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寒同行为秘事 青有千结欲借力
三日之后，江湖盟会结束。
鬼宗贼心不死，如今已经渗透在七大州的各个角落，就像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种。
紫月门主与各大门派商定，各个门派对所属辖州加强防卫，暗中查探，护佑百姓。
微元境上的修行人多能进行令羽传送，只要互通一缕灵识，但是距离有限，而且大门派里在微元之上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小门派那更是稀罕。所以各门派还得互留信物或者暗号通信，必要时可就近寻求其他门派帮助。这无疑是把一盘散沙的各门各派聚拢了些许，且不论他们背后的真实想法，但是作为“名门正派”，面子上的仁义和和气总是要做足的。
一番约定和盟誓之后，各门派就相继离开了紫月门。
韩子默也在房里指挥徒弟们收拾包裹。羽青苦恼的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皱着眉头。
“师父，我总觉得我这次出门亏大了！人没看仔细，好吃的也没品出味，大场面也没见识……”羽青噘着嘴。
“那你怪谁？不到一月路途，几只大蜘蛛，你就倒下了。”韩子默嗔怪了她一眼。
“师父，不如咱们去余杭城里再逛逛如何？”秋霜接过羽青的话茬，期待的问道，弄的另外三个也回头两眼放光。
“不许！都出来多久了？没听说现在魑魅隐没中原，伺机动作嘛。我们还是赶紧回去。”韩子默一甩袖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羽青一眼，一口拒绝了。
羽青一听，想起日前那老者的话，深觉还是自保为上，赞同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流溯门众人离开紫月门算是比较晚的，羽青拿眼觑着，师父总是一副犹豫不决魂不守舍的样子，但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么一刻。
再依次走下那九百多石阶，程江站在羽青面前，要背羽青下山，羽青连忙摆手，
“大师兄，我已经好了。区区几百石阶算什么！”
秋霜一脸坏笑的凑过来，
“大师兄，我肚子痛，你背我下去好不好？”
“你哪里是肚子痛，是这几天，好吃的吃太多撑到了吧？哈哈哈。”林华打趣。
“小八，你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程江见羽青不肯，噎了秋霜一句，慢慢的走到了前面。
剩下秋霜跟林华，没心没肺的一顿追逐和求饶。
韩子默在即将看不见紫月门的殿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了下头，空空无人。
一个小童恭恭敬敬的作着揖，递过来一张信函。韩子默默然，收了信，回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下回又是何年何月。”
待几个人的背影翩然远去，殿门后那个墨色身影才慢吞吞的走出来，眼神空洞而迷离。
风迟站在紫月离身后，略带遗憾的说道，“爷，为何不去送送，或者留下他，好不容易来一回……”
紫月离轻叹，“且再等等吧……眼下门内也并不安稳……我还需要些时日……”
“那爷是怕……有人趁机拿流溯门生事，才让二爷相送？”
紫月离幽幽的往西南看了一眼，眼睛一眯，淡淡的说道，“他们总要有个由头……子默就是我的软肋……另外，羽华族之事确实需要平一平，你没见赫秋涟那眼神……”
“哼，都是些人精。”
紫月离忽而叹了口气，“说起来，翊儿都已经五年未出紫月门了，子默最能解人心，那几个孩子也是年少纯净，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好，现在跟我，都没什么话说了……”
石阶尽头，气势恢宏的宫门口，一袭白衣背对而立。
听闻几个人的声音近到跟前，那身影才缓缓的回过头来。
顿时，秋霜跟林华立马停止了嬉闹，直勾勾的看着来人。
羽青也看清，那无光自华的人不是紫月寒是谁？虽说这次白衣看起来十分简素，不过，依然盖不住那外泄的神韵。
紫月寒对着韩子默抱了抱拳：
“韩掌门，我奉家兄之命，前去东邱调查羽华族一事。正好同路。”
羽青心中一激动，略有些惊喜之色。若真有紫月青主相助，她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灭族之仇能早日报得也说不定。
但是喜色又转瞬即逝，素昧平生，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得这位贵人相助呢？
“那炎火丹凤日行千里，去一趟东邱，也不过几日光景……”林华在背后小声嘀咕，却不想被羽青和秋霜两个小姑奶奶差点把胳膊掐青，赶忙住了嘴。
韩子默倒没多大意外，笑呵呵的回敬：
“此去遥远，辛苦青主。”
“表哥——”
