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年少初临紫月门 再见寒月意难平
四月二十，天初初放晴。
余杭太明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在这余杭镇子上逗留了两日，待来自四海五山大大小小的近百个门派都聚集的差不多了，紫月门就派出门内弟子来接众人上岛。
前来引渡的紫月门人，恭恭敬敬的把等在岸边的众人引上了三艘富丽堂皇的巨型画舫，那画舫上雕栏玉砌，错落有致，三层不止。精心布置的房间几十间，圆形的窗户上绢纱朦胧，里面是金杯玉盏，外面是水天碧波，真是给几个孩子看傻了眼。
韩子默难得的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袍，以白玉冠束发，看起来也有了点得道真人的仙风道骨，只不过还是太过瘦削，看起来总有点清苦相。四个少年也是难得的正襟危坐，唯恐露了点艳羡的表情，让人看破了这小家子气。
看大家面色凝重，羽青觉得气氛有点紧张，就央着师父问道：
“师父，我们都第一次出远门，不若你给我们讲讲紫月门内事吧……也免得我们冒失，失了礼节，让人笑话……”
韩子默若有所思的看了几个徒弟一眼，徐徐的说道：
“紫月门是当今荒泽第一门派，十年前已经是江湖公认的，门下弟子上千，外修不计其数。‘紫’是紫家的姓氏，紫月门以月为图腾，是以紫家嫡出以‘月’为字辈，直到下一任门主接任，其他兄弟才会改掉“月”字。紫家族内御兽皆为飞禽，所以紫月门又以羽毛为门徽。譬如，现门主紫月离的本命武器是流羽萧，以音律为引，旋律为杀，以柔克刚，杀人无形。紫月门主现今修为是微元巅峰，灵兽是只通体雪白的鹭鸶名唤‘白月幽鹭’，应该已达地境。紫月离善谋略经营，十几年前二十出头便平了内乱，六年前又号召江湖众门阻击了一次鬼宗的反扑，其本人又是温润和善，所以天下无人不叹不服。”
“咦？师父，这个紫月门主跟你好相似啊，你的本命武器是笛，灵兽是黑颈庄鹤，都是同源同宗啊！”秋霜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脸惊异的问道。
韩子默好整以暇的咳了一声，面上又带了些不耐烦，
“到底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师父你继续！”秋霜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插嘴。
“紫月门主下是紫月青主，也就是他的亲弟弟紫月寒。紫月寒鲜少出世，醉心修炼，听说性子清冷，不善交流，十分孤傲。十七岁修为就已经到了极乐上境，当年的老门主紫月玄也是堪堪破了化境，紫月寒不过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接近他曾祖父的巅峰武力，可谓是少年天才！”
羽青在一旁仔细的听着，脑海里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天空中傲视群雄的身姿，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仰慕。
“紫月寒的本命武器是飞羽弓，通体透明幽蓝，听说握在手里就会有光羽流泻，煞是好看！飞羽弓与凌云阁阁主的断水剑，还有两年前消匿于江湖的鬼影缠丝并称当世三大神兵，能于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威力无穷。就前几日看，飞羽弓已经有了附魔，附魔应该是冰系术法，是以才能封住了那些鬼蛛。”
“可是，上原县上那说书人，提到紫月寒当年一战成名，是执一剑……”羽青疑惑道，她这记忆力，令一旁的程江都忍不住思索了下。
“这个……”韩子默以手撩了鬓旁的一缕发丝，打岔道，“许是你听错了……或者他起初修的是剑术呢……师父也不曾见过……不好说不好说……”
羽青倒是难得见师父有这么谦逊的时候，她也不相信，以师父的“书瑜”之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她刚要继续追问，旁边的林华倒是沉不住气了，“管他的武器是剑还是弓，他总是天下第一！师父，那凤凰呢？那可是神鸟啊，太威风了！”
“紫月寒的灵兽，就是那只凤凰，名叫炎火丹凤，是神品稀兽，世间仅此一只，是百鸟之皇。已经入的飞幽天境，可脱离形体桎梏，能变幻形态，翱翔天际，日行千里。当然‘千里’只是个概数，大约，从东邱到这江南也不过两三日光景吧。”
