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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提刑

    宝庆元年正月初一日,丑时。

    临安城里,守岁的人们经过了一天的闹腾,大多都已经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安然入梦。原本爆竹声声,热闹非凡的城市也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城西李尚书家门对面的街巷里,还坐着两个奇奇怪怪的人。

    “老宋,你说咱们这么盯着人家,会不会引起注意啊?”

    “之前那么大张旗鼓挨家挨户地寻找目击证人,应该早就引起注意了。”

    “那你说,如果真是他杀的人,会不会就在这段时间马上把证据销毁了?”

    “那也没辙。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怎能上门搜查。况且李尚书还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嘿,看不出来啊,你也有害怕上司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块油盐不进的铁板呢。”

    宋慈不再理他,开始闭目养神。

    曹彦直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叠花生米,嚼了两口,忽然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等天亮了,大人们又要去参加改元大典。再等一天,你那几具尸体都要臭了。”

    宋慈睁开眼道:“什么叫我那几具尸体?”

    曹彦直把花生米往盘里一扔,搓搓手道:“算我失言啦,宋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夜探一下尚书府,看看他与杀人纵火案到底有没有关联。”

    宋慈问道:“如何夜探?”

    曹彦直瞟他一眼,道:“你也是当过参军,打过仗平过叛的人,别跟我装得文弱书生似的。”

    主意已定,二人制作钩索,从后门翻墙潜入了李知孝的府邸。

    映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能看出眼前是一个小花园,一条小径通往后面,周边依次是门房、柴房、伙房。此刻万籁俱寂,悄无人声。

    曹彦直向宋慈打个手势,两人顺着小径往里走去。通往内院的房门已经紧闭,两人掷出钩锁,攀上屋顶,踏着瓦片,蹑手蹑脚地小心前行。

    路过一间厢房顶上时,曹彦直忽然停下,向下指了指,然后趴下身子,附耳在瓦片上。宋慈也学着他的样子,趴下静听屋里的动静。

    屋中似乎是一对男女正在争执。

    “快松手!你再不住手我就喊人啦!”

    “嘿嘿嘿,我的心肝宝贝儿,今夜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可知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

    “不要,不要啊……”

    “哼!小贱人,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和撕扯衣服的声音。

    宋慈正准备下去救人,却被曹彦直一把拉住,轻声道:“不要冲动。你我若是露了形迹,还如何盯梢李知孝?”

    宋慈反抓着他的手臂道:“我是临安提刑,你是临安巡检。如今有恶人就在你我眼前行凶,我们若坐视不理,还有何面目活于人世?还管他什么形迹不形迹。”

    曹彦直素知他的脾气,知道拦他不住,便道:“好歹蒙个面吧。“

    两人撕下一块布料,遮掉了半边脸,随后纵身跳下屋顶,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一个臃肿的中年男人正光着屁股趴在床上蠕动,身下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

    曹彦直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早已抽出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男子正欲成其好事,顿时吓得瘫软如同烂泥,颤颤巍巍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曹彦直手中刀紧了紧,道:“你有资格问我问题么?想活命的就回答我的问题!“

    “好汉饶命啊!小的一定回答。”

    “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李府的管事,名叫王四。”

    “她呢?”

    “她是府中的丫鬟,名叫翠儿。”

    “你为何要奸污她?”

    “这……好汉,你也是男人,难道你不懂么?”

    曹彦直呸地一声,道“你这么做,不怕你家主人责罚你么?”

    王四道:“这……嘿嘿,今夜这厢房没有别人,我家老人又怎会知道……”

    宋慈道:“你说这里今夜没有别人,难道其他时候就有了?”

    王四道:“本来还有个丫鬟叫梅香的与她住在一起,可是碰巧今天不在……”

    宋慈道:“梅香怎么了?”

    王四道:“听说是今天连夜回老家了……嘿,白天还在这儿呢。”

    宋慈与曹彦直对视一眼,继续问道:“这个梅香多大年纪,高矮胖瘦如何?”

