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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楚云倾诉心中意 依云为主拦羽青

    平南正阳街上,夜楚云正紧紧的跟着羽青。唯恐一眨眼,她又不见了一样。

    羽青也不搭理他,自顾走在前面,也不着急去哪,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她心里却一直在盘算,该如何甩掉他。

    此时,街上的人已经熙熙攘攘。路口处的榜栏前围了几圈人,看着上面的贴文小声议论着。

    羽青在离得不远处停了下来。里面有几个江湖模样的人小声议论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中。

    “这官府竟然出面,帮褚晚阁通缉寻人!”

    “嘿,听说那阁主身边的黄鹤不仅偷走了他十万白银,就是连他那房娇美的小妾都被拐跑了……那阁主现在气的一病不起,重金求医呢。”

    “我听来的却不是这样,你知道清疏的苏南门吗?听说全部被杀了,那死法就跟五年前上原山上的人死法一样……”

    那人又压低了点声音,扫了周围一样,继续说道,“我看呐,定是当年那个羽家魔女,回来寻仇了……”

    “不是说死了吗?那么多人围攻,据说砍得皮肉模糊,模样难辨,怎么可能还活着?”

    缀在人后的夜楚云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看向羽青的背影以及那白皙纤细的手,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抽动了几下,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那谁知道,说不准,是鬼魂……有怨……”

    “嘘……大白天的说的这般瘆人……不管怎样……听说褚晚阁派人去了紫月门求救……”

    前面的话,羽青听了都无动于衷,但听见“紫月门”三个字的时候,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惊措,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离开了。

    夜楚云看得分明,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上原山战后,紫月门贴文昭告,独善其身。夜楚云并不清楚羽青与紫月寒的感情如何,只是看见这紫月门迫不及待的澄清,心里对紫月寒真是憎恶到了极点。

    他也曾凭一时脑热跑去江南紫月门外,想质问紫月寒为何如此绝情,却以门主不见任何无关人等的理由,被挡在门外。

    这更添了他对羽青的怜惜,此后,更是抛却了江湖朝堂纷扰,一心一意的寻找她。

    可是如今,羽青听见紫月门还是这般不能释怀,他想不通,那紫月寒有何好,又这般无情无义,为何能让她这般倾心相待?

    他心里憋闷的难受,但是羽青依然对他不理不睬,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就折了回去,也没看他一眼,就把门关了。

    夜楚云站在树下,亦不肯离去。他坚信,只要他坚持,他就一定可以挽回羽青的心。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夜楚云都跟着羽青,夜里就宿在那棵树下。依云找来,他也执拗的不肯离开。

    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让人难以自拔,他唯恐这是一场梦,等他醒来又是无尽的失望,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他才觉得,上天也是有些垂怜他的,他这一次怎么都不会再放手。

    房间里点着灯,羽青坐在桌旁,从怀里摸出了那两截断钗。

    钗上的羽毛依然洁白透亮,曾经羽青以为这是一个承诺,她在海底沉睡的两年,似乎无数次的唤起过那个名字。当她醒来重新看见了阳光,她首先想到的是,见到他。

    可是郎伯和姑姑跟她说的却是,紫月门撇清了与流溯门的关系,自那次走后,他再也没回过上原。

    她不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钗掰断了。一道金色的信羽飞空而去。可是,一天,一月,一年……她始终没有等到他。

    “无论何时,无论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临别前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可是他在哪?

    羽青无数次的想去江南紫月门,当面问他。

    可是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怕了。她怕她的身份会拖累他,会把他视若生命的紫月门拖入深渊,她怕他会亲口告诉她,他与她毫无关系。

    原来在这份感情里,她还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和不自信。一如初见,他千丈凌云,她渺如尘埃。

    “门口那个年轻人,都待了三日了,你待如何?”

    羽青思绪万千,都没听见郎之涣推门而进的声音,她急忙把那钗塞进了袖子,慌乱的抬起头来。郎之涣看的分明,但也不忍说的过多勾起她的伤心,就假装没看见,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随他吧。”羽青看着窗外,淡淡的说道,“不过是个浪荡公子,几日没意思就离开了。”

    郎之涣撇了撇嘴,说道,“我看未必。哪能这么巧,就能碰见,而且他还能揭破你银伯相传的易容……”

    羽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迟早会去莫邪宫,寻夜回天复仇。即便她相信,夜楚云真的不知晓他爹的作为,但如果真到了与莫邪宫兵戎相见的那天,他究竟会站那一边?那毕竟是他的生父。

    多年之前的一场相识,也许只是少年心性,好奇使然,也没那么深厚的情谊。她更不需要他以后为难,还不如两下当做不认识。

    “你若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还不如挑明了的好。你这不声不响,倒让他还觉得有什么盼头……”郎之涣嘴里叨咕着,慢慢的就走了出去。

    羽青听完,心里想了想,也确实有些道理。连着几日她也没有机会再去褚晚阁,若这么下去,夜楚云定会坏她的事。想罢,她就起身走出了院子。

    一推门,那树下却没有人影,羽青心里暗哼了一下,果然就是几日新鲜而已。

    正当她要关门,一只手却突然伸了出来挡住了门。羽青一看,那夜楚云却是从门边的墙根处蹦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问道,

    “青儿,你可是担心我了?”

