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三）
长夜寂寂，马蹄声和车轮压过路面的吭哧声稳稳盖过了林间的鸟虫鸣叫。
鬼魅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得从峭壁一晃而下，接着在两边老槐上盘旋了片刻，便幽幽靠近“驿车”。最后，影子牢牢吸附在了车顶上，车夫和车中人当然是毫无察觉。
只见那车顶的影子忽然泥鳅一般滑下，那驿车的车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扬起，眼看那影子就要一股脑钻入车中。
忽然“啪”的一声闷响，那影子如遭雷击一般剧烈一抖，紧接着一个就地翻滚，重重摔下车去。
山林间“鸦叫”声忽然此起彼伏。
“一、二、三……七。”陆渊心中默默数着。
忽然间绝壁上凌空射下一道乌光，长虹贯日般直直击穿了“驿车”的右轮，木质车毂“啪啦”应声被击得爆裂开来，接着马匹惊嘶，马车侧翻。那散了架的马车被受惊马匹在官道上拖着跑了近百丈的距离，马匹忽然脱离了缰绳，仍然一个劲儿的前冲。而那辆马车却半散不散得撞翻在地，只见那车夫强忍疼痛滚地爬起，仍不忘抽出佩刀左右环顾。
这一瞬之间，进宝车上除了陆渊根本没人来得及反映。待稍稍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驾车的老丈发疯了一般扬鞭驱策马匹，唯恐被后面的东西赶上。
“是什么东西？”刘进宝把身子收回车内，惊魂未定道。
“是什么还不清楚，但不会很厉害。”陆渊古井不波道。
“您有几分把握？”刘进宝抢声问。
陆渊睁大眼看着这个大声朝自己质问也似的小子，平静道：“十二分。”
刘进宝掀开车帘，对老丈吼道：“回去！救人啊！”
老丈哪肯听他的。
刘进宝一见老丈没有回头的意思，当机立断，竟一把夺过马鞭，又猛地一头将老丈撞进车内。这马车正飞速疾驰，虽是情急之下，但刘进宝这行为简直骇人。
可这小子委实是技艺超群，在这车行马奔之际猛地勒紧缰绳，接着马鞭高扬，马车硬生在这狭窄山道上划出道道指深的圆弧辙痕，尘土飞扬间，愣是在疾行间将车身前后调转，朝出事的“驿车”方向折返奔去。
被陆渊一手按在车内的老丈没见到妖怪，却已被这黝黑小伙子驾车的手段吓得魂散九天。
此时，后面翻到的驿车上艰难爬出个妇人，在那驾车驿卒的搀扶下往进宝马车这边靠来。
前番坠地的黑影虽然没有及时跟上，但两旁老槐间另有四五道徘徊影子，绕树而下，耳听得妇人已惊叫起来，忽然黑夜里响起了一阵急促似雷鸣般的闷响。
接着峡谷间仿佛起了风沙，直从刘进宝车来的方向一直吹向妇人和那名驿卒。
那几道黑影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忽然溃散。
只听夜风中有人沙哑惊吟：“夜阑榻中惊梦起，坐听快雨驱霆霓！？”
又下一瞬，那漫谷的阴风仿佛被陆渊的一记浩然剑气激得一干二净，只听闻他荡然回声道：“既知我名号，还不留下头颅祭这路上枉死的冤魂。”
那一路上的七八条阴风黑影发疯也似的倒卷出谷，片刻不敢停留。
可那震荡在山谷间的浩然剑气忽然凝为实质，宛如寂夜里破空的辟邪天雷，七八条阴影周身剧震，再次退走时已如同散魂之鬼，偃旗息鼓。
再看陆渊时，他负手立在车头，一身衣袂无风自舞。可手中的剑，却始终没有出鞘。
陆渊瞥了一眼跳下车的刘进宝和躲在车里弹出个头不敢下来的刘近香。最终，没有追上去。
“没事吧！”刘进宝摘下车前火把照亮，上前扶起显然受了重伤的车夫。
陆渊却心道，怪不得韩夫子如此器重这个小子，古道热肠，侠义天成，确实是个可塑的苗子。
可谁想，刘进宝忽然惊叫道：“姨、姨……姨娘？”
那官车上的妇人本是惊魂未定之际，乍听进宝呼喊，甚至不知是唤自己，只是下意识往这边看来。
同样是映着火光，这个面皮黝黑的小伙子分明是个陌生面孔。可这小伙子身后的高瘦男人却依稀得辨...