    王四道:“十八九岁年纪,身材么……呵呵,与那小……小姑娘差不多。”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翠儿。

    宋慈暗暗回想屋中那女性死者的特征,与梅香十分吻合。又问道:“今天你们府里还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王四道:“还真有。管厨房的周春今天竟然也回了老家。嘿,我平时就觉得周春与梅香这小妮子眉来眼去的,肯定有奸情,我看他们多半是私奔逃走了吧。”

    宋慈又问了周春的身材特征,果然与另一名男性死者吻合。看来此案与李知孝有关是可以坐实了的。只是不知这二人被谁所杀,为何被杀。

    曹彦直问道:“收泔水的牛小二,你认识么?”

    王四道:“我知道这个人,不熟。周春倒是与他熟悉,他是管厨房的,转运泔水的事都由他负责。我说二位大爷,你们莫不是周春和梅香这对狗男女的债主,来找他们寻仇的?”

    曹彦直看向宋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宋慈摇摇头。

    曹彦直用刀柄往王四脑后一击,将他打晕了过去,随后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布条,扔到一边去。

    “接下来的事就要问她了。”曹彦直看向蜷缩在床上惊魂未定的侍女翠儿。此刻既然已经推断出凶案与李府有关,那么便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行迹,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展搜查了。两人摘下蒙面,掏出官牌亮明身份。

    宋慈递过一件衣物给翠儿,说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两个都是临安府的官差,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一桩案件。你既然与梅香同住一屋,想必知道不少她的事情?”

    翠儿定了定神,良久才开口道:“是不是梅香她出事了?”

    宋、曹二人不答,算是默认了。

    翠儿缓缓道:“我就觉得,梅香不是回老家了,她是失踪了。她直到晚饭还在府里忙前忙后,从没有提过要回老家,况且她什么行李都没有拿,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就要回家?”

    宋慈道:“那么周春呢?也是一样的情况?”

    翠儿道:“周春我不熟悉,不过梅香和他关系很好。我也想过,他俩是不是……是不是私奔了。”

    曹彦直道:“是谁跟你们说,梅香回了老家?”

    翠儿道:“是老爷说的。”

    曹彦直道:“这么说来,杀死梅香和周春的凶手就是李知孝本人了。”

    宋慈点头道:“这个谎撒得实在是拙劣。除非……”

    曹彦直道:“除非什么?”

    宋慈道:“除非梅香和周春是真的要私奔。据我的猜测,昨晚李府中并无客人,可是却运出了三大车泔水,也许就是周春和梅香隐藏在牛小二的泔水车里逃出李府。他们本欲私奔,却被李知孝发现,惨遭杀害。而这一杀人过程被牛小二目睹,所以连他也一起杀了。李知孝行凶后做贼心虚,为了掩盖自己的杀人动机,所以连他们私奔的事实也要一起否认。”

    曹彦直道:“你的猜测有个不合情理之处。如果他二人真是私奔,被李知孝发现了,那抓回来打一顿便是,犯不着杀了他们。”

    宋慈想了想,又问翠儿:“梅香近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翠儿努力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宋慈又问道:“你说梅香晚饭时还在,那她失踪前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哪些人?”

    翠儿道:“晚饭后,翠儿去老爷的书房送茶,之后就不见了。后来老爷说翠儿跟他请了假要回老家。我们虽然觉得奇怪,但老爷既然说了,我们也不敢多问。”

    宋慈道:“看来要破解这个谜团,就要去一趟书房了。”

    两人再度戴上面罩,正准备动身。翠儿看着他们两个的动作,忽然道:“对了,晚间有个头戴黑斗篷的客人来过,去了老爷的书房。当时我正在书房擦地,老爷直接叫我退下了。现在想起来,梅香在送茶水去书房的时候,应该只有老爷和那个客人两个人在书房里。”

    曹彦直道:“人人都知道李知孝是史弥远的死党。如今史嵩之举兵造反,京中之人更要与李知孝划清界限,所以另外四家大户都有许多宾客上门拜年,而只有李知孝这里没有,这很合理。问题是唯一来的一个客人却戴着斗篷,不让人看见自己的面貌,这就很可疑了。”

