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闻听过往心沥沥 月寒拒婚凌云阁
而赫秋涟带的“斩月”大军，刚刚退到湖心岛边缘，就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先是逍遥派的人痛惜掌门横死，长老罗不凡上前来质问，
“赫堂主为何要退？我掌门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赫秋涟黑着脸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紫月寒最厉害的是他的飞羽弓吗？他初入极乐名动天下那一天，就是以一把剑，于这太明湖中，带人先后斩杀了上万鬼魑。这太明湖的水数月鲜红，腥气漫天。鬼魑被吓破了胆，直到五年之前都没人敢踏足余杭。如今他可能已达化境中峰，一人就可挡我们百人，项掌门不自量力，还想硬接那一剑，自己找死！”
罗不凡依然不依不饶，说道，“临行前说好的，要为死去的江湖义士讨个公道，没想到赫堂主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胆小还想成大事，笑话！”
“我说过让你们一起上，你们胆小，现在还怪到老夫头上了！”
赫秋涟脸色一变，说着，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罗不凡的脖子，然后一用力，罗不凡就险些当场毙命。
许是考虑到有卸磨杀驴的嫌疑，赫秋涟没有下死手，松了手，罗不凡咳了几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赫秋涟扫了一圈后面的众人，说道，
“五年前，你们是为的什么上的上原，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我御龙堂愿意庇护你们，你们不懂得感激，还这般挑衅，还真以为我有容人的气量任由你们摆布？今日暂退，只是暂避紫月寒的锋芒，日后我定会再来。你们愿意跟着我，就闭上嘴。不愿意就滚，看看羽家那妖女何时去灭你家门！”
罗不凡不敢再说话，姚大宽很是识时务，忙不迭的上来帮附，
“今日已经与紫月门和凌云阁撕破了脸，就算你们就此离开，以后势单力薄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跟着赫堂主，以后有什么好处，自然也能共享。”
剩下的十几个小门派还有活人的互相看了看，都随声附和。至于真心与否，都不甚重要。一行人扶着伤员，寻了船只，一一的往对岸驶去，然后又灰溜溜的离开了余杭。
傍晚暮色，羽青才来到了余杭，风景依旧，却再无旧日之感。羽青一个人行在街上，很快就来到了岸边，她拿了银子刚要找船，却听得岸上有人在小声的讨论。
“那落渺山庄这次带了千人，却不敌紫月门，到底是紫月门和凌云阁，实力不容小觑啊。”
“原本是趾高气昂的来，后来却灰溜溜的走，听说紫月门主功力更加精进，一剑就劈了逍遥派的掌门，给那些人吓破了胆，马不停蹄就出了江南。”
“哼，紫月门百年道门，岂是这般好欺负！凌云阁又倾力相助，看来两个门派联姻，好事将近啊……”
“听说那萧家小姐都已经入住紫月门了……”
羽青听着，呆呆的站了一会，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是了，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伤得了他呢？
羽青站在湖边，痴痴的望着紫月门的方向，紫月门已经亮起了灯盏，看起来依旧是那般金碧辉煌。
她心里似乎是挣扎了一下，可是去见他还有何意义？他从来也不需要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如今又有美人在侧，婚事将近，自己在这除了徒增烦恼还有什么？
羽青落寞的低下头待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紫月寒一个人待在静室里，赫秋涟的话似乎还萦绕在他耳边，令他心绪飘飞，麻乱不止。他提起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青”字，顿时，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她还活着。”紫月寒嘴里喃喃道。
他的心里在一阵阵的抽痛着，五年前，没人能想象她的无助和绝望，而她掰断簪子，令羽却没有落到他的手里，她又等了多久？她又该是如何的失望？自己这几年又在做什么？
贪恋幻境中的温存，迟迟不愿醒来，再次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险恶的世道中支撑……
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丰昊提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紫月寒忙的转过头压回了眼里的泪花。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从小到大，我到还真没见过你的眼泪。”
丰昊说着，自顾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那两个蒲团还是他俩小时候一起练功打坐的蒲团，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丢弃。
紫月寒一哂，扯开话题说道，“弟子可都安置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这儿也是你的家。”
