门，说明对紫月门还是很尊敬的。”
程江自十岁就跟着韩子默修习，南南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事。他行事做派也很正经稳重，比那不靠谱的师父靠谱太多了，所以师弟师妹这些问题他也算是信手拈来。
“那紫色车盖里坐的是谁？”羽青看见一行紫衣人，打扮干练，面上都很冷，不大好说话的样子。他们左手腕上都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个篆文的符号。那车驾一行十分隆重，几条紫色的绸子垂在四周，无风而动，影影绰绰笼了一个人，感觉是个高大的男人模样，但面上有个鎏金的面罩，看不真切。
“那是莫邪宫的车驾，听他们称呼应该是宫门少主。莫邪宫这门派有点邪乎，行事不似名门正道，十分诡异，宫主少主风评都不好。弟子入门都在四岁以前，尚不能记事的年纪，长大后能更加效忠。他们那腕子上就是门印，‘夜’字的小篆。”程江顿了顿，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据说这莫邪宫跟朝廷有所勾连，刺探情报暗杀，手段极其残忍。宫内有门人几千，一半黑甲主修功法进行刺杀，一半白甲主要查探情报，宫主夜回天的功力也没有人知道深浅。莫邪宫十几年来都在十大门派占据一席，不可小觑。”
“这样的门派，怎会跟这么多人同行？”羽青不解道。
“这……大概就是恰巧碰上而已……这地方虽小，但却是个必经之地……”这倒是给程江问住了。
羽青对这个莫邪宫倒是没什么兴趣，又朝几个别的流派努了努嘴，示意程江继续。
“看打扮口音，那边全部持刀的是燕回朔方门，擅使刀术。呐，最前面那个略胖的是长白山御龙堂堂主赫秋涟，东北奇冷，你看他们门下弟子面上都有红霜，就是给冻出来的。”
程江又一指走在队伍后面的几个道姑，身影翩然，白衣肃立，不过面上都罩着一层白纱，不知容貌几何。
“那是峨嵋暗香居的几个弟子。她们常年炼香，所以身上都有种奇香，那香千变万化，可提神醒脑，也可杀人于无形。不过人数凋零，听说门里戒律森严，女弟子都毁了根本，不能生育……”
有时候羽青真佩服程江的无所不知，虽然他修为不算上乘，突破玄空第四境后，就一直不再有进益，倒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到这些细枝末节上了。
“别的三三两两的散客，许是跟我们差不多，入不得眼的小门小派了。”程江讲完，认真盯着羽青的目光稍稍挪开，一转眼看见师父竟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有点心虚，倚着门框别开了头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什么时候我们师门也修行深远，广招门徒。跻身一流也不是没机会嘛。”羽青怕师父听了大师兄的话心里不舒服，忙打岔道，结果换来师父更为特别的一个眼神，顿时闭了嘴。
这一行人，前前后后，有的脚程快点遥遥在前，有的略慢，拉开了一段距离，约莫二三百多人，所谓结伴而行，也不过就是貌合神离的江湖客套。
这修真之路绝非易事，本元、灵虚、气合、玄空、灵智、微元、极乐、化境、归真，历经这九层艰辛万苦，才能窥得仙法门径，飞升天外。而这每一境还有初始、中境和巅峰之分，每提升一境，人体内的经脉九窍就会大大开阔，功法修为会瞬间暴涨。所以若两人相差半境，相较很快就能分出高下，而相差一境，武力可能就是碾压之势。如果两境三境，那基本就不能同日日语，所以人人醉心修为破境，而传说中能破境、可起死回生的《素心诀》就成为了人人向往的至宝。
而其实这几百年来，却不曾有一人窥得天机，不过都是虚妄所求罢了。
这些修持之人，或闻大道，心眼澄明，容貌身形留驻，皆可保持自在模样。或形质且固，只于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不能全于大道，只可身体康健，延年益寿而已。
只看这成群结队的求道者，有的气法自流，非凡魄力。有的身形桎梏，心神受封，精神颓颓。而这求仙问道的路上，不论资质，为了些执念和虚妄有些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小有所成倒罢，只怕是问道无名，蹉跎岁月，不禁让人嗟叹唏嘘。
