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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静宁篡位自称帝 寒离重聚指江山

    紫月寒带着紫月门由南向北,明义军自西东去,还有一支黑白两色的万人队伍从北而下,加上天南海北大大小小的江湖道门,都在往上京方向而来。

    上京城内,高耸入云的观星塔内,有一个人望着眼前庞大而复杂的星轨轮。

    看着轮轨的转动颇有些滞涩,他便一伸袖子,那只手好像长出到了天际,最后就见夜幕上亮着的星星骤然少了一颗。

    随后,他的手回到了身前,手指尖莹莹的星光一闪,一弹,一缕金色没入那轮轨间,随即那星轨轮就加快了速度转动起来。

    那人又看向了外面的星云,似乎千里万里的人间景象都进入了他的眼睛。他淡然的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道,

    “制衡千年,到底谁也不曾出世。结局虽定,但是人心即变数,那些扎根生长的各种情丝,斩不尽,算不透啊……”

    皇宫之内,金碧辉煌的金殿之上,安邺依然半死不活的靠在那高高的纯金宝座内,身上穿的却不是皇帝规制的黑金色的朝服,只是几件玄褐色的道袍。

    帝师王仲佰瞪着一双眼睛,指着安邺大声斥道,

    “战火四起,外邦叛乱,已经快要兵临城下。皇帝身为国君,昏聩无能,如今竟身着道袍上朝,成何体统?!”

    安邺睁了睁那萎靡的眼睛,把食指放在嘴前,“嘘——嘘嘘——帝师何出此言,怀桑仙人说了,朕今日冲撞西方神佛,只有心怀道心,礼诚身明,方可躲过此祸……”

    “陛下——那道士蛊惑君心,居心叵测,你岂可如此?这安王朝近百年的基业啊……”

    “王帝师——”

    突然,安邺身后的珠帘一动,一个锐利高亢的女声穿出,一听到这声音,安邺的脖子不禁缩了缩,转了转眼珠,就抱起了腿窝进了座椅内。

    王仲佰看见皇帝的模样,想想最近盛传王御尸兵的传言,不禁怒火中烧,正气凛然的说道,

    “皇帝已经成年近十五年,长公主独霸朝政多年,私行淫乱,劣迹斑斑,老臣率文臣百官,催请长公主还政,自刎了断,以正朝纲!”

    那珠帘后沉默了一会,突然传出一阵讥笑,然后就见两个小太监把垂帘一掀,静宁就走了出来,立于龙椅之侧。

    而王仲佰一抬头,就不禁瞪大了双眼,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上面,说道,“妖妇,你敢……”

    静宁身着一身黑色透金的里服,外面披挂的却是绣着金龙的明黄大氅。她的头发高高绾起,属于皇帝的金冠也紧紧的束在她的发顶。她脸上覆着半面金罩,双手笔直的端于袖中,高抬着头颅,轻蔑的看着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

    “本殿……不,朕……为何不敢?你刚不也说,皇帝昏聩。既无子嗣,这二十几年来,全靠朕一人强撑,让他在这龙椅上坐了二十年,他于这大安可有寸功,可有寸威?”

    静宁的声音越来越高,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说着,她往那龙椅边上走了一步,那安邺就像疯了一般的抱着头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嘴里念念道,

    “皇姐,皇姐,我不做皇帝了,我不做,别杀我,别杀我……”

    静宁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匍匐在她脚下的安邺,伸出手擦了擦安邺刚才坐过的地方,然后把重重的皇袍一掀,就坐了下去,一只脚踩到了安邺的左肩上。

    王仲佰手哆嗦着,站起身来,继续骂道,

    “牝鸡司晨!妖孽祸国!天亡大安啊……”

    “噗嗤——”王仲佰还在喊着,只见那銮殿之上,一个黑色人影一闪,一柄钝刀就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腹。

    王仲佰惊恐的低头,那把刀又“哧啦”一声往里捅了一下,随后就一抽,王仲佰捂着肚子,眼睛使劲瞪着静宁,嘴里还在用尽力气喊道,

    “妖妇!你定……不得好死……”

    随即,只见那个黑影又在群官之中扫过,刚才还附和王仲佰的十几个文臣武将就已经瞬间倒地,给旁边还跪着的百十人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鬼臬。”

