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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世长存的盼克多

    夏娃不懂生死离别,父母告诉他:他的祖父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不能拥抱、亲昵他了。从此以后,夏娃的日子只剩下冷漠。罗菲茨叔叔去打猎了,好久才能回来;父母还要忙着前些日子拖欠的工作;连润西露都整天闷在家里看书,不来找他玩。这里的人普遍只能活到三十岁,三十五岁便算高龄。九岁娶妻,十二岁生子。谁都想在短暂的生命里做些有意义的事。距维亚祖父去世后几天,想要寻找人生意义的夏娃终于鼓起勇气,他想起维亚祖父的遗愿。在他临死之际所说的话,夏娃没有口头答应,现在!他要用行动来表达。

    身为信鸽的诺里亚继续将别人的思念与期盼传递给他人。大树的繁荫将少年遮蔽,他歇息在前往巴吉奇的路上。他的身边放着一块薄薄的木板,上面刻了一个爱心,后面写了个“你”字。少年两手寸地,仰着头,伸直腿。沐浴着阳光,享受着青风。

    夏娃告别父母,走进森林,离开了他生活八年的地方。正式踏上旅途之前,夏娃要去拜访传说中盼克多的家。他来到一栋主要由绯木搭建的房子门前,正准备上手敲门时,门却自己开了,害怕别人敲它似的。开门的人穿着黑色盛装,全身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只手臂弯在胸前,手不离开门把手,活像一个服侍者。

    “天哪!您居然还活着,怪不得人们都说您和世界活得一样久!”

    “阿——请问,你是?额……谁家的小孩?”开门的人非常胆怯,就像松鼠眼睁睁地看着蚂蚁搬空自己的松果一样害怕。

    “我想找盼克多,冒昧,打扰一下。”说着,夏娃推开门里的人,冲进屋去。

    “喂!小朋友,你不能这么没有礼貌!”夏娃急切的想要找到盼克多,他觉得盼克多不会像他那样懦弱。夏娃在奔跑之中左顾右盼。他想见到他,这个曾经的榜样,现在是什么样子?见到后,他能否让夏娃的信仰再次改变?夏娃跑上二楼、三楼,又走到客厅,在走廊里兜兜转转。最后在房子的最深处注意到一间装着白门的房间,而其它房间都是棕色的门,他想这个房间兴许与其它的房间不一样。夏娃推开门,以为终于找到盼克多时,却只发现一个用白布裹住的似人体的模型,摸一下,硬硬的,好像还包了层石灰浆。

    “你不能进来,快出去!”开门的人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沙哑道。

    “先生,这是?”年幼的夏娃指着在他眼里像是个“大”字的物体问。

    “呼——他是我的曾爷爷,我是他的曾孙子,他就是盼克多。”开门的人耐心解释说,同时还在大口喘气,显然是体力不好。夏娃望着躺在玻璃桌子上的人体,不敢置信地触摸了一下,然后问:“先生,请问您叫什么?”

    “盼克多。”夏娃只当他是和自己的曾爷爷碰巧同名,但实际上是盼克多认为他的这个曾孙与他性格、想法雷同,于是便开心的将自己一生唯一的财产——这幢别墅及所属土地,连同自己的姓名送给了他最爱的曾孙。

    “盼克多先生,你能带我走走吗?”夏娃请求说。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盼克多对小孩子天生爱玩的本性并不奇怪,蹲下身毫不迟疑道。

