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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羽青醉酒露憨态 安宁怪诞难安宁

    出了江南一带,路开始变的崎岖不平。只是越往北去,这片地界就显得越发的荒凉般。许多小镇都是门户紧闭,人烟稀少。

    连日奔波,风餐露宿,羽青体内真气翻涌,面上又苍白了几分,时不时眼神飘忽,在车上昏昏欲睡。

    一行人行至安丘一带,路过一个小镇,看着天色已晚,韩子默便提议大家在此歇息两日。

    这小镇叫安宁镇,镇子不大,市井酒巷修的倒是错落有致。但是随着行车深入,他们发现这镇子上的气氛也十分奇怪。日落时分,又是饭食时刻,可是街上毫无小贩走卒,而且家家户户都闭门闭窗,光景惨淡。

    青石路上有几个青年路过,行色匆忙,看见这两个车驾,都紧紧的盯着这些外乡人。

    程江跳下车,上前问路。

    “请问,这位小哥,镇子上的客栈在哪?”

    这个年青人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程江,看他温和有礼,打扮像修道之人,便稍稍放下心里忐忑,指了指镇子东头。

    “那边,有个安宁客栈。”

    然后等不及程江道谢,他就匆匆忙忙逃也似的走了,弄的程江一头雾水。

    程江驾车驶过街口,一转弯,便看见一家二层的旧楼,门口两盏暗黄的灯笼上写着“安宁”二字。

    虽是客栈,但是大门却虚掩着,里面透出点微弱的烛光。

    众人下车。

    林华和秋霜都很乏累但精神尚可,落地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兴冲冲的往客栈里瞥去。羽青精神还有点迷糊,面色苍白,偏偏她还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她下车的时候腿一软,一个趔趄险些踩空。

    程江离得不远,刚紧张的想上前,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晃,紫月寒已经到了她的眼前,本能的拽了她一把。

    羽青也吓了一跳,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紫月寒那双幽潭寒川一样的眼睛。

    四目相对,那人那张绝美的脸近在咫尺。

    羽青愣了一下,一时有点忘却了时间和地点,脸上有些红,她刚想开口道谢,紫月寒的手却立时松开了,身体也往后退了几步,背于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捻了捻。看他这个反应,不禁令羽青有些忐忑,她忙的整理了下仪容,略为拘谨的弯腰谢道,

    “多谢青主。”

    紫月寒没有回答,修长的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微微一错,往客栈内走去,一股子特别的幽香也飘然而过。

    一旁的程江讪讪的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师妹,没事吧?我看着你脸色不太好。”

    羽青忙的抚了抚有些发烫的面皮,摇了摇头,

    “车上颠簸,有些乏累而已。师兄不必担心。”

    客栈里灯光微暗,大堂里陈设简单,家具都很旧,偌大的地方只有两个在闲聊的伙计和在柜台后面打瞌睡的掌柜。看见有客人来,两个伙计登时站起来,忙不迭的迎过来,

    “客官,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程江环顾了下四周,虽然简陋,到还是干净。点了点头,

    “住店。要四间上房!”

    “好嘞!客官您稍坐。小的这就带您上去。”

    “不着急。先做些吃的来。连日赶路,都饿的紧。”

    程江率先引着几个人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又拿眼觑了一眼紫月寒。这紫月青主看起来很随意,也不曾嫌这嫌那,大方的端坐在桌子一方,程江心里就放心了许多,其余人都自觉地往另外三个方向挤了挤。

    “好酒好菜给您伺候着!”

    那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别说韩子默那身不俗的穿着,就单看紫月寒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长成这样难不成还是贩夫走卒吗?

    伙计连忙跑到后堂,准备些精致的小菜,又搬出了一坛上等的桂花酿,又特别自豪的介绍:

    “这是安宁镇本地特有的桂花酿,用最醇正的酒曲点成,入口绵甜,活血益气,老少皆宜。几位客官远道而来,一定得尝尝。”

    韩子默也不客气,拿起酒坛先给紫月寒倒上,敬道:“青主,请!”