石阶之上遥遥的传过来一个尖利的声音，还没看见人，羽青几个就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很快那石阶顶上就出现了一个嫣红的身影，霍紫嫣冲着紫月寒不停的挥着手，喊道，
“表哥——等等我，你去哪？带我出去玩儿呗！”
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只见紫月寒面无表情，手脚麻利的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秋霜本来就对这位大小姐很是发怵，看见紫月青主都避之不及，也快速的钻进了另一辆马车，还招呼羽青师兄师弟快一点。很快，充当车夫的程江和林华一扬鞭子，马车就快速的驶离了紫月门。
那边才跑到石阶一半的霍紫嫣看着走远的马车，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一个憨憨厚厚的小丫鬟香凝拎着两个包袱，有点手足无措。
霍紫嫣气呼呼的喊道，“是谁定的规矩？这霄云阶不能用轻功嘛？”
香凝低了头，小声的说到，“是门主。”
霍紫嫣刚才的气焰顿时小了下去，紧紧的闭了嘴，然后托着下巴生起了闷气。
而紫月殿的门口，紫月离背着手，目送着快接近岛边画舫的马车，喃喃道，
“再见，又不知何时。”
车驾内，韩子默展信，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子默，
此去遥远，弟月寒可尽责相护，东邱羽华族之事，我也需他去探查一二。
他外表过于规矩，但实则外冷心热，不难相处。你门内修炼道法之流，也尽可相询。
另，
门内现在依然暗涌频动，
且再等我段时日，我定如约而至。
万望珍重自己！
韩子默又反复看了几遍，才淡淡的收了信，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眼神也有些放空。
“呀——”
更让秋霜和羽青惊奇的是，他们的车驾内居然摆着两盆含苞待放的白色海棠，整个车内都弥漫着一股子淡香。
韩子默瞅了瞅两眼放光的羽青和秋霜，说道，
“听说前几日，你们就是为了这花跟人家吵起来了？”
羽青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没见过嘛，给师父丢脸了。”
韩子默淡然的一笑，
“江南气候温润，所以花儿都开的别样好，自然也娇气。我们那里的花虽然不够艳丽，但是胜在顽强、傲气和大度，你们说呢？”
秋霜傻乎乎的点了点头，还是认真的盯着那两盆海棠，净想着回去如何跟那帮师弟师妹们吹牛。而羽青会了意，认真的点了点头，给师父剥起了蜜桔，就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了。
这一路上，每逢休息，流溯门几个人都会偷偷的看紫月寒。
紫月寒不论车上车下，坐姿都是笔直如松，浑身上下一丝不乱，而且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独自待在一旁，跟谁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韩子默也摸不准他的脾气，该有的客气都有，但也不会越矩多言。韩子默心中自是恣意洒脱，唯独面对紫月离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人和事，就变得有些不够坦然起来。
而这里面最为心痒难耐的就属林华，他看向紫月寒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敬仰，但是又觉得不够自信，几次想搭话，话到嘴边，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若说秋霜，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年轻男子，但是看向紫月寒时，也只敢偷偷的瞄，因为这人似乎自带了一种疏离感，哪怕好看都不敢看的感觉。
紫月寒偶尔目光与其他人碰撞，眼神柔和也极有分寸。羽青毕竟跟他也算有过两次接触，他们门里一派和乐，看他自己总孤孤单单的样子，她又惯于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所以每每休息，她都会默不作声的给他端来茶水或者果子。紫月寒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更不喜人近身，好在羽青往往放下东西就走，也不说话，倒是让他自在不少。
而秋霜和林华数次小心目光试探之后，感觉这天下第一的人好像也没什么架子，胆子也变大了。
到底是秋霜更加没心没肺一点，率先打破了试探的僵局，她离的颇远，小心翼翼的问道：“紫月青主，你的凤凰呢？那么大个的灵兽得装多大个灵袋里呀？”