说着，他也走了过来，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丰昊点了点头，给紫月寒倒了一杯酒，说道，“清涯水阁我只创了三年多，这次也没有大的伤亡，他们也都年轻，恢复起来也快。我嘛，还是得先来关心下你啊……”
紫月寒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丰昊却突然认真的盯着他，问道，“五年之前，你当真受了重伤？”
紫月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鬼影缠丝，透胸而过。若没有一索大师，想必，我已不在这个人世了。”
丰昊吸了口凉气，看着紫月寒已经复原的身体，又说道，“你当日的修为已过化境，虽然孤枭功力与你不逊色多少，但是何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紫月寒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高手过招，魔功诡谲，胜负只在一念之间，是我分心了。”
丰昊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得，又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青”字，不禁说道，
“没想到，你对她用情如此之深，早知道，当年，我拼劲全力，也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了……”
紫月寒听了，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迟疑的问道，“当年……你也在？”
丰昊点了点头，喝了杯酒，慢慢的详述了上原山上的情景，紫月寒茫然的听着，心里的难过却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潮水，令他透不过气来。
“当时羽姑娘已经没了自我意识，只是一味的想杀了静宁公主报仇，我义父也死在她的手里，义父对我有养育知遇之恩，我……当时也曾阻止过，可是我阻止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只好带了十四离开。但是这些年，看着疯疯癫癫的十四，想想当日的情形，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当时应该提前做些什么……我应该提前去通知流溯门……”
紫月寒静静的听完，嗓子里一阵哽咽，拍了拍丰昊的肩膀，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她自小就经历了灭族之恨，是她师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是这世道再一次负了她。而我答应过她，一定会保护她的……”
两个人沉默无言的又喝了几杯酒，已经都感觉到有一丝醉意。
丰昊又说道，“此番，她回来，应该是为了复仇。已经有六家门派被造访，三家被灭门，死状如同当年……都被那带翅膀的异兽吸干了灵气……”
紫月寒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人是该死，但是亲眷无辜，青儿，那么善良，绝不可能是滥杀之人……”
丰昊却疑惑的问道，“那谁还可能操控那异兽呢？”
紫月寒沉默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绝日的由来。而那枚戒指就一直带在羽青的手上，绝日可控人心，羽青如果心里只存了恨意，绝日以恨为食，再度操控羽青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紫月寒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即便对我多有失望，可她为何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
“惨遭灭门，身心俱疲，谁又知道她当时受了多重的伤，是怎么活了下来。紫月门随即贴文，与流朔门撇清干系，而且说你们的婚约是谣传，更有你的印信在上，若是我，我也对你绝了心思啊……”丰昊有些喝多了，干脆往下一倒，躺在了地上。
“贴文？你是说……”紫月寒又被这话狠狠的戳了一刀。
丰昊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说你当时昏迷未醒，那应该是白薇姑姑发布的，权宜之策。但是羽青姑娘却不知，也许她心里也以为，你也抛弃了她，哀莫大于心死……”
紫月寒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也开始止不住的攥起放开，眼里有了些慌乱之色，自言自语道，“她肯定伤透了心，我……我现在再发一封贴文，澄清当年的话，她是否会来见我……”
“如今紫月门百废待兴，一切大事还等你做主。你再发贴文，不是打姑姑的脸吗？灭魔会上，赫秋涟不怀好意陷害紫月门，司南被赫秋涟所擒，羽姑娘突然现身相救，只是这样一来也坐实了赫秋涟陷害紫月门的理由，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番。赫秋涟此人野心勃勃，我总感觉他似乎是一早针对的就是紫月门，针对武库，不可不防啊。”
紫月寒有些落寞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丰昊站起身来，酒已经喝光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世间，牵绊的人太多。月离哥如今还没有音信，江湖又是虎视眈眈，只有你稳住了这些局面，找回她，才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阿翊，你现在是紫月门的门主，不是你兄长背后的孩子了，想想死去的那些人吧……”
