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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恶言相对惹伤心 解毒无望回江南

    因为紫月寒受伤,流溯门众人又怕鬼宗之人继续纠缠,所以他们中途拜访了不少医者,加上乔装打扮,低调而为,所以走的并不快。在路上继续颠簸了十几天,才回到了上原。

    考虑到车上两个伤病,韩子默让程江先在县上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打算再遍访一下附近的名医再回流溯门。

    天色已经擦黑,大家也是又饿又累。

    程江奉命只得背着那季雨霏去了雅间,粗略安置了一下。这边,羽青前面带路,引着紫月寒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师父在不远处看戏一样的,就喊了句“内急”,就把人丢给了韩子默,径自走了。

    韩子默不明所以,过来站在紫月寒的旁边,慢吞吞的往客栈里走。边走边小声的问:

    “我说你怎么回事?难得那丫头有机会能照拂你一下还还债,你还给惹得浑身冒烟……”

    紫月寒眼上覆了白纱,喜怒哀乐更是再无端倪。此时他低了低头,有些失意的说道:“未来难料。我……我不想……”

    这话点到,韩子默就恍然大悟了,又揶揄到:“你那江南医者遍地,你门中也有人才,待你内力恢复,让你的凤凰带你回去,医好了心里不也有底气了。”

    “眼下难堪,不想教兄长担心。再说,鬼宗难缠,我不能离开。而且我答应过……要帮她查羽华族之事……不可无信……”

    “嗐,说到底,你是又怕拖累她,还想借着这点伤讨点关怀……进退两难了吧。”

    紫月寒纠结的心情被一语道破,没好气的回怼:“真不知道,我兄长以前是怎么受得了你这张不饶人的嘴。”

    这下,该轮到韩子默无语了。

    几个人在大堂坐了下来,难得没什么人,终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带,韩子默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

    要了些吃食,韩子默给紫月寒盛了点饭塞到他手里,几个人默不作声的吃着饭。回想刚离开江南在那安宁镇上,几个人还是嬉闹笑骂好不自在,如今经历了种种困难,像是各自有了心事,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羽青抬头看了一眼紫月寒,那张脸依然是世间无双,可是三尺白纱就阻断了所有的美好。羽青突然觉得,即便是他好了之后与自己形同陌路,也比现在心里隐隐的难过强。

    桌子上都是羽青爱吃的东邱美食,可是她吃的索然无味。她匆匆的扒拉了几口,然后就起身,说了句“我吃饱了”就离开上楼了。几个人都对视了几眼,叹了口气。

    一贯心胸宽广的秋霜,扒拉着盘里的菜,噘着嘴说道:

    “师姐太可怜了。没了家,隐姓埋名,还差点死在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手里,又被同行的坏女人伤害,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我从来没见过师姐怨天尤人,相反还处处体贴别人,照顾我们,行医救人,她值得所有人爱惜她……”

    这话一出,餐桌上变得一片死寂。紫月寒的心更是像被刀捅了一样,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蠢过。

    “要是夜少主在就好了,他总有办法逗师姐开心……”

    秋霜明晃晃的在紫月寒的心上又捅了一刀。

    韩子默瞥了一眼脸上快要架不住的紫月寒,然后严肃的剜了一眼秋霜,说了句:

    “快闭嘴吧!”

    秋霜委屈的扁了扁嘴,不情愿的低了头闷声扒拉饭菜。林华看了秋霜不高兴,连忙夹了个鸡腿给她放进碗里,秋霜本来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马上就要说声谢谢了,谁想林华补了一句:“多吃点,堵上嘴。”

    这个师弟是师父找来,专门对付自己的吗?

    “你可听过‘医泽’郎之涣?”韩子默看着无心吃饭的紫月寒,突然问道。

    紫月寒心念一动,扭头问道,“他在上原?”

    韩子默摇了摇头,“他虽是出自东邱小药谷,但是四处漂泊,行迹不定。我们也可以顺便打听着,若能碰见,你这毒应不是什么问题。”

    紫月寒的脸上失落了一下,但是好在听见这个消息总比盲然无措的好,他匆匆了扒拉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碗筷,说了句“诸位慢用”,就喊了一声小二,让小二带他回房了。

    接连三日,程江几乎把上原所有的医馆都踏了个遍,仅仅也只是帮季雨霏坐了起来。程江听从韩子默的吩咐把季雨霏安置到了城北的静安寺,给那师太一些碎银子,便随她去了。

    可所有的大夫看过紫月寒的眼睛,都束手无策的摇摇头。羽青每每站在远处偷听着,可是一再的失望也让她的心慢慢沉寂了下去。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紫月寒功底深厚,“蔓芨”的毒并未动摇其根本,在客栈待了十几日,他的内力已经开始有恢复的迹象。他向来听觉敏锐,所以行动尚可,无需有人时时照顾。

    这一日,在大堂里用过饭,紫月寒有些忧虑的多喝了几杯酒,起身时,那小二不知何时在旁边放了一条长凳,他没有防备,一下子磕在了那长凳之上。那边还在忙活的小二发现,忙不迭的过来道歉,顺便要引他上楼。