    “韩掌门请。”

    紫月寒也不虚套,端起酒杯,用鼻子略扫过杯沿,抬头一饮而尽。初时有些辛辣,但咽下去之后顿时口齿留香,一股子清甜香气,便赞道:“不错。”

    韩子默此时饮尽,也频频点头。又冲着几个徒弟们说道:“你们也喝点,酒劲不大,能解乏。”

    羽青有些拘谨的坐在林华和秋霜中间,脑子里却总是想起刚才那幕场景。看着自己酒杯里的桂花酿,闻着一股子清甜的味道,她却是有些矛盾的舔了舔嘴唇。她似乎从未尝过酒的味道,自是怕万一酒后难控,胡言乱语。

    秋霜看着她有些呆呆的样子,就忍不住怂恿她道,“师姐,快尝尝,这酒十分甘甜,一点都不辣。舒筋活血,很是舒爽。”

    羽青抿了抿嘴,又盯了那酒水一会儿,到底是有些心痒难耐,就忍不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酒很是轻柔,入口果然是甘甜香醇,竟不似书里看来的那般辛辣冲口。羽青忍不住笑了下,又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都喝光了。

    少时,她竟觉得身上的血液似乎被点燃了般,微微发烫,先前的那种疲惫酸痛感真的就消弥了不少。羽青丝毫没有想到第一次接触到的酒竟是这般味道,很是开心的又喝了两杯,慢慢的,面上浮现了微微的红晕。

    一旁的秋霜和林华正卯着劲盯着盘子里的一条鸡腿,互相较着劲。只是碍于紫月青主在,还不敢十分造次。韩子默很是客气的与紫月寒举举杯,说些话。

    这酒初尝轻柔,后劲却大,过了一会儿,羽青只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眼前辨物都有些不甚分明。她很想吃些东西,但是她执着筷子的手在那盘子里晃了好久,迟迟的夹不住里面来回乱“蹦”的一粒花生。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那袭来的浓浓的睡意,羽青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给还在吃吃喝喝的众人吓了一跳。

    羽青脸色绯红,嘴里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我……我先上楼……睡了……”

    说罢,她就跌跌撞撞的迈开了步子,可紧紧走出去了几步,她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幸而程江一直有所防备,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韩子默只当是她旧疾复发,十分紧张的站了起来,连紫月寒的脸色都微变了下。

    然而程江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有那绵长而沉重的呼吸,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冲着韩子默说道,

    “醉了。”

    韩子默愣了一下,看了看杯中的酒,不禁笑道,“这酒……也能醉?”

    而看着前去帮忙的秋霜离开,林华忙不迭的把觊觎已久的鸡腿夹进了自己的碗里,然后又细心的剥起了外面的鸡皮,待剥的干干净净,他又把那条鸡腿放进了秋霜的碗里,然后满是欢喜的嘬了嘬手上的油。

    程江与秋霜各搀了羽青一条胳膊往楼上走去,羽青迷迷糊糊的还在嘟囔道,“师父,我好饿……那酒,好喝的很,就是……有点晕……”

    而此时,紫月寒的嘴角似乎再也忍不住的勾起了一抹笑。这一路上,他虽然没什么话,也没跟他们过多交流,但是却很享受这种气氛。这个师门看起来很不着调,却又极其和谐。这几个少年还像未曾雕琢的璞玉,不曾眼见势利、丑陋、险恶……他们都在韩子默的庇佑下长大,彼此依靠,彼此照拂。

    他的心里,竟是莫名的羡慕。

    紫月寒刚刚记事时,父亲就在一次行商中被暗杀,母亲苦苦支撑不久也撒手人寰。为了保住紫月门几百年的荣耀,为了抵抗宗亲和外来门派的虎视眈眈,他跟兄长用幼小的心胸担下了这份沉重的压力,他们的成长几乎就是一夜之间。

    紫月寒八岁就把曾祖留下的武功心法典籍烂熟于心,而且挑了武库里最难练的《云相心经》,逼着自己在静室里一遍遍的修炼,有时一闭关就是三月有余,他变得不爱笑,不爱说话,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可他并不是天性如此,他也渴望被关心,渴望朋友,渴望这种恣意,可是这么多年,只有孤独日夜陪伴,他再也打不开心扉了。

    次兄早夭,长兄如父。紫月离更是敛起了身上所有的骄傲,对谁都是一张近乎谄媚的笑脸,他接过紫月门所有的账目和生意,因为害怕被欺骗和背叛,总是半主半仆,亲力亲为,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揽下了紫月门所有的大权,换来这八方敬仰。