说罢，丰昊就摆了摆手，走出了静室。
紫月寒低了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眼神里已经是平静和坚毅。他看着桌子上的“青”字，也收起了最后一丝软弱，默默的说道，
“青儿，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让天下人给你一个公平。等我们再重逢，我定会还你所有的亏欠……”
第二日的紫月门正殿之上便站满了人，坐在上首的是萧冷情、丰昊、以及紫月门的四位长老，萧玥也被安排到了很靠前的位置，其余的弟子凡是能站着的都聚在了殿内殿外。
紫月寒沐浴焚香之后来到了殿上，他换了身雪白的金丝缎袍，头发已经重新梳洗过，束了玉冠，更衬了他的出尘之姿。那面上依然清凛萧肃，皎如白玉。
他掠过人群，缓缓的走到了紫流金的椅子旁，看了一眼殿下所有人的殷殷期盼，郑重的坐了下来。
紫月门弟子见过礼，紫月寒便开口道，
“江湖动荡，多事之秋。自月离门主退位，紫月门也沉寂了五载。承蒙各位错爱，信得过我。此前我闭关未出，让紫月门蒙受了许多的质疑和骂名，也让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昨日鏖战，损伤惨重，在紫月门牺牲的每一位义士都将是我紫月门永远铭记的恩人，第一杯酒，就祭给他们！”
说罢，紫月寒端起一杯酒，下面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然后一起郑重的将酒洒在了地上。随后，紫月寒又端起第二杯就，朝向萧冷情说道，
“凌云阁对我紫月门之恩，寒无以为报。只能在此承诺萧阁主，我有生之年，只要凌云阁有任何用得上紫月门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相帮，绝不推拒！”
萧冷情也端着酒杯示意了一下，说道，
“紫月门主客气，临行祖父有言，萧紫两家百年之前就有过旧约，任何一方有难自当鼎力相助义不容辞！况且此前祖父家书获得紫月门应允，两家永修秦晋之好，自然不分彼此。”
说罢，萧冷情一饮而尽。这话倒是让紫月寒有了点糊涂，他迟疑了一下，也把酒杯中的酒饮尽。
坐下之后，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紫白薇，此时紫白薇心里也是突突了两下，这一日都在忙着安抚伤亡弟子和亲眷，竟然忘了把萧老爷子的密信交给紫月寒。她又不好在这当面提出，只得给紫月寒递了个眼色，想宴后再详说。
然而，坐在前排的萧玥听见父亲如此说，脸上也浮起了一抹红晕，也不扭捏，端着酒杯大方的站了起来，冲着紫月寒说道，
“萧玥，敬紫月门主。”
紫月寒愣了一下，看着姑姑递过来的眼色，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看萧玥落落大方，没有那般的扭捏姿态，更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也淡淡的笑了笑，饮了一杯。
而他眼睛掠过丰昊时，丰昊却是一副“你完了”的神情。
紫月寒终于把人都敬完，也提到了这次议事的重点。
“想必如今大家心里也明白，这江湖已变，人心浮动，正魔难辨。但是，我们紫月门人，应该坚守自己的本心，遵从我们自己的道，不欺负弱小，但也不畏强大！从今日起，紫月门的武库下三层全部开放，修习你们合适的心法，选用你们趁手的兵器，一同守护我们的家！另外，若凌云阁弟子有意参详我门内武学，尽可前来进修，两家不分彼此……”
这话一出，站在台下的众人一阵雀跃。紫月门武库一共五层，里面有奇兵、有稀甲，而最珍贵的就是里面拥有上千本博览天下又博采众长的武学撰书。
门内弟子可根据在紫月门修行的时间和境界一层层的上去阅览，而今，下三层全部开放，对于那些进门不久的弟子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而紫月寒可谓是紫月门武学的活招牌，所以一听也能阅览紫月门武库的经卷，凌云阁的弟子也是一阵交头接耳，欢欣无比。
萧冷情也报以感激，随后他就郑重的站起来，对着紫月寒揖了下手，说道，
“萧某今日也是来辞行的。我们已经出来半月，门内事务繁杂，眼下又与许多门派起了冲突，不宜再多做耽搁。”
紫月寒赶忙客气道，“大战刚过，还未能休息几日，紫月门也未尽地主之谊，真是惭愧。”
萧冷情摆了摆手，说道，“日后总有机会再见。”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儿，萧玥也没想到父亲这么着急回去，有点愣神。
萧冷情继续说道，“既然紫家已经答应这门婚事，我就先带玥儿回去，静待紫月门佳音了。”
紫月寒一下子就尴尬在了当场，他脑海里在飞速的想应对之语，想能委婉回绝又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凌云阁难堪。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紫白薇忙的走了过来，走到萧冷情的面前，笑着说道，
“萧阁主见谅，月寒也是刚刚出关，又遇这些大事，还未能分出心来。既然贵派事多，我等就不强留。我作为月寒的长辈，日后必然亲自上门与您商议他们的婚事，可好？”
萧冷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到眼下紫月门也是无暇顾及其他，也没多想，应了下来。喝过几杯酒，便率剩下的弟子准备离开。
萧玥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站在人后的紫月寒几眼，但是紫月寒却是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领会到她的难过。