紫月寒愣了一下，然后抬起自己的白色的广袖，只见那广袖无风而动，突然闪现了一层金色的暗纹，光波流转，似乎是一只熟睡的神鸟睁了下眼睛，把秋霜惊得不住的揉了揉眼睛，说道：“这这这……这就是那只凤凰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秋霜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兔子，一抹愁色又上了眉头。
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林华也稍稍凑近了些，声音里略带了点哆哆嗦嗦，问道，
“紫月青主，你的修为是谁教的？如何能快速破境？你几近化境的感觉是什么……你曾打败过多少人……”
“咳……”坐在不远处的程江没想到林华一开口就憋不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想提醒一下师弟的鲁莽，倒是韩子默喝着程江刚煮的温热的茶水，拍了拍程江的手背，笑了下，
“小孩子，无妨。”
果然，紫月寒并没有被林华一连串的问题弄的不耐烦，而是很认真的听完林华几个问题，然后开口说道，
“我心法俱是自修，破境靠的是缘感和勤勉，这个境界……并没什么感觉，至于打败过多少人……似乎也没几个人……”紫月寒答得很认真，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一旁的韩子默轻声说道，“剑斩万魂，这江湖里有几个人敢去挑战？即便有，也是递拜帖切磋，输了谁好意思公开……有时候没有对手比很多对手，可怕多了……”
韩子默自认为这话说的声音很小，但是刚说完，紫月寒就递过来一个颇为谦逊的眼神，说道，“那是紫月门弟子一起护卫家园，非我一人之功。”
韩子默立时住了口，尴尬的笑了笑。
林华又问了许多问题，也多是少年人仰慕英雄的稚气之言，紫月寒并没有觉得他啰嗦，一一简要回复。
这一日恐怕也是林华有生之年以来，最为充实的一天，连他说话的口气，执剑的姿态都变得“冷傲”起来。
模仿，大概是走向心中崇敬之人的第一步吧。
相比之下，羽青就没有别的心思，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羽华族灭族的真相，四年前的旧事此时在江湖大会上被提及，又有紫月门介入，紫月寒亲自去调查，无疑是最大的助益，她太过迫切的想抓住这个机会。
有那么几次，羽青瞥向紫月寒的脸，心里总有个念头蠢蠢欲动。她想向紫月寒询问一二，却又不敢漏了什么端倪，一路上都在寻找机会。
又一日露宿山林，紫月寒靠在一颗树干上闭目养神。羽青瞅了瞅各自睡熟的的师门几人，慢吞吞的蹭到了紫月寒的一米开外。
看到那神魔勿侵的脸，羽青犹豫了一下，才大胆往前，然后又在离紫月寒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了，有些局促的蹲下来，抱着腿，小声的喊道：
“青主……”
紫月寒缓缓的睁开眼，瞅着面前那张苦瓜似的笑脸，长相确实过于“普通”了点，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水，让人有点不忍推拒。
“何事？”紫月寒愣了一下，搭腔道。
“我想问，羽华族的事情，真的是鬼魑所为吗？”羽青低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让声线很平，唯恐让他听出一些波动。
紫月寒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稍稍露白的天色，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知，听手段有点像。”
“《素心诀》真的就那般好，让他们不惜杀人灭族吗？”羽青心里有些发闷，幽幽的说道。
“只怕是言过其实，以讹传讹，才给羽华族招来杀身之祸。”紫月寒一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皆知，怕这江湖要暗流涌动了……”
“青主意思是……不止鬼魑觊觎？”羽青此时有些心虚，不自觉的捏了捏手上的玉莲戒。
“人人都想成仙成魔，就会滋生贪欲……”
“那……青主要从何处开始调查？”
紫月寒若有所思的看了羽青一眼，羽青像是唯恐被看穿心事一样急忙挪开了视线。
紫月寒略思忖了一下，说道，
“羽华族尚有遗孤，总会留下些线索。”
羽青心里狂跳了一下，不自觉的又压低了点声音，“四年了，寻个人，怕是……很难吧……”
紫月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喃喃道，“若《素心诀》在她身上，她的后半生怕也是躲藏难安……”
紫月寒虽然说的很是平静，但眼神里却带了一丝感慨，这抹转瞬即逝的同情之色却是被羽青捕捉到了，她从没想过，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与自己生死毫无瓜葛的人，竟最能明白她如今的处境。
羽青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悲凉，她紧紧的攥着手，心里的魔障闪过，带着点恨意说道，
