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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诀别自戕求恕女 临终绝笔再托孤

    傍晚时的夕阳,如血一样嫣红。

    过去的事终将过去,而过不去的只是人内心的执念。

    梵音宫内,广子宣诵了最后一遍往生经,他让长平给自己打了热水,沐浴更衣。梳洗完毕,他重新换上了一身黛色的衣衫,再看过去,竟有些当年恣意洒脱的影子。

    “长平,去请公主来,说我要见她。”

    长平唯唯诺诺的下去了。广子宣握着手里的一只瓷瓶,淡然的笑着。

    不消一刻,静宁长公主便出现在梵音宫的门口。

    那人处在落日余晖的逆光里,清风霁月,超然脱俗。细想下来,她已经将近半年不曾见过他,是他避而不见,还是自己近乡情怯?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情分早就碎成了渣,怎么捧都捧不起来了。

    静宁公主还是梳着高高的云髻,华服加身,肃穆端庄。广子宣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客气有礼。

    “子宣,我们有许久没见了。你又瘦了……”

    “了了残躯,不值一提。”广子宣礼让了她一下,静宁就在他面前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静宁看了一眼他的双腿,张了张嘴,到嘴边的温柔还是败到在那点强硬的面子下,她厉色道:“你为何不曾告诉我,你这腿是夜回天故意为之?”

    “躯壳而已,不打紧。”

    广子宣脸上仍然是那副淡然的笑容,就是这副样子,反反复复的折磨着静宁,她忍了十几年,得到的也不过是他可怜又可笑的眼神。她的爱,她的伤,她的疼,都卑贱到了泥土里,任他践踏。她把他关在这里又如何,他宁愿在佛前诵经千遍,始终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不打紧?!那是你的双腿,你再也走不了路了!”

    “呵……有了腿,我也走不出这里……”广子宣略有些自嘲的轻笑道。

    “你……你就是这般……折磨我……”静宁公主眼神有些闪躲,轻言,“你明明知道,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广子宣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能。”

    静宁公主感觉她的耐心已经熬到了极限,准备好的温柔也化成了泡影。

    她袖子一挥把桌子上的碗盏扫了个干净,掏出了随身的一把匕首横到了广子宣的脖子上。广子宣岿然不动,迎上她水光粼粼的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坦然模样。

    匕首到底还是掉到了地上,静宁公主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坐回了那把宽敞的椅子。

    “你也不过就是仗着,我对你的喜欢,才这般有恃无恐。”

    殿里安静极了。

    静宁公主眼角滑落了一滴泪,缓缓的说道,“那年秋闱,我央求了父皇很久,他才肯让我也前去围猎。那天青天艳阳,我一个人甩开了所有男子追着天上的那只金雕,势在必得。却在它即将飞出围界的时候失了手,我悻悻而归。但是在最终的奖赏大会时,我看见一个男子高举着那只金雕,成了那次秋闱的金雕勇士。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那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冠绝京城,从此,我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那年我十三,你十五。我们本也度过了一段捣蛋杂耍的时光啊,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建威将军的独子,子宣哥哥……”

    广子宣低下了头,那时的他文武双全,骄傲自负。

    突然一日,先帝传召,让自己进宫当太子伴读,他那时还以为是先帝感念父亲之功或者自己的盛名在外,如今想来竟是因为长公主。

    宫里的生活如履薄冰,但时不时有个小丫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带着自己肆意横行。

    可惜好景不长,太子因为失德被废,相关的人基本都因为不能明鉴而获罪,只有他无罪返家。后来偶然一次入宫朝见,那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赫然成了当朝金枝玉叶的公主。

    “当你知道了我是公主,我们便不复从前了。你对我忌惮,守礼。我也想尽办法去讨你欢心,你喜欢的字帖,名画,刀剑,我都谴人四处搜罗,不为别的,我只想看你能对着我笑。你一定会是也只能是我的驸马,我也一直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我鼓足了勇气去求父皇赐婚,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你拒绝了。我不死心,一定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我知道你那时沉迷修行,我把自己关在藏书阁里几天几夜,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些办法能让你进益。果然,我发现了一个叫做《素心诀》的仙方……”

