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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紫月双杰辅明义 羽青孤身除内鬼

    几日之后,紫月寒一封亲笔贴文再次震惊了天下。

    文中阐述了自安王朝第六代皇帝安邺以及静宁长公主这二十几年来昏庸无道的统治之行,历数了静宁为一己私欲犯下的种种恶行,并举证朝廷与鬼宗勾连,视人命为草芥迫害百姓,御化尸兵。

    紫月门要清奸邪,正国本,为天下百姓请命,誓要与安邺王朝和鬼宗不死不休!

    这一年多来,紫月门对各地小门的求救无不应允和襄助,紫月寒更是亲力亲为,早就令江湖众门归心,以紫月门为风向指南。

    紫月寒言辞恳切,陈情要害,一击即中。那些早就不满朝廷统治的门派更是联名发书,跟随紫月门的脚步,誓在推翻昏君朝廷,斩杀邪佞,匡扶新君,平定天下。

    没过半月,以明垣为首的明义军就踏破了边防二十七城,恩义并施,甚至许多守城将领弃城投降,城内百姓开门相迎。

    明义军军力迅速扩充,由原来的一万余人,增长到十万之众。可是这些都还远远不够,因为以上京为中心的安王朝还有守备军二十六万,薄奚尘坐镇上京,还有王城军二十万,更让人感到胆寒的是,连日战场之上,都会有尸魃大军出没,那些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倦的尸体,俨然成了明义军的噩梦。

    西南柔阳城郊,驻扎的明义军营帐内,十九岁的明垣在烛火下认真的看着一张风貌地图。

    明垣是明康王幼子,当年明康王功高震主,静宁公主以明家叛乱莫须有的罪名,斩尽明家九族,只有尚在襁褓中的他被一个人秘密救走。这十九年他蛰居西南异族,修身养性,始终没有忘记心底的那份屈辱。

    而今,他已长成翩翩少年,冷峻修凛,英姿飒爽,更是博览群书,雄才大略,资质更是出众,在师父的苦心栽培下,修为已达微元。

    营帐的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明垣抬头看了一眼,忙的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先生。”

    来人眉眼温润如玉,烟波里似乎总是纠缠着一些愁绪。眉骨高耸,颧骨略凹,风华染霜,虽然不复年轻,可是那份自内而外的气度和雅致始终不曾变过。

    紫月离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明垣指了指手里的地图,说道,“秀云峰峡谷太过险峻和狭窄,围攻三日不下,我在想有没有迂回的办法……该从何处下手……”

    紫月离听罢,接过了明垣手中的地图,一双修长的瑞凤眼淡淡扫了一圈,指了指地图的两处,说道,

    “敌众我寡,强取不可用。分兵而至,用极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李代桃僵可行。”

    明垣听罢,垂下头思忖了一下,“可是……这诱兵危险……”

    紫月离把地图交还到了明垣手中,冰冰冷冷的说道,“成大事不可心生软弱,自从选择这条路开始,跟随你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你要做的,就是,杀伐,决断。”

    明垣紧紧的捏着地图的一角,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先生,其实,你比我更适合……”

    紫月离没有听他说完,转身就往账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秀云峰,我带人去。你带主军两路绕行。”

    明垣望着那瘦削而笔挺的黑色背影,心里不禁有些隐隐的难过。

    紫月离离开明垣的营帐,信步走在营里的路上,看到山坡上有一颗古老的松树,他身形一跃,就飞到了那松树的一条枝丫上。

    这日的月亮不甚明亮,朦胧里透着些黑紫的雾气。他从腰间解下了一截断掉的笛子,笛子的一端还悬着一枚羽状的玉坠。

    他细细的摩挲了一会儿,把笛子放到了嘴边,吸了一口气,吹起了一段旋律。这段旋律是那般熟悉,仿佛带人悠悠的回到了七年前,紫月门面对那个背影的夜晚。

    三日之后,紫月寒接到了一道西南方向的令羽,秀云峰已破,明义军再下六城,收服两万兵将,很快就可以与紫月门成合围之势。

    紫月寒看着书案上那些如雪花片般的信函,皆是众门言诚,起身往上京而去的信报。

    紫月寒一挥袖子,那道令羽消散。看着天色已晚,他理了下思绪,起身往棠梨轩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羽青还在躺着。还有一月临盆,她身体日渐笨重,加上精神倦怠,她就总是躺在床上半眯半睡着。