想想他们在这路上已经蹉跎了十几日，几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少年张大了嘴巴，恨不能再一睹那凤凰的绝世风采。
“那紫月寒当真是天下无敌吗？”林华想起之前说书人嘴里的紫月离，眼下又听师父说的紫月寒，不由得再次问道。似乎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很是在意天下“第一”“无敌”这样的字眼。
“这可不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韩子默看了一眼外面的湖水，悠悠的说道。
“我看过一个话本。说这世上有四圣，被人称为‘四方谪仙’。”羽青突然饶有兴趣的开口道，“这四人，名曰神来、观星、岚雀、辉日，神来出自西域，据说擅巫蛊，可造幻境，能识人心。观星生于北溟，北溟极寒，地势高峻，星辰皆明，所以他能观星象，演算轮轨，可知前后百年事。岚雀来自南海，南海仙力极盛，人迹罕至，所以他吸日月之力，达无人之巅，力无止境，可撼天地。辉日居于东海仙岛，善机巧造兵，相传消失的神龙戟就是出于他的手笔。这四人就如同天地柱石，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几百年过去都无人得见，但是听说，每有天下剧变，他们便会世出……”
“几百年？还存在？那不就是神仙咯？”秋霜睁着眼睛疑惑的问道。
羽青正说着，突然发现师父和师兄师弟师妹，都瞪着眼睛瞧着自己，她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小声的说道，“怎么了？我……我看的话本……”
韩子默不禁惊叹道，“六儿，你这话本看过多少遍，背的这样熟？”
“我……我只看了一遍啊。那藏书阁里，书本有三千多本，我每日看一本，想必也得看十年……”
“你这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秋霜凑过来说道。
“师姐，你还真是偏爱看话本呐，有那么多时间习武不好吗？这种传说，一听就不是真的啊……”林华摇了摇头，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但是韩子默却是嘉许的看了羽青一眼，说道，
“爱钻研是好事，书不会负你，哪怕就是个话本……兴许，那些传说……真的存在呢？”
几个人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些话，水流在飞速的后退，在拐过一个丛林茂密的荒岛之后，一座巍峨宏大的宫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宫殿矗立在太明湖中央的一座岛上，三面环水，后面靠着岛上一片连绵的山丘。山上郁郁葱葱，仙云缭绕，秀奇逶迤，而那紫月门像极了一片美如幻境的界外宝地。
高耸的宫门，用的都是泛着蓝色幽光的琉璃瓦，门牌中间镶着一轮淡黄色的圆月，中间篆写着“紫月门”三个大字，周边还嵌着一片汉白玉的羽毛，似真似幻。进的宫门，有引路小童带路，抬头先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两旁矗立着奇高而粗厚的石柱，柱子通体雪白，上面盘踞着凤，鹭鸶，鹰，鹤，鹞……等等各种巨大的灵鸟刻雕，样貌逼真，像是活的一般游在上面。而此时，每隔十个阶梯两侧就站着两个女娥，一色的白衣紫纱，高冠束发，发后飘着两根白色绸缎，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风。
羽青仰头看的脖子都酸了，旁边的师兄师妹也是一脸的惊叹。而那石阶始处立着一块白玉的碑石，上面手书几行行云流水的篆字。羽青看了半天没认出几个，就问师父这上面写的什么。
韩子默看了看，说了一句，“此阶禁飞，无论轻功还是灵兽。”
说罢，他反复的正了正衣襟，又拿手拢了拢一丝不苟的头发，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看不出是有点虔诚还是紧张，倒弄的几个小孩子心里直打鼓。
羽青爬石阶爬的气喘吁吁，跟秋霜两个人手搀着手，无比认真。旁边几个修为颇高的修士，走的倒是毫不费力，还对她们投过来鼓励的眼神，羽青觉得有点惭愧。