    广子宣突然抬起了头,眼睛里有些不可思议。

    静宁突然对着他笑了一下,“是我让长孙鸿去告诉了你关于那个传说,我让他帮你去蓬莱找寻,那古书上说羽华族都已经销声匿迹了近百年,我以为你找不到便会死心,便会回来同我成婚。可,真是天意弄人,我自己种的果,最终让我自己尝尽了苦头。

    长孙鸿有一天突然跟我说,你在那里居然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还要跟她成婚,我就有些慌了。也是那时候我开始秘密联系江湖上的势力,并顺利收拢了莫邪宫为我效力。我给夜回天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找到你,毫发无损的带回来。”静宁公主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想到,那是一头狼,他居然敢……”

    屋里幽幽的燃着一笼香,清新而静谧。

    又是一阵沉默……

    “子宣,你告诉我,我究竟哪里不如羽笙?我贵为长公主,天下权势财富都唾手可得,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我们相识几载,为何不如你们在一起几年?”

    静宁公主终究是柔软了些,缓缓走过来,半跪在广子宣身前,双手紧紧的去握住广子宣冰冷的手,那双手没有拒绝,也没有丝毫回应,一如这些年她对他的痴恋。

    广子宣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静宁公主,她生的极好看,更是富贵汤里泡大的雍容华贵,二十几年过去,除了几丝细纹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可是看向她的眼睛,你就会懂,妒忌和狠辣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如果不是四年前长喜给自己带来消息,说羽华族被灭,青峪被烧得精光,也许他还会沉浸在此生能再见阿笙的梦里。而他又岂会不知,建威府里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静宁就是要把他豢养成又聋又瞎的金丝雀,让他心甘情愿的去拜倒在她的权威之下。

    几番求证,他知道羽华族的灭族跟静宁脱不了干系,他已经心如死灰。

    唯一让他撑着的,就是知道阿笙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女儿。如今,风烛残年,病入膏肓,他硬撑着这病躯,不过是想见女儿一面。

    而今,心愿已了……

    “安若……”广子宣轻轻叫了一声。

    静宁公主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惊喜的抬起头,眼睛里泪光闪烁,“子宣,你……你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叫过我了。”

    她有点手足无措,她拿起广子宣的一只手,近乎虔诚的覆在自己的脸上,试图感受到他一点点的温度。

    “子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忘了过去,我保证,我一定做好你的妻子……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广子宣伸手抚了抚静宁公主的鬓角,嘴角带了一抹笑,静宁公主贪恋的蹭了蹭他的指尖。“这一生,到底是我耽误了你。诸多过错,都是我的错。我此生已无所求,安若,我一生没有求过你什么事。我可不可以,求你,放下那些仇恨,放过我的女儿……”

    原本泪眼朦胧满心愧疚的静宁一下子愣住了,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然后开始笑,笑到喘息气绝,笑的眼泪横飞,真是不自量力,可叹一生荒唐啊!

    原来他所施舍的片刻温柔,还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了。

    因为她看见广子宣的鼻子里在流血,一滴,两滴……滴在黛色的袍子上,化成了几个灿烂的印记。很快,他的嘴角也渗出了血,在他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他有些痛苦的用手压住了肚子,眉宇间却是一种快要解脱的舒展。

    “子宣!子宣……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静宁公主慌张的扑过去,她颤抖的手不停的给他擦拭,可是那血染红了她的指甲,手纹和袖口,怎么也擦不完。

    她紧张的晃了晃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一个红色的瓷瓶“咕噜咕噜”滚到出来,她有点吓傻了,拼命的喊道:“子宣,你吃了什么?……你……你快吐出来……来人……来人啊——”

