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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楚云伤重引关切 青寒心黯起龃龉

    嘉福客栈内,几近中午,日头很大。

    流溯门五人在饭桌旁吃着午饭,韩子默自春禧堂回来之后,就一直有些郁郁不欢。

    他吩咐羽青几个,收拾包裹,跟紫月青主商量下,不日就离开上京。

    突然客栈门口一阵小的骚乱,却是一个女子搀着一个男人火急火燎的闯进来了。

    羽青瞅了一眼,感觉那个女子有些面熟,再定睛一看那昏厥的男人,不是夜楚云是谁?!

    夜楚云裹着一个大大的斗篷,低着头,墨色的前襟上有些潮湿,嘴角还有一抹血丝。

    羽青看着他那的样子,困意顿时消了,就连此前心里的疑问也顾不上了,忙跑过去想帮忙。

    程江眼疾手快,在羽青之前忙接过了夜楚云的另一条胳膊。

    “这前几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吗?他怎么了?”羽青站在依云的边上,有些担心的问道。

    依云转过脸看了她一眼,表情十分严肃,没答话。

    羽青吃了个瘪,没再说话。

    看着夜楚云好像挺严重,但是裹得严实,也不知道伤在何处,她连忙招呼小二,

    “小二,这附近可有医馆,还劳烦给请位大夫。这位爷有钱,必然有重谢。”

    那小二一撩腿就跑出去了。

    依云跟程江已经扶着夜楚云往二楼去了,羽青还是有些疑虑,就跟在后面。

    上楼一转身,正好碰见了要出门的紫月寒。

    紫月寒扫了一眼夜楚云,又看向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羽青,询问到:“这是?”

    “他啊,不知道怎么受伤了,小二去请大夫了。”羽青一看见紫月寒就莫名觉得紧张,一板一眼的说到。

    紫月寒轻咳了一声,继而又说到:“你认识?”

    “哦……就之前同行的……一个……朋友……”

    羽青突然发现跟夜楚云的关系很不好解释。

    说萍水相逢吧,好像已经见过多次,甚至还单独……说朋友吧,唉,他那身份,更是一言难尽。

    听见“朋友”二字,紫月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然,尤其是想到那日夜楚云送香雪阁点心的刻意。

    紫月寒有些迟疑的伸出手,两个指头浅浅的搭上夜楚云的脉搏,探了探,探到夜楚云体内流动的内息时,他略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扫了依云腕子上半遮半掩的印子一眼,迎上依云焦灼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说道:“性命无碍,等大夫来开个药方吧。”

    依云难得的对紫月寒点了点头,搀了夜楚云去房间休息。羽青听说夜楚云性命无碍,也没再跟过去。

    看着紫月寒要下楼,想起昨日两个人的一番情境,想着眼下应该不算陌生,羽青就整了整衣服,开口问道,

    “青主,昨日的莓果我……”

    而紫月寒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羽青随口的那个“朋友”,许多年前的一些旧事又转上了他的心头。

    他总以为做朋友是要十分的真心,可是看来她的朋友不止他一个,这十分的真心也不知要分多少份。

    紫月寒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多了点别扭,他转眼又看见追了过来的季雨霏,心里一阵反感,也没顾上羽青没说完的话,皱了皱眉头,自顾自的下楼去了。

    剩了羽青尴尬的缩回手,站在楼梯上一时忘了要去做什么。

    季雨霏从羽青一旁路过,恰好看见紫月寒绝尘而去,心情大好。

    然后又故作惊讶的问道:“哎呀,沈青妹妹在这望什么呢?我正要去帮青主要些饭菜呢。要不要一起?”

    羽青亦是有些诧异,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夜,昨日那个跟自己吃甜糕帮自己买莓果又一起救济乞丐的人,又恢复了此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寒冷模样?

    还有,他昨日最后说的那个“好”字,竟是自己理解错了?

    羽青越想越堵,看见季雨霏永远都那么精致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上还得陪着笑,

    “不用了,我用过了。你们慢用。”

    说着她扭头就奔着房间去了,嘴里还气呼呼的自言自语:“什么朋友,冷冰冰的,根本就是我痴人说梦……”

    紫月寒刚要坐下,就看见季雨霏也跟过来了,他迟疑了一下,看见角落的韩子默还在品着茶,就拐了个弯,跟韩子默打了个招呼,坐到了他的对面。

    “韩掌门,不介意吧?”

    韩子默斜倪了一眼紧跟着又来这边的季雨霏,端着茶杯吹了吹气,说道:“韩某吃过了,无福消受啊!”