“杀人者，总该血债血偿！”
紫月寒闻言，抬头不明所以的扫过羽青的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的坚决稍纵即逝，羽青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结巴道：
“我……我只是听说……觉得羽华族可怜。”
“江湖险恶，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看着她那般瘦小，抱膝抿嘴，紫月寒觉得她说的话也不过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的言语，就随口说道。
羽青没想到紫月青主居然跟她讲了这么多话，而她也明白继续问下去一定会露了马脚，江湖之内，除了师门诸人，尚没有人值得她相信。
羽青的心里泛起一抹苦楚，眼里刚才的低眉顺目好似突然冷凛坚毅起来，她脱口而出道，“我不小了，快十八了。紫月青主在十七岁时，已经名动天下了吧……”
这种话端的突然转变，让本来十分随心的紫月寒有些莫名的诧异，一向不善言辞的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羽青也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口吻的变化，她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眨眼又恢复了刚才的谨慎和胆怯，她想起自己卧床之时，门主青主都来探望过，自己也受过他两次解围，忙岔开了话，站起来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之前沈青染恙，多谢紫月门主和青主照拂……还有花园里和棠梨轩，还未谢过青主的解围，那海棠珍贵，沈青定会细心照料……”
“举手之劳。”紫月寒道。
羽青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回身往秋霜身边走去。
紫月寒抬眼，看向羽青的背影，明明是那般娇小和羸弱，可是又写满了不甘和不屈。
而这种感觉决不是第一次，被冥鬼蛛袭击时，他在高空看见，她一把推开师妹，果敢刚毅。紫月门的后花园，她面对嫣儿的蛮横毫不畏缩，不卑不亢。她面对紫月门内叛贼密谋也敢于和盘托出。可她病时的梦呓，交谈的谨慎，还有对羽华族的关切，都让紫月寒有些不解，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何以这般，多面？
难道，兄长令他此行，还有别的用意？
而离得颇远的韩子默，却是微微的睁了睁眼睛，又缓缓的闭上了。
鬼宗贼心不死，如今已经渗透在七大州的各个角落，就像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种。
紫月门主与各大门派商定，各个门派对所属辖州加强防卫，暗中查探，护佑百姓。
微元境上的修行人多能进行令羽传送，只要互通一缕灵识，但是距离有限，而且大门派里在微元之上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小门派那更是稀罕。所以各门派还得互留信物或者暗号通信，必要时可就近寻求其他门派帮助。这无疑是把一盘散沙的各门各派聚拢了些许，且不论他们背后的真实想法，但是作为“名门正派”，面子上的仁义和和气总是要做足的。
一番约定和盟誓之后，各门派就相继离开了紫月门。
韩子默也在房里指挥徒弟们收拾包裹。羽青苦恼的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皱着眉头。
“师父，我总觉得我这次出门亏大了！人没看仔细，好吃的也没品出味，大场面也没见识……”羽青噘着嘴。
“那你怪谁？不到一月路途，几只大蜘蛛，你就倒下了。”韩子默嗔怪了她一眼。
“师父，不如咱们去余杭城里再逛逛如何？”秋霜接过羽青的话茬，期待的问道，弄的另外三个也回头两眼放光。
“不许！都出来多久了？没听说现在魑魅隐没中原，伺机动作嘛。我们还是赶紧回去。”韩子默一甩袖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羽青一眼，一口拒绝了。
羽青一听，想起日前那老者的话，深觉还是自保为上，赞同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流溯门众人离开紫月门算是比较晚的，羽青拿眼觑着，师父总是一副犹豫不决魂不守舍的样子，但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么一刻。
再依次走下那九百多石阶，程江站在羽青面前，要背羽青下山，羽青连忙摆手，
“大师兄，我已经好了。区区几百石阶算什么！”
秋霜一脸坏笑的凑过来，
“大师兄，我肚子痛，你背我下去好不好？”
“你哪里是肚子痛，是这几天，好吃的吃太多撑到了吧？哈哈哈。”林华打趣。
