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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颤栗 其二(斑鬣)

    九个卢弗利亚在草地上跪作一排,他们灰头土脸,他们手脚被缚,他们来自阿纽斯。

    奥科托·艾斯提端详着每一个月叶,惊恐,愤怒,这些紫得发黑的家伙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表情,这么多年来他已经看腻了。直至他来到最后一人身旁,心中的怅然才有了转色。

    烈阳骑士能从这个家伙上嗅到对死亡的畏惧,而除此之外,他还瞥见了更有趣的东西,渴望,一种被压抑在心底,为无聊的世俗与道德所束缚的诉求。于是奥科托停下了脚步,并一言不发地看着跪在地上时而仰望自己时而瞥向地面的卢弗利亚。

    啊~可人儿像是被冻着了浑身直颤,眼眶中的热泪却未结霜。奥科托能听到他那被恐惧写下却也擦去的辞藻,嗒嗒嗒,嗒嗒嗒,一笔一划在他的牙关间作响。纵未成章,骑士已然为之陶醉。奥科托浅浅一笑,而后单膝跪地并如慈父对孩童般用手指轻轻拂过月叶的脸颊。

    说吧,阿纽斯的卢弗利亚。

    “大人,大人!...不...烈阳骑士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顽皮的孩子终于肯开口与父亲交流,并将头磕放在奥科托的战靴上,“我是伊努斯·杜阿利塔斯!我是...我是阿纽斯的御守...伊努亚·杜阿利塔斯的弟弟!你可以留我作人质,我...我肯定比那些平民更有价值!而且......而且......而且!而且我可以为您带路!您也知道,洛索伦森林地形复杂而且有魔素乱流,生人误入后经常在里面迷路好几天甚至一两周!可那地方我熟啊!我可以带你们去阿茹特努纳!”

    日光捋过伊努斯的发丝,奥科托的爱与温暖驱散了寒冷,让受惊的孩童停下了不自主的抖动。“听起来不错。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我的队伍里吧,作为我的猎犬。”高亢却柔和的声音平定了躁动的空气,连空中吱喳的飞鳐也融入了它所带来的祥和中。

    男人闻后大喜,“谢谢您的宽宏大量!谢谢...谢谢...感谢您!赞美您!”

    奥科托缓缓起身,心中顿感这所谓贵族着实是聒噪而无礼,便将战靴踩到了他的头上,“只有我让你感谢时你才能感谢,只有我让你高兴时你才能高兴。学会听话是好狗的必修课。”

    好在这名叫杜阿利塔斯的野狗学得很快,一脚之后就收起了摇晃的尾巴。

    满意的烈阳骑士将脚挪开,并挥手叫来于自己身后呆立许久的蒙布提为野狗解开了粗绳。当士兵用剑划开绳索时,她的眼睛并未看着剑刃,而是在窥视剩下的卢弗利亚,同样地那些卢弗利亚也无声地看着她。欺骗者与被骗者间催生的尴尬与恨意,奥科托十分喜欢品味这样的氛围,这也是他今天特意从帕尔蒂塔那里借来蒙布提这位大功臣的原因。

    解开伊努斯的束缚后,蒙布提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奥科托鼻尖旁的气息也变回了先前的平淡。但伊努斯却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头磕在地面上,哪怕他手脚上的绳子都已被割下。

    “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您没有给我命令。”伊努斯回答道,身体没有丝毫的颤动。

    奥科托先是一愣,后大笑,“真是一条好狗啊!好了,起来吧。”

    得到指令的野狗迅速起身,站直身子后的他没有拍去身上的尘土,也未活动僵硬的肌肉。从现在起伊努斯·杜阿利塔斯似乎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或许不下令让他进食他都会一直饿着肚子。越是这样想着,奥科托便越是觉着有趣,并灵光乍现有了许多想要尝试的事。

    不过那也得到以后了,现在他的面前可正摆放着不少富有趣味的小玩具。

    奥科托稍稍将四肢放松,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凶狠威严。他投下的阴影将一个女孩盖住。因有强光攀上日叶的宽背,骑士的阴影浓厚而畸长,这些暂时与星烁草们根植于同一土壤的墨色本未有丝毫挪动,隐约间又像在手舞足蹈,或有疯子般的狂笑。光之暗中的女孩洒泪却未嚎叫半分,大抵是她知道,蔑域的乐章中不允许出现其它杂音。

    “你们在阿纽斯藏了多久了?”奥科托向众月叶问道。

    烈阳骑士仁慈且宽容,哪怕对这些卑贱的敌人也温仁以语,至少奥科托自己是这样认为的。而那八个月叶并未对他感恩戴德,不变的恐惧保护色,不变的一言不发。

    奥科托扶额轻叹,并问起了善吐人言的“贵族”,“杜阿利塔斯?”