    宋慈点头道:“我猜测,是他两个在商量什么秘密的事,却不想被梅香撞见。他们杀了梅香灭口,后来又强迫周春和牛小二帮他们把尸体运出李府,随后又杀了他们灭口。”

    曹彦直道:“这个案子查到这里,除了直接审问李知孝以外也无法再查下去了。咱们这就撤吧。”

    宋慈道:“我是还想去书房查探一下,看那里是不是梅香被杀的第一现场。如果书房还留有证据,那李知孝就更无从抵赖了。”

    两人正要出发,翠儿却哭道:“两位官爷!奴婢如今已无法在府中呆下去了,求你们救我出去吧!”

    此言确实不差,先不说这管事王四对她心怀不轨,就说她作出了这么多对老爷不利的证词,府中也不能容她。曹彦直道:“这个证人对此案十分重要,我怕我们离开后她有危险。不如先带上她离开吧。”

    宋慈想了想,道:“我隐隐感觉此案关系重大,片刻迟缓不得。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先带翠儿姑娘去安全的地方,我去书房一探,天亮之前出来与你们会合。”

    曹彦直道:“那你自己小心。”

    宋慈问明了书房的方位,便一路潜行过去。

    书房门没有锁,宋慈摸了进去,点燃火折,仔细查看。屋内果然有被打扫过的痕迹,房屋墙壁桌椅器具全都完好无损,不像是发生过搏斗过的样子。宋慈又翻看了房内各种书信文件,也全都是正常文书,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奇怪了,难道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是已经被李知孝在短时间内清理过了?

    正在纳闷时,忽然屋外火把攒动,十多个护院仆从忽然把书房包围了起来。管事王四在屋外大喊道:“里面的贼子听着!快快出来受降,不然将你碎尸万段!”

    糟了,刚才忘记处理此人,定是他醒来后逃出了厢房,搬来救兵。宋慈沿着窗户往外一看,李知孝竟然也亲自来了。

    正主来了也好,就让此案有个了解吧。宋慈从书桌上摸出一把裁纸刀,擦在衣袖里,随后扯下面罩,淡然走出书房,对李知孝拱手道:“下官宋慈,拜见尚书大人。”

    李知孝悚然一惊:“宋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慈道:“下官奉知府大人之命,来此调查一起杀人纵火案件。”

    李知孝道:“混账!无凭无据,你竟然敢潜入当朝大员的私邸,该当何罪?”

    宋慈道:“无凭无据?有一名叫梅香的女子侥幸逃出火海,已被我等救回衙门。大人何不随我到府衙与她对质一下?”

    李知孝眼中寒光暴出,喝令左右道:“给我拿下他!”

    仆从们一拥而上,把宋慈团团围住,正欲动手,忽然有个仆人一路跑来报道:“老爷,乔相在门外求见!”

    李知孝大惊失色,一阵手足无措后,狠狠瞪了宋慈一眼,对众仆从说:“你们看住他。”又对门房道:“请他进来吧。”

    “不必了!老夫已经不请自入了。”只见院门口火把亮起,乔行简带着一大队人径直往里走来,杨谷、王友德、曹彦直都在他身后。

    李知孝慌忙行礼道:“学生不知恩师驾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乔行简道:“尚书大人如此大的官威,恩师二字叫老夫如何担待得起呢?”

    李知孝默不作声。

    乔行简又看向宋慈道:“大过年的你到李尚书家里来干什么?来拜年吗?”

    “下官是来查案。”

    “那你查完了没有呢?”

    “暂时查完了。”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等李大人给你拜年吗?”