    眼看着紫月寒轻轻的叹了口气,韩子默又说道:“不过韩某可以陪青主稍坐……”

    季雨霏看着紫月寒与韩子默坐下了,自知跟过去也不太合适,到底还是有些大家礼仪在的,吩咐了小二做了几道菜,就在旁边的桌子坐了,眼神时不时的往这边瞥。

    紫月寒安静的喝着酒吃着菜,偶尔跟韩子默举举杯,几杯酒下去,紫月寒似乎生出些好奇来,看着韩子默端坐四方,问道:“韩掌门为何,从来不提他?”

    韩子默手里的茶杯一滞,很快又似毫不在意的说道:“知他安好,没什么要问的。”

    紫月寒又举杯,杯子沾在唇边,想着这分开不过月余,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个夜楚云,还跟流溯门好似很是熟悉,就略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韩掌门……与莫邪宫相熟?”

    刚才一番骚乱,韩子默在旁,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甚至包括羽青对紫月寒的殷切和紫月寒的漠视,听紫月寒如此问,他似乎明白了些许,想到紫月寒可能是介意夜楚云的身份,就回到,

    “不甚相熟,恰巧碰见,同行了小段路而已。这莫邪宫……正邪难辨,你……兄长倒还下了请帖……”

    紫月寒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兄长的心思我从不过问,他有他的道理。正也好,邪也罢,江湖中的人和事,谁能说得清?”

    韩子默低了低头,突然轻笑了下,“以前觉得紫月门主聪慧内敛,没想到紫月青主亦是豁达通明。那夜楚云确实不是只同行这一小段,早在上原就救过六儿,宣烨城……也救过我们,韩某还以为青主会介意才有所隐瞒,不知青主想问的是……”

    紫月寒心里突然卡了一下,到嘴边的话竟不知如何问了,就缓缓的摇了摇头。

    韩子默给紫月寒倒了盏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听六儿说,昨日青主,帮她付了许多果子钱……”

    “不多。”紫月寒的思绪似乎不知停留在哪里,随口说道。

    韩子默迟疑了一下,顿了顿说道,“六儿……是孤儿,我虽娇宠她几年,但是她知进退,识分寸,善良不虚浮。年纪虽小,但是却有超出她这个年纪的玲珑心思。你待她两分好,她会十分还你……若有所疏离,她亦不敢再上前……”

    不知是不是说到了心深处,韩子默拿起一旁的酒壶,也自顾自的斟了一杯。

    “她……”紫月寒虽然已有猜测,但从韩子默嘴里听闻“孤儿”二字,心里还是有些发堵。

    他欲言又止,放下了酒杯,想想刚才自己的失礼,真是自己都不理解。

    紫月寒意味深长的说道,“韩掌门……不若考虑一下,我兄长多年前的提议……”

    韩子默没有想到,紫月寒对他竟没有偏见,他幽幽的咽下一杯酒,尤其是想到了昨日春禧堂的一幕,顿时怅然若失,陷入了沉默。

    紫月寒也没有再多言,两人各怀心事的干喝了几杯。

    二楼夜楚云房间,大夫已经来过了,依云正吩咐几个侍女进进出出的帮他擦洗伤口。

    羽青站在自己门口瞧着,心里还是略略不安和着急。

    她已经打听过了,他是外伤。虽然夜楚云性命无忧,但是毕竟同行一场,说起来他除了不太正经,对自己倒还算不错,虽名声不好,但定是因为没娘还没爹疼,才导致的性格缺陷。

    羽青想起阿娘以前教过自己的一个治外伤的方子,也算有奇效,就匆忙跑回房间取了纸笔写了下来。想等夜楚云稍稍缓解之后,再去给他。

    房间床头上,她昨日买的那些物事还堆放着,那筐红殷殷的莓果分外扎眼。羽青恍惚记起,紫月寒说,他也想尝尝那果子的味道。

    想想刚才他的样子,羽青矛盾了一会,最终还是拿出一个干净的布袋,蹲在筐沿上细细的挑着。

    紫月寒心有所想,又干喝了几杯酒,居然感觉有点醉意。

    他站起身来,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在了桌角,走出了两步忽然又折了回来,把那片金叶子揣回了袖子,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会,才掏出了一枚银叶子放下,笔直的上了楼。

    坐在不远处的季雨霏,看见紫月寒这番动作也不甚理解,见他离开,赶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裙衫,对着韩子默褔了福,随着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临关门还不忘嘱托鸢儿,好生看着紫月寒的门口。

    紫月寒离开房间时并未关紧门,他有些微醺的开门进去,桌子上的那个绣着竹子的布包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走过去轻轻解开搭扣,几枚红的透亮的果子滚了出来,那抹颜色如同冬日骄阳,一直透进了紫月寒的心里。

    他忍不住捏起了一个,放进了嘴里。酸甜可口,绵绵如沙。

    原来不尝真的不知道这果子的味道和口感是这般,而且这真的很好吃!