    广子宣脸色煞白,他撑着力气惨淡的摇了摇头,“是……牵机散……已过半柱香……”他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静宁公主的袖口,“安若,答应我……她……只是个孩子……”

    静宁公主已经哭得难以自已,锥心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气来。虽然这些年,她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很难恢复,但是她怎么也不能接受他这样的决绝。

    “你……你哪来的毒药?牵机伞是绝密之毒……千金难求……”静宁拿起那个瓷瓶看了看,但是她已经有些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广子宣浑身已经开始痉挛,“对,对,素心诀……我派人去寻素心诀……肯定在你女儿手上……她可以救你……她一定能救你……她能救你我就不杀她了……”

    广子宣伸手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然后又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苦笑了一下,“没用了……这里……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静宁的手分明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在一点点的弱下去,她瘫坐在地上,拼命的抱着他的身体,不停的哭道,“子宣……我错了,我做错了,我不应该嫉妒,不应该杀人……子宣,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要扔下我自己好不好?羽笙不是我杀的……是,我是杀了许多人泄愤……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是想把她……把她带回来……让她亲眼看看……你是我的……是我的驸马……”

    她语无伦次不停的哭喊着,而广子宣的目光越来越涣散,身体越来越无力。

    他脸上带着笑,仿佛又回到了蓬莱之滨,见到了那个蒙着面纱让自己别怕的女子……

    广子宣死后,静宁公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出来时,身着缟素,头簪白花,眼睛里最后的一点澄明也消失不见了。她伸手招了两个暗卫,嘶哑的声音响起:“密令夜楚云,去找羽家那个丫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那暗卫领命而去,玉函从门口小步的跑了进来。然而在即将靠近公主的时候他止步了,他对上公主的眼神感到一阵胆寒。

    他脸上堆着笑,谄媚的说道:“殿下,奴来伺候……”

    公主笑了笑,甩了下袖子,诡异的看着他,他眼角的那颗假泪痣真是讽刺极了,也恶心透了,假的就是假的,这么多年的自欺欺人真是可笑!

    很快玉函就感觉到背后靠近一个人,脖子上“嗖”的一凉,随即一股滚烫的热血就喷涌而出,他甚至都来不及把话说完,他睁大了眼睛,紧紧的捂住脖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不过就是他的影子,他死了,我还留着你们做什么?睹物思人吗?”静宁公主阴森森的笑了几声,看都没看一眼那具倒下的尸体,转身离去。

    而旁边另一个房间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尸体,那都是静宁公主曾经最珍爱的面首。

    静宁公主失魂落魄的又回到了她自己的卧房,一开门,卧房的正中间摆着一具宽大幽蓝的水晶棺,棺内竟是广子宣的尸体。而此刻广子宣身着白衣,静静的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广子宣身死之后,静宁公主连夜寻了一个道士,然后亲手剖开了广子宣的肚子,把里面的心肠脾胃全部挖干净,又塞进去诸多松脂香料填了起来。加上这水晶棺,可保尸体十年不腐。静宁伸手推开了那棺盖,贪恋的摸了摸广子宣的眉眼,然后抬腿爬了进去。

    她双手紧紧的抱着那冰冷的尸身,嘴里喃喃的说道,

    “子宣,你终于是我的了。我们终于可以睡在一处了。你欢喜吗?我很欢喜……”

    外人都叹这长公主皇天富贵,骄奢淫逸,男宠不计其数。然而那夜夜迷醉的狂欢也不过是索求不来的慰藉。

    她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但是这一个人就足以让她,一生疯魔。

    从浮华殿回来,羽青就一直郁郁寡欢,少言少语,闭门不出。韩子默数次询问,羽青却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这日,客栈门口来了一个小茶倌打扮的人,给了韩子默一封信,说是转交给羽青姑娘,便匆匆离去。

    羽青拿到信的时候,手有些颤抖。她关上门窝进被褥,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那封信。

    青儿:

    见字如晤。

    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爹已经不在人世了。吾儿不用伤心,我只是等不及,去找你娘了。

    我这一生,负了太多人,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女,内心悔愧不已。尤其是对你,没有一日的教导陪伴。而今,快要别离,只有些许话留给你。

    世有不公,与天斗与人斗,但求顺心、赤心、无愧于心。

    未来的路你自己去走,勇敢些,不要轻易放弃,也不必事事逞强。

    世人所贪,皆是自己内心的魑魅魍魉。爹翻阅过许多古文典籍,素心诀一说,都是言过其实,具体种种不能求证,死物而已,尚不及你生命之万一,好好活着。

    爹似有千万言,却再也来不及赘述。

    若有来世,爹一定,陪你长大。

    广子宣绝笔

    羽青木然的合上信,心里有一种凄凉的孤寂感。她抬起头使劲的撑着眼睛,不想让那些泪掉下来。十六年的殷殷期盼,不过是匆匆一面和只言片语。如果非要怆然涕下,未免矫情了些,羽青自嘲的想着。

    她漠然的合上信,然后赤脚下了地。转悠了两圈,她突然看见了放在角落的莓果。她走了过去,然后蹲在那筐子面前,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着。那丝丝缕缕的甜味顺着她的喉咙往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心里那磅礴而出的苦涩。

    另一间房内,紫月寒也收到了一封信,他心里很是诧异。

    紫月寒展开信,是一张檀香的绢纸和纸上清秀的几行字,

    紫月青主,

    恕广某冒昧。上次梵音宫匆匆一面,今而得知您身份。

    您暗中保护青儿又陪她前来,虽不知你们关系,但您想必是她十分信得过的人。

    广某命尽,以绝笔相托,自知唐突,但一无权无势的废人,临终只想如何还能护得爱女一二。

    紫月门名门大派,门主青主人品贵重。幼女失恃失祜,广某觍颜,求紫月门能庇佑小女。青峪灭门之事,吾不希望青儿知晓真相,让她再被卷入那无妄的仇恨之渊。上辈恨上辈止,青儿年幼,修为低微,广某只希望她能平安一生。

    若有一日,她踏上复仇之路,还望青主能护佑几分。

    此番恩情,来世结草衔环,必粉身以报。

    广子宣绝笔

    紫月寒看着信,不曾想短短数月,先后竟已有两次托孤,若说碎星宫是偶然,但是,这封信他却是无比认真的看着,甚至开始揣摩此后种种。

    正想着,忽然听的有脚步声在他的房门前停下了。紫月寒警惕的把信一收,凛声问道,

    “谁?”

    “是我。”门口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有些怯生生的回答道。

    紫月寒一听那声音,目光里顿时柔和了下来,他仔细收好了信,然后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了房门。

    羽青交叉着双手,听见门开,就迎上了目光。

    很明显,她又哭过了,而且嘴角还带着一些未擦干的红色印渍。

    紫月寒瞥见了她略肿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才说道,

    “令尊的事,你……节哀……”

    羽青没多想他为什么知道,她就是觉得他应该什么都知道。羽青淡淡的点了点头,又朝走廊那头闪闪躲躲的鸢儿看了一眼,然后问道,“我可以……进去说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把羽青让了进去,但是并没有关门,而是手一挥,在门口下了个隔音罩。

    羽青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开口道,

    “青主,羽青……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紫月寒看她有些吞吞吐吐,就肯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羽华族全族被灭,只有我一人苟活至今……”羽青长长了呼了口气,才艰难的开口,“四年来,不曾有一日忘却灭族之仇。可是……羽青势单力孤……又不想拖累师门……即便知道仇人……我也无力……”

    羽青说着鼻子一酸,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她,果然,不想放弃……

    紫月寒想起刚才信中所写,继而问道,

    “你可记得屠村之人的长相,所用功法,所驱灵兽?”