再一回头，蓦的看见那个紫色车盖，居然改成了八抬轿撵，由八个紫衣青年一步步抬着往上走，而那轿中人稳坐如山，羽青心里对这个莫邪宫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大家都是修道人士，又是到了天下第一门，可不可以低调一点以示尊重啊？”羽青心里默默的嘀咕，不由得又朝那已经飘然上去的轿撵翻了一记白眼。而那轿中人错过她们时，眼神却是扫了她一眼，不觉得嘴角又往上勾了勾。
走上台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间另有高低拾级的亭台，绿植，鲜花，威严又雅致。场地周边，还有不时翻腾的雾沼水汽，广场后瓦殿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绵延而去望不到尽头。那些瓦片也都是以琉璃覆面，乍看过去是幽幽深蓝，而阳光一打，又散射出数以万计的光色，瓦下一色的白墙，十分大气恢弘，另有雕栏玉砌，如诗如画，更衬了一副人间仙境的模样，这与流溯门那小小的上原山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来自八荒的众修士都聚集在场前，一边感叹这鬼斧神工，一边彼此客套寒暄，一副其乐融融天下一家的模样。
韩子默眼波流动，心叹，这就是他塑就的紫月门了。
“紫月门主到——，紫月青主到——”一个童子清脆的声音喊到。
场下顿时鸦雀无声，都扯长了脖子看向殿里走出来的人。
羽青站得有点靠后，想往前靠一点，却无意中瞥见，师父的身体几乎是听见那声通报就略微颤了颤，而后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方向。
殿里前后走出来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着一身靛蓝色的外袍，沉重繁复。绸缎锦面，领口袖口都以金丝镶边，另有羽状的墨色盘扣紧扣，腰间三指宽的束带上绣着行云流水的花纹，一只展翅欲飞白羽蓝喙的鹭鸶浮于上面，那眼中有光，竟似活的一般。而袍摆随风摆动，隐约透出来羽毛状的暗纹。这人看起来三十二三的年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三千墨发垂于身后，出尘却不冷冽，眼神里温润含笑，如和煦暖阳，如耳语春风。
紧随其后的那男子年纪稍轻，也有二十四五，修长挺拔，负手而立。外衫是一身夺目的白色纱袍，雾面绣缎，广袖曳地。中衣月白，上身十分素雅，立领紧扣，一枚羽状银饰别在领子中间。中衣袖口束在了腕子上，十分干练。腰上的束带紧紧环绕，勾勒出他紧实细长的腰线，束带上淡淡的两圈云纹。袍摆上渐次出现了许多淡淡的金色凤羽的暗纹，亦是无风流动，煞是神奇。他静默垂立，周身清冷卓然，端肃至极。高冠束发，面上无甚表情，但那张脸轮廓分明，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漆黑的眸子里深邃如一潭古泉，唇色浅淡，透出来的都是不问凡尘的疏离感，如山岗静松，如流水月华。
二人后面还有几个打扮也十分雍容华贵的人，看举手投足，或贵或傲或冷，应是紫月门的几大长老。而最耀眼的还是站在紫月寒后面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中年妇人，容貌艳丽，身段曼妙，衣着五光十色，头上一个飞云髻，髻上又插满了珠翠，若不是一副妇人装扮，说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有人信得。而旁边有个聘聘婷婷的少女，双手缠在那妇人臂弯里。看样子约莫十八九岁，灵动娇美，华服着身，似春光一般明媚，俨然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大家闺秀。而此时她正偷偷瞄着紫月寒的背影，眼尾堆满了笑意。
走在前面的那人目光扫过众人，抬手揖身，嘴角含笑说道：
“众英豪远道而来，紫月门照顾不周，在下紫月离。”
这一出声，场下“客气”“何德何能”“不敢不敢”此起彼伏。
而被冥鬼蛛袭击过的众人，也立马分辨出，站在紫月掌门后面的正是他的弟弟紫月寒。眼下看的分明，那容貌绝世少有，想起那日炎火丹凤背上的匆匆一瞥，那冷冰冰不容亲近的感觉却是相差无二。
羽青想起那日初见惊为天人，再看向那台上众人，居然有点心绪难平。这世间有人生来显赫，有人天赋非凡，甚至模样都是举世无双，亦有能力守护一切。相比之下，自己的人生是何其黯淡，人又如何平凡。她只想过点普通人的生活，有家人朋友，可是那些痛苦一旦刻进了脑子，许多看似容易的事情就再难企及。