“师父——”秋霜抱着她那只又胖了一圈的兔子，委屈巴巴的凑到韩子默的跟前，“我这白雪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什么幻化都不会，变大变小都不能，我祭了我的血，跟它同吃同睡，一起练功。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嘛……”
“咳咳，”韩子默面子上一讪，伸过手抚了抚那白雪的头，“小八，不是为师唠叨，你不努力修习，你这灵兔怎么能开窍。灵兽跟主人一样，是要修行，也是有境界之分的，只有慧根，没有机缘，什么都是枉谈。”
“你这兔子啊，也就是个蒙识阶段。只是滴血教化，认得你，连吃的东西都是萝卜青菜。”林华伸手捏了下自己乾坤袋里的俪鸟，幸灾乐祸道。
秋霜翻了他一个白眼，继续跟韩子默絮絮叨叨。
“师父，我有时候看白雪的眼神澄明，是不是快入得“浣心”了？”
“浣心？哈哈哈。浣心是能清修的，兽行涤然一空，不吃这凡尘吃食也可以。你看你那兔子胖的，目光澄明，是吃的太多撑的吧。”林华显然一副不知死的样子，捧腹大笑。
“小林子，你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秋霜伸出两只手，奔着林华的脸上就挠过去，吓得林华大喊着“救命”往程江身后躲。程江也笑着招呼着，一手护着一手拦着，林华还不忘钻出来冲着秋霜做鬼脸吐舌头。
此时，羽青若有所思的捏了捏手上的镯子，托着下巴问一旁眯着眼睛的韩子默，“师父，这灵兽都有多少境界？如何修习才得法？”
韩子默睁开眼，疑惑的看了羽青一眼，才慢吞吞的开口道：
“灵兽不是每只都可以驯化的，天地万物，灵气天成，各有命数。驯化灵兽，须有慧根，还要有机缘。被选中的灵兽一般比同类都要多了点机窍，都是兽中佼佼。受了主人血印，这兽就能认得你。不是随随便便给几口吃的就能跟别人走，像小八那兔子，就是脑袋里开了个窍，就是第一境的‘蒙识’。”
听师父提到兔子，秋霜就放弃了嬉闹，乖乖坐了下来，偎着羽青喘着气，听师父继续谆谆教诲。
“主人修行日进，参破玄关，能与灵兽产生共鸣。此时这兽就不再是兽，可以抛却茹毛饮血发情繁衍的兽行，这一境叫‘浣心’。”说着，韩子默又把目光投给了秋霜，“小八，你说你日日带着你的兔子同吃同睡，可是你喂它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是它怎么才能成为你的灵宠，如何进益，如何修习，你却没有用心去跟它对话。人与兽，生于混沌天地，初为生存，饮食取暖，优胜劣汰，又有何不同？或者说，兽心比人心到还干净几分……”
秋霜眼神一怔，仿佛内心受了点巨大的震颤，低头看向自己的兔子，默默不语。
说着，韩子默又抬头隔空指了指程江和林华的灵兽，继续说道：
“灵兽随主人清修，主人进益，灵兽增灵。就开始进入第三境‘渐微’。喂食也多为仙草灵虫，外貌就会发生改变，或生出一角，两翅，八尾，九头也未可知，周身也会有些许“气能”缭绕，借助外力，可变大小，可入灵袋，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看起来也算是个别具一格的灵兽了。”
听了这话，程江的花鹿抬抬头，露出头上那如桃枝一样的五彩鹿角，开心的摇摇尾巴。
“不过……”韩子默又把玩着手里的玉笛，不经意又像极为细心的摸索着笛子上坠着的一块白玉。那玉晶莹剔透，上面雕着一片羽毛，不仅外缘，连绒毛都分毫毕现，十分逼真。
“这些也只是凡兽，粗通五行，算不上得道。如果有微元以上的修行之人，用祭魂旗也会给这些灵兽强制改命，降服或者抽灵，怕之前种种都会付之东流。”
“祭魂旗？”羽青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立刻紧张的抓住韩子默的袖子，声音都高了几分。旁边的三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抱了自己的宝贝。
“这么紧张干吗？”韩子默扫了一眼四个人，又干巴巴的笑了，“微元以上都是修界大能了，名利皆在，谁会稀罕你们这几个猫猫狗狗。”