    “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盼克多听到夏娃的话惊讶道,脸都白了。

    “你要是不和我去的话,我把你曾爷爷的骨灰都给扬喽!”夏娃发疯似的说,也不知道这话跟谁学的,可对盼克多很有效果,他请求道:“千万别、别、别……求你千万不要这样做!”盼克多说着都快哭了,他想起前些日子,甚至几年时间内所发生的不幸:盼克多的田地经过蝗灾、旱灾、涝灾等诸多灾害。在这些灾难的日子里,他从土里找谷粒、和蝗虫抢草吃、在干得像沙子的土里挤水喝、将硕大的太阳比做杨梅止渴。困难的时候,他把家中用来观赏的花草木连根带茎地啃完了;艰难的时候,他更是把腐朽的家具都给啃了一遍。盼克多的曾爷爷在房子里给他留了够他挥霍几辈子的遗产,可上自家菜地都够呛的他,去街上买菜简直是想要他的命!周围没有可供他托付的人,况且他还不敢对视别人的脸,更不敢和别人攀谈(小孩除外),所以只能在家受罪。但最苦恼的是这几天的事:从前几月开始,就有一个自称“世界演说家”的人叩门找他,每天都来。一天只来一次都好,盼克多可以把它当成日常,但他每天要来两三次!呆的时间也久,甚至在故事没讲完的时候,他干脆在盼克多家里住下。每天,当他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说的都是昨天发生的趣事、大事,并且是在每天清晨站在门口和盼克多滔滔不绝地讲。因为他来的时候太早了,所以每天都要费力地用肩膀撞门,并且大喊:“亲爱的盼克多先生!我给你带来了昨天的最新消息!”他还假礼貌,不愿进来,执意要盼克多来开门,实际门压根没锁,然后让他一直站着听他讲完。盼克多就这样每天被他吵醒,为此,他都把以前叫他起床的公鸡杀掉,烤着吃进肚子里面去了。盼克多心想,要是他的曾爷爷在就好了,他就喜欢这种新闻趣事,而盼克多只喜欢清静。这样,他就能和曾爷爷讲,而不对他讲了。每天第二次来是练习如何演讲,并且必须要盼克多旁听。演讲都是在正午,盼克多要是在吃午饭,便是在他眼前演讲的最好时机。这个时段他有些时候不会来,因为他要去一些地方演讲,看看他努力练习后的演讲效果。不出意外的话,每天第三次,也就是晚上来的时候,便会全身带着鸡蛋和青菜来拜访盼克多。他的身上,蛋壳或许掉掉了,但蛋液基本留在身上。头上可能盖着大白菜叶,衣服上可能残留着西红柿汁液。他身上是不可能有面包的,因为观众舍不得用面包丢他,哪怕是黑面包、硬面包,甚至发霉的面包。臭鸡蛋是能给他最好的礼物。

    晚上,无论多么狼狈,他都会出现在盼克多面前。所以,盼克多永远养不成早睡的习惯。每天第三次来,他会讲故事,同样的故事要讲两三遍,稍作修改,再讲个四五遍。要是灵感大发,大改一作,那就得讲十几遍了!盼克多第一次可能觉得有趣,不过渐渐的,就会厌烦。就像美味的蛋炒饭让你吃一口,回锅炒一遍,吃一口,再炒一遍,吃一口……直至一粒不剩。

    那个所谓的世界演说家对盼克多来说,就是魔鬼!他刮他皮、抽他筋、喝他血。就像是自己活在天堂里,盼克多喜欢清静,在自己的家里,是他所认为的天堂,无人打扰,安静清逸——突然有人打碎了照亮天堂的灯盏,温馨的家里便成了地狱!

    这几天他来的更频繁,盼克多如生活在炼狱中。想到这里,盼克多抹了几把眼泪,吸了吸鼻涕,便答应夏娃的请求。不过他想的是:那整天来敲门的就是欺负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然后又知道我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开这栋屋子。现在好啦!只要把他介绍给那个人,或许他就不会来烦我啦。这个孩子也能一起被支走,真是一举两得!他走在夏娃后面,关上了珍藏着自己曾爷爷遗体的房间,并且上了锁,生怕夏娃偷偷进去把他最亲爱的曾爷爷的遗体给偷走了。然后忌惮的和夏娃走出别墅。

    盼克多领着夏娃走着,实际上就是绕着房子胡乱走动。过了一会儿,盼克多都不想演了,直接带着夏娃在门口徘徊。因为他知道,那个“世界演说家”不是在他家里,就是在来他家的路上。盼克多最讨厌听到马车声了,他家周围根本没有人迹,马车的到来只能说明“世界演说家”要来敲他的门了,不对!简直是拿着棒槌敲他的脑袋来啦!可此刻,盼克多非常想听到马车声,哪怕一声马叫!但什么声音都没有。这本是他最喜欢的寂静时光,现在他却烦乱到能从无声中听见苍蝇的“嗡嗡”叫来。正午已过。