    紫月寒慢慢的品尝着,吃完又拿了一个,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些许。

    夜楚云吃过药趴在床上昏睡着,他紧紧的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下流。他仿佛陷进了魔障,悠悠的回到了十六年前……

    他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内父亲和母亲投下的影子,听着母亲不停的哭诉。

    “回天,你不要再给公主卖命了,这些年你杀了多少人,那些人有几个是罪大恶极的?不过都是党派之争。我们身在江湖,安身立命就好,为什么非得去朝堂里搅和……”

    父亲在桌子后面擦着剑,起初还不想多费口舌,后面看夫人越说越激动,心里也烧起了一把无名火:“无知妇人!你以为莫邪宫这偌大的家产怎么来的?现在哪个门派不跟朝廷有所勾连?”

    “我无知?我只知道你从来不把我跟儿子放在心上。那长公主是什么人,日后你若坐大,她岂容得下你?!”

    “闭嘴!小点声!你是想赔上我们全家性命吗?”

    “呵,她的野心何止当个公主,她至今不还是在垂帘听政吗……”

    “我让你闭嘴!”夜回天面上的青筋都要暴起,擦的雪亮的剑直指夜楚云的母亲。

    尚且年幼的夜楚云看着窗户上父亲剑指母亲,有些害怕,就想去开门,无奈门口父亲的两个护卫拦住了他。

    楚菁姣好的面容上的泪痕一道一道。她睁大了眼睛,笑道:“怎么?你要杀了我?怕我挡了你的前程吗?”

    “到底是谁疯魔了?你可知那是谁?那是这天下手握大权的长公主,即便我现在想抽身都难。阿菁,别执拗了,我保证,我一定护你跟儿子的安全。”

    “你手上沾的那些无辜人的血,你夜里能安睡吗?你树敌万千,云儿有几次差点被人暗杀,你不怕吗?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楚菁想到儿子,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我夜回天的儿子,如果连暗杀都躲不过,也不过是个孬种!”夜回天鼻子里哼了一声,决绝的说道。

    “你……”楚菁气的指着夜回天,眼圈瞬间红了。

    她看着夜回天又坐了回去,依然擦拭着手里的剑,那剑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她已经劝不回他了,只能逼他一把,希望他还能顾念点骨肉亲情,想到这,楚菁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劈手就攥住了夜回天的剑刃。

    “你干什么?!”夜回天没有防备,用了点力气就把剑往回抽。

    楚菁也是有些修为在身的,两个人开始争抢那把剑,窗户外的夜楚云只看见房间内父母动了手,他怕极了,冲过去拼命的推开阻拦他的守卫。

    “阿菁!”

    夜回天失声的喊叫让夜楚云狠狠哆嗦了一下,他狠狠的咬了那守卫一口,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撞开门,只看见已经躺在地上的母亲,她白皙的脖颈处,正往外涌着鲜血。

    而夜回天的手里还执着那把残存着血迹的剑。看见闯进来的儿子,他反应了一下,才扔掉了手里的剑,跪在地上抱起了楚菁,哆哆嗦嗦的用手去捂那个骇人的伤口,可那血怎么捂都捂不住。

    “娘——娘——”

    夜楚云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眼前仿佛天旋地转般,嘴里慌乱的哭喊到。

    听见夜楚云的声音,楚菁抬起眼睛,看着瘦弱的儿子,感到更加难过和绝望,她抬起指尖,低颤的发出了一点声音,

    “云……儿……”

    可终究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就那样仓惶的在夜楚云面前闭上了眼睛。

    “娘——”

    夜楚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角的泪珠滚滚而落,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侧着脸盯了好一会床帏,才缓缓拉回了情绪。

    伺候在旁的依云上前来紧张的看着他,

    “主人,感觉可好些了?”

    夜楚云抹了一把脸,翻身想坐起来但没有成功,他后背上火辣辣的疼,上面敷了厚厚一层药草,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药草的苦味儿。

    “什么时辰了?”夜楚云迟钝了好一会,才缓缓的问道。

    “申时了。”

    “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才有信羽传来,宫主以及随从路上被截杀,没能进到浮华殿。对方修为很高,宫主当场被废挑了手筋脚筋,但留了性命,白修护送宫主回宫了。”

    “传我命令。找最好的医师,务必留他性命,把他幽禁红琅殿。照顾不必太细心……”

    “依云明白。”

    夜楚云无力的趴在那儿,低头看了看半裸的上身和已经换掉的裤子,又瞅了依云一眼,问道:

    “你换的?”

    依云低下了头,摇了摇。

    “荟姨换的。”

    “唉,本少爷都这么大了,荟姨还是……”

    “荟姨说主人小时候就是她照顾的……”

    “不行,以后我得找个贴身小厮,日后我可是要娶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