    “两周,大人。我和他们在教堂的暗穴里呆了两周。这期间我的哥哥一直在教堂顶为我们放哨。”

    “哦?竟已有两周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从鲸肺要塞出发仿佛还在昨日......你们居然能在那巢圈里坚持这么久。若不是蒙布提发现了你们,按我们从洞穴中缴获的物资量估算你们还能再撑一周吧?”奥科托着重强调了蒙布提的名字,而后如愿地看到卢弗利亚们或多或少都瞟了一眼发现他们的士兵,带着如高峰之花莺椎蕾的香气般若无但微存的恨意。

    “是的,大人。”

    “家园被毁,群敌环伺,身处这般绝境也未放弃自己的生命,真是令人为之动容。”说着奥科托掩面擦拭干燥的脸颊与眼角,“既然诸神不愿给予你们生的希望,那么就由我来给予吧!”

    话音刚落,八个第七战团的士兵便从奥科托身后走出,像是预先排练好似地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到俘虏们身后,并同时解开了所有绳索。

    一时间月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只有一头雾水的疑惑。

    “我,‘蔑域’奥科托·艾斯提,以烈阳骑士兼第七战团军团长的身份释放你们。你们自由了。去吧,向着同胞的高墙奔跑吧,继续为了活着而奔跑吧,可不要辜负了我的心意呢。”

    突如其来的恩赦让卢弗利亚们无所适从。他们没有道谢,他们在颤抖中裹着虚汗往身后退步试探,他们转身如真正的野狗般狂奔,他们离开了索库利亚的营地。

    “欣慰”的奥科托望着远去的人影,同时也察觉了已被驯化的猎犬的低吠,“你不是自愿加入我的队伍了吗?还是说,才过了这么会儿,你就要背叛我?”

    “不敢,大人。”猎犬眼中充盈着后悔与失落,而这让骑士很是愉悦。

    不仅网开一面,奥科托还亲自开嗓,以一曲歌谣为卢弗利亚们送别:

    “

    Arutenuna

    (阿茹特努纳)

    Oneilialufliaduelavxa

    (殇者之梦)

    Epistreditusrupaiberixoala

    (归兮泪嗣)

    Prosecorzoivusfothezoviamongthe

    (祈生以存)

    Prosecorzoivusfotheypomnuskalorithe

    (祈逝以安)

    ElperosynomitaMaternuPaterulaxisychiumtoer

    (愿双圣与吾辈同在)

    ......

    一曲广为传唱的卢弗利亚民谣。奥科托是个征战沙场的军士,同时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学士”,他很乐意在将自己的俘虏置于铁与火的哀嚎地狱时虔习他们的知识。这首歌谣是他从一位娇艳动人的卢弗利亚女子那里学来的,每每吟出这夜幕之乡的祝呢时奥科托都会回忆起美人的香气,进而垂涎三尺。

    为奥科托之歌喉伴奏的,是压倒星烁草的践踏声。捡命的卢弗利亚们相当珍惜奥科托给出的机会,哪怕其脚步已快至将要把全身肌肉撕裂的程度,他们也仍拼命地往维勒尔的高墙奔跑。奥科托释放了这些可怜人,但并没有为他们打开包围圈,他们只能逃向那已被孤立的白木与涧墨木。

    在月叶们跑过一半路程后,奥科托的背上生出一只鲁布拉丹之臂——由光明魔素构成的光手,将于旁矗立多时的驯兽者肩上的乌逐抓来。纯净的金光掐住了乌逐的脖子,引得这丑陋的黑鸟发出声声刺耳的鸣叫。

    在杜兰的时代,利亚的至高领袖会于丰收轮(第七命轮)第七日(1)与贵族们同赴由格拉尼斯雪原进行为期两周的狩猎。每在狩猎开始时,利亚们都会放出几只乌逐任由其啼叫,以震慑雪原的猎物。

    随着骑士之手一挥,乌逐伴几片脱落的黑羽飞翔空中肆意高歌。与此同时,成群的索库利亚骑兵冲出阵外。

    仅过须臾索库利亚们胯下的皓鬃金蹄便追上了逃跑的卢弗利亚。蹄声逐渐掩盖了月叶的脚步声,而在这杂乱且整齐之中,狂虐的笑声已在萌发。

    纵使相隔甚远,奥科托的听觉与视觉也能触及倒伏绿草所指向的追猎,烈阳骑士的力量可不仅仅是光魔素。

    “你不去吗,蒙布提?”骑士侧头以余光瞥向身后的士兵,“你虽不是第七战团的一员,但若你能捕获猎物,我或许能将你从帕尔蒂塔那里讨来并让你当个廿夫长呢。”

    “不...不用了,我才因擅自离岗的事被因费瑞姆大人杖责二十,而且我还得继续立功才能赎清我的罪过......”好在利亚的军队并不像人类军队那样违令即死,不然蒙布提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好吧好吧,但若那天你被席纳英尼的火焰灼伤而回心转意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湮灭之悦的队伍就需要你这样的士兵。”

    贵族在围猎时总是谦逊有理的,纵使身旁人平日在圣宫长桌上与自己势如水火,他们也会谦让出现的猎物。而在蔑域的愉虐狩猎中,猎人们可不会互相谦让。

    对马背上的日叶来说追上猎物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即使如此捕获一个猎物对他们来说也极为困难,因为在他们身旁有着别的威胁——与自己同处一帐的其他猎人。刀刃,箭矢,这些本该指向敌人的东西现在都对准了自己的同族,又或者说,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彼此的敌人。

    阋墙之争仍在继续,而在刀光剑影之中已有一骑折返回营。这位“英雄”浑身是血,身上白金色的甲胄也已脱落大半,左手更是被削去三根手指。

    奥科托走至他的马匹旁,血汗之臭立即扑面而来。“都活着吗?”