所以有时自卑刻进了骨子里就再难拔出来，即便她曾经也是天真无忧，粉妆玉琢般。看久了自己现在的脸，羽青真觉得她就是这么丑陋无盐。她直直的仰望了片刻，又默默的垂下了头，绞着袖子上的束带。
而场下不少门派的女弟子，现在却都是一副少女怀春，露怯含羞的模样，窃窃私语。
“我第一次见如此英俊的脸，他还是当今修界第一人。”
“可惜就是冷冰冰的，我看他半天的，他眼睛都没怎么瞅过别人……”
“唉，要是得青主青眼，为奴为婢也甘愿了。”
“要我看，还是紫月门主更好些，人如白玉，是天下难得的儒雅之人！”
……
凌云阁的队伍内，此前受过伤的萧玥此时亦是直愣愣的盯着台子上的方向。
“师兄，我若能嫁进这紫月门，也便无憾了。”毕竟是出身大家名门，又是萧老门主的掌上明珠，门户登对，十七岁的萧玥也是语出惊人。
一旁的萧凌止轻咳了一声，看着周围众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才回过头，正色道，“师妹，慎言。”
萧玥也不理他，精神奕奕，思绪飘远。许是这一眼，就已经贯穿了一生。
看着那些女弟子掩面私语又毫不避讳看过来的神情，那个站在紫月寒身后的少女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拍了一下紫月寒的肩膀，笑着说，
“表哥，你听，她们在说你嗳！”
紫月寒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妇人急了，拽了一把那少女，嗔道，
“嫣儿，不许胡闹！”
那名叫“嫣儿”的姑娘撅了嘴，拿起自己的辫子揪着，嘟囔道，
“干嘛，我与哥哥们一起长大，玩笑还开不得了。”
紫月寒没有回头，面无表情却也是颇为宠溺的说道，
“那你倒是跟你大表哥玩笑下试试。”
那嫣儿一听，伸了伸舌头，背着手，躲回到了她娘的身后。
紫月离笑着跟众人寒暄，掠过韩子默师徒几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有了那么点异样，那殷殷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朝韩子默微微的颔了颔首。韩子默也略点了点头，以示回敬。而紫月离的目光移到程江的时候，程江面色凝重，嘴唇翕动了下，毕恭毕敬的鞠了个大躬，羽青几个一看大师兄如此郑重，不明所以，也忙的跟着对紫月离鞠了个躬。
这倒是惹的紫月寒看了过来，又看了一眼别开脸去的紫月离，脸上表情总算是有了一丝波澜。
余杭太明湖，烟波浩渺，一望无际。
在这余杭镇子上逗留了两日，待来自四海五山大大小小的近百个门派都聚集的差不多了，紫月门就派出门内弟子来接众人上岛。
前来引渡的紫月门人，恭恭敬敬的把等在岸边的众人引上了三艘富丽堂皇的巨型画舫，那画舫上雕栏玉砌，错落有致，三层不止。精心布置的房间几十间，圆形的窗户上绢纱朦胧，里面是金杯玉盏，外面是水天碧波，真是给几个孩子看傻了眼。
韩子默难得的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袍，以白玉冠束发，看起来也有了点得道真人的仙风道骨，只不过还是太过瘦削，看起来总有点清苦相。四个少年也是难得的正襟危坐，唯恐露了点艳羡的表情，让人看破了这小家子气。
看大家面色凝重，羽青觉得气氛有点紧张，就央着师父问道：
“师父，我们都第一次出远门，不若你给我们讲讲紫月门内事吧……也免得我们冒失，失了礼节，让人笑话……”
韩子默若有所思的看了几个徒弟一眼，徐徐的说道：
“紫月门是当今荒泽第一门派，十年前已经是江湖公认的，门下弟子上千，外修不计其数。‘紫’是紫家的姓氏，紫月门以月为图腾，是以紫家嫡出以‘月’为字辈，直到下一任门主接任，其他兄弟才会改掉“月”字。紫家族内御兽皆为飞禽，所以紫月门又以羽毛为门徽。譬如，现门主紫月离的本命武器是流羽萧，以音律为引，旋律为杀，以柔克刚，杀人无形。紫月门主现今修为是微元巅峰，灵兽是只通体雪白的鹭鸶名唤‘白月幽鹭’，应该已达地境。紫月离善谋略经营，十几年前二十出头便平了内乱，六年前又号召江湖众门阻击了一次鬼宗的反扑，其本人又是温润和善，所以天下无人不叹不服。”
“咦？师父，这个紫月门主跟你好相似啊，你的本命武器是笛，灵兽是黑颈庄鹤，都是同源同宗啊！”秋霜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脸惊异的问道。
韩子默好整以暇的咳了一声，面上又带了些不耐烦，
“到底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师父你继续！”秋霜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插嘴。