    静宁喊了一声,那个黑衣人就收回了钝刀,然后在一个跪着的文臣身上随便擦了擦上面的血,刀锋入鞘,他冷冷的扫了一圈,这才往殿上走去。

    而那个被擦了一身血的文臣随即就瘫倒在地,黄汤湿透了整个衣摆。

    而人群中,薄奚尘的副将袁文康冷静的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跟着众人低下了头。

    此时,薄奚尘已经率二十万兵士于上京城外五十里驻扎布阵,他坐镇军中,静静的等待着。没过多久,就有一斥探来报,

    “将军,越津城破,敌人已经到上京外一百二十里。”

    薄奚尘双手拄着剑,缓缓的睁开眼睛,问道,“有多少人?”

    “明义军由明垣亲率十三万,江湖以紫月门为首约有八千余人,北上还有一支未名的两万之兵……还有四面八方聚过来的散修,也有近千……”

    薄奚尘镇定自若,又问道,“那些脏东西呢?”

    那斥探低头,“有不少御尸人从上京八门而出,各奔一个方向,数目上万,想必会是这些人汇合的极大阻力……”

    薄奚尘鼻子里轻嗤一声,又吩咐道,“守好营界,那些尸魃若有越界,杀!”

    那斥探领命而去,薄奚尘又展开手里的飞鸽传信,认真的看了一遍。

    长公主越位,斩杀帝师,自称皇帝。

    随后,薄奚尘的手一攥,那封信就变成了一堆粉末。他抬头望着天际的一片鱼肚白,拖着沉重的甲胄站了起来。

    薄家五代授命于帝室,曾发过“薄氏不灭,王朝永安”的誓言,而他自从记事起,这句话更是刻进了他的骨髓。

    这二十几年如一日,他从不曾懈怠,从不曾异心,可是,就在他亲眼看着御尸人挥鞭御尸,听见静宁篡位的时候,他突然狠狠的开始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他保护的究竟是大安王朝,还是大安百姓?“兵鬼”的威名,起于他用兵如神的阵法,也是对阻止外族入侵的震慑,可是,如今上京城内外的百姓都是如何看他?

    他是守家卫国的大兵丞,还是愚忠安朝与鬼宗为伍的祸首?而外面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兵士,家人还在上京,他又该带他们何去何从?

    可是身为一代名将,“忠”字便是他的使命和宿命。面对外面的敌人,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置百姓于不顾的谋权者?黑云压城,国将不国,他最先要做的还是终止战火。

    薄奚尘走出营帐,看着即将破晓的天色,看着营帐外已经列好阵型的十五万将士,向着天空拔剑一指,风云搅动,电闪轰鸣,薄奚尘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地守御,以吾身吾肉,献祭八荒。以此为界,界破国破。”

    越津城内,已经聚集了几千的江湖之士,明义军还未到,明明如此靠近上京,越津城的守兵却不到万人。

    城外看起来十分荒凉,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子血的味道,可是举目望去,又不见有何异样。

    紫月寒一剑便破开城门,本料想会是一场恶战,但是那些守城兵士人心涣散,只不过战了两刻钟,就已经溃不成军,弃城而逃。

    紫月寒率先踏进了越津城,原本一代繁荣的商业名城里面,却是一片萧瑟,人去城空。

    想必百姓已经被疏散,街上一片狼藉。但是依然有寥寥体弱多病或者身体残缺之人,选择留下来。

    有一个年近古稀的枯瘦的老头靠在一处破旧的城墙下,双眼无神,应是有眼疾,没有恐惧,亦没有希望。

    待紫月寒快要经过他的身边时,那老头微微转了转头,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可以结束这乱世吗?”

    紫月寒愣了一下,未置可否。

    这时,越津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号角,有一只白色的鹭鸶悠悠的飞到了越津城的上空,盘旋不去。

    紫月寒抬头望着,只是那一瞬,眼泪就已经噙满了眼眶,他此时才想起刚才那老头问的问题,然后他回过头来很认真的回答道,

    “有人可以。”

    那老头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又重新坐回了墙根,说道,“真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

    明义军的大旗被插上了越津城的城头,领头先锋入城后不久,城门处慢慢出现了一队人,他们没有乘坐那些体面奢华的马车和轿撵,全都是骑着赫赫战马。

    领头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着黑甲,腰佩长剑,剑眉朗目,英姿勃发,骑在一匹黝黑的骏马之上。