    “都活着,他也是。”士兵的声音沙哑好似三日未得甘露,转头看向背后时脖子处甚至有咔咔声响。

    站在马后腿处的骑士用光手衔起被光索缚于马背上的卢弗利亚的头颅,而后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其鼻孔处确认其死活。在感受到羊羔的微弱呼吸后,奥科托大悦,“什么职位。”

    “我是一名廿夫长,大人。”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百夫长了。回去休息,等待后午吧。”

    马背上的士兵面部肌肉不停抽动,奥科托能看出他对这份赏赐十分满意,只可惜他那枯朽的身躯甚至已无法支持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了。

    “不用行礼了,直接走吧。”

    “谢谢...感谢大人......”说完士兵便驾驭着同样疲惫的累马颠簸离去。

    就在新百夫长远去时,奥科托的双耳捕捉到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答应放了我们......”

    是马背上俘虏的无力质问。

    “对呀,我不是已经放过你们了吗。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再放你一次吗?”语毕后奥科托再次放声大笑。

    送别了俘虏,另一个不知好歹的卢弗利亚出现在奥科托的视界中。维勒尔城墙之上,一道极夜之暗俯冲而下。陨星之势不可阻挡,却也如迅鸟难以捕捉。这股黑暗力量所到之处骑兵们无不人仰马翻,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啊~因费瑞姆的影子,还是这么夺目,这么动人...”奥科托于背生出四只光手将自己从地上撑起,而后被他们带着向前狂奔,“但哪怕是你这只美丽的小鸟,也不能打断我的追猎!”

    高墙之外,奥布丝科尔竭力厮杀以保逃来的难民,但纵使她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陷于泥泞无法周全保护所有人。一个接一个的无辜者被骑兵虏回营地,甚至有一人被长矛贯穿。这不仅让奥布丝科尔悲愤交加,同时也引起了奥科托的不满。

    来到猎场第一刻奥科托便目睹了开膛破肚的惨状,因此他没有立即对付影月猎手,而是先用光手以同样的方式处死了那个失手的骑兵。“我说过,猎物要抓活的,这是规矩。”骑士高声宣告,这是对骑兵们的严厉警示,也是对月叶们的残忍怜悯。

    “快停止这残忍的游戏,禽兽不如的血饮!”奥布丝科尔声嘶力竭地怒斥,而这责骂声很快便隐没于刀剑碰撞之中。

    “血饮”,这是卢弗利亚们对奥科托的又一称谓,准确来说,是利亚们对这位荣光加身的骑士的又一称谓。

    见现在仅剩奥布丝科尔身旁的女孩仍未被抓回,本略微焦躁的奥科托停下了急促的步伐,改为漫游般的缓步前行,“再次感谢您的夸奖。但很遗憾,和王庭围猎不同,我的追猎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骑兵们一波接一波围击影月猎手与女孩,奥布丝科尔纵乘骤影也难脱逃。而奥科托对此仍不满意,“像濒死的老太婆一样拖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把那个女孩抓回来,赏两倍锡银!”骑士一声令下,众猎手如被战争与苦难之神附体,将血涌之伤尽数抛掷脑后而急攻不止。权财之利近在眼前,任谁也不会放过,至少对奥科托的士兵们是如此。

    索库里亚们那为烈日所烤热的冷铁整齐劈下。血汗浇灌的慈吻则稳稳接住日叶们镶嵌着绿色水晶的剑刃与枪头,随后在猎手的英武战吼中将罪恶之光悉数挡回并还以黑暗之礼。剑戟之锋划过了咽喉,划过了胸口,划过了肮脏的心。索库利亚的血液与骤夜之暗同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他们的灵魂归于安吉列斯的审判之庭,猩红则作枯死的落叶滴落至地,绘出圆弧置于名为骤影的战马蹄前。

    维勒尔多了道城墙,一道难以瞥见却让战团士兵骇不敢近的坚壁。

    “挡我者死!”

    战团营地之外日叶骑兵百余众,堡垒高墙之下影月猎手仅一骑,而百众胆寒如蝼蚁,一骑勇武似骄龙。

    双方僵持之际,金光从脊骨刺入一个逃兵的心中,并剧烈地爆炸将其撕碎。逃兵的尸块飞上高空后而又落下,与四溅的血液一起形成一道死亡之雨拍打在每个索库利亚骑兵的脸上。

    奥科托用右手准确地接住心脏的碎块,并一把将其捏烂,“还有谁想试试吗?”