    羽青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说道,

    “夜公子,你也在这几日了,差不多就回吧。也免得叫别人……担心……”

    说着,羽青瞅了一眼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的人影,讥讽的说道。

    夜楚云看了一眼那边,说道,“依云,出来。”

    藏在暗处的依云,只好慢吞吞的挪出来,走到二人跟前,她又抬眼看了一眼羽青,略揖了一下,说道,

    “羽青姑娘,又见面了。”

    羽青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对着夜楚云说道,

    “夜公子,我不知你为何一定要纠缠于我,你也知道,五年前的那个羽青已经死了。我也探听过,你父亲所为你应该不知,你也不必有所愧疚。看在曾经相识一场,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日后清算旧仇,也免得你我为难。”

    依云听着,想起这几年主人的种种,心里很是不舒服,脱口而出道,

    “羽青姑娘,我主人为寻你……”

    “依云!”夜楚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他点了点头,有些落寞的说道,

    “好,我可以不再跟着你。但是,你能不能随我去个地方,我想把心里的一些话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羽青看着主仆二人,想了一下,折回院子取了伞,就跟在了夜楚云身后。

    夜楚云慢慢的走着,缀在她的身侧,有些疑惑的问道,

    “天上月明星稀,不似有雨,你为何要带着伞?”

    羽青没有回应,夜楚云只好作罢。

    穿过正阳街,又绕过两条巷子,就到了海边,看见了褚晚阁那庞大的宅院还有停靠在海边的船只。

    羽青有些疑惑,刚想问询,却见夜楚云轻轻一跃,穿过许多船,停到了一艘大画舫的船板之上。然后他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羽青。

    羽青看着那画舫很是精致,舱内灯火通明,船头有几个侍女模样的人,看见夜楚云都毕恭毕敬的弯腰低头。

    羽青想了一下,这番做派不才是夜楚云,想想自己如今并非多年前尚不能自保的柔弱模样,也没有多想,飞身上了船。

    走进船舱,里面布置的也很是奢靡,中间一条长长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就好似他早就料到她会前来,日日备着一样。

    夜楚云把羽青让在座上,旁边立马有一个侍女过来给羽青倒了酒,温柔的说道,

    “姑娘,请。”

    羽青听着声音熟悉,侧眼一看,竟是荟姨。

    此刻她看着羽青,眼里竟隐隐有了些泪光,嘴唇翕动着,说道,“姑娘还活着,真是万幸!”

    羽青的记忆仿佛也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河边,紧绷的脸上略有些柔色,点了点头说道,

    “谢过……荟姨。”

    彼时,明月也端了一盘新鲜的浆果过来,她放在桌子上的一刻,忍不住抬头看了羽青一眼,她顿时有些愣住了。

    清淡如月,气质如兰,美若西子。

    难怪即便身中春毒公子也能逼毒收身,这让公子五年不曾忘怀,朝思暮想之人,她居然曾想取而代之?!

    感到明月的目光,羽青也递过来一个眼神,看着明月跪坐一旁,羽青伸手虚扶了她一把,依然用曾经平易的口吻说道,

    “我不是你家公子,姑娘不必跪我。我消受不起。”

    明月抿了抿嘴,是了,这才是公子口中那个念念不忘的女子,明月还曾觉得遇见公子是因为恰不逢时。如今才明白,公子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人,见之忘俗,无人可比。

    夜楚云挥挥手,让一旁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依云站在船舱口。

    夜楚云谦让了羽青,羽青却没有动。夜楚云能感受得到羽青的防备之心,苦笑了一下,自己端起了酒杯慢慢的喝了两口。缓缓开了口,

    “青儿,能跟我讲讲,你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吗?”

    羽青垂下了眼皮,似乎特别不愿回忆那段往事。夜楚云也不勉强,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当年我为长公主做事,是本想借她之手扳倒我的父亲,借势发展自己的羽翼。她心机深重,扶植于我,也信不过我。在上京之时,我遭……背叛,风影的那具尸体就是我父亲对我的警告,腹背受敌,深陷囹圄,许多事……我身不由己……”

    羽青听了愣了一下,原来那些事她竟然是误会了。

    “我离开上京赶回莫邪宫,我父亲以荟姨和你的命要挟我,让我去探听素心诀的下落。”

    夜楚云叹了口气,“很快,长公主的密令也到,寻得也是羽家后人。很快,我就去了东邱查探……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寻的人,会是你……我知晓你的身份的时候,给流溯门递了两封信问及,可是你都不肯见我。后来我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你要与我划清界限,因为……我效命之人……是你的仇敌……”

    羽青淡淡的听着,手里摩挲着那酒杯的杯沿,似乎也因为被唤起的记忆有了些许心绪不平。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曾经不能平和待之的事情已然变得,无谓。

    夜楚云又仰头喝了一杯酒,深深的看着羽青的眉眼,思绪依然游荡在几年之前,

    “那时的我,太过没用。等我千辛万苦赶到上原的时候……流溯门已经没了,你也不见了。我知道……是父亲和长公主所为的时候,我当时恨不得杀了他泄恨,我的一切都让他毁了……”

    夜楚云说着,有些激动,嗓子里也有点哽咽。

    “对,我是心怀愧疚,我恨当时自己年轻气盛棋差一招,没能扳倒父亲。恨我自己犹豫,没能第一时间去告知你静宁的计划。恨我深陷牢笼,没有能力去救你……”

    羽青看着他的样子,低下头,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又如何?你能阻止长公主,还是能阻止你的父亲?”