    而此时,紫月寒站在城门的最中央,虽然负手而立,但是双手却是紧紧的握在袖子之中,又焦急又紧张的望向这边,也许只有在面对兄长,他才会有这种渴望而又忐忑的心情。

    终于,他的目光迎上了明垣身后那一抹温暖的白色。紫月寒只觉得喉头哽了一下,可是他没有动。

    尽管他想过许多次再见兄长时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可是面对身后的几千人,眼前的上万人,他知道他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躲在兄长身后的少年了。

    而紫月离在看见紫月寒的时候,反而是欣慰的笑了。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的走到了紫月寒跟前,然后一把把紫月寒拥在了怀里,千言万语都不及这个跨越七年的拥抱。

    紫月寒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伸出手紧紧的揽住紫月离的肩膀,一开口已经是哭腔,

    “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好想你……”

    “哥哥,回来晚了。”紫月离拍了拍他的背,哽咽道。

    紫月寒捏了捏紫月离瘦削的肩膀,有些心酸的说道,“你瘦了……”

    紫月离淡淡的摇了摇头,想到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这才站直了身子。紫月寒身后的紫白晖司南丰昊等人早就等待了许久一般走上前来,自是各怀心酸,一一寒暄了半刻。

    紫月离又回过头,冲着站在马旁边的明垣招了招手,明垣得了首肯,这才双眼放光的奔向前来。

    紫月寒知他身份,恭敬的弯腰准备行礼,那明垣却是先忙的鞠了一躬,随后就有些拘谨的说道,

    “您……您就是天下第一,气入化境的紫月门主吗?明垣自小,就听过您不少传说,后来得先生指点,才有今日。今天能得见门主,真是明垣三生之幸!”

    明垣有些慌不择言,紧张而又兴奋的说着。紫月寒一时有些尴尬,看了紫月离一眼,紫月离笑了笑,对着明垣说道,

    “垣儿不必紧张,其实天下第一,也是个喜欢在哥哥面前哭鼻子的孩子罢了。”

    紫月寒面色微红的伸手轻咳了一声,紫月离笑了笑,嘱咐明垣道,

    “先安置三军,城中尚有未离去百姓和逃兵,加强防备,护佑他们不要被御尸人发现……”

    明垣忙的正色,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舍的看了紫月寒一眼,紫月离又说道,

    “放心吧,他跑不了。晚些时候,一定让你好好问那些你想问的问题。”

    明垣这才放心的离开,然后十分飒爽的翻身上马,招呼身后的李晖赵名千等人,利落而熟练的指挥他们分军驻扎布防,又分派出三队精英,前去城中搜寻落难百姓。

    紫月寒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终是点了点头,说道,“他会是个明君,兄长教的很好。”

    紫月离没有谦逊,而是转过头,看着他说道,“给哥哥带梨花白了吗?哥哥很想听听,这些年你经历的每一点……”

    紫月寒笑着对司南点了点头,司南会意,忙的去后面车上搬酒。

    然后兄弟二人寻了个荒芜的院子坐了下来,可是几杯酒下肚,紫月寒浮在心口兜兜转转的那些事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笑了一下,双眼含笑的说道,

    “哥,我做父亲了。”

    紫月离没有意外,但是他还是欣慰的点了点头,“我紫家有后了。好好待她们……”

    “哥,紫月门弟子破了三千,如今还算鼎盛……”

    紫月离呷了口酒,继续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做的一定会比我好……”

    “哥,我收了十个徒弟,个个都很上进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为人师表,当尽心尽责……”

    “哥……”

    紫月寒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知道其实兄长知道他做过的每一件事,而他如今却再也不是想讨要赞许和认可,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心里失去的那种难过。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装作很镇定很识大体,可是唯独在兄长面前,三十岁也仿若二十几年前等他归来的那个小男孩。

    紫月寒低下了头,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说道,

    “姑姑……没了,死在了给我退亲的路上。姑父也没了,再也没有人站在我们的身后……我身在化境,手握神兵,可是我依然保护不了他们,姑姑死时的惨状更是日日剜心……”

    紫月离咽下一口酒,抬头望着天,眼角一串泪划过,自言自语道,

    “我亦是欠他们一个交待,也欠他们一个告别。是我不孝,愧对他们……”