“紫月门主下是紫月青主，也就是他的亲弟弟紫月寒。紫月寒鲜少出世，醉心修炼，听说性子清冷，不善交流，十分孤傲。十七岁修为就已经到了极乐上境，当年的老门主紫月玄也是堪堪破了化境，紫月寒不过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接近他曾祖父的巅峰武力，可谓是少年天才！”
羽青在一旁仔细的听着，脑海里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天空中傲视群雄的身姿，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仰慕。
“紫月寒的本命武器是飞羽弓，通体透明幽蓝，听说握在手里就会有光羽流泻，煞是好看！飞羽弓与凌云阁阁主的断水剑，还有两年前消匿于江湖的鬼影缠丝并称当世三大神兵，能于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威力无穷。就前几日看，飞羽弓已经有了附魔，附魔应该是冰系术法，是以才能封住了那些鬼蛛。”
“可是，上原县上那说书人，提到紫月寒当年一战成名，是执一剑……”羽青疑惑道，她这记忆力，令一旁的程江都忍不住思索了下。
“这个……”韩子默以手撩了鬓旁的一缕发丝，打岔道，“许是你听错了……或者他起初修的是剑术呢……师父也不曾见过……不好说不好说……”
羽青倒是难得见师父有这么谦逊的时候，她也不相信，以师父的“书瑜”之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她刚要继续追问，旁边的林华倒是沉不住气了，“管他的武器是剑还是弓，他总是天下第一！师父，那凤凰呢？那可是神鸟啊，太威风了！”
“紫月寒的灵兽，就是那只凤凰，名叫炎火丹凤，是神品稀兽，世间仅此一只，是百鸟之皇。已经入的飞幽天境，可脱离形体桎梏，能变幻形态，翱翔天际，日行千里。当然‘千里’只是个概数，大约，从东邱到这江南也不过两三日光景吧。”
想想他们在这路上已经蹉跎了十几日，几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少年张大了嘴巴，恨不能再一睹那凤凰的绝世风采。
“那紫月寒当真是天下无敌吗？”林华想起之前说书人嘴里的紫月离，眼下又听师父说的紫月寒，不由得再次问道。似乎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很是在意天下“第一”“无敌”这样的字眼。
“这可不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韩子默看了一眼外面的湖水，悠悠的说道。
“我看过一个话本。说这世上有四圣，被人称为‘四方谪仙’。”羽青突然饶有兴趣的开口道，“这四人，名曰神来、观星、岚雀、辉日，神来出自西域，据说擅巫蛊，可造幻境，能识人心。观星生于北溟，北溟极寒，地势高峻，星辰皆明，所以他能观星象，演算轮轨，可知前后百年事。岚雀来自南海，南海仙力极盛，人迹罕至，所以他吸日月之力，达无人之巅，力无止境，可撼天地。辉日居于东海仙岛，善机巧造兵，相传消失的神龙戟就是出于他的手笔。这四人就如同天地柱石，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几百年过去都无人得见，但是听说，每有天下剧变，他们便会世出……”
“几百年？还存在？那不就是神仙咯？”秋霜睁着眼睛疑惑的问道。
羽青正说着，突然发现师父和师兄师弟师妹，都瞪着眼睛瞧着自己，她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小声的说道，“怎么了？我……我看的话本……”
韩子默不禁惊叹道，“六儿，你这话本看过多少遍，背的这样熟？”
“我……我只看了一遍啊。那藏书阁里，书本有三千多本，我每日看一本，想必也得看十年……”
“你这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秋霜凑过来说道。
“师姐，你还真是偏爱看话本呐，有那么多时间习武不好吗？这种传说，一听就不是真的啊……”林华摇了摇头，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但是韩子默却是嘉许的看了羽青一眼，说道，
“爱钻研是好事，书不会负你，哪怕就是个话本……兴许，那些传说……真的存在呢？”