    听到开门声,她强撑着胳膊抬起头来,紫月寒疾走了两步走到了床跟前,用胳膊把她托了起来。

    羽青笑了一下,“这小坏蛋捣蛋的很,每日都要踢我九九八十一下,好像在跟我说,‘阿娘,你快些起来,带我出去转转’……”

    紫月寒舒展了下眉头,拿手覆在羽青的肚子上,敛了下嗓子说道,“不许跟你娘亲胡闹,爹爹不允许,知道吗?”

    随即,羽青的肚子上就隆起了个大包,像是个小脚丫的样子,羽青“嘶”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那个大包,嗔道,“这么小就敢闹脾气,等你出来,看阿娘不打你屁股……”

    一家三口就这般温馨的说着话,紫月寒几乎都快要忘却了,他想要说的话。可是只要他一有心事,就绝对躲不过羽青的目光。

    “可是,准备好了?”羽青靠在他的臂弯里,悠悠的说道。

    “嗯。”紫月寒点了点头,“门内弟子两千,我要带走多半,沿着太明湖入江,一路北上,在离上京百里的越津与众人汇合……五叔随我去,我留五百弟子,你与嫣儿镇守紫月门,等我回来,好不好?”

    羽青抬起头,认真的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儿,未置可否,只是说道,“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

    紫月寒拿出羽青的手,在她手心里慢慢的划着,一边说道,“叫她羽末,好不好?让她做最后一个羽家人,以后,我们只开开心心的活着。”

    羽青看着掌心泛着些金光的字影,喃喃道,“羽末……”

    随即,她摇了摇头,说道,“‘末’字不好,眼下是举兵之时,不吉利。这个孩子来的时间恰好,她是我们的新生,我们的希望。就叫……羽希,紫羽希。”

    说罢,羽青肚子里的小不点又扭动了下身体,羽青随即笑了,说道,“你看,她很喜欢。”

    紫月寒低头亲了下羽青的额头,说道,“好,就叫紫羽希。”

    “其实明义军后……是兄长对吗?他是想拯救万民于水火,也是……为我师父复仇……”羽青徐徐的说道。

    紫月寒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未提及那封信里的内容,更未说到静宁长公主没死的秘密,他怕她放不下,更怕她担心自己。可是,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

    紫月寒点了点头,“兄长从来都比我更有魄力,这些年他一直隐忍,又悉心辅佐明垣三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嗯,知道你不是孤军奋战,我也就不担心了。只记得保重自己,我们娘俩等你回来。也许,你回来,就能看见我们的羽希了。”

    羽青又伸出手,轻轻的抚平了紫月寒眉间的愁绪,说道,“拨云见日,云开月明,一切都是冥冥注定。你只需毫无顾虑的定心一战,我这儿你放心,还有紫嫣和晨飞呢。”

    紫月寒伸进怀里,把专属于紫月门主的信令放到了羽青的手心,又殷殷嘱托道,

    “已经查明孤枭以及鬼宗余党躲进了上京城内,但紫月门不一定会万无一失。若真有突发危险,带上众人躲进武库……这门主令可开启玄黄离心咒……”

    “放心吧。”羽青伸手抚了抚紫月寒的眉心,说道,“我定会守好我们的家。”

