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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颠沛 其二(金乌)

    “他带走了多少人?”

    “西营和西南营几乎都跟着艾斯提大人一起去了。”

    帕尔蒂塔环视着脏乱的营地,白色的营帐几近倒塌,地上满是陈旧的血污,有的角落还堆放着不堪入目的残骸。

    “我们的人都布置好了吗?”

    “都已经落位了,大人。南营去了六百人,西南营这边来了五百人。”蒙布提举着神鸟之羽的旗帜,其上有帕尔蒂塔亲手绣上的烈阳神鸟席纳英尼,“其实大人不必亲自前来,这种小事我们能安排好。”

    “小事?战场之上无小事。”

    眉心间被烙上金色棱印的蒙布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向军团长致歉,“是属下太过愚钝。”

    “旗要立直。”

    经提醒后为侍的蒙布提这才注意到手中的旗帜已倾斜将倒,赶忙将旗杆扶直。

    帕尔蒂塔也没再责怪她,转而抬头看向飘扬的军旗。

    本是死物的刺绣,在太阳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那赤红的火海中,白色的四翼巨鸟展翅高飞,祂的身姿优雅而强壮,烈焰如衣缠绕在祂的每根长羽上。

    烈阳骑士总喜欢盯着旗上白鸟出神,哪怕还是花蕾剑士的她也是如此。彼时骄傲的她站立于大漠中央,迎面而来的风沙落于她的睫毛,粘在华丽盔甲所裸露的肌肤上。在她的身旁,还有同为灼心执旗者的穆坎·因费瑞姆。只是帕尔蒂塔已记不清哥哥的容貌,岁月侵蚀,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好多事都忘了。

    而现在,星降地绿草茵茵,黑钢铁面却再无笑颜。

    “大人?”士兵呼唤着呆滞的军团长。

    回过神来的帕尔蒂塔缓缓低头,在将种种回忆从脑中一扫而空后招来另一个士兵说道:“通知各个营地,在艾斯提回来之前一定要严加戒备。去吧。”

    士兵领命离去后,帕尔蒂塔又在原地矗立良久。旗帜在空中飘扬,索库利亚们在营中奔走,而周围的一切却又安静无比,仅有整齐的脚步声沉散。不知怎的,她心中正有一股不安在不断蔓延,就像破晓时太阳将光芒逐渐铺满大地一样。

    帕尔蒂塔摘下钢铁头盔,猛吸了一口气。星降地的空气并不干燥,不过午阳的烘烤已让其变得酷热,因而深呼吸非但没有让帕尔蒂塔安下心,反而让她更感心烦。二小姐又直盯着与云作伴的烈阳,强烈的阳光将她的脸与裁去所有发丝的头顶照得亮白,如十岁少女般的容貌也在此时像是被扫去了严肃与阴沉。

    才过了十分钟,刚刚离去的士兵便又折返,挂满汗珠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大人!我们的传送网络失效了!”

    “什么原因造成的?能修复吗?”惊讶之余,帕尔蒂塔重新戴上头盔,云层的阴影也于此时投下。

    “法师们说是有强大的法咒限制了传送阵的魔网。”

    “因费瑞姆大人!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又一个士兵跑来,气喘吁吁地向帕尔蒂塔汇报,“月纹边的荆棘玫瑰旗,绿袍黑甲。”

    “塞洛斯之棘。”没有丝毫迟疑,帕尔蒂塔即刻向营外快步走去,“打破那个法咒需要多久?”

    “法师们毫无头绪...可能......”

