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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角关系

    春秋时期,强大的晋国南边有两个小国家,一个叫虞,一个叫虢。当时晋国的国君晋献公想把既嚣张又没有半点小国觉悟的虢国给灭了,可要灭虢,得经过虞国的地盘。

    这是个风险啊,万一虞国和虢国合起来搞事情就不好了。

    为了分化虞和虢,防止这两块砧板上的肉联合起来摆自己一道,晋献公派手下荀息带着千里马和名贵的玉璧去游说虞国国君,并承诺灭了不开眼的虢国后,所有战利品二一添作五,虞国和晋国从此是老铁,友谊天长地久。

    虞国国君一看这么贵重的礼物,欢喜地不得了,立时就答应了给晋国借道。

    虞国的大臣里不全是目光短浅的蠢人,大夫容之奇立即出言阻止说:绝对不行!虢和虞的关系好比是嘴唇和牙齿,如果没了嘴唇,牙齿就会寒冷,最终是保不住的。如果虢国被灭,咱们虞国也难保周全。

    虞国国君被礼物和晋献公的承诺蒙蔽了眼睛,容之奇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满心期待地给晋国借了路。

    结果,晋国灭了虢国后,回军的路上顺便也把虞国给灭了。

    这就是成语唇亡齿寒的来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在两弱一强的三角关系中,正确的选择是弱小方联合起来对抗强大的一方,这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赵光义去世一百多年后,他的子孙也陷入了这样的三角关系。

    十二世纪初期,白山黑水间崛起了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女真。

    女真,源自古老的肃慎,隋唐时期称靺鞨,唐末时始称女真,世居白山黑水间,以渔猎和游牧为生,当时为渤海国统治。

    辽灭渤海后,女真受契丹人统治,辽国把数千户女真大族迁到了辽阳府一带(今辽宁),过农耕定居生活,称熟女真;而仍居住在白山黑水间,过着渔猎生活的,称生女真。

    如果说契丹是草原的狼,那女真则是丛林的虎。

    再强盛的帝国,也有衰败的时候。

    北方霸主辽国控疆万里、带弦百万,看上去仍是强大无比,实则像一棵根子已完全朽烂的大树,像一座建在流沙上的大厦,崩塌就在瞬息之间。

    草原的狼王在逐渐衰老,而这只猛虎却日益强大,弱肉强食永远是最高的丛林法则,猛虎的獠牙利爪最终长成的一刻,就是血肉撕扯之时。

    那些厉害的人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

    完颜阿骨打(1068-1123年,金太祖)就是这样的人。

    宋徽宗政和四年(公元1114年),女真完颜部首领阿骨打率领两千多战士,向庞然大物般的辽国宣战。

    宋徽宗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正月,完颜阿骨打在统一女真各部后建国称帝,并正式开始了灭辽之战。

    当年秋,阿骨打夺取辽国重镇黄龙府,辽国天祚帝闻讯后,亲率70万大军伐金,却被阿骨打率领的两万之众击溃(可见“女真兵满万则不可敌”之语非虚也),在猛虎和狼王之间,自然法则作出了新的选择。

    有句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但这句话在大宋朝这里却不适用。

    执念是会遗传的。

    虽然宋辽之间在澶渊之盟后维持了百年的和平,双方也享受到了太平无事带来的红利,但在大宋帝王的心底深处,辽国始终是仇敌,一个给够屈辱又占尽便宜的不可解的生死仇敌。

    平原上那辆狂飙的驴车碾压过大宋朝所有继承人的尊严,太宗皇帝那句临终遗言撕裂过所有继承人的心,复仇、幽云、一统……,这个执念都埋藏在所有继承人的心里。

    历史开玩笑似的在不合适的时间,将这些统统丢在了一个不合适的人身上——宋徽宗赵佶。

    赵佶像一个矛盾结合体。

    他的才情和艺术修养,在历代帝王里要是排第二的话,恐怕没人敢称第一,而他的昏聩也是排的上号的。后世对他的评价里,脱脱说的最到位: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宋史》)。

    宋徽宗赵佶出生于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十月初十,是宋神宗赵顼第十一子,宋哲宗赵煦之弟。

    据说他出生前,神宗曾去秘书省观看收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

    赵佶出生时没有红光满室,也没有异香扑鼻,却是他老爹梦见“李主来谒,所以(赵佶)文采风流,过李主百倍”,因此就有了赵佶是李煜托生前来复仇的传说。

    不管这个传说是否可信,赵佶与李煜确实很像:

    明明可以靠才学吃饭,却偏偏成了亡国之君。

    而这一切都始于这个执念。

    宋徽宗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童贯奉命出使辽国,带回了一个叫马植的人。

    马植原是辽国汉姓大族,官至光禄卿,不过这个人风评很差,“行污而内乱,不齿于人”。

    他听说赵佶的当红炸子鸡童贯在燕京,就偷偷地前去拜见,向童贯献上了联金灭辽,收回幽云之策,这一下子戳中了童贯内心的兴奋点。

    最能揣摩迎合皇帝心思的人,永远都是他身边的太监。

    马植改名换姓,偷偷跟着童贯到了汴京,他向赵佶上书献策,说“女真恨辽人切骨,而天祚帝荒淫失道。本朝若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也。”

    马植的计策勾起了赵佶极大的兴趣,赵佶亲自召见马植问策,马植鼓起了他的如簧巧舌,答说“辽国必亡。陛下念旧民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谪,以治罚乱,王师一出,必壶浆来迎。”

    马植这一番话说到了赵佶的心坎里。

    其实,马植说的并没有多少夸大不实的地方。

    女真人确实痛恨契丹,天祚帝确实荒淫失道,辽国确实亡国不远,联金灭辽也是条好计策。

    但他忽略了,或者说是选择性地无视了另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宋徽宗也很荒淫无道,大宋朝也是大厦将倾,宋辽半斤八两。

    难道你们不知道唇亡齿寒这个故事吗,栗子好吃,可也不必把手伸到火里去吧。

    让形同朽木的大宋朝与如狼似虎的金国谋皮,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厕所里点灯。

    不过弱者往往是没有弱者觉悟的。

    赵佶看不到这一点,他一直活在他和臣子共同编织的梦幻里。

    在这个梦里,大宋朝政清人和,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万邦来朝。

    而他赵佶是这个盛世的缔造者,只要再收复幽云,完成太祖太宗皇帝未竟之功,那么赵佶这个名字,将和鸟生鱼汤一样,永远在历史的画卷上留下最耀眼的篇章。

    这才是千古圣君该有的样子啊!

    但可惜,赵佶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