萧凌止紧跟在师父身后，只是在下霄云阶的时候，也忍不住回了下头。霍紫嫣站在人群里，看着萧凌止的背影，突然心里生出了点不舍，直愣愣的一直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送走了萧冷情，众人散去，紫白薇这才返回了紫月殿。而此时，大殿里仅剩了紫白晖，紫月寒坐在椅子里怅然若失的喝着酒壶里的酒。
紫白薇叹了口气，面子上也有些难看，她找出了萧瑞的那封密信，拿给了紫月寒。紫月寒看罢，才开口问道，
“所以说，姑姑是答应了？”
紫白薇低下头点了点，说道，“翊儿，你要怪就怪姑姑自作主张吧。”
紫月寒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喝了不少酒，眼圈有些泛红。
紫白晖也忙的说道，“这是我们四个人的决定，不能怪你姑姑。赫秋涟来者不善，如果没有凌云阁助力，你昨天出关，可能就是给我们收尸了……”
紫月寒没有回答，突然又问了一句，“五年前紫月门的贴文，撇清了与流溯门的关系，也是姑姑的决定吗？”
紫白薇愣了一下，看着紫月寒难过的眼神，心里不禁心疼起来，眼里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说道，
“翊儿，月离突然撒手，门内凋敝，急需恢复元气，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当日那种情形，姑姑只能先寻自保之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擅自做的，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紫月寒看见紫白薇眼里的泪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直白，姑姑自小护着他们兄弟二人，可以说，没有姑姑，他们可能活都活不下来。
紫月寒忙的站起身来，来到紫白薇的身边，弯下腰去替紫白薇擦着眼泪，说道，
“我没有怪姑姑，我知道，姑姑都是为了紫月门，为了我。我是在怪自己，白白蹉跎了这几年，才让你们受人欺凌。”
说着，他抚着紫白薇头上已经有些泛白的发丝，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紫白薇哭了一会，也有些不安的说道，
“翊儿，姑姑知道你心里苦，你一直念着羽家那姑娘。可是如今，她成了众矢之的，被天下人诟病，你想再寻回她怕是很难。答应萧家的婚事，对紫月门百利无一害。等我门内再度强大……你总可以想办法……让羽姑娘隐姓埋名来到紫月门……到时候你纳她为妾，我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紫月寒把紫白薇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蹲在她的膝旁，惨淡的笑了笑，说道，
“姑姑，我不会娶萧家姑娘的。我对她没有感情，她不应该作为联姻的牺牲品。这对我，对青儿，对她，都不公平。我不会以一个女子作为获取权势的筹码，紫月门的复兴也不应该这样。”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翊儿，月离打下的这片基业不易啊，你应该想办法为他守住……”紫白晖劝诫道。
“五叔，兄长定然没有死，我相信他余生只是想为自己活着。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也绝不会败在一队鬼魑手里。兄长为紫月门付出了二十年的心血，我也会为了紫月门付出一切，最难的时候兄长都挺过来了，我相信我也能，不需要借助外力，也不需要做一些无谓的牺牲……”
紫白薇嗫嚅了一下，又说道，
“此次大战，凌云阁为我紫月门牺牲了三十多个弟子，那三十多条人命多么沉重啊。萧老爷子的来信中，仅仅只提了这桩婚事，而且他还以他的佩剑‘断水剑’作嫁，听说那萧小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姑姑，维系两家关系也并非只有婚嫁这一条路。萧小姐即使对我有情，但我岂能耽误她的终身？我们紫家从太爷爷那一辈起，家中男丁就只娶一妻，姑姑跟姑父这么多年也是恩爱非常，我对青儿也早有了一生一世的誓言，我不想做一个负心薄幸之人。人人都说她是邪魔，可是谁又不知，世人对她的不公，只是因为她出生于羽家，只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个世人都贪欲的秘密吗，她有何错？”
“也许五年前杀人只是因为无可奈何，可是如今，她复仇心起，又杀了不少无辜之人。即便之后能给她正名，可是那些人命又该谁来背？她又该如何在江湖里立足呢？翊儿，你想过吗？”
紫月寒叹了口气，说道，
“她被灭族失去至亲，总算隐姓埋名在流溯门安了家，流溯门却再次被屠杀。师父在她面前跳崖，我想不出，她该是怎样的绝望。如今她回来复仇，许是因为那只异兽，但凡她有一丝清明，就不会滥杀无辜！我一定会找到她，还她一个公平。若世人不能原谅，我就陪她一起，隐姓埋名，流浪天涯。姑姑，五叔，希望你们能谅解。”
紫白晖拍着手里的扇子，也叹了口气，说道，
“天下的情种真是都生在我紫家了，月离是，你也是。五叔不能评断，至于怎么做，你看着办吧……我走了……”说罢，紫白晖就背着手摇着头离开了大殿。
紫白薇的眼睛哭的有点微肿，但是她作为女子，似乎最能体会这份感情的沉重。因为霍秋白又何尝不是放下了往日种种，隐姓埋名，才与她换来这余生相守。
她站了起来，认真的问道，“翊儿，你此生，真的非她不娶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说道，“非她不娶。”
紫白薇突然笑了笑，爱怜的伸过手，像紫月寒小时候那样蹭了蹭他的脸颊，温柔的说道，
“你是最好的孩子。放心吧，等把门内这些事都一一交付给你，姑姑就北上，亲自去凌云阁，为你退婚！”
紫月寒眼圈又红了一点，也安慰紫白薇道，