“姐、姐夫？”
即便木讷如刘父，此时也有几分喜极而泣。
“是...欣荣啊。”
妇人闻声转瞬间震惊、狂喜，而又润了眼眶，可她毕竟和姐夫仍有礼防，便再去看那年轻小伙子，却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妇人迟疑得、不敢置信得问：“大宝？”
刘进宝见妇人喊出自己乳名，激动的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妇人自也是慢慢得走近，怔怔得拉着他和老爹的手。
好巧不巧，在这山间小道相遇的，不正是他千里迢迢要去投奔的姨娘。
一旁的陆渊拉着近香慢慢走近，他一如平湖般平静道：“丁夫人，别来无恙。”
“陆、陆大侠！”
李欣荣如何不认得陆渊，这一瞬她似终于明白此情此景不是虚幻，刘父、进宝、李欣荣三人不由抱头痛哭。唯有小近香不明所以，站在一边直眨着眼睛。
“姐呢？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么……”
进宝亲母早已逝世，此时听闻姨娘唤起，忽有种这些年早已被苦难磨灭的稚嫩情感涌上心头，像是搂着娘亲一般怀抱着、偎缩在李欣荣怀里，既叹且泣：“娘死了，饿死的。”
李欣荣形神大恸。
八年未得见面，重逢时便乍闻亲姐已逝。
这么多年过去，希望化作失望，失望又重新希望，可终究没有姐姐一家的音信，便一日一刻也不愿死心。
李欣荣摇摇头，她于此事并非心中无底，她如今已三十有五，经历过天下的变迁，清楚这样荒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也已不在人世，事到人前，又如何让人不悲伤难过？
好久，李欣荣才收拾好心情。
她看看已经长这么大的进宝，复点点头，不知是悲是喜，最后又想起什么，不禁问道：“……你这又是从哪儿来，到哪去啊？”
小进宝愣了愣。
“姨娘，我说我是在去武进找你的路上，你信么？”
“……”
“……”
鬼魅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得从峭壁一晃而下，接着在两边老槐上盘旋了片刻，便幽幽靠近“驿车”。最后，影子牢牢吸附在了车顶上，车夫和车中人当然是毫无察觉。
只见那车顶的影子忽然泥鳅一般滑下，那驿车的车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扬起，眼看那影子就要一股脑钻入车中。
忽然“啪”的一声闷响，那影子如遭雷击一般剧烈一抖，紧接着一个就地翻滚，重重摔下车去。
山林间“鸦叫”声忽然此起彼伏。
“一、二、三……七。”陆渊心中默默数着。
忽然间绝壁上凌空射下一道乌光，长虹贯日般直直击穿了“驿车”的右轮，木质车毂“啪啦”应声被击得爆裂开来，接着马匹惊嘶，马车侧翻。那散了架的马车被受惊马匹在官道上拖着跑了近百丈的距离，马匹忽然脱离了缰绳，仍然一个劲儿的前冲。而那辆马车却半散不散得撞翻在地，只见那车夫强忍疼痛滚地爬起，仍不忘抽出佩刀左右环顾。
这一瞬之间，进宝车上除了陆渊根本没人来得及反映。待稍稍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驾车的老丈发疯了一般扬鞭驱策马匹，唯恐被后面的东西赶上。
“是什么东西？”刘进宝把身子收回车内，惊魂未定道。
“是什么还不清楚，但不会很厉害。”陆渊古井不波道。
“您有几分把握？”刘进宝抢声问。
陆渊睁大眼看着这个大声朝自己质问也似的小子，平静道：“十二分。”
刘进宝掀开车帘，对老丈吼道：“回去！救人啊！”
老丈哪肯听他的。
刘进宝一见老丈没有回头的意思，当机立断，竟一把夺过马鞭，又猛地一头将老丈撞进车内。这马车正飞速疾驰，虽是情急之下，但刘进宝这行为简直骇人。