    紫月寒突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从小到大,他何时这般受人照拂过。他淡淡的摆了摆手,就听了听一旁的动静,要坚持自己上去。他一身白衣,白纱覆面,侧脸望过去如云峰山月。大堂里有几个在用饭的女子听见动静也都看了过来,有一个忍不住说道,

    “你看那人,生的竟那样好看,不似凡人一般……”

    一旁的女子也是有些羞赧的多看了紫月寒几眼,然后又有些可惜的说道,

    “可惜,他看不见。”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落在了紫月寒的耳朵里,他倒不甚介意别人的眼光,可是他却很是在意此时的窘境。这些偏偏让站在二楼的羽青看在了眼里。她本来想下去扶着他,可是看他的坚持,怕伤到了他的自尊,就屏息凝视,满心落寞的看着他慢吞吞的回到自己房间。

    羽青不是没有向师父问询,可是师父说是紫月寒自己不肯离开,因为他说他还有没有做到的事。他的靠近,他的疏离,太过牵动她的心绪。可他已经被自己拖累至此,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突然就跌落凡尘,成了被人品头论足的谈资,这怎么能让她装作不在意?

    回到房间的紫月寒,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这种黑暗确实令人太过难熬。他抬起手,感受到体内开始涌动的灵力,就想再试试,可不可以运功逼毒。可是每每内力行至眼睛,那眼睛里只有一片刺痛,那黑暗里又会出现块块的白色斑点,像是要要侵蚀殆尽他的眼珠一般。他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头上不由得急出了许许多多的汗珠。而此时,韩子默也不想继续让他拖着,前来寻他。

    韩子默与程江坐在一侧,紫月寒的面前已经倒了一杯茶水。韩轩思忖了下,缓缓开口,“郎神医踪迹难寻,你内力也恢复了些,不若……我让江儿先送你回江南,这眼睛上的毒,也拖不得了……否则,我跟你兄长实在不好交待……”

    紫月寒愣了一下,淡淡的低了头,说道,“是我自己本事不济,不管韩掌门的事,你无需向我哥交待……”

    韩子默看他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急,说道,“我流溯门没有一人会觉得紫月青主是拖累,实在是心有愧疚,若你的眼睛因此而……让我们如何自处?让……六儿如何自处?”

    紫月寒握着茶杯的手禁不住握紧了些,叹了口气,说道,

    “流溯门已然暴露踪迹,我怕我一走,鬼宗会来纠缠。而且……兄长交代给我的事,我并未做到……”

    韩子默皱了下眉头,压低了嗓音说道,“羽华族灭族之事,六儿尽可详述,眼下看鬼宗穷追不舍,真相已然明了,你可以向紫月……门主复命了……”

    紫月寒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想……带她走……”

    韩子默不禁有些疑惑,进而说道,“带她走?是为了保护她?六儿同意吗?”

    紫月寒微微偏了偏头,韩子默看着他不善于掩饰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些,略带怀疑的问道,“或者说,紫月门对素心诀……也是势在必得?”

    二楼之上,羽青站在一根立柱之后,贸然听见这番话,望着那个身影,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紫月寒听见韩轩这番语气,不禁也有些恼怒,带了些气说道,

    “我承认,我此行的目的是找到她,带回素心诀。素心诀事关天下苍生,紫月门岂能不管?你可以质疑我,但是你怎么能那般去猜忌我哥,他对你……难道还得不到你一番信任吗?”

    楼上,羽青在听见这番话的时候,忽然觉得脑子有些蒙,即便他知道他要素心诀不是为了据为己有,可是从他知晓的自己身份的那刻起,是不是种种接近,都是为了尽快,完成他兄长交给他的任务?她曾经那般相信他,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假象吗?她耳朵有些轰鸣,心里也一阵阵刺痛,眼泪滑落,她竟忘了擦,有些呆滞的转身往房里走去。

    韩子默听闻紫月寒这番坦诚,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抬高了些嗓门说道,

    “景泰门之时,我以为你对她是真心真意。这数月的相处,你那么清冷一个人,数次相救到底是因为怜悯,还是因为这只是你兄长交待给你的任务?”韩子默勉力压下了颤抖的声音,又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的苍生,我只在乎,是不是有人会伤害她。既然你无意,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希望,再让她失望?”

    紫月寒一直以为韩子默是懂他的心的,他既然表明了心迹,怎么是那种轻易改变的人。他不由得握紧了杯子,回敬道,

    “可是,人的感情是会变的!这一程路,最大的变数,就是我对她……动了情。我说过的话也一定会负责到底!韩掌门,我已经看够了光阴蹉跎,相爱却不相守的活生生的例子。而且,我分得清,什么是怜悯,什么是喜欢……我是寡情,但并非薄情……若你有能力护她周全,我又何至于这般进退两难……”

    韩子默刚才气愤的脸蓦的变了个颜色,刚才准备好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这些话狠狠的刺痛的他的心,可又是那般的现实。

    说罢,紫月寒感觉这话似乎有点狠了,就站起身,凭着感觉往楼上走去。而刚才他捏过的杯子此时忽然碎做一片,还隐隐带了些血迹。紫月寒袖子里的手上,淋淋漓漓的血粘在了他洁白的袖口上。原来没有内力,连捏碎个杯子都弄得这么狼狈。

    而回到房间内,他的情绪还未平歇,就听见羽青在门口轻声问道,

    “青主,可否听我一言?”

