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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灯沙镇

    很快,小舟靠了岸。

    遗葳将纳灵舍放下,右手捻住一条红线,轻轻一扯,一个少女模样的魂灵从纳灵舍中飞出。

    遗葳用手中的红线编了个小人的模样,魂灵钻了进去,小人便泛出一阵红光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多谢仙师!”她朝着遗葳盈盈一拜。

    “你去吧!”遗葳朝她摆了摆手,便开始捻住另一条红线。

    少女飘上了岸,跟在过了奈何桥的鬼魂身后……

    待遗葳重回人间天边已泛起微光,她收拾好东西后,便返回城镇。

    她自十三岁起便学习渡灵之术,到如今,她已经能独自渡灵,只是,每次自地府重回人间,她总是会无可避免地产生失落之感。

    见过太多魂灵,听过太多执念,渡化太多怨煞,她不可避免的学会了洒脱,不甚在意红尘之事,可她骗得了世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遗葳清楚的知道,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依旧敏感脆弱,她也还是渴望这茫茫人海之中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她希望她也在这红尘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的执念,而不是孑然一身,她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归途……

    淅淅沥沥的小雨代替幽暗的微光,遗葳走近城镇门口,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然后神色如常地迈回红尘之中。

    回了客栈,沐浴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她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这灰蒙蒙地街道,忍不住要了一壶酒……

    三月十五:

    遗葳勒住马缰。

    “吁”~

    她翻身下马,牵着小马儿靠近图荣镇,却并未入镇,而是在镇外拦了一个挑着菜担的老农。

    “老伯,近日镇子上有没有什么很漂亮的外来人啊?”遗葳笑得一脸无害。

    老农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娃子,你打听这干啥?”

    “哦,老伯,这芹菜真是新鲜,不如您给我称二斤?”

    “小娃子,没有哩!”老农放下扁担,笑眯眯地回道,然后动作麻利地称了二斤芹菜,捆成了一束递给遗葳。

    “老伯,您真是好人,生意兴隆哈!”遗葳给了老伯一小块碎银,接过了芹菜,送走了乐呵呵的老农。

    她又向要入镇的两三个行人打听了同样地问题,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她这才将芹菜,绣帕,竹筐收入云寄镯中,掉转马头,上马朝山的另一边而去。

    图荣镇北面环山,遗葳绕过山峦北面,又行半个时辰左右,到了另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

    此时已从清晨渐入黄昏,她勒马,牵着马儿从北街进入灯沙镇。

    看着街尾角落里聚集的乞丐们,脚下生根,再也无法挪动半分,凝视那个角落许久,乞丐们都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有人要来赶她。

    她取出十几串的百文铜板,塞进了那上前的两个瘸腿乞丐手中,“分了!”硬邦邦地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就杵在那儿,亲眼看着十几串铜板被分在每一个乞丐手中,她才牵着马儿往前走。

    她找了个客栈落脚,却毫无睡意,从云寄镯中取出一团红线,还有一枚绣花针,她脑子乱槽槽的,鼻间又闻到了冰雪的味道,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低沉无力地一句话:“丫头……活下去……渡灵缠丝……”

    她埋脸着抽泣,师父,我回来了,遗葳回来了。

    长夜漫漫依旧迎来微光,胳膊传来酸麻的感觉。

    遗葳抬起头,“竟然靠着这个桌子睡了一夜么?”

    她又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了那股酸麻的劲儿,她将针线收了回去,走出了房门,向小二打听了一下何处有闲置的宅院,便出门去了。

    奔波了三日,她在灯沙镇购置了镇北的一座四合院,当夜便收拾一番,入住了。

    大门对着的是正堂,东西两侧,她选了西侧的一间房入住,另一间她布置成了祠堂的模样,供桌上放端端正正摆了一个牌位,她端端正正的跪在牌位前。

    “师父,你看,我们在灯沙镇有家了呢!”

    “我现在可有出息了!”她眼中的湿润被压下。

    缓了一会儿,“师父,您知道吗?我遇到了芙蓉仙尊,他救了我,我特别感激他。”

    “感激得想一辈子留在日月孤墟做个膳食弟子。”遗葳低下去的声音渐渐回归正常。

    “可是,去了一趟地府,遗葳动摇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师父,三年而已,日月孤墟山脚下的魂灵,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今时今日,那儿的魂灵已然少见。”

    “天下之大,滞留世间的魂灵数不胜数,弟子入了缠丝一脉,便该以渡灵化煞为己任,弟子虚度三载光阴,日后定然不再怠懒,有负师父厚望。”

    她虔诚嗑了个头,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悄悄地带上了门。

    三年,看着莲华学院的弟子们修行,她是艳羡的,时常出神地看着她们比剑过招,被花欢儿挖苦成痴心妄想、偷听偷学她也不在乎,只是默默一笑,转身回到膳房。

    她们以为她是想入修行一脉,殊不知,她只是艳羡她们的进步与成长,还有,便是艳羡她们身上的朝气蓬勃与意气风发,仅此而已。

    这种艳羡在她下山购买食材,无意间遇见魂灵之后,渐渐地少了,而她下山的次数多了,从补灵开始,到纳灵,甚至是偷偷入地府送灵入轮回路了,完成一次完整的渡灵。

    碌碌无为的感觉终于淡了,她开始觉着,挺好的,既可以报恩,又可以渡灵实在是在好不过了。

    此次入地府,送了三十几个魂灵,她用了一夜,她很不满意。

    日月孤墟山下,她苦寻一月,最多不过十几个魂灵,她平日用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可送完。

    朝图荣镇而来的这一路,她没有去寻,便遇上了三十几个魂灵,送了五个时辰左右,那一刻,遗葳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的魂灵比她想象的多,而她的渡灵修习荒废太久了,她只是一个勉强合格的渡灵师……

    一生留在日月孤墟自己会甘心吗?

    今夜,她做出了选择,她要帮助被世间遗忘的他们重新开始,她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渡灵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