    羽青蓦的抬头,脑海里闪现了曾经炼狱般的场景,颤颤的说道,

    “那些人身穿黑袍,脸带鬼面,领头之人用的是把长剑……灵兽……是只九头乌鸦……”

    “九头……乌鸦……”紫月寒嘴里缓缓的重复道。

    “你……你知道?”羽青眼里闪过一丝光,急切的问道。

    紫月寒的目光闪躲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

    “乌鸦是鸟中异类,另唤不死鸟,视为不祥。据我……所知,荒泽众派,无人驱此鸟为兽。而且从许多年前,荒泽乌鸦数目骤减,说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乌鸦的踪迹了……”

    羽青略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开口道,

    “羽青还有一事……”

    说着,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般,说道:“不知为何,我修炼武功极为困难,师父多次给我诊过,也请教过不少江湖医士,都无从得知原因。青主……武功盖世……可否,可否帮我探看一二?”

    其实早在帮她渡溶绛紫草的时候,紫月寒已经感觉到了她异于常人的经脉,当时他只以为是因为她的魂魄受损,阻滞了经脉运转。

    听见她开口,紫月寒又认真的坐下来探知了下她的经络,此前他想助她疏通的那些灵力居然还停留在她体内,丝毫没有被融吸,只是每每在渗透她经脉的时候,面前就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把外面的力量都挡了回来。

    修为如他,都不能知羽青的经脉全貌。

    紫月寒皱了皱眉头,不知如何说起,兴许,正如她父母所愿,平平淡淡做个普通人也很好。

    紫月寒淡然的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

    “你的经脉枯滞,确实……不适合修行。”

    羽青本来抱的希望一瞬间就灭了,她翕动了几次嘴唇,也不知说什么好。如果不能修行,凭她的功夫和本事,她该如何报仇?她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给紫月寒行了个礼,道了句谢,就要转身离开。

    紫月寒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突然怕她就此消沉,就补充道,

    “但是,只要你努力,逆行经脉重铸灵海,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羽青猛地回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咳……那个……紫月门有武库……博览天下精髓武功……兴许……有适合你的也不一定……”

    “紫月门……”羽青急忙的走上前来,“可……可我已经拜入流溯门了……我能修习紫月门的功法吗?”

    “紫月门每年都会有别门外修,武功增益,互相助力,有何不可?”

    羽青的眼里又重新放出光来,她有些激动的说道,“那我可以吗?我……我需要通过什么考核吗?”

    “严格上,是需要修为在气合之上。不过……有人托你……不考核也可以……”

    “那……算不算作弊啊……我知道了……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对吗?”

    紫月寒面子上一讪,轻咳了一声,还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可是,我师父会不会不高兴啊……”羽青提到师父,突然又低下了头,“我不想他难过……”

    “韩掌门气度超然,怎么会计较?再说……韩掌门的武功,与我紫月门也颇有渊源……”

    羽青睁大了双眼,想起了此前紫月门之行,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想想也许能有办法修行进境,心里不免又一阵激动,口不择言的说道,

    “不知,青主能不能指导我的武功一二?不做师徒,可……可……行师徒之礼……”

    紫月寒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从来不收徒。”

    羽青听了,自知有点莽撞,忙的改口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能入紫月门武库……谁教都可以……我……我一定会努力……”

    “不……我意思是……”紫月寒觉得羽青好像误会了,但是他一时也没办法解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紫月寒又想到了关键处,又开口相询,

    “那……素心诀……”

    羽青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的摇了摇头。紫月寒只道是她有所顾忌,就又解释,

    “我无意……”

    羽青忙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知道。我相信你。只是,祸事突临,我阿娘并未交待,而且对于素心诀,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我只是想确认,它并未落入歹人之手。”

    “阿娘宁死不屈……断然不会交出……”羽青的声音有些抖。

    “也许,这也是好事,是你父母保护你的方式。”

    “可我不想,这般躲躲藏藏糊里糊涂。难道我不知道素心诀的下落,那些觊觎的人,就会放过我吗?我力量微薄,就不能报我阿娘血仇吗?我……不想认命!”羽青突然抬高了些声音,紧紧的看着紫月寒。

    紫月寒看着羽青瘦小而倔犟的模样,突然心里泛起了一点难过。

    是同情?亦或者,是心疼?