    这一问,让夜楚云更加心颤,是啊,他能如何呢?也不过就是能陪她一起死?夜楚云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南华阁、沧海派、苏南门被灭,诛杀鬼魑……我知道,你此行是为了复仇,当日依云说在清疏城见到了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北上……才在这等你……”

    夜楚云几杯酒下肚,眼圈不禁红了些,他细细的描摹着羽青那纤瘦的模样,忍不住离了座位离羽青更近了些,蹲在她的边上,抬起头言辞恳切的说道,

    “青儿,我知你诸多磨难,这世道欠你太多。我不求你能对我放下成见,我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让我做你的刀,我莫邪宫就是你的盾,无论你想屠尽伪善还是杀尽邪魔,我夜楚云定会生死相护,至死不悔。不论如何,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

    说着,夜楚云的手一把就抓住了羽青的腕子,浑身紧绷,满眼里都是期待。

    羽青看了他一眼,那颗冰冷孤寂的心似乎有了一点点的触动,但是她眼里的微光只是闪了一下就再次寂灭了。

    她手腕轻轻一动,就已经从夜楚云的手里挣脱出来,她决然的站了起来,饮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往舱外走去,

    “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夜公子,话已说完,就此别过吧。”

    夜楚云心里狠狠的一抽,重重的跌坐在地上。他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羽青的背影,小声说道,

    “哪怕都是这世上的无根飘萍,你都不愿意与我一起,相互取暖吗?我知你内心苦楚和孤寂,我以为你也能知我,对你的情意……”

    夜楚云嘴里说着,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伸手取了酒瓶往嘴里猛灌了两口,又对着羽青的背影喊道,

    “你且走吧,天涯海角,除非我死,我一定会跟着你!”

    而快要走到船边上的羽青,瘦削的背影不由得晃了两下,然后她飞身上了岸。

    依云看着夜楚云失落的模样,终究没有忍住,追随羽青的背影而去。

    羽青并没有着急回去,刚才的一杯酒,让她神情有些恍惚,若说什么都不曾变过的,似乎就是她的酒量了。

    那杯酒,算是祭奠他们曾经的一份友情?祭奠两个人同病相怜的身世?还是祭奠他曾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她脸上有些发烫,脚下也有点不稳。

    依云疾行了两步便追了上来。恰恰行到一条安静的小巷,依云走到羽青的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羽青看着依云,使劲眨了眨迷离的眼睛,就想从一侧绕过去,依云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裾。羽青有些不忍,只好停了下来。

    “姑娘,主人自小丧母,父亲暴戾无状,他生活的很是艰难。便是我,也极少看见他笑。自从他遇见你,就不一样了。你似乎点染了他生活的希望,让他的人生有了颜色。五年前的事,他是真的不知晓,而且……他曾想去给你报信,中了长公主的埋伏,被囚于荒室,九死一生才逃出去,可是我们赶到时,流溯门已经……”

    这话不知道是触动了羽青哪抹记忆,似乎有一个她殷殷期盼了五年的人,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给她哪怕一丝的希望。

    羽青低下头,深深的喘息了一口。

    依云小声的说着,嗓子里也有了哽咽,

    “你消失这五年,主人囚禁了老宫主,又踏遍了荒泽九州,每每听到有形似你的人,不远千山,他都会去寻。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他变得沉默寡言,终日酗酒,意志消沉……你可知,当他知道我曾见过你的时候,他有多高兴……姑娘,你真的感觉不到,他对你的情意吗?他是拿命去珍视你的,你为何要对他如此绝情……”

    羽青默然的听着,若说毫无触动根本不可能,她孤身一人,从未想过还有人对她此番深情。

    可是那又如何,她的心,已经全部交付了紫月寒,尽管,他与自己断绝了关系。

    羽青脑子里越来越迷糊,她慢慢的回过头来,蹲了下来,红着眼圈看着依云的脸,问道,

    “你喜欢他?”

    依云一脸惊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了头,拼命的摇了摇,

    “不不,我不过一介奴婢,怎能肖想主子……”

    “是啊,你觉得你们身份有别。那我与他,又岂止是陌路,中间还会隔着杀师杀父之仇……如果我任由他的靠近,你觉得以后他不会为难,会一直快乐吗?”

    依云有些似懂非懂,依然执着的低下头去磕了几下,哭着说道,

    “姑娘,你可怜可怜他吧,主子孤单一人,你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羽青站起来,似乎有些醉意了,苦笑了一下,

    “痴心不自知,错付终身啊。”

    说罢,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眨眼,已经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