“姑姑，相信我，我一定会重新把紫月门发扬光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紫白薇点了点头。她以前总觉得月离聪慧，月寒有些自我封闭，怕是还没有月离一半的心思，所以对月寒总是多些偏爱。原来那只是因为月离在为他遮风挡雨，而今，月寒也挑起了这个担子，他的担当和责任，自是毫不逊色于月离。
终究是自己老了，没了曾经的骄傲和魄力，以后也该卸下担子颐养天年了。
先是逍遥派的人痛惜掌门横死，长老罗不凡上前来质问，
“赫堂主为何要退？我掌门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赫秋涟黑着脸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紫月寒最厉害的是他的飞羽弓吗？他初入极乐名动天下那一天，就是以一把剑，于这太明湖中，带人先后斩杀了上万鬼魑。这太明湖的水数月鲜红，腥气漫天。鬼魑被吓破了胆，直到五年之前都没人敢踏足余杭。如今他可能已达化境中峰，一人就可挡我们百人，项掌门不自量力，还想硬接那一剑，自己找死！”
罗不凡依然不依不饶，说道，“临行前说好的，要为死去的江湖义士讨个公道，没想到赫堂主就是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胆小还想成大事，笑话！”
“我说过让你们一起上，你们胆小，现在还怪到老夫头上了！”
赫秋涟脸色一变，说着，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罗不凡的脖子，然后一用力，罗不凡就险些当场毙命。
许是考虑到有卸磨杀驴的嫌疑，赫秋涟没有下死手，松了手，罗不凡咳了几声，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赫秋涟扫了一圈后面的众人，说道，
“五年前，你们是为的什么上的上原，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我御龙堂愿意庇护你们，你们不懂得感激，还这般挑衅，还真以为我有容人的气量任由你们摆布？今日暂退，只是暂避紫月寒的锋芒，日后我定会再来。你们愿意跟着我，就闭上嘴。不愿意就滚，看看羽家那妖女何时去灭你家门！”
罗不凡不敢再说话，姚大宽很是识时务，忙不迭的上来帮附，
“今日已经与紫月门和凌云阁撕破了脸，就算你们就此离开，以后势单力薄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跟着赫堂主，以后有什么好处，自然也能共享。”
剩下的十几个小门派还有活人的互相看了看，都随声附和。至于真心与否，都不甚重要。一行人扶着伤员，寻了船只，一一的往对岸驶去，然后又灰溜溜的离开了余杭。
傍晚暮色，羽青才来到了余杭，风景依旧，却再无旧日之感。羽青一个人行在街上，很快就来到了岸边，她拿了银子刚要找船，却听得岸上有人在小声的讨论。
“那落渺山庄这次带了千人，却不敌紫月门，到底是紫月门和凌云阁，实力不容小觑啊。”
“原本是趾高气昂的来，后来却灰溜溜的走，听说紫月门主功力更加精进，一剑就劈了逍遥派的掌门，给那些人吓破了胆，马不停蹄就出了江南。”
“哼，紫月门百年道门，岂是这般好欺负！凌云阁又倾力相助，看来两个门派联姻，好事将近啊……”
“听说那萧家小姐都已经入住紫月门了……”
羽青听着，呆呆的站了一会，她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是了，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伤得了他呢？
羽青站在湖边，痴痴的望着紫月门的方向，紫月门已经亮起了灯盏，看起来依旧是那般金碧辉煌。
她心里似乎是挣扎了一下，可是去见他还有何意义？他从来也不需要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如今又有美人在侧，婚事将近，自己在这除了徒增烦恼还有什么？
羽青落寞的低下头待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紫月寒一个人待在静室里，赫秋涟的话似乎还萦绕在他耳边，令他心绪飘飞，麻乱不止。他提起笔，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写下了一个“青”字，顿时，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她还活着。”紫月寒嘴里喃喃道。
他的心里在一阵阵的抽痛着，五年前，没人能想象她的无助和绝望，而她掰断簪子，令羽却没有落到他的手里，她又等了多久？她又该是如何的失望？自己这几年又在做什么？
贪恋幻境中的温存，迟迟不愿醒来，再次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险恶的世道中支撑……
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丰昊提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紫月寒忙的转过头压回了眼里的泪花。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从小到大，我到还真没见过你的眼泪。”
丰昊说着，自顾在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那两个蒲团还是他俩小时候一起练功打坐的蒲团，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丢弃。
紫月寒一哂，扯开话题说道，“弟子可都安置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这儿也是你的家。”