    没有传送网络,这就意味着帕尔蒂塔现在只能依靠在西南营的六百人来抵御罗莎亲卫塞洛斯之棘。

    骑士并未因此慌乱,依旧冷静地下令道:“集结西南营所有神鸟之羽的士兵出营接敌,湮灭之悦的士兵留守营内。”

    “塞洛斯之棘,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我们不据守营地,反而还舍弃营墙的保护出击,这样真的好吗?”梅兹卡达维的亡命徒仍口无遮拦。

    “营墙矮小薄弱,根本不能作为依靠。若这次塞洛斯之棘是全员出动,那我们将面对的是千余卢弗利亚精锐,还有维勒尔中随时可能进行突围的残军。传送网络失效,现在的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弃营而逃,要么先一步出击立威。”

    “可在西南营的神鸟之羽仅五百人,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以围城开始之日算起,若塞洛斯之棘在接到维勒尔的求援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出发,他们也必须要日夜不停地急行军才能于此时到达这里,现在的他们体力与精力定不如在星降地扎营多日的我们。”帕尔蒂塔不厌其烦地向蒙布提解释道,“并且塞洛斯之棘尽是剑术高手,为了所谓的荣耀,也只会使用长剑...在宽阔的战场上,单一把剑从来不会是最好的武器。”

    听到这里,蒙布提像是有了些许信心,连腰都挺得更直了,或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顶撞是多么不敬,“因费瑞姆大人,属下...”

    “不必再说了。你的确身手敏捷,对机会的嗅觉也强于他人,但战场之上的事你还有很多要学。”

    帕尔蒂塔加快前进的步伐,挤过盔甲缝隙的空气奏出呜呜沉声,如军团集结的号角。

    仅用了几分钟,帕尔蒂塔便已来到营外千米处,神鸟之羽的军士也已在她身后列阵集结。而在更远方,一条鲜红的长线正脚踏翠绿奔袭而来。

    “Etus!(预备!)”

    阵列中,白衣的弓手们紧握白木压制的长弓,将银钢弓矢搭于希洛诺林蛛丝上,在白翼大盾之后举臂拉弦。

    “Elefttis!(放箭!)”

    话音刚毕,数不清的瞬息银缕便将天空遮蔽,而后如暴雨落下。纵然声势浩大,这些能贯穿巨兽厚皮的箭矢也未对塞洛斯之棘造成多少实质伤害。卢弗利亚法师们用符文在亲卫的墨绿披风上撰写了优美而神秘的歌谣,这些坚韧赞美诗能在亲卫举起披风时保护他们免受低级魔法与箭矢的伤害。

    几轮齐射无果,而塞洛斯之棘已经靠近索库利亚的阵地。

    “Vilas!”

    对烈阳骑士们来说,向部队下达指令并不需要指挥旗与号令笛,他们的声音能借由光魔素的力量清晰且迅速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收到军团长的指示,结成多个圆阵的士兵们即刻变阵。本手持长弓的士兵换出背上的长枪,并与身后持盾的士兵交换位置。上前的持盾者将手中的盾牌与蹲姿士兵的大盾上下拼合形成一道钢铁坚壁,后退的持枪者则将长枪枪头从盾牌间的缝隙伸出,随时准备攻击靠近的敌人。

    带着冲锋的呐喊声,玫瑰的护卫们提剑而来。他们用手中的淡金色挥砍着,又或是用剑柄底端的配重饰物重击索库利亚的盾墙,两者都未能击破对方的阵线。盾阵中的神鸟之羽士兵以长枪予以回击,同样也难以击穿符铁盔甲,仅有少数亲卫倒在阵列前。

    “Milas!”

    自此开始,变阵命令便由各阵的指挥者下达。一是因帕尔蒂塔自己已在与敌人搏杀,二是各阵情况不同细微之处不易统一指挥。

    圆阵内待命已久的士兵踩着同伴的肩头,从盾阵中翻跃而出,将手中成对的短剑准确地插入亲卫身上那些没有符铁覆盖的部分,并迅速地了结其生命或使其丧失战斗能力。而离开盾墙保护的他们并非一击即碎,相比同伴此类兵种的盔甲更轻便但覆盖面也更广,再加上身后盾墙内的同胞会用长枪替他们作掩护,在第一轮突然袭击结束后他们也尚且能与亲卫们搏斗一番。

    但在装备与身体素质上神鸟之羽的双剑士兵总归是比塞洛斯之棘差了一截,于是指挥者们会在时机成熟时又道:“Vilas!”