“小八，你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程江见羽青不肯，噎了秋霜一句，慢慢的走到了前面。
剩下秋霜跟林华，没心没肺的一顿追逐和求饶。
韩子默在即将看不见紫月门的殿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了下头，空空无人。
一个小童恭恭敬敬的作着揖，递过来一张信函。韩子默默然，收了信，回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下回又是何年何月。”
待几个人的背影翩然远去，殿门后那个墨色身影才慢吞吞的走出来，眼神空洞而迷离。
风迟站在紫月离身后，略带遗憾的说道，“爷，为何不去送送，或者留下他，好不容易来一回……”
紫月离轻叹，“且再等等吧……眼下门内也并不安稳……我还需要些时日……”
“那爷是怕……有人趁机拿流溯门生事，才让二爷相送？”
紫月离幽幽的往西南看了一眼，眼睛一眯，淡淡的说道，“他们总要有个由头……子默就是我的软肋……另外，羽华族之事确实需要平一平，你没见赫秋涟那眼神……”
“哼，都是些人精。”
紫月离忽而叹了口气，“说起来，翊儿都已经五年未出紫月门了，子默最能解人心，那几个孩子也是年少纯净，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好，现在跟我，都没什么话说了……”
石阶尽头，气势恢宏的宫门口，一袭白衣背对而立。
听闻几个人的声音近到跟前，那身影才缓缓的回过头来。
顿时，秋霜跟林华立马停止了嬉闹，直勾勾的看着来人。
羽青也看清，那无光自华的人不是紫月寒是谁？虽说这次白衣看起来十分简素，不过，依然盖不住那外泄的神韵。
紫月寒对着韩子默抱了抱拳：
“韩掌门，我奉家兄之命，前去东邱调查羽华族一事。正好同路。”
羽青心中一激动，略有些惊喜之色。若真有紫月青主相助，她也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灭族之仇能早日报得也说不定。
但是喜色又转瞬即逝，素昧平生，自己又何德何能，能得这位贵人相助呢？
“那炎火丹凤日行千里，去一趟东邱，也不过几日光景……”林华在背后小声嘀咕，却不想被羽青和秋霜两个小姑奶奶差点把胳膊掐青，赶忙住了嘴。
韩子默倒没多大意外，笑呵呵的回敬：
“此去遥远，辛苦青主。”
“表哥——”
石阶之上遥遥的传过来一个尖利的声音，还没看见人，羽青几个就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很快那石阶顶上就出现了一个嫣红的身影，霍紫嫣冲着紫月寒不停的挥着手，喊道，
“表哥——等等我，你去哪？带我出去玩儿呗！”
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只见紫月寒面无表情，手脚麻利的上了停在门口的一辆马车，秋霜本来就对这位大小姐很是发怵，看见紫月青主都避之不及，也快速的钻进了另一辆马车，还招呼羽青师兄师弟快一点。很快，充当车夫的程江和林华一扬鞭子，马车就快速的驶离了紫月门。
那边才跑到石阶一半的霍紫嫣看着走远的马车，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一个憨憨厚厚的小丫鬟香凝拎着两个包袱，有点手足无措。
霍紫嫣气呼呼的喊道，“是谁定的规矩？这霄云阶不能用轻功嘛？”
香凝低了头，小声的说到，“是门主。”
霍紫嫣刚才的气焰顿时小了下去，紧紧的闭了嘴，然后托着下巴生起了闷气。
而紫月殿的门口，紫月离背着手，目送着快接近岛边画舫的马车，喃喃道，
“再见，又不知何时。”
车驾内，韩子默展信，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子默，
此去遥远，弟月寒可尽责相护，东邱羽华族之事，我也需他去探查一二。
他外表过于规矩，但实则外冷心热，不难相处。你门内修炼道法之流，也尽可相询。
另，
门内现在依然暗涌频动，
且再等我段时日，我定如约而至。
万望珍重自己！
韩子默又反复看了几遍，才淡淡的收了信，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眼神也有些放空。
“呀——”
更让秋霜和羽青惊奇的是，他们的车驾内居然摆着两盆含苞待放的白色海棠，整个车内都弥漫着一股子淡香。
韩子默瞅了瞅两眼放光的羽青和秋霜，说道，
“听说前几日，你们就是为了这花跟人家吵起来了？”
羽青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没见过嘛，给师父丢脸了。”
韩子默淡然的一笑，
“江南气候温润，所以花儿都开的别样好，自然也娇气。我们那里的花虽然不够艳丽，但是胜在顽强、傲气和大度，你们说呢？”
秋霜傻乎乎的点了点头，还是认真的盯着那两盆海棠，净想着回去如何跟那帮师弟师妹们吹牛。而羽青会了意，认真的点了点头，给师父剥起了蜜桔，就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了。