说着，他也走了过来，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丰昊点了点头，给紫月寒倒了一杯酒，说道，“清涯水阁我只创了三年多，这次也没有大的伤亡，他们也都年轻，恢复起来也快。我嘛，还是得先来关心下你啊……”
紫月寒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丰昊却突然认真的盯着他，问道，“五年之前，你当真受了重伤？”
紫月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鬼影缠丝，透胸而过。若没有一索大师，想必，我已不在这个人世了。”
丰昊吸了口凉气，看着紫月寒已经复原的身体，又说道，“你当日的修为已过化境，虽然孤枭功力与你不逊色多少，但是何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紫月寒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高手过招，魔功诡谲，胜负只在一念之间，是我分心了。”
丰昊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得，又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青”字，不禁说道，
“没想到，你对她用情如此之深，早知道，当年，我拼劲全力，也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了……”
紫月寒听了，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迟疑的问道，“当年……你也在？”
丰昊点了点头，喝了杯酒，慢慢的详述了上原山上的情景，紫月寒茫然的听着，心里的难过却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潮水，令他透不过气来。
“当时羽姑娘已经没了自我意识，只是一味的想杀了静宁公主报仇，我义父也死在她的手里，义父对我有养育知遇之恩，我……当时也曾阻止过，可是我阻止不了她，也救不了她，只好带了十四离开。但是这些年，看着疯疯癫癫的十四，想想当日的情形，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当时应该提前做些什么……我应该提前去通知流溯门……”
紫月寒静静的听完，嗓子里一阵哽咽，拍了拍丰昊的肩膀，又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她自小就经历了灭族之恨，是她师父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是这世道再一次负了她。而我答应过她，一定会保护她的……”
两个人沉默无言的又喝了几杯酒，已经都感觉到有一丝醉意。
丰昊又说道，“此番，她回来，应该是为了复仇。已经有六家门派被造访，三家被灭门，死状如同当年……都被那带翅膀的异兽吸干了灵气……”
紫月寒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人是该死，但是亲眷无辜，青儿，那么善良，绝不可能是滥杀之人……”
丰昊却疑惑的问道，“那谁还可能操控那异兽呢？”
紫月寒沉默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绝日的由来。而那枚戒指就一直带在羽青的手上，绝日可控人心，羽青如果心里只存了恨意，绝日以恨为食，再度操控羽青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紫月寒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即便对我多有失望，可她为何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
“惨遭灭门，身心俱疲，谁又知道她当时受了多重的伤，是怎么活了下来。紫月门随即贴文，与流朔门撇清干系，而且说你们的婚约是谣传，更有你的印信在上，若是我，我也对你绝了心思啊……”丰昊有些喝多了，干脆往下一倒，躺在了地上。
“贴文？你是说……”紫月寒又被这话狠狠的戳了一刀。
丰昊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说你当时昏迷未醒，那应该是白薇姑姑发布的，权宜之策。但是羽青姑娘却不知，也许她心里也以为，你也抛弃了她，哀莫大于心死……”
紫月寒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也开始止不住的攥起放开，眼里有了些慌乱之色，自言自语道，“她肯定伤透了心，我……我现在再发一封贴文，澄清当年的话，她是否会来见我……”
“如今紫月门百废待兴，一切大事还等你做主。你再发贴文，不是打姑姑的脸吗？灭魔会上，赫秋涟不怀好意陷害紫月门，司南被赫秋涟所擒，羽姑娘突然现身相救，只是这样一来也坐实了赫秋涟陷害紫月门的理由，所以才有了今天这番。赫秋涟此人野心勃勃，我总感觉他似乎是一早针对的就是紫月门，针对武库，不可不防啊。”
紫月寒有些落寞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丰昊站起身来，酒已经喝光了，他叹了口气，说道，
“这世间，牵绊的人太多。月离哥如今还没有音信，江湖又是虎视眈眈，只有你稳住了这些局面，找回她，才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阿翊，你现在是紫月门的门主，不是你兄长背后的孩子了，想想死去的那些人吧……”
说罢，丰昊就摆了摆手，走出了静室。