    “喝!”士兵们齐声低吼,双剑士兵与持枪士兵同时奋力进攻将敌人短暂逼退,而后持盾士兵重心前置立盾向前猛冲以将阵圈暂时扩大,盾墙外的双剑士兵便借此空档从因阵圈扩大而产生的缝隙迅速返回阵内。在同胞重回阵内后,持盾士兵便立即回退,缩小阵圈闭合缝隙。整个过程仅会消耗几秒。

    纵观全局,每个圆阵目前都扛住了塞洛斯之棘的攻势,而帕尔蒂塔独自在人海中厮杀也未落下风。

    骑士的黑色长剑“日珥”削铁如泥,即使是库斯菲利钢在它面前也未尝坚固,而这些秘银对它来说更是视若无物。帕尔蒂塔如吞没一切的漆黑暴风,将所遇的玫瑰亲卫统统搅碎。而同用黑钢铸造的盾牌“苦橄”与一身的朴素重铠则保护帕尔蒂塔不被利刃所伤。与库斯菲利钢相比,菲古兰黑钢更为坚硬,但同时也比库斯菲利钢重三倍不止,因此鲜有人将其制成武器与护具并在战场上使用。

    “因费瑞姆!”一位黑盔战士向帕尔蒂塔冲来,以手中利剑重重斩向骑士。骑士举盾拦下,也感受到他的力量明显大于其他塞洛斯之棘。

    帕尔蒂塔双眼扫过战士的剑,那是一把刻有荆棘花纹的银色长剑。白蔷薇,认出了剑,骑士也就认出了来者何人。

    佩克里奥从其它方向发起攻击,在又被盾牌拦下后用低沉的嗓音说道:“这么多年了,又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了你。”

    骑士用盾牌将白蔷薇挡开,而后将日珥刺向佩克里奥未设防的胸口。重返沙场的亲卫也未丢掉战斗本能,立即收剑拦下了迎面而来的锋刃。

    “我清楚灼心执旗者的荣耀,也知道你的为人。因费瑞姆,加入我们吧,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帕尔蒂塔没有应声。她的双手握住日珥,金色光芒于剑上的裂缝中流淌。在荧辉流彩中,漆黑的剑刃分裂成数块组成了剑格,而从其中放出的光魔素则成为了新的剑刃。

    骑士挥剑,利刃曳光腰斩数十众。佩克里奥勉强避开日珥锋芒,但右手的护腕也被光焰烧烂。

    又一记下劈,光魔素之刃如倒塌的高塔,即使被佩克里奥躲过,其激起的光之焰浪也将他盔甲上的玫瑰棘融化。

    两击之后,日珥的光芒淡去。为了避免误伤周围的同胞,解放日珥后帕尔蒂塔通常只进行两次攻击,而且就是这两击中她也很少释放全部力量,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佩克里奥就能因此占到便宜。

    帕尔蒂塔左手挥出已没有锋刃的黑剑,翼状的剑格在空中散作规则的碎刃向前飞去。这些黑钢轻盈如鸟,嘶鸣着将尖喙扎向卢弗利亚们。佩克里奥借白蔷薇挡开了部分飞来的利刃,但还是被几片漏网之鱼穿刺了左臂。黑刃们没有就此停下,在一尝鲜血后它们仍在继续飞翔,直至又划开好几个上了漆的秘银盔甲后才折返,并在返回途中也让不少卢弗利亚再次见血,连佩克里奥的肩头都不可避免地被割伤。

    回归的钢喙以血作粘合剂在剑柄上拼接成黑色剑刃,日珥又变回了长剑制式。

    血液于烈阳下蒸腾,红雾从青翠的地平线冉升。战吼声,敲打声,这赤禽与金乌的报晓是脚下大地所厌恶的协奏曲。黎明之中,坚毅的玫瑰荆棘憔然抬头,漆黑的席纳英尼展翅以待。

    没等帕尔蒂塔与佩克里奥再度交锋,远方传来的一阵轰鸣将利亚们的目光引向北边的天空。

    天穹之下,数艘巨大的白色船只乘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