这一路上，每逢休息，流溯门几个人都会偷偷的看紫月寒。
紫月寒不论车上车下，坐姿都是笔直如松，浑身上下一丝不乱，而且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独自待在一旁，跟谁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韩子默也摸不准他的脾气，该有的客气都有，但也不会越矩多言。韩子默心中自是恣意洒脱，唯独面对紫月离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人和事，就变得有些不够坦然起来。
而这里面最为心痒难耐的就属林华，他看向紫月寒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敬仰，但是又觉得不够自信，几次想搭话，话到嘴边，又活生生的咽了回去。
若说秋霜，是没见过几个好看的年轻男子，但是看向紫月寒时，也只敢偷偷的瞄，因为这人似乎自带了一种疏离感，哪怕好看都不敢看的感觉。
紫月寒偶尔目光与其他人碰撞，眼神柔和也极有分寸。羽青毕竟跟他也算有过两次接触，他们门里一派和乐，看他自己总孤孤单单的样子，她又惯于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所以每每休息，她都会默不作声的给他端来茶水或者果子。紫月寒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更不喜人近身，好在羽青往往放下东西就走，也不说话，倒是让他自在不少。
而秋霜和林华数次小心目光试探之后，感觉这天下第一的人好像也没什么架子，胆子也变大了。
到底是秋霜更加没心没肺一点，率先打破了试探的僵局，她离的颇远，小心翼翼的问道：“紫月青主，你的凤凰呢？那么大个的灵兽得装多大个灵袋里呀？”
紫月寒愣了一下，然后抬起自己的白色的广袖，只见那广袖无风而动，突然闪现了一层金色的暗纹，光波流转，似乎是一只熟睡的神鸟睁了下眼睛，把秋霜惊得不住的揉了揉眼睛，说道：“这这这……这就是那只凤凰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秋霜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兔子，一抹愁色又上了眉头。
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林华也稍稍凑近了些，声音里略带了点哆哆嗦嗦，问道，
“紫月青主，你的修为是谁教的？如何能快速破境？你几近化境的感觉是什么……你曾打败过多少人……”
“咳……”坐在不远处的程江没想到林华一开口就憋不住，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想提醒一下师弟的鲁莽，倒是韩子默喝着程江刚煮的温热的茶水，拍了拍程江的手背，笑了下，
“小孩子，无妨。”
果然，紫月寒并没有被林华一连串的问题弄的不耐烦，而是很认真的听完林华几个问题，然后开口说道，
“我心法俱是自修，破境靠的是缘感和勤勉，这个境界……并没什么感觉，至于打败过多少人……似乎也没几个人……”紫月寒答得很认真，一点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一旁的韩子默轻声说道，“剑斩万魂，这江湖里有几个人敢去挑战？即便有，也是递拜帖切磋，输了谁好意思公开……有时候没有对手比很多对手，可怕多了……”
韩子默自认为这话说的声音很小，但是刚说完，紫月寒就递过来一个颇为谦逊的眼神，说道，“那是紫月门弟子一起护卫家园，非我一人之功。”
韩子默立时住了口，尴尬的笑了笑。
林华又问了许多问题，也多是少年人仰慕英雄的稚气之言，紫月寒并没有觉得他啰嗦，一一简要回复。
这一日恐怕也是林华有生之年以来，最为充实的一天，连他说话的口气，执剑的姿态都变得“冷傲”起来。
模仿，大概是走向心中崇敬之人的第一步吧。
相比之下，羽青就没有别的心思，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羽华族灭族的真相，四年前的旧事此时在江湖大会上被提及，又有紫月门介入，紫月寒亲自去调查，无疑是最大的助益，她太过迫切的想抓住这个机会。
有那么几次，羽青瞥向紫月寒的脸，心里总有个念头蠢蠢欲动。她想向紫月寒询问一二，却又不敢漏了什么端倪，一路上都在寻找机会。
又一日露宿山林，紫月寒靠在一颗树干上闭目养神。羽青瞅了瞅各自睡熟的的师门几人，慢吞吞的蹭到了紫月寒的一米开外。
看到那神魔勿侵的脸，羽青犹豫了一下，才大胆往前，然后又在离紫月寒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了，有些局促的蹲下来，抱着腿，小声的喊道：
“青主……”