可这小子委实是技艺超群，在这车行马奔之际猛地勒紧缰绳，接着马鞭高扬，马车硬生在这狭窄山道上划出道道指深的圆弧辙痕，尘土飞扬间，愣是在疾行间将车身前后调转，朝出事的“驿车”方向折返奔去。
被陆渊一手按在车内的老丈没见到妖怪，却已被这黝黑小伙子驾车的手段吓得魂散九天。
此时，后面翻到的驿车上艰难爬出个妇人，在那驾车驿卒的搀扶下往进宝马车这边靠来。
前番坠地的黑影虽然没有及时跟上，但两旁老槐间另有四五道徘徊影子，绕树而下，耳听得妇人已惊叫起来，忽然黑夜里响起了一阵急促似雷鸣般的闷响。
接着峡谷间仿佛起了风沙，直从刘进宝车来的方向一直吹向妇人和那名驿卒。
那几道黑影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忽然溃散。
只听夜风中有人沙哑惊吟：“夜阑榻中惊梦起，坐听快雨驱霆霓！？”
又下一瞬，那漫谷的阴风仿佛被陆渊的一记浩然剑气激得一干二净，只听闻他荡然回声道：“既知我名号，还不留下头颅祭这路上枉死的冤魂。”
那一路上的七八条阴风黑影发疯也似的倒卷出谷，片刻不敢停留。
可那震荡在山谷间的浩然剑气忽然凝为实质，宛如寂夜里破空的辟邪天雷，七八条阴影周身剧震，再次退走时已如同散魂之鬼，偃旗息鼓。
再看陆渊时，他负手立在车头，一身衣袂无风自舞。可手中的剑，却始终没有出鞘。
陆渊瞥了一眼跳下车的刘进宝和躲在车里弹出个头不敢下来的刘近香。最终，没有追上去。
“没事吧！”刘进宝摘下车前火把照亮，上前扶起显然受了重伤的车夫。
陆渊却心道，怪不得韩夫子如此器重这个小子，古道热肠，侠义天成，确实是个可塑的苗子。
可谁想，刘进宝忽然惊叫道：“姨、姨……姨娘？”
那官车上的妇人本是惊魂未定之际，乍听进宝呼喊，甚至不知是唤自己，只是下意识往这边看来。
同样是映着火光，这个面皮黝黑的小伙子分明是个陌生面孔。可这小伙子身后的高瘦男人却依稀得辨...
“姐、姐夫？”
即便木讷如刘父，此时也有几分喜极而泣。
“是...欣荣啊。”
妇人闻声转瞬间震惊、狂喜，而又润了眼眶，可她毕竟和姐夫仍有礼防，便再去看那年轻小伙子，却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妇人迟疑得、不敢置信得问：“大宝？”
刘进宝见妇人喊出自己乳名，激动的不知该上前还是退后。妇人自也是慢慢得走近，怔怔得拉着他和老爹的手。
好巧不巧，在这山间小道相遇的，不正是他千里迢迢要去投奔的姨娘。
一旁的陆渊拉着近香慢慢走近，他一如平湖般平静道：“丁夫人，别来无恙。”
“陆、陆大侠！”
李欣荣如何不认得陆渊，这一瞬她似终于明白此情此景不是虚幻，刘父、进宝、李欣荣三人不由抱头痛哭。唯有小近香不明所以，站在一边直眨着眼睛。
“姐呢？你们这些年过得好么……”
进宝亲母早已逝世，此时听闻姨娘唤起，忽有种这些年早已被苦难磨灭的稚嫩情感涌上心头，像是搂着娘亲一般怀抱着、偎缩在李欣荣怀里，既叹且泣：“娘死了，饿死的。”
李欣荣形神大恸。
八年未得见面，重逢时便乍闻亲姐已逝。
这么多年过去，希望化作失望，失望又重新希望，可终究没有姐姐一家的音信，便一日一刻也不愿死心。
李欣荣摇摇头，她于此事并非心中无底，她如今已三十有五，经历过天下的变迁，清楚这样荒乱的年代人命如草芥。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也已不在人世，事到人前，又如何让人不悲伤难过？
好久，李欣荣才收拾好心情。
她看看已经长这么大的进宝，复点点头，不知是悲是喜，最后又想起什么，不禁问道：“……你这又是从哪儿来，到哪去啊？”
小进宝愣了愣。
“姨娘，我说我是在去武进找你的路上，你信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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