紫月寒低了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眼神里已经是平静和坚毅。他看着桌子上的“青”字，也收起了最后一丝软弱，默默的说道，
“青儿，你再等等我，我一定让天下人给你一个公平。等我们再重逢，我定会还你所有的亏欠……”
第二日的紫月门正殿之上便站满了人，坐在上首的是萧冷情、丰昊、以及紫月门的四位长老，萧玥也被安排到了很靠前的位置，其余的弟子凡是能站着的都聚在了殿内殿外。
紫月寒沐浴焚香之后来到了殿上，他换了身雪白的金丝缎袍，头发已经重新梳洗过，束了玉冠，更衬了他的出尘之姿。那面上依然清凛萧肃，皎如白玉。
他掠过人群，缓缓的走到了紫流金的椅子旁，看了一眼殿下所有人的殷殷期盼，郑重的坐了下来。
紫月门弟子见过礼，紫月寒便开口道，
“江湖动荡，多事之秋。自月离门主退位，紫月门也沉寂了五载。承蒙各位错爱，信得过我。此前我闭关未出，让紫月门蒙受了许多的质疑和骂名，也让别有用心之人趁虚而入。昨日鏖战，损伤惨重，在紫月门牺牲的每一位义士都将是我紫月门永远铭记的恩人，第一杯酒，就祭给他们！”
说罢，紫月寒端起一杯酒，下面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然后一起郑重的将酒洒在了地上。随后，紫月寒又端起第二杯就，朝向萧冷情说道，
“凌云阁对我紫月门之恩，寒无以为报。只能在此承诺萧阁主，我有生之年，只要凌云阁有任何用得上紫月门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相帮，绝不推拒！”
萧冷情也端着酒杯示意了一下，说道，
“紫月门主客气，临行祖父有言，萧紫两家百年之前就有过旧约，任何一方有难自当鼎力相助义不容辞！况且此前祖父家书获得紫月门应允，两家永修秦晋之好，自然不分彼此。”
说罢，萧冷情一饮而尽。这话倒是让紫月寒有了点糊涂，他迟疑了一下，也把酒杯中的酒饮尽。
坐下之后，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紫白薇，此时紫白薇心里也是突突了两下，这一日都在忙着安抚伤亡弟子和亲眷，竟然忘了把萧老爷子的密信交给紫月寒。她又不好在这当面提出，只得给紫月寒递了个眼色，想宴后再详说。
然而，坐在前排的萧玥听见父亲如此说，脸上也浮起了一抹红晕，也不扭捏，端着酒杯大方的站了起来，冲着紫月寒说道，
“萧玥，敬紫月门主。”
紫月寒愣了一下，看着姑姑递过来的眼色，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看萧玥落落大方，没有那般的扭捏姿态，更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也淡淡的笑了笑，饮了一杯。
而他眼睛掠过丰昊时，丰昊却是一副“你完了”的神情。
紫月寒终于把人都敬完，也提到了这次议事的重点。
“想必如今大家心里也明白，这江湖已变，人心浮动，正魔难辨。但是，我们紫月门人，应该坚守自己的本心，遵从我们自己的道，不欺负弱小，但也不畏强大！从今日起，紫月门的武库下三层全部开放，修习你们合适的心法，选用你们趁手的兵器，一同守护我们的家！另外，若凌云阁弟子有意参详我门内武学，尽可前来进修，两家不分彼此……”
这话一出，站在台下的众人一阵雀跃。紫月门武库一共五层，里面有奇兵、有稀甲，而最珍贵的就是里面拥有上千本博览天下又博采众长的武学撰书。
门内弟子可根据在紫月门修行的时间和境界一层层的上去阅览，而今，下三层全部开放，对于那些进门不久的弟子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而紫月寒可谓是紫月门武学的活招牌，所以一听也能阅览紫月门武库的经卷，凌云阁的弟子也是一阵交头接耳，欢欣无比。
萧冷情也报以感激，随后他就郑重的站起来，对着紫月寒揖了下手，说道，
“萧某今日也是来辞行的。我们已经出来半月，门内事务繁杂，眼下又与许多门派起了冲突，不宜再多做耽搁。”
紫月寒赶忙客气道，“大战刚过，还未能休息几日，紫月门也未尽地主之谊，真是惭愧。”
萧冷情摆了摆手，说道，“日后总有机会再见。”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儿，萧玥也没想到父亲这么着急回去，有点愣神。
萧冷情继续说道，“既然紫家已经答应这门婚事，我就先带玥儿回去，静待紫月门佳音了。”
紫月寒一下子就尴尬在了当场，他脑海里在飞速的想应对之语，想能委婉回绝又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凌云阁难堪。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紫白薇忙的走了过来，走到萧冷情的面前，笑着说道，
“萧阁主见谅，月寒也是刚刚出关，又遇这些大事，还未能分出心来。既然贵派事多，我等就不强留。我作为月寒的长辈，日后必然亲自上门与您商议他们的婚事，可好？”
萧冷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到眼下紫月门也是无暇顾及其他，也没多想，应了下来。喝过几杯酒，便率剩下的弟子准备离开。
萧玥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站在人后的紫月寒几眼，但是紫月寒却是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领会到她的难过。
萧凌止紧跟在师父身后，只是在下霄云阶的时候，也忍不住回了下头。霍紫嫣站在人群里，看着萧凌止的背影，突然心里生出了点不舍，直愣愣的一直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送走了萧冷情，众人散去，紫白薇这才返回了紫月殿。而此时，大殿里仅剩了紫白晖，紫月寒坐在椅子里怅然若失的喝着酒壶里的酒。
紫白薇叹了口气，面子上也有些难看，她找出了萧瑞的那封密信，拿给了紫月寒。紫月寒看罢，才开口问道，