几个人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些话，水流在飞速的后退，在拐过一个丛林茂密的荒岛之后，一座巍峨宏大的宫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宫殿矗立在太明湖中央的一座岛上，三面环水，后面靠着岛上一片连绵的山丘。山上郁郁葱葱，仙云缭绕，秀奇逶迤，而那紫月门像极了一片美如幻境的界外宝地。
高耸的宫门，用的都是泛着蓝色幽光的琉璃瓦，门牌中间镶着一轮淡黄色的圆月，中间篆写着“紫月门”三个大字，周边还嵌着一片汉白玉的羽毛，似真似幻。进的宫门，有引路小童带路，抬头先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两旁矗立着奇高而粗厚的石柱，柱子通体雪白，上面盘踞着凤，鹭鸶，鹰，鹤，鹞……等等各种巨大的灵鸟刻雕，样貌逼真，像是活的一般游在上面。而此时，每隔十个阶梯两侧就站着两个女娥，一色的白衣紫纱，高冠束发，发后飘着两根白色绸缎，笑意盈盈，令人如沐春风。
羽青仰头看的脖子都酸了，旁边的师兄师妹也是一脸的惊叹。而那石阶始处立着一块白玉的碑石，上面手书几行行云流水的篆字。羽青看了半天没认出几个，就问师父这上面写的什么。
韩子默看了看，说了一句，“此阶禁飞，无论轻功还是灵兽。”
说罢，他反复的正了正衣襟，又拿手拢了拢一丝不苟的头发，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看不出是有点虔诚还是紧张，倒弄的几个小孩子心里直打鼓。
羽青爬石阶爬的气喘吁吁，跟秋霜两个人手搀着手，无比认真。旁边几个修为颇高的修士，走的倒是毫不费力，还对她们投过来鼓励的眼神，羽青觉得有点惭愧。
再一回头，蓦的看见那个紫色车盖，居然改成了八抬轿撵，由八个紫衣青年一步步抬着往上走，而那轿中人稳坐如山，羽青心里对这个莫邪宫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大家都是修道人士，又是到了天下第一门，可不可以低调一点以示尊重啊？”羽青心里默默的嘀咕，不由得又朝那已经飘然上去的轿撵翻了一记白眼。而那轿中人错过她们时，眼神却是扫了她一眼，不觉得嘴角又往上勾了勾。
走上台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间另有高低拾级的亭台，绿植，鲜花，威严又雅致。场地周边，还有不时翻腾的雾沼水汽，广场后瓦殿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绵延而去望不到尽头。那些瓦片也都是以琉璃覆面，乍看过去是幽幽深蓝，而阳光一打，又散射出数以万计的光色，瓦下一色的白墙，十分大气恢弘，另有雕栏玉砌，如诗如画，更衬了一副人间仙境的模样，这与流溯门那小小的上原山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来自八荒的众修士都聚集在场前，一边感叹这鬼斧神工，一边彼此客套寒暄，一副其乐融融天下一家的模样。
韩子默眼波流动，心叹，这就是他塑就的紫月门了。
“紫月门主到——，紫月青主到——”一个童子清脆的声音喊到。
场下顿时鸦雀无声，都扯长了脖子看向殿里走出来的人。
羽青站得有点靠后，想往前靠一点，却无意中瞥见，师父的身体几乎是听见那声通报就略微颤了颤，而后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方向。
殿里前后走出来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着一身靛蓝色的外袍，沉重繁复。绸缎锦面，领口袖口都以金丝镶边，另有羽状的墨色盘扣紧扣，腰间三指宽的束带上绣着行云流水的花纹，一只展翅欲飞白羽蓝喙的鹭鸶浮于上面，那眼中有光，竟似活的一般。而袍摆随风摆动，隐约透出来羽毛状的暗纹。这人看起来三十二三的年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三千墨发垂于身后，出尘却不冷冽，眼神里温润含笑，如和煦暖阳，如耳语春风。