    紫月寒把羽青慢慢放平,躺到她的身后,紧紧的贴着她的颈窝,搂着她和女儿久久未发一语。因为他怕他的心一软,就再不想离开。

    而羽青背对着紫月寒,摸索着手里的门主令,又睁开了眼睛。

    翌日,紫月寒在殿前清点了弟子,一千四百多弟子整整齐齐的站满了整个广场,清一色的白衣紫纱,握着最得力的武器,心怀着最为崇高的志向。

    紫月寒一身黑衣,负手而立。再不似七年前那般茫然。

    “我想你们知道,我们此去为何。你们都还年轻,少年人当无畏无惧,当胸怀鸿鹄之志。你可以选择庸庸碌碌的活一生,亦可以选择轰轰烈烈的战一场,为自己的人生留下些浓墨重彩。

    朝廷腐朽,鬼宗肆虐,百姓生活于苦难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你们得紫月门庇佑,紫月门亦靠你们重生,而当你们手握力量之时,就要为这天下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如今,时机已到,拿起你们的剑,带上你们的信念,剑指上京,重整这山河,还天下一片净土。你们,可愿?可惧?”

    “愿意!不惧!”

    下面的一众弟子都精神斐然,神采奕奕的仰望着,他们生于这乱世,亲眼目睹了山河的残破,甚至许多人深受亲人离散之苦。

    他们需要一个指引,需要一种鼓励,然后他们就会壮志满满,勇往无前。而此时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

    很快,在紫白晖和司南的带领下,一千多人陆陆续续的登船北上。紫月寒站在炎火丹凤旁边,再一次回头看了眼殿前那个最不舍的身影。

    羽青被霍紫嫣搀着,一手扶着腰,一手冲着他挥了挥手。旁边站着易晨飞、壳儿和十个弟子,恭恭敬敬的弯腰拜别。

    紫月寒嘴唇翕动,依然是那句“等我”。直到炎火丹凤火红的曳尾消失在天际,羽青才忍不住的低头,眼泪垂落,她说的却不再是那句“等你”。

    两日之后,霜蕤轩内,羽青躺下之后,身边的人都离去了。羽青听到周围没了声音,又托着笨重的身子站了起来,她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到早上有个小厮送来的口信,然后就悄悄的出了门。

    她走走停停,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后花园。穿过几处亭廊,她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拱门前。而那门后站着一个略显颓颓的瘦削的身影,待羽青走近,他回过头来,说了句,“你很准时。”

    羽青的眼睛不禁睁大了些,这个声音,才是当年她听见的那个声音之一!

    羽青警惕的扫过这张看起来总带着些“老好人”面相的笑脸,看着他慢慢收敛起假笑的样子,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掩饰,甚至包括这些年的声音。

    “原来,莫光曦只是你的替死鬼。真正在幕后操控一切隐藏最深的竟然是你,莫长老。”

    莫云贵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我在这紫月门隐忍了四十余年,看得透每一个人,算尽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思,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机。”

    羽青不禁细细思索了下这所有的一切,才说道,“所以说,与鬼宗勾结的是你,月寒重伤时故意泄露我身死消息的是你,散布白薇长老行踪的还是你,甚至你故意告知于我紫月离现身之事……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呵……”莫云贵转了转眼睛,低头笑了笑,“这世间事,左不过是权势熏心,或者,爱而不得。棠梨不过是一场联姻的牺牲品,而在见到紫月泽之前,她的心里明明只有我……”

    羽青有些疑惑,“棠梨……”

    莫云贵指了指棠梨轩的方向,说道,“你还不知道吗?棠梨轩是以紫月寒母亲的名字命名,她叫莫棠梨。”

    羽青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可你不是她的……”

    “长兄?名义而已。我们两家本是世交,我爹娘被害,我就被莫家收留做了养子,我与棠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我本以为我们迟早会在一起。直到棠梨被许给了紫月泽,我才知道,其实在莫家,我也只是个外人。”

    莫云贵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眼里有了些波动,继续淡淡的说道,

    “我追随棠梨而至,从未揭破我们俩的关系。可是,那时候我才发现,她已经移情别恋,对紫月泽情根深种了。我当然不甘心,可是过多的纠缠,得来的就是她的冷眼和嫌弃。我的心慢慢的就冷了……但是,我又岂会容他们在我眼前恩爱……得不到,不如,就毁掉……”

    羽青看着莫云贵越来越阴暗的脸,不由得问道,“难道说……月寒的父亲母亲……”

    “对,紫月泽横死关外,莫棠梨吞金自杀,不过都是我在暗中推波助澜而已。可惜,他们的三个孩子,我只除掉了一个。后有几番筹谋,都未能将紫月离和紫月寒除掉,又有紫白薇和商少白的庇护,待他们的羽翼渐丰,我就再也不好下手了。”

    “可你为什么利用莫光曦?他不是你的侄子吗?”