    “是。”宋慈答应一声,正欲离开,却见李知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拜道:“学生有罪!只因府中侍女与家奴私通,下官一怒之下将二人杀死,后又焚烧尸体,请乔相治罪。”

    李知孝居然如此痛快地就认罪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杨谷、曹彦直面面相觑,乔行简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良久才说了声“抓走”。

    王友德上前提溜起了李知孝,大队人马押着他离开了尚书府,往府衙走去。

    一路上,宋慈百思不得其解,以目前的证据根本没法给李知孝定罪,他为何却要突然招认。

    乔行简把宋慈叫到了自己的马车里,低声问道:“查出什么了没有?”

    宋慈摇摇头道:“到现在连凶器和案发现场都没有找到。”

    乔行简问道:“凶器是什么?”

    宋慈道:“应该是个类似八棱紫金锤的东西。”

    乔行简道:“是禁军?”

    宋慈道:“仅凭武器,还无法断定凶手的身份。”

    乔行简沉思片刻,道:“我们不妨反过来想,如果李知孝不认罪,我们会怎么办?”

    宋慈道:“那我们只能根据翠儿的口供重新查起。翠儿提到的要点有两个:第一案发地点很可能是书房,但是我已查探过没有什么线索;其次就是那个头戴黑斗篷的人……乔相的意思是,李知孝怕我们查到那个人,所以才要主动认罪?”

    乔行简眯着眼睛道:“以我对李知孝的了解,此人自私薄凉,绝不会为他人牺牲自己。那么这个斗篷客是谁就很耐人寻味了。”

    宋慈道:“史弥远都已经死了,又有谁会值得他这么做呢?”

    乔行简道:“不管是谁,定然干系重大,定要审出他来。”

    不多时,众人来到临安府衙,将李知孝关入大牢,单独审问。李知孝一路上沉默不语,直到被投入大牢也是泰然处之,宋慈倒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乔行简对宋慈使个眼色,宋慈首先发问道:“李知孝,你说自己杀了梅香和周春。你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李知孝淡淡地道:“当时我也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自己做了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杀了他俩,然后放火烧毁了尸体。”

    宋慈看了一眼乔行简。李知孝不肯说作案细节,说明人不是他杀的,他甚至都不在杀人现场。那么凶手果然就是那个斗篷客了。乔行简微微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宋慈继续问道:“据翠儿所说,你在晚饭时分接待了一名客人,那人是谁?”

    李知孝晃了晃头,道:“没什么客人,都是那贱婢胡诌的。”

    乔行简突然站起身来,走回了衙堂。杨谷、宋慈等人不明所以,愣了一会也只能跟着出来。

    乔行简见他们跟了出来,开口就道:“李知孝勾结禁军,意图发动政变,而且时间很近,这事是错不了的。”眼见众人愣在原地没有反应,乔行简继续说道:“以李知孝的秉性,但凡有一丝脱罪的可能,他决计不会主动认罪。而此刻他身处大牢,却依旧如此平和淡然,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自己脱罪。试想一下,这谋杀案本来就没有证据,只有口供而已,可是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杀了人,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想走正常的刑律程序来脱罪,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就是在官家回京之前发动政变,到时改天换日,他自然就可以安全出来了。”

    杨谷又问道:“那乔相又何以知道时间很近?”

    乔行兼道:“李知孝理想的结果自然是让我们直接结案。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起了疑心,如果对他严刑逼供,让他说出真凶是谁,他又能扛得了多久呢?由此可见,他有很大把握,自己不用扛太久时间,他的同伙就会来救出他。”

    杨谷想了想,惊道:“莫非……是改元大典?”

    乔行简点头道:“辰时就要举办改元大典,届时太后、皇后、朝廷四品以上官员都要出场,想要把京中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没有再比这个更合适的机会了。”

    杨谷一跺脚,道:“王友德,你马上持本府令牌,挑选一百个精锐亲兵,去宫中保护太后和皇后安全!切记,务必要形影不离!”

    王友德抱拳道:“末将得令!决不让贼人伤害两宫一根汗毛!”说罢便去了。

    杨谷又对乔行简道:“乔相,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乔行简捻须道:“老夫有一计策,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在天亮前将这伙叛贼连根拔起。”说罢便凑到杨石耳边轻语一阵,杨谷一拍手道:“果然妙计!下官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