    在军团长的威慑下士兵们纷纷又策马前驱向奥布丝科尔奔袭而去,不过这次他们脸上已没了先前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激动与惊惧共筑的扭曲。进行鞭策之后的骑士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由堡垒之黑白、天空之蓝、平原之绿织出的红色绘卷。猎人的攻势变得比之前更为疯狂,猎物的反抗也变得更为激烈。

    虽在缓慢往维勒尔的大门靠近,但奥科托能看出来奥布丝科尔带着一个累赘已经要撑不住了。奥布丝科尔自己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于是猎手从骤影上旋斩而下,与此同时骤影化作一只猎鹰将女孩抓着往维勒尔的城楼上飞去。

    眼见时机已到,奥科托立即以光手砸地而起冲向猎鹰,而后探出光魔素伸向女孩。地上的影月猎手察觉了骑士的意图,也以暗魔素冲击地面使自己腾空而起并将慈吻挥向光魔素流束。

    或是诸神的安排,剑戟与光魔素,光魔素与女孩,皆在同一时间接触到彼此,并在这瞬息间一起进入了一个金色的空间。

    “两年了,蔑域已经许久未有客人造访。”站立于金色大地之上,奥科托的目光在两个卢弗利亚间飘忽,闲不下来的手则轻轻掸去衣上灰尘,“哦不,前些天倒是有个胆小鬼来过。”

    主人侥有热情,而作为宾客的奥布丝科尔眼里却只有那女孩,“快过来!到我这来!”

    就像奥布丝科尔对奥科托那样,女孩似乎也没听到猎手的呼唤。第一次目睹世界被陌生的辉煌取代,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镇定下来。

    女孩断线呆滞,猎手则直接唤出重回己身的骤影快马加鞭地奔向女孩。若在现世,这段距离奥布丝科尔仅需片刻便能越过并将女孩接上马背,可在蔑域之中她做不了主。奥科托只是一挥手,几道光魔素便从地面喷涌而出,化作牢笼将女孩囚禁。

    见此情景,猎手立即勒马停下转而看向奥科托,“有什么冲我来!”

    跋扈的骑士将四只光手尽数唤出,“如你所愿。”

    无边天穹中魔素的碰撞激荡,在广袤平坦的荒原上留下不该有的回响。鸦与鬣各置一方,剑戟蓄势待发,光手严阵以待。

    忽闻天穹再作响,黑蹄白刃离弦出。

    奔行的奥布丝科尔在无影之地上割出一道夜的裂痕,然后又是一道,又一道,黑暗弥漫的伤口不断消失愈合,也在不断增添。处于裂痕交汇点的奥科托一次次地为黑夜所伤而无法捕捉奥布丝科尔的身影,不过他并未气恼。在扛过数次冲锋后,奥科托终于成功预判到奥布丝科尔来袭的方向,并控制荒原的光魔素涌出,将于狂奔中的骤影的前蹄击伤。

    受伤的骤影向前摔倒,马背上的奥布丝科尔也跌落马鞍。跌落的第一刻猎手就将骤影召回并使其在背后化作双翼,于地面翻滚一周后便借魔素击地之反势跃起。

    “Kalori!(死亡)”翱翔于天的奥布丝科尔挥舞剑戟释放出数道黑暗剑气。地面的骑士边退步边用光手拦下飞来的黑暗。暗刃虽利,却也被光手攥于手中,并轻而易举地捏碎化作黑雾。

    正是这份奥科托自以为的游刃有余,给了奥布丝科尔新的机会。

    未等黑雾自己散去,一道强大的气流便将尘雾向两旁推开——被黑暗之力包裹的奥布丝科尔持剑戟向奥科托俯冲而来,就如一开始从城楼上俯冲而下一般。兴许是两年的闲暇让奥科托对战场稍有忘却,在接下这一击时甚至有些诧异,眼角都差点睁裂开。幸运的是四只光手合力还是将黑暗陨星接下,并趁机将奥布丝科尔拽回地面。

    又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奥科托刚想冷嘲热讽,刺来的尖峰便立即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步战,近身战,只要距离足够近奥布丝科尔的长兵便没了优势,可那奥布丝科尔却在不断发起猛攻的情况下又将二人的距离牢牢卡死,使得奥科托一直处于只能被动挡拆而无法主动发起攻势的尴尬境地。

    不仅如此,猎手与慈吻貌离神合,奥科托几次见慈吻似有脱手却未离奥布丝科尔其身,或是奥布丝科尔过于迅疾,又或是慈吻有自己的意识会配合奥布丝科尔身体的每个部位发起攻击,奥科托不知其缘由也不想知其缘由,现在的他只能神经紧绷对猎手的攻势严防死守。