紫月寒缓缓的睁开眼，瞅着面前那张苦瓜似的笑脸，长相确实过于“普通”了点，但是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水，让人有点不忍推拒。
“何事？”紫月寒愣了一下，搭腔道。
“我想问，羽华族的事情，真的是鬼魑所为吗？”羽青低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让声线很平，唯恐让他听出一些波动。
紫月寒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稍稍露白的天色，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知，听手段有点像。”
“《素心诀》真的就那般好，让他们不惜杀人灭族吗？”羽青心里有些发闷，幽幽的说道。
“只怕是言过其实，以讹传讹，才给羽华族招来杀身之祸。”紫月寒一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皆知，怕这江湖要暗流涌动了……”
“青主意思是……不止鬼魑觊觎？”羽青此时有些心虚，不自觉的捏了捏手上的玉莲戒。
“人人都想成仙成魔，就会滋生贪欲……”
“那……青主要从何处开始调查？”
紫月寒若有所思的看了羽青一眼，羽青像是唯恐被看穿心事一样急忙挪开了视线。
紫月寒略思忖了一下，说道，
“羽华族尚有遗孤，总会留下些线索。”
羽青心里狂跳了一下，不自觉的又压低了点声音，“四年了，寻个人，怕是……很难吧……”
紫月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喃喃道，“若《素心诀》在她身上，她的后半生怕也是躲藏难安……”
紫月寒虽然说的很是平静，但眼神里却带了一丝感慨，这抹转瞬即逝的同情之色却是被羽青捕捉到了，她从没想过，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与自己生死毫无瓜葛的人，竟最能明白她如今的处境。
羽青心里有点暖，又有点悲凉，她紧紧的攥着手，心里的魔障闪过，带着点恨意说道，
“杀人者，总该血债血偿！”
紫月寒闻言，抬头不明所以的扫过羽青的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的坚决稍纵即逝，羽青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结巴道：
“我……我只是听说……觉得羽华族可怜。”
“江湖险恶，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看着她那般瘦小，抱膝抿嘴，紫月寒觉得她说的话也不过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的言语，就随口说道。
羽青没想到紫月青主居然跟她讲了这么多话，而她也明白继续问下去一定会露了马脚，江湖之内，除了师门诸人，尚没有人值得她相信。
羽青的心里泛起一抹苦楚，眼里刚才的低眉顺目好似突然冷凛坚毅起来，她脱口而出道，“我不小了，快十八了。紫月青主在十七岁时，已经名动天下了吧……”
这种话端的突然转变，让本来十分随心的紫月寒有些莫名的诧异，一向不善言辞的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羽青也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口吻的变化，她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眨眼又恢复了刚才的谨慎和胆怯，她想起自己卧床之时，门主青主都来探望过，自己也受过他两次解围，忙岔开了话，站起来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之前沈青染恙，多谢紫月门主和青主照拂……还有花园里和棠梨轩，还未谢过青主的解围，那海棠珍贵，沈青定会细心照料……”
“举手之劳。”紫月寒道。
羽青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回身往秋霜身边走去。
紫月寒抬眼，看向羽青的背影，明明是那般娇小和羸弱，可是又写满了不甘和不屈。
而这种感觉决不是第一次，被冥鬼蛛袭击时，他在高空看见，她一把推开师妹，果敢刚毅。紫月门的后花园，她面对嫣儿的蛮横毫不畏缩，不卑不亢。她面对紫月门内叛贼密谋也敢于和盘托出。可她病时的梦呓，交谈的谨慎，还有对羽华族的关切，都让紫月寒有些不解，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何以这般，多面？
难道，兄长令他此行，还有别的用意？
而离得颇远的韩子默，却是微微的睁了睁眼睛，又缓缓的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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