“而且灵兽的境界还远不至此，“渐微”之上还有“影幻”，灵兽即可助益主人修行，能帮主人打架了，就像为师的庄鹤。如今天下能人辈出，其灵兽造诣也是不凡，再往上就可能要窥得天机，道法机缘了。你们以后若争气，都修到微元以上境界，灵兽修炼得法，就能进入‘通灵’地境了。此境灵兽能生出兽魂，这魂体与主人的精气息息相关，此生此世只受这一人驱使，除非主人身死则不能改。
天境叫‘飞幽’。兽灵的外貌形态长成，飞云入海，日行千里，能随主人意识幻化，或大或小，或坐骑或法宝。想必这世间也唯有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几个修界尊者能拥有，凡夫俗子怕是一辈子也见不上一次……”
“娘咧，师父，我这兔子也没翅膀，要真到天境，怎么飞啊？”
“噗。怎么飞？变成个肉球飞呗。”
“小林子，就你瞧不起人！”秋霜气呼呼的扭过头，本来就小鼻子小眼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显得面黄肌瘦，拧拧巴巴。
“灵兽，以灵铸魂，最后一境叫灵境，相当于人修成真仙。不论世间何种生灵，也要折服其灵泽，感叹一声“灵尊”。灵尊已经修到与主人相融相益的境界，可神行遁地，或虚或实。若窥得门径，能拥有三招无妄之术，替主人战意杀场。不过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灵境兽尊，所以这些怕也只是言过其实。”
此刻，林华的嘴巴大张，嘴里的口水都差点留下来。连程江也睁大了眼睛，一副脑子不够用，想象不出来的样子。
“不过嘛，兽毕竟是兽，也有不能突破的禁制，就是不可脱离主人太远，就是说，它们没有自主行事的意识。”韩子默抚了抚胸口的灵袋说道。
羽青靠在窗子上拖着下巴，又仔细把师父的话捋了捋，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又直勾勾的问道：
“没了？”
“啊？”韩子默有点惊诧的一愣。
“师父，我在藏书楼看过一本《仙冥录》，似乎记载的还有上古神兽……”
韩子默略为惊讶的看了羽青一眼，抬起头想了想，又恢复了一贯的出尘之姿，徐徐说道：
“《仙冥录》有记载，古有上古神兽，消寂于天地，但在世间留下了灵种。如果有仙根泽被，便能生出上古神兽后裔。若上古兽裔认主，非同小可，但最终有什么样的造诣和形态，就无从得知了……不过，这只是传说，话本而已……”
说完，韩子默伸个懒腰，做了一副要小憩一会的架势。他偷偷瞥了一眼羽青，她那神情有些呆滞又若有所思。
说来也奇怪，流溯门内几乎人人都有灵兽，大师兄程江的是只五色花鹿，林华的是只金丝俪鸟，就连秋霜的兔子也是当做灵宠来养的。偏偏这六徒弟没有。刚入门的时候，他也曾送过羽青一只花鼠，那花鼠头上有三个触角，像扇形的合欢，很好看。
羽青一时新鲜，拿了果子逗弄那小花鼠，碧游就浑身紧绷立着身子盯了一晚上，差点一口给那花鼠吃了。隔了一晚羽青就把花鼠送还了师父，推说不喜欢，为此碧游还不吃不睡的生了三天气。
韩子默一向不爱强人所难，觉得万事随缘。六徒弟不要，他转手就送了十徒弟。每每碰见十师弟跟那小花鼠，碧游都记仇的缩缩身体，使劲勒一勒羽青的胳膊。师门只是觉得羽青古怪，不喜那些小动物，每次他们都带着灵兽去修灵场，就羽青眼巴巴的坐在外围，一脸羡慕。
韩子默心下疑惑，又摇摇头，觉得这徒弟今日有点奇怪。
在路上颠簸了六七日，风餐露宿，这山路上少有人家，所以三岔路口出现一个驿馆的时候，几个少年眼神里顿时放出光来。
驿馆不大，甚至称得上是简陋。
韩子默下了马车，眯了几眼，这才懒洋洋的带着几个徒儿往里走。
大堂里人声此起彼伏，挺热闹的样子。程江去柜上安排，韩子默自顾自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羽青赶忙跟了过去。
“哎呦！”秋霜落在后面，只顾低头看那不怎么精神的兔子，不留神就跟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她一只手揉着额头，一边怒气冲冲的抬起头来，“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