    幸运的是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心急的奥布丝科尔大意将戟刃探入过深而使自己陷入了光手的有利挥击范围。再得良机的奥科托毫不退让继续拉近二人距离,并成功抓住了慈吻的锋刃。

    “真可惜。”憋了许久,奥科托总算在这一刻将积攒已久的狂傲倾泻而出。弹眉瞪眼,得意二字填满了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

    遗憾的是这一刻也未持续太久。奥布丝科尔将前置的手后收,转而拔起剑戟的后段。随着猎手的发力,慈吻顷刻间被分为两节,被奥科托把持的戟刃也内缩,化作约片手剑刃宽,从鲁布拉丹之臂的五指中脱落。奥布丝科尔手中的部分则在黑暗的洗礼下生出一截利刃。趁奥科托神思未及奥布丝科尔以手中之刃在骑士胸口划下一道浅浅伤口,并在迅速接过另一把利刃后又用它于奥科托盔甲上再添一道裂口。

    鸦既是祥瑞,也是灾厄。

    挨了两刀的奥科托总算醒来,开始重整旗鼓展开攻势。实际上从奥布丝科尔往前踏出那一步开始,优势便来到了奥科托这边。纵使慈吻的变换让应接不暇的骑士吃了点亏,但先前长戟态慈吻所带给奥布丝科尔的距离优势不再,现在的交锋距离中奥布丝科尔的双刃已任奥科托摆布。挥出的每一拳、每一掌,奥科托都能感受到双刃在挡下它们后的疲乏。

    对阵几轮后,奥科托的光手成功将一柄利刃从奥布丝科尔手里打飞至空中。正当奥科托又喜时,一只手上伸接住了那把剑。奥科托回神一看,竟是那骤影从奥布丝科尔体内再次分离,并化作它主人的样貌握住了慈吻之一。一真一假两位影月猎手齐将剑刃挥向奥科托。奥布丝科尔与骤影合作无间宛如一人,就如同她们手中的两把剑刃本是一体。

    难以招架的奥科托振臂一呼,引导光魔素爆发迫使奥布丝科尔和她的坐骑远离。这一决策看似扫清了奥科托目前的颓势,却让他陷入了更不利的处境。贴身局面不再,奥布丝科尔得以乘机重回马背之上,并将双刃慈吻合为长戟,而后迅速向奥科托发起冲锋。

    此刻奥布丝科尔身旁的黑暗比先前更为浓郁,连骤影之蹄的每一步都在荒原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这一击奥科托绝不可再承受。

    “够了!”奥科托没有作势防御,而是将手挥向被囚禁的女孩,“我已经玩腻了。”随着骑士的五指微微内蜷,光魔素囚笼上生出数根尖刺在女孩稚嫩的肉体上挤出微小凹陷。

    被荆棘丛围困的女孩只无声落泪而不敢颤动。奥科托把握得很到位,只要尖刺再前伸分毫便会扎入女孩的血肉中。

    奥布丝科尔见状当即勒马急停,引得骤影的马蹄在地面上滑行摩擦而扬起一阵尘土。

    “很好。”再怎么陷入劣势,奥科托都不会输,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赢了,“下马,把武器扔了。”

    战场之上,武器便是战士的生命。而现在,为了保全女孩的生命,奥布丝科尔只得先将自己的生命丢弃,并从马背上翻下。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奥布丝科尔。”灰头土脸的骑士做作地拨弄了下自己那染上血污与肉渣的发丝,后潇洒甩弄着因支撑重压许久而有些酸痛的双腿走到女孩旁,“对安拉一战还有印象吗?我到现在依旧记得很清楚,三艘护卫船将我围困于安拉海的中心,我的士兵死伤殆尽,雷卡斯特的魔铳已经瞄准我的脑门。可我最后全身而退了。”

    奥科托打量着猎手身上的每一处——握紧的双拳所攥住的是愤怒与不甘,光魔素灼伤的疤痕也无法掩盖她脸上线条分明的凌厉战意。

    “当时我将一个羸弱的卢弗利亚老头紧锁在臂弯中,并以光手化作刀刃架在他的额头上,就像这样...”说着奥科托便将光魔素牢笼褪去,而后以一只光手按住女孩的脑门,另一只光手作刃状紧贴女孩腰腹,“想起来了吗。”

    “你想怎样...”奥布丝科尔的气焰小了很多。奥科托甚至能从字句间听出她咬紧牙关的声音。

    “跪下。”

    只是眉间又多了几分恨意,奥布丝科尔并未反抗,直直地跪了下来。盔甲是沉重的锤敲打名为地面的铃,激起音浪于利亚们的心海中传响。悦以云霭为贺者,衰面褐土思故人。

    忽感光手微晃,奥科托知是身旁的女孩情绪激动,便加大了光手的握力,让女孩惊慌一颤后暂时不敢再有所动作。

    “爬过来。”

    影月猎手四肢着地,以龙钟老犬状向着奥科托跌晃而来。彼时威风凛凛的奥布丝科尔,如今却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孩这般窝囊,念及此奥科托更觉畅快淋漓,那闲置的两只光手似乎都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没等奥布丝科尔先不堪受辱,女孩先一步崩溃放声大哭。

    天真的悲苦引来奥科托的瞥视。远处的屈辱,身旁的眼泪,这美妙的一切让骑士更加陶醉其中。他轻轻蹲下,将下巴搭在女孩的肩上,并将脸庞蹭近女孩,“啊,我记得你......伊坦提雅?”