“所以说，姑姑是答应了？”
紫白薇低下头点了点，说道，“翊儿，你要怪就怪姑姑自作主张吧。”
紫月寒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喝了不少酒，眼圈有些泛红。
紫白晖也忙的说道，“这是我们四个人的决定，不能怪你姑姑。赫秋涟来者不善，如果没有凌云阁助力，你昨天出关，可能就是给我们收尸了……”
紫月寒没有回答，突然又问了一句，“五年前紫月门的贴文，撇清了与流溯门的关系，也是姑姑的决定吗？”
紫白薇愣了一下，看着紫月寒难过的眼神，心里不禁心疼起来，眼里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说道，
“翊儿，月离突然撒手，门内凋敝，急需恢复元气，你也看到了，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当日那种情形，姑姑只能先寻自保之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姑姑擅自做的，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紫月寒看见紫白薇眼里的泪水，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过直白，姑姑自小护着他们兄弟二人，可以说，没有姑姑，他们可能活都活不下来。
紫月寒忙的站起身来，来到紫白薇的身边，弯下腰去替紫白薇擦着眼泪，说道，
“我没有怪姑姑，我知道，姑姑都是为了紫月门，为了我。我是在怪自己，白白蹉跎了这几年，才让你们受人欺凌。”
说着，他抚着紫白薇头上已经有些泛白的发丝，心里也是一阵难过。紫白薇哭了一会，也有些不安的说道，
“翊儿，姑姑知道你心里苦，你一直念着羽家那姑娘。可是如今，她成了众矢之的，被天下人诟病，你想再寻回她怕是很难。答应萧家的婚事，对紫月门百利无一害。等我门内再度强大……你总可以想办法……让羽姑娘隐姓埋名来到紫月门……到时候你纳她为妾，我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紫月寒把紫白薇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蹲在她的膝旁，惨淡的笑了笑，说道，
“姑姑，我不会娶萧家姑娘的。我对她没有感情，她不应该作为联姻的牺牲品。这对我，对青儿，对她，都不公平。我不会以一个女子作为获取权势的筹码，紫月门的复兴也不应该这样。”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翊儿，月离打下的这片基业不易啊，你应该想办法为他守住……”紫白晖劝诫道。
“五叔，兄长定然没有死，我相信他余生只是想为自己活着。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也绝不会败在一队鬼魑手里。兄长为紫月门付出了二十年的心血，我也会为了紫月门付出一切，最难的时候兄长都挺过来了，我相信我也能，不需要借助外力，也不需要做一些无谓的牺牲……”
紫白薇嗫嚅了一下，又说道，
“此次大战，凌云阁为我紫月门牺牲了三十多个弟子，那三十多条人命多么沉重啊。萧老爷子的来信中，仅仅只提了这桩婚事，而且他还以他的佩剑‘断水剑’作嫁，听说那萧小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姑姑，维系两家关系也并非只有婚嫁这一条路。萧小姐即使对我有情，但我岂能耽误她的终身？我们紫家从太爷爷那一辈起，家中男丁就只娶一妻，姑姑跟姑父这么多年也是恩爱非常，我对青儿也早有了一生一世的誓言，我不想做一个负心薄幸之人。人人都说她是邪魔，可是谁又不知，世人对她的不公，只是因为她出生于羽家，只是因为她身上有一个世人都贪欲的秘密吗，她有何错？”
“也许五年前杀人只是因为无可奈何，可是如今，她复仇心起，又杀了不少无辜之人。即便之后能给她正名，可是那些人命又该谁来背？她又该如何在江湖里立足呢？翊儿，你想过吗？”
紫月寒叹了口气，说道，
“她被灭族失去至亲，总算隐姓埋名在流溯门安了家，流溯门却再次被屠杀。师父在她面前跳崖，我想不出，她该是怎样的绝望。如今她回来复仇，许是因为那只异兽，但凡她有一丝清明，就不会滥杀无辜！我一定会找到她，还她一个公平。若世人不能原谅，我就陪她一起，隐姓埋名，流浪天涯。姑姑，五叔，希望你们能谅解。”
紫白晖拍着手里的扇子，也叹了口气，说道，
“天下的情种真是都生在我紫家了，月离是，你也是。五叔不能评断，至于怎么做，你看着办吧……我走了……”说罢，紫白晖就背着手摇着头离开了大殿。
紫白薇的眼睛哭的有点微肿，但是她作为女子，似乎最能体会这份感情的沉重。因为霍秋白又何尝不是放下了往日种种，隐姓埋名，才与她换来这余生相守。
她站了起来，认真的问道，“翊儿，你此生，真的非她不娶吗？”
紫月寒点了点头，说道，“非她不娶。”
紫白薇突然笑了笑，爱怜的伸过手，像紫月寒小时候那样蹭了蹭他的脸颊，温柔的说道，
“你是最好的孩子。放心吧，等把门内这些事都一一交付给你，姑姑就北上，亲自去凌云阁，为你退婚！”
紫月寒眼圈又红了一点，也安慰紫白薇道，
“姑姑，相信我，我一定会重新把紫月门发扬光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紫白薇点了点头。她以前总觉得月离聪慧，月寒有些自我封闭，怕是还没有月离一半的心思，所以对月寒总是多些偏爱。原来那只是因为月离在为他遮风挡雨，而今，月寒也挑起了这个担子，他的担当和责任，自是毫不逊色于月离。
终究是自己老了，没了曾经的骄傲和魄力，以后也该卸下担子颐养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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