秋霜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面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年，身材挺拔，面色素净，浓眉大眼，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英气。此刻他正慌张的弯腰揖着手，脸上发红，不住的赔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失，撞到了姑娘，没事吧？”
秋霜年纪小，家境贫寒，拜进门里估计也是想讨口饭吃，谈不上要修炼得道，师兄师姐又极好相处，就更长了她浑噩度日的毛病，过得也是没心没肺。脑子里装的净是些吃吃喝喝，再就是些风花雪月的小女儿心思。
自小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几个俊朗的男子，估计就是她眼下这副痴呆模样。
“没……没事。我也是不小心……”秋霜又瞅了一眼那青衫少年，一片红晕染上了面颊。
“师姐，你没事吧？这位兄台，你走路也小心点！”旁边的林华，看见师姐被撞，抱着剑走了过来，替秋霜打抱不平。不过他转眼又看见秋霜又是带羞含怯的模样，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般的来气。
“怎么净说我们？我看你师姐一直看她的兔子，分明是她不小心！”那人身后此时站出来一个少女，圆圆的杏眼一睁，趾高气昂的替那人分辨道。这少女也就十七八岁，清丽脱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青衫少年拽了一把那少女，示意让她噤声，那小姑娘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是是是，是我莽撞了。出门在外，相遇即是缘分。在下凌云阁萧凌止，这是我小师妹萧玥，不知姑娘和少侠何门何派？”这萧凌止又一抱拳。
“凌云阁？”林华突然上前一步，急急的问道：“可是谭云山的凌云阁？”
“正是。少侠认得我师门弟子？”
“呵呵……不不不……赫赫有名的十大门派之一嘛，早有耳闻。”林华又朝师父那方向瞅了一眼，看见韩子默正玩着手中的笛子，一身耀眼夺目的暗纹缎子外袍，却透着一股籍籍无名的富贵闲人的模样。
林华心下有点怯，又不愿失去这个能跟名门大派弟子交流的机会，略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在下林华，这是我八师姐秋霜，师从……流溯门。”
“流溯门？在哪里？我怎么没听过？”这萧玥一看就是心无城府的直肠子，大剌剌的脱口而出。
林华到底年轻，属于那点小孩子骄傲的心气还时不时的点在心尖上，本来就怯，这下更是有点兜不住了，脸“腾”的就红了，微微发烫。
萧凌止回头用眼神瞪了萧玥一眼，萧玥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的低头摆弄自己腰带上挂着的玉珏。
“小师妹出言无状。还请小义士莫要放在心上……”
这萧凌止虽说话十分谨慎，举止也文雅，但林华心里越发不快，尴尬的笑了笑，拉了一旁怔怔的秋霜，准备离去。
“少侠可是去赴江湖令？”萧凌止自觉有点越描越黑的愧疚感，转念又问。
“是啊是啊。”秋霜一听，扭过身来忙不迭的点头。
“这一路上，大多都是去紫月门赴江湖令，已经有好几个门派侠士同行。林兄和秋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好啊。”
有时候林华真觉得这个大自己半年的八师姐可能心智有点缺陷，且不说客气寒暄，就是矜持也不懂一点。
且不论秋霜怎么跟师父磨叨，反正第二天早起，他们原本形只影单的小马车，就成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的一个小缩影。
“凌云阁为什么只派门下几个弟子？他们掌门怎么不来？”透过马车门帘，秋霜觑了那凌云阁大弟子萧凌止的背影一眼，问道。
“那凌云阁前门主萧瑞年纪都八十多岁了，执三大神兵之一——断水剑，因为二十多年前剑术输给商少白一招，便束剑自封，发誓再不会出凌云阁半步。如今当家的掌门是他的次孙萧冷情，性格寡淡，也不与外门交好，但能派座下大弟子赴紫月门，说明对紫月门还是很尊敬的。”