    “欧瑞娜丽...”在欧瑞娜丽全身的上下抽动中,文字随呜咽与恐惧从女孩嘴里个个吐出。

    “抱歉,欧瑞娜丽,请原谅我这记性。”从未过问女孩名字的奥科托将头稍转向欧瑞娜丽,“不过有的事情我还记得挺清楚。”

    幽紫的手掌拍下一个个清晰的轮廓。无源华光之下奥布丝科尔仍在爬行,尘泥塞满了不明显的指缝,也填满了海容的心。无负于背,却又有万千重担。

    “从前有个叫蒲吉娜的卢弗利亚,她和你一样美丽,有着和你相同的黔影瞳,你们称她为辛魇的槐梦枝。在鲸肺要塞的深室,槐梦枝挥出了双匕;在死之仲夏,康坦普斯举起了圣剑。最后,骑士从床榻上坐起,槐梦枝则安然入睡。”奥科托将脸微侧,眼眶中的那对蚀耀瞳被眼皮遮盖部分后多了分阴鸷感,加之笑容不止,颇有狼相,“记得刚刚提起的安拉之战吗?败军之将逃跑后便将老头杀了,而后暗中重返鲸肺要塞,将先前于艾托拉图拉所了解到行刺降至的消息告知于康坦普斯。

    “她没能救下那个老头,没能救下槐梦枝,连哨戒塔一众也在她的注视下覆没。她救不了任何人,无论是你,还是那些堡垒之中的士兵,亦或是阿茹特努纳,她只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骑士又看向奥布丝科尔,并用手指着败犬道,“对吗?影月猎手,驭黯之首,亲爱的奥布丝科尔大人?”

    语毕后,奥科托刻意让光手刃更贴近女孩并让奥布丝科尔看见。

    影月猎手将头低下,双眼也被刺得湿润,“没错......是我把你放走,才导致刺杀失败...也是我不够警惕,才让数百的卢弗利亚死于那个雨夜。蒲吉娜,爱琳,还有信任我的摄政王大人与其他卢弗利亚,我辜负了他们......”

    骑士常谑浪笑傲而不厌,今日更甚。

    “不是这样的!恩父与恩母告诉我,是长橚(2)和御守大人一直在保护我们,我才能在星降地上无忧无虑地生活。”欧瑞娜丽用力仰头看向奥科托,她的呜咽声已与眼泪一起凝结干涸,“所以,我是不会让这个怪物伤害你的!”

    发丝溜过光手的指尖,赤足被地面的石砾划伤。

    ......

    “希秧(3)!”

    一缕赤色从欧瑞娜丽的腹部渗出,在褴褛衣衫上绽放绯花。抓在光手刃上的稚嫩双手与从斑斓朱红之辉上滑出的伟岸身躯一齐跌落,在无情的金色大地上留下一现后的永恒枯亡。

    奥科托诧于欧瑞娜丽的自取灭亡,同时本觉稳操胜券的他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

    泪与地之齿轮的咔咔噪音不断传入骑士耳中,跪伏的钟在光芒的注视下蹒跚而起,啜泣钟摆的声响随欧瑞娜丽一同逝去。

    奥布丝科尔僵硬地抬起右手,缺失的指针在黑暗力量的裹挟下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暗之狂澜翻涌悲啸,也如衣般附着在猎手的身上。这股黑暗并不是来自于骤影,而是松动的锁链下那些黑暗灵魂蕴含的真正力量。

    奥布丝科尔狰狞如野兽,佝偻奔爬而来。将领的威武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丧钟的哀嚎。

    被震慑住的奥科托下意识将所有光手前置进行防御,却被一跃而起的奥布丝科尔一击击破。四散的光手在烁尘中进行重组,丧白的剑戟则直冲骑士首级。以双手为锚点展开光障,冷汗直流的索库利亚才将尖峰拦截在眉前得到片刻喘息之机。

    “看吧,又一个死去的生命,又一个你没能保护的卢弗利亚。”纵使黑暗的冲击已将奥科托的双手逼至极限,他还是不依不饶地挖苦着,全然不像个身处绝境的人。

    奥科托的话语无疑是往火堆中再添了一把柴。奥布丝科尔在这之后发出了更加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其身上的黑暗力量也激出数道魔素长弧如章鱼软肢似地摇摆。