    都说慧极必伤,每每看着紫月离深夜伏案,有意无意揉着额头,偶尔传出的咳嗽声,紫月寒就只能更加拼命的练功。

    紫月寒讨厌兄长对别人低声下气,讨厌他的假笑,讨厌兄长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当个孩子一样维护。曾经兄长说他想做个闲人,以后能游历八方,而这个愿望好像遥遥无期。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有时候一个眼神就懂彼此心中所想,却常常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紫月离倾尽心力,维护了紫月寒的骄傲,让他能免于穷困、世俗。紫月寒能做的就是修行,他本就天赋异禀,性子变得也越来越冷,境界倒是一日千里。十七岁就已经气入极乐,名动天下。“极乐无乐”,放下了名利贪欲,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能让他像这些人一样放肆无掬的笑。

    紫月寒知道兄长心中秘密,他也不在乎世人眼光,而仅仅是希望兄长能快活些,能流露出点发自肺腑的笑容。可是到底,兄长还是被“天下”“苍生”束住了手脚,再也不能撇下一切离开紫月门了。

    紫月寒想到这,眼波流转,目光扫过坐在一旁自斟自饮,一脸宠溺看着几个孩子的韩子默。那人很瘦削,一张俊雅神秀的脸,虽总透出来一点玩世不恭的不羁,眉宇里却自有一股清傲之气,目光长情温和,大有点“万般皆有命,我自逍遥去”的意思。

    也许,于兄长而言,欣赏的就是这份意境吧。

    “小二,来。”韩子默摆摆手,招呼了一下。

    旁边的伙计看贵人招呼,立马跑过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我们都是东邱人士,初来这淮南之地。今天看这镇子上十分安静,不知是当地风俗还是……”

    这伙计听完这话,脸色顿时一变,上下扫了韩子默一遍,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嗓子说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我们这安宁镇虽小,但是平时乡亲乡里,热闹得很。直到两个月以前,镇子上开始出现怪事。夜里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至今已有十几个人下落不明。官府派人调查,毫无线索,上头官员怕被牵连,就不太管我们这小镇上的事,镇子上搬走了许多户,剩下的也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你们不曾去附近仙山请些修行之人来帮忙吗?”

    “怎么没请?北去几十里就是鼎香山,鼎香阁也是家大势大。村里有几个年轻人去请过几次,起初阁中弟子推脱,不爱管我们这种乡下小事。再后来也来了几个小道长,来了我们也是好酒好菜供着,但是待了七日,毫无进展,镇子上反而一片安宁。那几个小仙家就觉得我们唬他们,气呼呼的就走了。”

    “那后来呢?可还有人失踪?”

    伙计苦笑了一下,“还有,但是也极少了。家里有点钱的人都搬走了,剩下我们这些穷苦的。大不了少外出,出门结伴,您也看到了,安宁镇现在一片死气沉沉。”

    “那失踪的人可有什么共同点?”紫月寒突然把手中的杯子一扣,面色凝重,接过了话茬。

    “之前办案的官爷也有询问过,但是失踪的人有年长的年少的,男人女人甚至十几岁的孩子,有的是入林子打猎砍柴,有的大白天的出门就没再回来,还有的是夜里睡觉天亮就没了踪影……”

    紫月寒和韩子默交换了下眼色,能如此神出鬼没,定非常人所能。

    那伙计也看得出两人的气度不凡,像是有些本事的人。立马开口恳求:“不知两位仙人何处修炼,能否帮帮我们这小镇,除得这祸害,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韩子默微微一笑,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说道,“我们会在这逗留两日,这事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那伙计一听有些希望,忙先谢过。

    韩子默起身,听的紫月寒小声说道:

    “你留在客栈。我脚程快,夜里出去探探。”

    想到韩子默修为并未过微元,紫月寒又从怀里拿出几枚红色的羽状笺令,“这笺令与我灵识相通,相隔不远可传信羽。”

    韩子默点了点头,收了笺令。紫月寒刚要离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淡淡的说道,

    “这是紫月门独有的逍遥散,可平复内息,亦可……解酒……”

    韩子默看着翩然而去的背影,拿起那瓷瓶瞧了瞧,自言自语道,

    “果然如他所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三更刚过,镇子上一片死寂。

    安宁客栈二楼有个窗户打开,紫月寒对着窗外一甩袖子,一道火光飞出,化作一只通体红光的巨鸟,随即他身形一闪,跃上那鸟背上,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