    “看来他今天不会来啦……小朋友,要不然你明天再来吧!?”盼克多说上半句话时,还在郁闷地低着头,当对着夏娃说下半句时,喜悦的表情都控制不住地溢出言表。夏娃没有答话,他被前方迟迟未出现的人吸引。过了一会儿,盼克多还盯着夏娃。见他不走,盼克多只能垂下头来,在心里唉声叹气。

    “嘿!盼克多,你是出来迎接我的吗?你……你能离你的家这么远了!?”说到一半,来者好像想到了什么,担心地问。实际就是怕他离家出走,留下空荡荡的房子,以后他来也没用,唯一的听众都跑了,他来有什么意义呢?

    “莫比修!你终于来啦,哈哈哈——!”盼克多说着,立马一跃上前,抱住他大笑起来。像爱吃蜂蜜的熊紧紧抱住里外都没有蜜蜂的蜂巢一样。

    “莫比修!”说着,盼克多还重重吻了他一下,然后小跑到夏娃后面,像赶小鸡般把他赶了过来。

    “让我送给你一个热心的听众!”盼克多用手掌招呼给莫比修看。

    “我想跟你说些事。”莫比修带着哭腔说。随即便硬拉着盼克多进了房子里。

    “盼克多!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来吗?”

    “你……你去……演讲去了?”盼克多受宠若惊道。

    “是的,就是这样!我想去看看我的演讲效果,然后就去找愿意让我演讲的场所。可我跑遍了整个镇子,竟然没有一个人收我!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四个月了。以前……其它的地方我最多只能呆一两个月……”

    “四个月!?这没母的就折磨了我三个多月呀!”盼克多心想,都快要骂出来了。莫比修用手帕擦擦眼泪,哽咽几声,继续说:“我去过医院、学校、剧院、监狱,甚至传教地和寺庙,也给别人当过个人讲师,虽然不到一小时就会被踢出家门……还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地方。有些地方先前便把我列入了黑名单两三次,接待员都不想见我,举办人压根不理我。还好我会乔装打扮,以新人的身份混进去。但现在……呜呜呜……真的不会有人接见我了……呜呜,他们好像为了我,更改了制度。他们让参赛者讲故事……呜呜呜呜……吸溜!以前都是讲消息的,并且要在一分钟内讲完……呜呜,一分钟根本不够我讲,他们就以此为理由,把我给叉了出来!哇哇哇——呜呜……”莫比修的眼泪如泉涌,与说的话一样滔滔不绝。

    “盼克多!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坐马车来吗!?”莫比修如呐喊道。

    “不知道。”盼克多抑制住怒火,尽量压低声音说。说完,他磨着牙齿,在心中诉苦:“你都不知道在我这里拿了多少次钱,哪次马车钱不是我垫付的,你倒轻松,只要随便叫辆马车,让马夫开到这里,然后让我付剩余的钱。有些时候更甚,你直接让马夫告诉我要付多少钱!甚至有一次你说什么周围在举行盛典,打不到马车,然后直接坐上皇家护送队最豪华的车子。我一打开门,就看见几十个铁甲兵护送着镶嵌各种宝石的车辆往我家赶呢!你从最豪华的座位让铁甲兵服侍着下来,走进我的屋子里,手一摆,头也不回,说了句“付钱”。天哪!整整二十个泰拉!我想,从这里坐飞艇到巴吉奇来一次畅畅快快的豪华旅游都不需要这么多钱!而你这么一风光,二十个泰拉就没啦!你不会真把我当取款机吧!?小时候,我买块糖都得掂量掂量。好吧——你就是这种人,毕竟中午看我在享用午餐,你都得蹭一顿!三番两头还得在我家睡觉呢!”

    “因为我没钱了,我的朋友!我没钱买衣服,就乔装不了,乔装不了就赚不到演讲费,没得到演讲费就不能坐马车了!”莫比修认真解释道。

    盼克多心想:“你乔装进去了也拿不到演讲费,哦!能拿到热心、激动的听众不顾阻拦还要扔上台的烂青菜和臭鸡蛋。”

    他努力装出同情的表情道:“你的这个消息让人听了非常悲伤,我的朋友!现在,我想问一个直言不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