    在光障将破碎之际,骑士的四只光手也完成了自我修复。奥科托立即挥出所有光手刃向奥布丝科尔劈砍而去。重组的金辉没了血污,有的只是纯粹的夺目。近癫狂的猎手并没有任由光芒将自己剁碎,而是暂时放弃了奥科托的人头后撤数米远。

    不过这不代表奥布丝科尔的攻势就此结束了。平稳落地的她又将大量的黑暗聚集在慈吻上并向奥科托掷去。被鳞黑包裹的鱼肚白如它的主人一样嘶叫前驱,迅及冲出枪膛的魔素弹丸。这黑暗并不张扬,除了响亮的破风声外便只剩下纯粹的墨色,但就是这极为朴素的一击却让奥科托更为忌惮,连先前的冲锋都不及此。

    先前只可能陷入颓势,现在是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全了。

    避之不及的奥科托只得祭出杀手锏之一,以四只光手定位打开一道连接蔑域与现实的传送门。飞来的慈吻直直地窜入传送门,带着其上的黑暗消失在另一头的世界中。危机化解,奥科托的心也在濒死的轰鸣中长舒一口气。以光手为媒介直接将人或物带出或带入蔑域对奥科托是较为容易的,而要直接连接现实与蔑域则会极大损耗奥科托的精神与光魔素。

    避开这一击的奥科托已稍觉头晕目眩,不过这样一来奥布丝科尔也失去了她的武器,想到这里本疲乏的骑士又振作起来,“野蛮的恶兽现在失去了自己的利爪,多可怜啊。”

    反观奥布丝科尔,在将慈吻掷出后便再次跪地不起,就连骤影也一直没有动静。

    骑士慢慢靠近奥布丝科尔。从一开始的轻踱缓行,到后来的昂首阔步,警惕渐渐被傲慢取代。“胜利者”将光手收在背后,尽情享受着于蔑域的辉煌,并用战靴践踏了枯木的黑影。“卢弗利亚们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你也一样。”

    奥科托刚要抓起猎手的头好好欣赏难得一见的无力与绝望,伸出的小臂就立刻被奥布丝科尔的双手抓住。那一刻,奥科托只觉得有只巨鳄死死咬住了他,在接下来的一瞬中天地便不再有往常的上下之分,到最后奥科托通过清晰的疼痛意识到自己与泥土已进行亲密接触,天地也在朦胧中再次分离。

    摔击的疼痛还未褪去,接踵而至的痛苦便贯穿胸口与小腹的皮肉,还有尖针般的吼声不断在奥科托的耳中翁鸣。蚀耀瞳在晃动中只捕捉到模糊的身影,而后就目睹了一团快速移动的白色物体在刹那间膨大并将一切遮盖,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痛在奥科托的脸上发散。与此同时一股浓稠的液体在骑士的鼻腔内缓缓流动,用粘腻的腥臭味涂满了嗅觉的每一寸空白。

    恍惚的奥科托开始反抗。鲁布拉丹之臂破土而出,四手指爪紧紧抓住奥布丝科尔的四肢并锁死。库斯菲利钢被光之利牙咬出凹痕,卢弗利亚的双手却仍在行毫过厘靠近奥科托,如一只溺水挣扎的雏鸟。于是骑士伸出了自己的双手钳住了奥布丝科尔的脖颈,并将愤懑都发泄其上。

    在拼命将虎口合拢的过程中,奥科托眼上的白纱也渐渐被掀开。他看清了那个把尊贵的烈阳骑士压在身下殴打的女人,那是张熟悉的脸,但却也有一些不同。吞噬一切的黑几乎将她的整张脸覆盖,只剩下华光瞳的一抹明紫点缀其上。

    “只是一个女孩,她只是一个女孩!”

    二人互角半分有余,奥布丝科尔仍未断气,奥科托也只是脸颊被猎手的指尖蹭到一下。这时一阵滋滋声响起,猎手身上的暗魔素变得更加暴躁。奥科托立即意识到她是要与自己玉石俱焚,连忙抢先将四只光手引爆。

    强大的光魔素爆炸将奥布丝科尔震飞,而奥科托自己也被炸得遍体鳞伤,盔甲脱落大半,上半身已是红胴一片。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狼狈爬起的奥科托朝着同样尘泥满身的奥布丝科尔歇斯底里地喊叫,同时双手亮起金光并在空中挥舞。骑士的手往上一抬,便是一道直径十余米的光之流从奥布丝科尔脚下喷薄而出;五指一挥,就有光魔素如雨朝奥布丝科尔降下。而奥布丝科尔就在这满是光芒的世界中不断向前奔跑,任由灼流焚身,任凭光雨拍打。

    见她仍未停下,奥科托将双手合十,引导这世界的大地与魔素汇聚。只是一阵轰隆声过,奥布丝科尔身旁就有高山拔地而起并向她倾倒,要将她掩埋。猎手攀上岩壁,一次次往上跃起想要逃离光岩的桎梏,可这山石辉光仍在不断拔高,她根本无法脱身。