    紫月寒心里一颤,他还不知道羽青听见了他们的只言片语,长长的呼了口气,给羽青开了门。羽青的眼睛有些红,但是她也未遮掩,反正他也看不见。

    羽青想想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冷冰冰的问道,

    “紫月青主已然恢复了些内力,因何还不离开?”

    紫月寒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也来劝说自己,就随口说道,“我答应过你……”

    “我知道,青主仁心重诺,可是眼下你……这副模样,连生活尚且不能自理,还如何帮我?”

    紫月寒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心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羽青定了定心,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身份让你好奇让你怜悯,或者你本来的目的就是找到我找到素心诀的下落,你心有苍生,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素心诀在哪里,青主就别多费心思了……”

    紫月寒眉头突然皱了一下,她竟从来没有全心的相信过自己?或者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他此前的疏离是他岔了心思,可是这些话仅仅就是赌气而说的吗?

    羽青喘息了一口,继续强硬的说道,

    “青主于我有救命之恩,羽青自会报答,若有一日我知道了素心诀的下落,自会亲至紫月门相送。眼下,我们已然回了上原,也没有大夫能医治你的眼睛,青主大可先回紫月门,也免得令我们所有人……担心愧疚……”

    紫月寒袖子里的手忍不住紧紧的攥了攥,还是有些不肯放弃的说道,

    “青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此前的态度……”

    “生气?我凭什么生气?青主不一向都是那样,我又有何不同?”羽青想起他那时候的动作和话语,亦是有些灰心的说道。

    “我不是为了素心诀……”

    “青主还是认真考虑下我的话。羽青天生此命,若逃不过……我也认了,无须不相干的人为我操心……”说罢,羽青飞速的抹掉了已经掉落的眼泪,逃也似的走了,徒留紫月寒站在原地,感到心里一阵阵钝痛。

    羽青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紫月寒似乎才从她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是啊,他现在还能护她周全吗?或者真的已经开始拖累她。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吗?她又真的全心全意信过自己、依赖过自己吗?也许,他确实需要先治好眼睛,才能做到承诺过的事吧。

    再见之时,一切才会不一样。他会明明白白的表明心意,大大方方的保护她。

    第二日,羽青无精打采的下楼吃饭,而路过紫月寒的房门时,却发现那房门大敞,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羽青有些惊慌的跑下楼,看见坐在那里愣神的韩子默,忍不住问道,

    “紫月青主呢?他……”

    韩子默看着羽青那眼神,垂了垂眼睛,说道,“他回江南了。”

    羽青脸上顿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他果然走了,也许是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素心诀,或者是不再想帮她了。也对,明明自己是期望他走的,回去治好眼睛,再也不管自己的事,也就不会再受伤了……

    “我想让江儿送他一程,但是他不肯。他内力还未至一半,眼睛看不见,想必回程艰难。”韩子默看着怅然若失的羽青,又补充道,“他说,一月为期,他还会……回来的。”

    “还回来做什么?我没有素心诀,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

    羽青愣了一下,苦笑着说道。韩子默看不得羽青这番失意的模样,转念说道,“也许……他并非全部为了素心诀……”

    羽青低头摇了摇,自嘲道,“什么时候……我这个人会比素心诀重要呢?”

    韩子默心疼了一下,岔开话题道,

    “吃完饭,跟师父出去一趟,最近上原的流民渐多,有几个富商设了粥棚救济,我们也过去帮帮忙……”

    羽青硬撑着打起精神,有些疑惑的问道,“上原那几个富商平时那般吝啬,怎么……良心发现了?”

    韩子默笑了笑,“我写了几幅字送了过去。那些人,比猴子都精,定能看出这些字是新墨,价值不菲。”

    “那样,他们就肯乖乖出去施粥?”羽青更加迷惑了,“师父,你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物非就是‘大爱无疆’‘忧国爱民’‘至仁至善’‘乐善好施’这样的……”

    “师父,果然高明!”羽青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着她总算有些放下紫月寒的事,韩子默忙的补充道,“我们救济一段时间再回流溯门,我已经给欢儿传信了。得帮忙安置一下他们,搭几个帐子,避免他们流离失所。唉,世道艰难啊……天下乱象,终究也涌入东邱了……”

    羽青想了想这一路的坎坷,兴许这种由里到外的腐烂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只是如今到了捂也捂不住的时候了。羽青遥望了下外面的景象,想想还有许多事要做,就慢慢的把紫月寒的事暂且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