紧随其后的那男子年纪稍轻，也有二十四五，修长挺拔，负手而立。外衫是一身夺目的白色纱袍，雾面绣缎，广袖曳地。中衣月白，上身十分素雅，立领紧扣，一枚羽状银饰别在领子中间。中衣袖口束在了腕子上，十分干练。腰上的束带紧紧环绕，勾勒出他紧实细长的腰线，束带上淡淡的两圈云纹。袍摆上渐次出现了许多淡淡的金色凤羽的暗纹，亦是无风流动，煞是神奇。他静默垂立，周身清冷卓然，端肃至极。高冠束发，面上无甚表情，但那张脸轮廓分明，剑眉入鬓，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漆黑的眸子里深邃如一潭古泉，唇色浅淡，透出来的都是不问凡尘的疏离感，如山岗静松，如流水月华。
二人后面还有几个打扮也十分雍容华贵的人，看举手投足，或贵或傲或冷，应是紫月门的几大长老。而最耀眼的还是站在紫月寒后面的两个女子，一个是中年妇人，容貌艳丽，身段曼妙，衣着五光十色，头上一个飞云髻，髻上又插满了珠翠，若不是一副妇人装扮，说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也有人信得。而旁边有个聘聘婷婷的少女，双手缠在那妇人臂弯里。看样子约莫十八九岁，灵动娇美，华服着身，似春光一般明媚，俨然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大家闺秀。而此时她正偷偷瞄着紫月寒的背影，眼尾堆满了笑意。
走在前面的那人目光扫过众人，抬手揖身，嘴角含笑说道：
“众英豪远道而来，紫月门照顾不周，在下紫月离。”
这一出声，场下“客气”“何德何能”“不敢不敢”此起彼伏。
而被冥鬼蛛袭击过的众人，也立马分辨出，站在紫月掌门后面的正是他的弟弟紫月寒。眼下看的分明，那容貌绝世少有，想起那日炎火丹凤背上的匆匆一瞥，那冷冰冰不容亲近的感觉却是相差无二。
羽青想起那日初见惊为天人，再看向那台上众人，居然有点心绪难平。这世间有人生来显赫，有人天赋非凡，甚至模样都是举世无双，亦有能力守护一切。相比之下，自己的人生是何其黯淡，人又如何平凡。她只想过点普通人的生活，有家人朋友，可是那些痛苦一旦刻进了脑子，许多看似容易的事情就再难企及。
所以有时自卑刻进了骨子里就再难拔出来，即便她曾经也是天真无忧，粉妆玉琢般。看久了自己现在的脸，羽青真觉得她就是这么丑陋无盐。她直直的仰望了片刻，又默默的垂下了头，绞着袖子上的束带。
而场下不少门派的女弟子，现在却都是一副少女怀春，露怯含羞的模样，窃窃私语。
“我第一次见如此英俊的脸，他还是当今修界第一人。”
“可惜就是冷冰冰的，我看他半天的，他眼睛都没怎么瞅过别人……”
“唉，要是得青主青眼，为奴为婢也甘愿了。”
“要我看，还是紫月门主更好些，人如白玉，是天下难得的儒雅之人！”
……
凌云阁的队伍内，此前受过伤的萧玥此时亦是直愣愣的盯着台子上的方向。
“师兄，我若能嫁进这紫月门，也便无憾了。”毕竟是出身大家名门，又是萧老门主的掌上明珠，门户登对，十七岁的萧玥也是语出惊人。
一旁的萧凌止轻咳了一声，看着周围众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才回过头，正色道，“师妹，慎言。”
萧玥也不理他，精神奕奕，思绪飘远。许是这一眼，就已经贯穿了一生。
看着那些女弟子掩面私语又毫不避讳看过来的神情，那个站在紫月寒身后的少女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拍了一下紫月寒的肩膀，笑着说，
“表哥，你听，她们在说你嗳！”
紫月寒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妇人急了，拽了一把那少女，嗔道，
“嫣儿，不许胡闹！”
那名叫“嫣儿”的姑娘撅了嘴，拿起自己的辫子揪着，嘟囔道，
“干嘛，我与哥哥们一起长大，玩笑还开不得了。”
紫月寒没有回头，面无表情却也是颇为宠溺的说道，
“那你倒是跟你大表哥玩笑下试试。”
那嫣儿一听，伸了伸舌头，背着手，躲回到了她娘的身后。
紫月离笑着跟众人寒暄，掠过韩子默师徒几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有了那么点异样，那殷殷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朝韩子默微微的颔了颔首。韩子默也略点了点头，以示回敬。而紫月离的目光移到程江的时候，程江面色凝重，嘴唇翕动了下，毕恭毕敬的鞠了个大躬，羽青几个一看大师兄如此郑重，不明所以，也忙的跟着对紫月离鞠了个躬。
这倒是惹的紫月寒看了过来，又看了一眼别开脸去的紫月离，脸上表情总算是有了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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