    蝼蚁尚有鹰隼之志,命如纸薄也应有不屈之心。

    “我会帮你,查到底。”

    听了这句承诺,羽青心里自是感激和安心,原来,其实只要她道出心事,一切都是那般容易,她此前的种种试探倒是显得十分可笑了。

    羽青不知该如何做表达感激,就双手举过额头,毕恭毕敬的准备给紫月寒行个大礼。

    紫月寒一着急,就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随即,他又有些小慌乱的抽回了手,说了句,“不必。”

    最终,羽青怀揣着很大的希望离开了。

    外面探头探脑的鸢儿着急的跑走了,紫月寒眼尾扫过,也不想理会。

    紫月寒站在原地,又想了想广子宣的绝笔信,陷入了一连串的深思。

    兴许,这样让羽青入了紫月门,隐姓埋名,就可以摆脱掉鬼宗的追杀。

    至于修炼,来日方长,流溯门跟紫月门想必也终有融合的那一天。以他青主的面子,让羽青姑娘入武库,应该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鬼宗的踪迹十分隐秘,从碎星宫灭门后再次消匿。但是安宁镇上,羽青已然现了踪迹。他们必然会卷土重来,似是忌惮于紫月门,才又如此沉寂。

    此去东邱还有些时日,他还需更加注意她的安全。

    另一个房间内,季雨霏听完鸢儿的禀报,恨恨的扯着手里的绢子。

    “拉拉扯扯,我早就看她别有所图。我入不了紫月门,想必就有她的原因!”

    “可是小姐,我听闻此前,紫月青主跟她也并不算相熟。”

    “你懂什么!我看她有的是狐媚的本事。青主从不喜别人近身,偏偏对她破例。说不准,青主就喜欢她那种乡野粗鄙,清苦弱质的可怜模样……”

    “其实,小姐,我们也不必一定去紫月门吧,以我们与景泰门的关系,去了,也不会受委屈的。”

    “不!我不要!”季雨霏突然狠狠的攥住了手里的帕子,眼里闪过一丝不甘,继而说道,“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小姐……”鸢儿还有些不明所以。

    “出去!滚出去!”季雨霏突然有些急躁,一改她往日端庄大方的模样,冲着鸢儿喊道。鸢儿年纪小,突然见季雨霏这么喊她,心里有点委屈,撇了撇嘴就退了出去。

    “什么临终托孤,我不过是我爹豢养的金丝雀,一枚联络攀附景泰门的棋子。什么世叔,满脑子装的都是些肮脏不堪,男盗女娼。可怜?谁更可怜?”

    季雨霏暗暗想着,脑子里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雨夜,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赤裸,四肢无力,那个老男人呲着满嘴的黄牙笑着,肮脏的手碰过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可是任凭她喊哑了嗓子,她爹都没有出现。当她抱着破碎的衣衫缩在床里,那个所谓的“世叔”说,“再过几年,你大一些,我就带你回景泰门。”那个时候,她仅仅只有十四岁啊!每每想起,她就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令人作呕。

    从那时起,她恨透了碎星宫的每个人。

    季成身死,她一点都不难过,她手执着冲着那些蒙面的恶鬼,继而掉转刀刃抹向自己的脖子。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是那个宛若神明的人从天而降,一把飞刃结果了面前的几个鬼魑。

    季雨霏呆呆的看着翩然而立的紫月寒,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可是她却知道,这个人就是她的全部希望了。

    只要能摆脱那个屈辱的身份和过去,让她做什么她都甘愿。可是,他的眼里,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位置?真的是因为那个沈青吗?

    “他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季雨霏嘴里碎碎念的又重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