    在最后,响彻天际的轰鸣结束了,奥布丝科尔被埋在了泥岩与光锁中。奥科托像夏日的狗一样大口喘气以放松,但他也清楚这种束缚困不了奥布丝科尔多久。

    “ImgitsItItfaEkitsinedimke,NotomgarpNotNoloAxodInemozaramI,SifortsatakSitIsinnegAenI!”骑士流利地念出一段繁杂绕口的咒语,在刹那间掀起一股暗红色的风暴。这由他人赠与奥科托的礼物比奥布丝科尔的黑暗更强大,也更狂躁。如刃的风刮过蔑域的每一寸,大地为之崩裂,天空为之扭曲,就连奥科托自己的血肉也在其中不断被剥离。

    骑士最后看了一眼下沉的岩山,还有山旁女孩的尸体,然后离开了蔑域。

    重返星降地,满地的尸体与箭矢尽收奥科托眼底。看来在他与奥布丝科尔进入蔑域后,维勒尔中的卢弗利亚便对堡垒外的索库利亚展开了射击。士兵与马匹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或是惶恐而死,或是咧笑瞑目,对奥科托来说都别无二致。

    再望向城门紧闭的维勒尔,坚固的高墙上多了个圆形的空洞,应该是从蔑域飞出的慈吻造成的。而城楼上则不断有叫骂声传来,奥科托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在喊什么。

    骑士背过身向营地走去。身后满天箭雨向他飞来,他也只是低着头缓步前行。雨中漫步的怅者撑着失意的光伞,看着脚边红色的水潭却看不清其中的人影是谁。

    她只是一个女孩。

    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还在奥科托耳畔回响,他不记得这究竟是奥布丝科尔的怒责,还是自己的惊疑,这清晰的话语变得模糊,到最后只剩下文字本身。

    “她只是一个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奥科托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前。回营之后大概有许多士兵向他示好,但他一个也没听见,也一个没搭理。骑士掀开帐幕,踉跄几步后瘫倒在自己的座椅上。

    “为什么会为她放弃自己的贱命...”

    奥科托的神思随空中缓挪的烈日一起再回到那片金色荒地,他一次次将光手刃置于欧瑞娜丽身前,欧瑞娜丽一次次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不明白为什么欧瑞娜丽会这么做,可每一次的回想中他都认定欧瑞娜丽会如此行事。

    “艾斯提大人,后午了,要我将餐食帮您送来吗?”一个士兵进帐打断了奥科托的神游。

    “呈上来吧。”

    没过多久,奥科托跟前的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红肉。一闻到肉脂的扑鼻香味,奥科托便将愁虑放在一边,并开始大快朵颐。虽然盘边有准备各式木制餐具,奥科托还是用手抓起这些滚烫而诱人的美味往嘴里塞。

    在骑士沉沦于味蕾之悦时,又一个士兵进入了帐中,不过她肩上的徽章并非两只相握的手,而是一只展翅的鸟;同样,袖口也不是湮灭之愉的金纹白袖,而是金纹红袖。

    “艾斯提大人。”蒙布提向奥科托半跪行礼,“依照因费瑞姆大人的命令,后午我便要返回神鸟之羽的营地了。”

    奥科托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块未咀嚼的肉,活脱一副饿狗样。在将那一大包油腻咽下后,奥科托开口道:“是你啊。这么急着回去干嘛。来,尝尝。”说着便将一块滴油的肉递给蒙布提。

    士兵双手接过骑士的赠礼,却差点被烫得将肉丢在地上。在坐上之人的嘲笑声中,蒙布提将肉送入嘴里,几番咀嚼后咽入肚中。

    “怎么样?”

    “如蜜桃般清甜可口,大人。”

    “那当然,这些野兽前不久还在这平原上奔跑呢。”奥科托显得十分享受,又继续狼吞虎咽。

    而蒙布提先也陪衬一笑,但过了一会便像是想起什么愣住了,随后立即跑出了营帐。

    听着账外传来的呕吐声,奥科托又笑了起来,“不懂得欣赏的家伙,和你的菜叶子过一辈子去吧。”

    没等奥科托拿起下一块肉,又有人冲了进来。

    帕尔蒂塔大步流星,纵使身上的黑甲厚重无比,她的步伐也迅捷依旧,并且每迈出一步大地似乎都会为之颤抖。

    “哎呀,这不是...”

    没得奥科托把话说完,帕尔蒂塔便抓着奥科托的领口把他从座椅上拽起,“你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你,但你最好远离我的士兵!”

    “你的士兵?”奥科托将帕尔蒂塔的手撇开,“神鸟之羽已经不再是因费瑞姆的军队了,再也不会是了,它现在是日冕座麾下的第九战团。认清自己的位置,二小姐。”

    帕尔蒂塔没有辩驳,只草草撂下一句“别忘了奥罗拉的计划。”后便离开了营帐。

    黑色的背影离去,奥科托头上的阴霾似乎也彻底散去了。骑士现在只尽情享受着盛宴,先前的烦恼之事已全被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