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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美芹

    史弥远虽死,但朝局的更换还远没有停止。眼前赵昀最想对付的人,就是夏震了。殿前司毕竟拥有七万大军,把持临安京畿重地,不可让如此卑鄙小人掌管。但自己也曾答应对其既往不咎,若是食言,则有伤信用,恐怕其他朝臣也会人人自危。

    退朝之后,赵昀立即传旨命张令午、毕承节、李继伦等集合曾经跟随自己游猎的那百余少年。众人集结于宫门之外,眼看赵昀亲自走出们宫门,无不欢欣涌动。

    一直以来,赵昀周旋于朝廷禁宫诸般势力之中,多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唯有面对这一班旧日伙伴时,才真心觉得意气相投,肝胆相照。如今久别重逢,一时间心绪激动,也不顾皇帝身份了,跳上一个石墩,振臂高呼道:“众位汉家好儿郎,奸臣已死,朝纲重振。请诸位与我一起杀敌,收复河山!”众少年高呼万岁,声闻数里。

    紧接着,赵昀带着这百余人直趋殿前司,当众宣诏升张令午为殿前司都虞候,将这百余少年全部调入殿前司担任中层军官,原职诸人全部调往步兵衙门。这样一来,便是直接把夏震给架空了,以后殿前司等于实际由张令午统领。夏震见识过官家的雷霆手段,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任由自己的亲信党羽被调往别处。

    而后赵昀又命毕承节担任侍卫马兵衙门都虞候,命李继伦担任临安府参军,这又是让两人牵制杨谷、杨石二人。这二杨虽是外戚,但才干手段与史弥远不可同日而言,本身根基也不甚牢固,基本上也是被皇帝派来的心腹所架空。之所以让他二人坐这位置,一是为了安抚太后,二是把他们推到台前去制衡史党。

    史弥远的侄子史嵩之时任京湖制置使,主管荆襄防区的军政大权。赵昀遣使加封史嵩之为紫金光禄大夫,原职安堵如故。史嵩之上表谢恩。

    至此,新君实权在握,朝廷虽经历巨变,但不出一日便稳定下来。算来这场政变只死了史弥远一人,朝野市井议论纷纷,说这位年轻官家行事雷厉果断而又老练稳重,颇有太祖当年陈桥兵变之风。

    第二日早朝,亲政的赵昀迫不及待就连议三事。

    第一,十月的乡试科举马上改试题,不再考察理学,改以经世济用之术;

    第二,向全国所有官员征集策论,试论国之弊;

    第三,练兵选将,整备军力。

    如今朝廷官员大多仍是史弥远旧党,且崇尚理学空谈之风,缺少实干之才。赵昀要扭转风气,整顿吏治,必须启用一批务实有能、热忱为国的新人。因此从两处着手,一是科举网罗人才,但新晋的举人、进士毫无为政经验,尚需时日培养,不经三五年历练难以担当大任,故而要从现有官员中选拔实干之人。这些官员中德才兼备之人不少,只因不愿意攀附史弥远大多饱受冷落。因此要形成一股势力取代史党,拔擢寒微就是最为迅速有效之法。

    至于练兵选将,赵昀早就与张令午等人谋划已久。如今的军队纪律涣散,武备松弛,不堪大用,如果不重新招募训练新兵,则北伐无异于痴人说梦。赵昀命张令午参照岳家军的练兵之法,重新从民间选拔敢战之士。为防大肆扩军扰民费财,首先行文两浙就近招募战士,只选淳朴诚实的农家子弟,油滑狡黠者不收,白皙文弱者不收,家中独子者不收,选材贵精而不贵多,浙东浙西两路共募得五千余人,就在临安城西扎营训练,号为殿前新军。又诏令两淮、两浙、福建各路武官上京准备考校,择武艺优异者留京重用,作为殿前新军的基层将官使用。

    照理杨太后还在垂帘听政,但赵昀已经将诸般事务分派妥当,井井有条,太后也无甚可说,只有点头准奏而已。且说过了数日,各路官员的策论陆续呈到圣前,赵昀粗略一看,大多是指责史弥远的秋后算账之论,也有少部分论述国贫民弱之根源的真知灼见。

    赵昀一连看了百余篇文章,对当朝国政之弊病已经了解了个大概。至于详加推究,还需深入各州府县衙和民间探访。唯有一篇文章,看得赵昀哭笑不得,原来竟是直指皇帝之过失的。奏中说杨家两代为皇后,此本朝未有先例之举,又任杨谷杨石担任京中要职,如此委任外戚,于理不合,恐重蹈两汉外戚专权之覆辙。一看作者,是太学博士陈贵谊。赵昀命人将其宣来,问道:“卿犯颜直谏,忠正可嘉。只是不知史弥远在世时,卿是否有过谏言?”陈贵谊淡然答道:“臣非官家或史氏一人之私臣,乃国家社稷之臣。为国谋政,事有不当,自然该谏,此乃本分。”赵昀大笑,诏陈贵谊为殿中侍御史,主持台谏。

    此外另有曾被史弥远排挤出朝的名士李宗勉、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等也都各自上书针砭时弊,指出朝廷之中风气腐坏、言路不通、法纪松弛、武备荒废、开销靡费、冗官冗员等弊病,言辞恳切,直陈利害。官家下诏将诸人都调入御史台担任御史谏官。自韩侂胄以来三十余年台谏一直被宰相把持,至此方得以重振。