    两兄弟各自沉默许久,伤怀许久。紫月寒终究看向那张颧骨高耸眉目忧郁的脸,有些不忍又有些胆怯的问道,

    “哥,你……这些年……”

    紫月离叹了口气,有些哀伤的回忆道,

    “我被炎瑞带的鬼魑所阻,延缓了两日。就是那两日,流溯门……惨遭屠戮。他从上原山顶一跃而下,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然后我就去到了山底峡谷……”

    紫月离从韩子默坠落的地方寻找,可是上原山谷底幽深,树林森森,草高叶茂,极难寻觅。

    紫月离步履蹒跚,在草丛里树林间找了两天两夜,终于,他在一处山坳旁的一小湾泉眼处找到了韩子默。

    黑颈庄鹤受伤但并未身死,它用最后的灵力护佑着韩子默的躯体没有受到野兽啃噬,还不时的用嘴涎一些水滴滋润他的喉咙。但它脖子上中的那一箭一直血流不止,可就是靠着那份忠心,它在那儿苦苦支撑四日。

    直到紫月离到来,它的使命也仿佛走到了尽头一般,在韩子默边上合上了双眼。

    紫月离跌跌撞撞的扑到韩子默的身旁,他周身浴血,又从高处坠落,肢体几乎全部错位,可是他的脸上依然是那种平静释然的模样,腰间还垂着一截断掉的玉笛。

    紫月离颤着手放到了他的鼻息间,而那丝似有似无的气息让他喜极而泣。

    “应是祖父那枚金丹,护了他一丝心脉。可是任凭我渡给他多少修为,他都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万般绝望之下,我就想……带他去东海扶崖岛。”

    “世外之境,要经历许多的磨难。而且……兄长当年也拒绝了那位……”

    “因他而拒,因他而悔,也许,这就是……宿命。”

    紫月离带着韩子默毫无知觉的躯体在海上漂泊了二十一日,终于见到了永夜的扶崖岛。

    扶崖岛上,万顷高楼,层层累叠,神工天巧,殊形诡制,表层有如镜子般覆面,互相投射,光怪陆离。

    更有仿若凝固了的云柱从天而落,做成了这岛上的垂幕,又因为地起的建筑高耸入云,遮云蔽日,是以扶崖岛上永远都看不见太阳。

    这些建筑就仿佛是一个个有榫有卯的巨型机关,关关相扣,缺一不可。又像是一个个象征特殊意义的未名的文字密码,解读着过去,昭示着未来。

    紫月离来到岛前,那占据了半壁海面的岛上,那数以千计、摩天碍日的建筑一角突然动了一下,随即整个岛面都仿佛翻了一面,高楼起落,正反错位,犹如波浪起伏,最后缓缓定格,在万树雕楼的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一道光像是凭空撕裂了时空一样投射出来,照在紫月离和躺着的的韩子默身上。

    紫月离在船头上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抬起头,诚挚的恳求道,

    “月离恳见师尊!”

    “求师尊,救救他!”

    “求师尊……”

    紫月离一个又一个的头重重磕在船板上,嘴里不停的喊道,直磕到额上渗血不止。

    过了许久,那道光的中间才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在光柱中很渺小,但是拖在他身后交叠重复的影子却遮盖了整个岛屿,他的步履很慢,但是几乎一眨眼就已经来到了紫月离的身前。

    一身墨绿的衣服朦胧覆光,棱角分明,状似甲胄,他的面容却是看不清楚,一个带些沙哑的声音回响在紫月离头顶,

    “此人已身死,只留一丝未了的神识,即便醒来,可能也没有自我之意了。”

    紫月离依然不肯就此放弃,仍旧深深的埋着头,说道,

    “只要师尊救他,月离答应师尊多年前的要求,承自衣钵,了却凡尘,再不踏足俗世……”

    “我在此守候近千年,身死神未消,直到你撞破了扶崖岛的屏障,重新开启了扶崖岛的运轨机关。你天赋异禀,若承自我的衣钵,就可以享谪仙之名,长长久久的替我延传下去,可是你心中太多羁绊,凡人几十年的性命不过沧海一粟,南柯一梦。你绝然离去,这承载未来千万年文明的辉日神殿都留你不住,而今,再度折返,竟还是为了这个凡人……”