程江自十岁就跟着韩子默修习，南南北北也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事。他行事做派也很正经稳重，比那不靠谱的师父靠谱太多了，所以师弟师妹这些问题他也算是信手拈来。
“那紫色车盖里坐的是谁？”羽青看见一行紫衣人，打扮干练，面上都很冷，不大好说话的样子。他们左手腕上都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个篆文的符号。那车驾一行十分隆重，几条紫色的绸子垂在四周，无风而动，影影绰绰笼了一个人，感觉是个高大的男人模样，但面上有个鎏金的面罩，看不真切。
“那是莫邪宫的车驾，听他们称呼应该是宫门少主。莫邪宫这门派有点邪乎，行事不似名门正道，十分诡异，宫主少主风评都不好。弟子入门都在四岁以前，尚不能记事的年纪，长大后能更加效忠。他们那腕子上就是门印，‘夜’字的小篆。”程江顿了顿，压低了嗓子继续说道：“据说这莫邪宫跟朝廷有所勾连，刺探情报暗杀，手段极其残忍。宫内有门人几千，一半黑甲主修功法进行刺杀，一半白甲主要查探情报，宫主夜回天的功力也没有人知道深浅。莫邪宫十几年来都在十大门派占据一席，不可小觑。”
“这样的门派，怎会跟这么多人同行？”羽青不解道。
“这……大概就是恰巧碰上而已……这地方虽小，但却是个必经之地……”这倒是给程江问住了。
羽青对这个莫邪宫倒是没什么兴趣，又朝几个别的流派努了努嘴，示意程江继续。
“看打扮口音，那边全部持刀的是燕回朔方门，擅使刀术。呐，最前面那个略胖的是长白山御龙堂堂主赫秋涟，东北奇冷，你看他们门下弟子面上都有红霜，就是给冻出来的。”
程江又一指走在队伍后面的几个道姑，身影翩然，白衣肃立，不过面上都罩着一层白纱，不知容貌几何。
“那是峨嵋暗香居的几个弟子。她们常年炼香，所以身上都有种奇香，那香千变万化，可提神醒脑，也可杀人于无形。不过人数凋零，听说门里戒律森严，女弟子都毁了根本，不能生育……”
有时候羽青真佩服程江的无所不知，虽然他修为不算上乘，突破玄空第四境后，就一直不再有进益，倒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到这些细枝末节上了。
“别的三三两两的散客，许是跟我们差不多，入不得眼的小门小派了。”程江讲完，认真盯着羽青的目光稍稍挪开，一转眼看见师父竟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有点心虚，倚着门框别开了头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什么时候我们师门也修行深远，广招门徒。跻身一流也不是没机会嘛。”羽青怕师父听了大师兄的话心里不舒服，忙打岔道，结果换来师父更为特别的一个眼神，顿时闭了嘴。
这一行人，前前后后，有的脚程快点遥遥在前，有的略慢，拉开了一段距离，约莫二三百多人，所谓结伴而行，也不过就是貌合神离的江湖客套。
这修真之路绝非易事，本元、灵虚、气合、玄空、灵智、微元、极乐、化境、归真，历经这九层艰辛万苦，才能窥得仙法门径，飞升天外。而这每一境还有初始、中境和巅峰之分，每提升一境，人体内的经脉九窍就会大大开阔，功法修为会瞬间暴涨。所以若两人相差半境，相较很快就能分出高下，而相差一境，武力可能就是碾压之势。如果两境三境，那基本就不能同日日语，所以人人醉心修为破境，而传说中能破境、可起死回生的《素心诀》就成为了人人向往的至宝。
而其实这几百年来，却不曾有一人窥得天机，不过都是虚妄所求罢了。
这些修持之人，或闻大道，心眼澄明，容貌身形留驻，皆可保持自在模样。或形质且固，只于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不能全于大道，只可身体康健，延年益寿而已。
只看这成群结队的求道者，有的气法自流，非凡魄力。有的身形桎梏，心神受封，精神颓颓。而这求仙问道的路上，不论资质，为了些执念和虚妄有些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小有所成倒罢，只怕是问道无名，蹉跎岁月，不禁让人嗟叹唏嘘。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