    有一个小县县丞名叫荆甫的上奏策论题为:国贫民贫而豪强富。说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而二者所纳的丁税是一样的,即便朝廷收缴田赋,豪强地主也可将赋税转嫁到佃户身上,最后佃户不堪重负只有脱籍逃亡或卖身为奴,如此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人口减少土地荒芜,朝廷的赋税也会减少。因此建议朝廷效法古代的均田制,核定人口授田,确保耕者有其地,同时禁止土地买卖,以抑制豪强兼并。

    户部度支司主簿名叫裴颐章的上奏策论题为:滥发会子之弊。朝廷开支巨大,每逢金兵入寇,为了筹集军费,都要增发纸币会子,导致物价飞涨,民怨沸腾。如今二十贯会子只值一贯铜钱,百姓为防会子贬值,都将铜钱藏于家中,或熔铸为器,不肯流通。长期以往,则铜钱愈少而纸币愈多,会子将成为废纸,国力也将一蹶不振。建议朝廷废止会子,稳定物价,同时精简开支,节俭为用。

    赵昀虽然熟知军事,但是对于财政货殖所知甚少,也深知干系重大,便将荆甫、裴颐章二人调入翰林学士院听用,研究改革弊政之法。

    又有一县尉上书论抗金之策。说朝廷每年向金上贡岁币二百余万贯,丧权辱国不说,仅这一笔开支已可养十万大军。若有十万精兵又何惧北虏?而现在各军之中贪腐成风,空饷接近一半,士兵游手好闲,贪财畏战,各项养兵开支巨大,然而却毫无战功,空耗国力。建议整军肃备,核定各军实际人数,清理空饷,奖惩分明,能战者赏,无用者裁。这一议已深合赵昀之心,再看后文又详论了中原山川形势,以及金国用兵虚实,极有见地。于是命人打听作者,此人姓赵名隐,本是太宗后裔,国家宗室,后又考取进士,只因行事刚直不阿,被史弥远一党排挤,十多年来只是担任一个小小县尉。于是又将其调入枢密院,担任枢密直学士,随时备问军事。

    赵昀与郑清之、乔行简两位宰相谈起改革弊政之意,共计九条:擢台谏、正法纪、考贤庸、练新兵、核军饷、绝岁币、裁冗员、均田赋、抑兼并。二相听得眉头越皱越紧。这擢台谏、正法纪原是祖宗家法,自不必说,考贤庸、练新兵也是治国正道,还说得过去,可是这核军饷、绝岁币、均田赋、抑兼并、裁冗员等措施实在猛烈,比起王安石变法还要激烈十倍,真要实行下去,恐怕引起的震动比起史弥远之死还要大上千百倍。

    赵昀也心知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不过目下有两件事却是可以立即做的。一是精简科举取士人数,当前朝廷每次科举录用人数远超实缺人数,导致大量文官堆积冗余,往往有五六人等候一个职缺,故而从本次秋试开始,将取士人数从六百名核减到四百名;二是清丈土地,核实全国各州府县农田、荒地面积与贫瘠肥沃程度,这是国家课税之基本,也是变法之前提,不过事务繁琐、耗费巨大,非大才不能胜任。这两件事本来是要礼部和户部分别去做,可是这礼部尚书莫泽和户部尚书薛极都是史弥远的心腹党羽,平时作恶多端,声名狼藉,若是让他们去办,免不了好事办坏,又惹得朝野非议,民怨沸腾。赵昀也是铁了心要趁此机会把这两个要职换掉,于是命御史台搜集这两人的罪证,顺便连吏部尚书梁成大也一起查了。

    吏部管人事,户部管财政,原都是肥得流油的职位,随便一查便是罪证盈野,不可胜举;令官家意想不到的是,原以为礼部清水衙门,贪腐不会太多,谁知这莫泽竟然以宣扬教化、弘扬理学为名,创办了一个刊物叫做《理义刊》登载理学文章,随后又串通吏部考功司对各州府县下了考核,每年需要在此刊录用多少文章,录用不满便考核劣等。试想那理学文章本就虚浮空谈,录哪篇不录哪篇原就是礼部的一句话,因此各州府县唯有纷纷上门行贿,礼部则公然售卖文章版面,每篇数千贯至一万贯不等;这莫泽尝到甜头,便又强制各地征订此刊,征订不满一定数额则考核又要劣等,各地只要动用公孥去订,唯有礼部赚的盆满钵满,仅莫泽本人家财便有上千万缗钱。

    赵昀闻奏大怒:“这班狼心狗性之徒,当朝廷威严为何物?国家法度为何物?冒经纶教化之名,行弄权索贿之实,可还有半点人类廉耻之心么?着御史台详查,凡与事者一律斩首报来!”

    殿中侍御史陈贵谊谏道:“臣民犯法,当以法论罪,不可以君王一时好恶而滥加刑赏。否则是开越法行权之滥觞,官家尚且如此,试问天下之人又如何尊崇法纪?”

    赵昀改容谢道:“御史所言甚是。着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仔细核查,依法办理。”

    经过核查法办,薛极、莫泽、梁成大及其党羽四十余人均被充军流边,吏、礼、户三部为之一空,官场大震。后又下诏命郑清之代理吏、礼二部尚书,乔行简代理户部尚书,尽快挑选新员补缺,以推行新法。

    时值嘉定十七年冬十二月,岁末。枢密院奏报:“有湖州刺史潘甫拥立济王赵竑为帝,联合山东红袄军首领李全、京湖制置使史嵩之一同起兵。史嵩之引金兵入境,献了襄阳,三路大军正杀奔临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