    “师尊错爱。可红尘多情,爱恨由心。凡心贪婪,月离,不配谪仙之神名。”

    那辉日的身影抬头望了望,虽然头顶有云层遮盖,但是他的眼睛仿佛看透了几千米高的苍穹,那些细细密密的星光中,突然就会有星陨落,仿佛被人摘走了一般。

    辉日目光幽长,内心怆然,

    “星轨失轴,哪怕算尽前生未来,你也挡不住那些有变数的人心啊。谁不怕老,谁又不怕死,谁又能真的成仙啊……

    这千百年的棋局,这循环往复的宿命,真令人疲倦……在这个地方数百年的岁月里,我参透了生死之渺,看尽了文明兴衰,可是,我终究没能熬过那无穷无尽的,孤独。

    因果轮回,文明罔替,拨星弄云,方可维系守恒,生生不息。可那无上的力量与漫长的岁月,究竟是天赐还是枷锁……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这种垂视凡尘的半仙之躯、无人之境……”

    想到这,辉日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说道,

    “神机棺可修神识,或许几日或许百年,或许奇迹重现,又或者浮华一梦。你既喊我一声师尊,就算我在这人世间最后一点留恋。我已是幻影,无惧罪罚。我挡不住你,也体会不了人心。前面的路,你自己……去选吧。”

    说罢,辉日的袖子一扫,三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处,那从天而开的光门也慢慢的合上了。那些巧夺天工的楼宇,那个世外之境的岛屿瞬间就消失在天海一色的墨韵中。

    “师尊给了我神机棺,子默在里面已经躺了七年,躯壳易补,可是神识难修,他……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

    紫月离谈及辉日的时候,具体岛屿方位细节都一一略过,紫月寒知道其中玄妙,自不会多问,可还是忍不住心疼,

    “那哥,为何又离开了扶崖岛?”

    “因为心中有恨!”紫月离很坦诚的说道,目光里的柔光也变得冰冷起来,

    “我与他蹉跎了十一年,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很快我就可以带他回去,他却因为想保护那几个可怜的孩子被迫害致死。我不敢想,他跳下山崖的时候,心里有多绝望,可是他遗留在书房里的笔墨,字字都流露了对我的思恋。他生性淡泊,心怀慈悲,以书明迹,独独因为我,被冷眼诟病。他畏世人,惧世俗,而我,却枉顾了他的真心。原来,不合世间规则的爱,都是错的……”

    紫月离的眼里出现了泪光,他似乎从未如此这般的直白表达过他们二人的情感,

    “两个人互相守护,又频频试探,我觉得我一定会给他一个最圆满的结局……”

    紫月离苦笑着停顿了一下,“可是我描画多美好的未来,在那十一年的等待中都变的滑稽可笑。我很后悔,很自责,哪怕我曾那么勇敢的迈向他一步,那么直白的说一句,我也心慕他。他也许都不会那般无望的跳下去,又这般无望的沉睡七年……”

    紫月寒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的掉下了眼泪,兄长的这一面是他始终不曾见过的,他品过兄长的痛,可是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依然能痛他所痛。

    紫月寒揩掉了眼角的泪滴,说道,“哥,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从小躲起来练功修行,无一日懈怠,十七岁入极乐,登怀谷榜首,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轻松一些,为了让你多些欢颜,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义无反顾,为你披荆斩棘,为你杀尽四方……”

    紫月离转过头看着他,伸出手去,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欣慰的说道,“哥哥从来,都以你为傲!”

    紫月寒似乎觉得这句话才是兄长对自己最大的褒奖,他释然的笑了,“咕咚”几声咽下了最后几口酒,然后把酒坛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迎着那轮不甚明亮的月亮,一身白衣仿佛是点亮黑暗的烛光,他呼出了些酒气,说道,

    “那我们,就拼杀一场!颠覆她的王朝,斩尽他的邪魔!我们左右不了历史的车辙,可我要以我的力量,清扫世间的不公义。我要以我的道,纲正人心中的魑魅魍魉!”

    “好,哥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紫月离也喝完了最后一口梨花白站起身来,兄弟二人傲然而立,一起望向远处,仿佛已经看见了黑暗褪尽,光明重现,仿佛已经看见了河清海晏,天下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