    “不过就是些挑拨离间的小戏码,他若心善,何至于去当我的替死鬼?他感觉备受紫家冷眼,至于本该属于他的那些,不过就是被我掩盖了而已,加上我经常在一旁抱怨,他的恨便生了根。我再搭桥引线,让他联合紫白石勾结鬼宗,不过都是水到渠成……”

    “六亲不认,真是卑鄙!”羽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斥道。

    莫云贵丝毫没有动气,有些可怜的看着羽青,说道,

    “我一直都找不到对付紫月寒的方法,直到他也有了软肋。想必他还没有告诉你,其实静宁公主并没有死,你在上原山上杀的不过就是个影子……”

    羽青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七年前的一幕幕再度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覆在肚子上的手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哆嗦,她睁大了双眼,一字字的问道,“她……没……死?”

    莫云贵看了羽青的神色一眼,又淡淡的笑了笑,

    “若她已死,你觉得靠皇帝一人,能收的住大兵丞?只靠薄奚尘的一番愚忠吗?若没有她的手段,那富贵泼天的云沐官何至于一夜寂灭?而七年前,紫月寒力战孤枭,因何会被鬼影丝伤重濒死,不过都是长公主与鬼宗的筹谋,乱他心神罢了。”

    羽青猛地想明白,莫邪宫内,满门被屠,夜回天惨死。飞速而兴的信使台一夜被毁,而夜楚云最怕的那个诅咒,“身在樊笼”,原来樊笼指的就是静宁的手腕。

    这一年多来,紫月寒始终都没跟她讲过,当年因何伤重险些不治。

    所以,夜楚云知道,紫月寒也知道,而瞒下自己,不过就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进皇宫。而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带给她的痛苦,她还未一件一件的偿还给她!

    羽青感觉气血有些翻涌,但是她还是勉力压了下去,因为眼前这个人,才真是阴冷的可怕。

    羽青警惕的扫过莫云贵的脸,“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莫云贵扯了扯嘴角,阴恻恻的看了一眼羽青的肚子,羽青忍不住低头,紧紧的扶住了肚子,“你休想!”

    “你从未想过,为什么你身在化境,仅仅因为蜀中一趟,就昏迷七日,而这近一年来,你的功力松散,精神倦怠,昏昏欲睡……”

    莫云贵端着袖子,盯着脸色已经煞白的羽青,“其实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些微毒,并不难……”

    而此时,羽青忽觉腹部一阵绞痛,她另一只垂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开始止不住的战栗。可是她不能乱,为了他们的孩子,她必须撑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等待的时机……可就凭你还不到微元境的修为,即便我功力不在巅峰,我也一样可以杀了你……而且,门内还有诸多长老,我死了,你能逃出生天吗?”

    莫云贵突然转过身来,使劲的盯着羽青的眼睛,说道,

    “其实我资质并不适合修行,所以四十几年还在气合。可是你却让我有了新的发现,七年之前你还是个毫无根基的丫头,七年,你身死重生,血脉重铸,若我没猜错,素心诀的秘密就在你身上。孤枭又为什么会对你穷追不舍?神兽内丹、素心诀之力还有……那道谪仙岚雀赐给你的天息……我不稀罕什么灵境魔兽,神兵之器,但你这副躯壳是最上乘的魔功容器,实在太过诱人了……”

    说着,莫云贵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而听着这种种藏于身上的秘密被一一揭破,羽青的脚步不由得往后撤了一步。

    而这个平素都被大家看不起功力平平的莫长老,身上突然萦绕起浓郁而诡异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