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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颠沛 其四(白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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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木梯上爬下,挂于臂弯的提篮中盛满抹绿硕果。格罗瑞亚的日光划过细叶,跃向她的肩头,与晨雾一同在粗布织物上垂作薄纱。紫色华光瞳远眺这片不知名田地曾与太阳相吻的线,钟塔状的树生长成林绵延至与它携手。

    一只白鸦于天际俯冲而下,亮着紫光轻轻地落于她的提篮中。

    “···!”

    消逝的声音呼唤着无法被捕捉的名字。

    她应声答道:“····!”同样是个不知所谓的名字,虽经她口说出,自然而顺畅,细究时却对其毫无印象。

    男人从远方奔跑而来,跨过空洞与虚无,后又踱步贴近她。他将双手别有心机地藏在背后,白色上衣旧至泛黄还有点点泥土的棕色作装点,打有补丁的革质短靴将长足包裹。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男人扭扭捏捏,像是在心中与自己斗争许久后才将手从身后亮出,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朵正在破碎与重组间来回反复的花。

    “给我的?”

    他点点头,腼腆的笑容不时跃出泛有涟漪的湖面。

    她将身子向他倾斜,并将头稍稍低下。

    卷起袖口,男人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插在紫黑色的发辫上。

    花朵在卢弗利亚的头顶绽放,它绽放成一朵黑玫瑰,它向外生长出一圈荆棘,作为她的头冠,作为她的枷锁。

    “怎么样?”

    “美极了,它很适合你。”

    他的目光在美丽上无处落脚,她的双眼凝视羞涩含情脉脉。

    “今天...那个...我......”男人支支吾吾,十指无法安置。

    她将手伸出,脸上是期待的微笑。

    于是他也将暮紫之玉捧起,握住她的手腕。

    铁拷锁上她的双腕,钢制的寒冷把她冻僵,她的心被丢到惧风喧嚣的荒原独自逃亡。

    她双膝下的地板将木的纹路延伸上挂有巨大画作的白墙,画的两旁是雕饰华丽的魔灯。黄金画框之中,颜料在画布上灵动万变,它们聚成人形,于一时一刻的更迭中像是在呼喊着。

    “处理妥当了吗?”

    在她的头顶,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她记不清,却听得清。

    她抬头看去,那人穿着一身厚袍,身上全是珍贵的首饰,唯独脸是虚无的一片。

    “都处理妥当了吗?”

    “请大人放心,绝不会有人知道,···已经从这个世上被抹除了。”

    身边的人手中提着一个在滴血的头颅,那已经僵硬的脸上还留着害羞的笑容。

    “这是哪里,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她叫喊着,希望哪怕能有一个旁人听见,哪怕能激起眼前人的一丝仁慈。

    贵族低下头,没有五官,却让她感到那虚无中的蔑视与鄙夷。

    “把她带过去。”

    得令的手下拽着铁链拖她前进,她也被巨大力量扯起进而重心失衡向前扑去。

    她扑入了一潭淡黑色液体中。

    纵使没有溺水感,她还是本能地扑腾四肢。向前游,向上游,却都是透明的水晶壁障。一个个小气泡抱在一起从她身旁慢慢上浮,它们排成与画中一致的叫喊人像状,而后如过往的记忆一样,逐个地破灭。

    卢弗利亚将手贴上壁障,掌纹与指纹在水晶上清晰地映出。

    也是在这时,水晶开始破裂。裂痕从她的掌心开始生长,展开成一座堡垒的样子。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外面的声音很清晰,也很熟悉,是的,她认得这个声音是谁。

    她猛烈地敲打壁障以回应壁障之外的人。

    即使隔着黑色的液体,她也能看清那人的样貌,没有虚无,没有空洞,她看到的是一张完整的脸,火红的盘发,众生倾倒的容颜。

    裂痕逐渐布满整个壁障,于是她于此刻用右手猛地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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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一声巨响,壁障被打碎了。

    蔑域的石堆迸发出一股黑暗力量。

    奥布丝科尔从其中挣扎站起。

    “什么动静?”

    “你竟然还没死!?”

    尘烟之后出现的是两个男子,一个一身素白戴着兜帽与面具,至于另一个...

    “艾斯提!”慈吻不在身旁,奥布丝科尔便直接唤出骤影并令其化作长戟状,而后拿着它向烈阳骑士冲去。

    影刃掠风而过直劈骑士的脑门,骑士则用背后的两只光手接下了这一击。

    奥科托的脸上满是诧异,额头的汗珠与战甲上飘扬的破布则足以说明他曾经历过一场苦战,并且现在的他似乎说话都费力,“怎么可能...那股风暴应该会让你尸骨无存才对!”

    经由骑士的话语,影月猎手这才注意到身上的伤痕——双臂上的甲胄几乎都已脱落,露出了烂肉与腐血杂糅在一起的恶心结痂;胸口与腹部还有甲胄保护,但剩下的库斯菲利钢不多了;腿部倒并无大碍,只是甲胄有些磨损;至于头部,相比之下也只是右半边脸被刮去了一层皮。不过奥科托口中的风暴她却是没印象了,她最近的记忆便是那个女孩在自己眼前死去,而后就是于石堆中醒来。

    “在把你们这些败类杀光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奥布丝科尔凝聚黑暗力量,以一记横斩击溃了骑士的防御,并将骑士打飞数米远,“Tilisnychoxaionus!(长夜永存!)”战意不息的猎手嘶吼着,奔向骑士进行追击。

    奥科托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他的动作艰难而僵硬。奥布丝科尔忍着全身剧痛发起冲锋,她的四肢同样逼近极限。

    而还没等到长戟的挥砍,奥科托便先得面对一团飞来的庞大光魔素。那股魔素是十分规则的圆球状,灼目的同时行进速度也极快,光是看着它从自己的右边飞过奥布丝科尔便能感到那难挡的热意,更别说接下它。这种种的特征都在指向一个魔法。

    “炎阳灵眼!哈哈,怎么样,我这个还可以吧?”

    奥布丝科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戏虐的笑语,语气听着像是个调皮的小孩,但声音本身则并不稚嫩,应该是那个白袍发出。

    而影月猎手前方的奥科托可就笑不出来了。被暂时切去两只光手的他只能靠剩下的两只光手抵挡炎阳灵眼的热浪,并且很快他便让自己的双手贴上那团光魔素,然后是整个身体。过了大概二十秒,不知是骑士撑不住了还是那白袍的指示,炎阳灵眼直接爆炸开来。整片的金黄将影月猎手的视野占满,巨大的轰鸣声劫走了她的听觉。光魔素散去一切结束后,奥布丝科尔还缓了好一会才再得以看清蔑域的色彩,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

    奥布丝科尔凝视着爆炸中心的烟尘,不免得于心中惊叹白袍的强大。

    “你应该就是影月猎手,驭黯之首奥布丝科尔了吧?”先前的声音再度从身后传来,奥布丝科尔回头看去,那白袍已迈着缓慢的步伐向自己走来,“幸会,我是月阳的白夜。”

    “月阳?”在白夜靠近后,奥布丝科尔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拿着一柄长杖,一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长杖,“里布拉泰棱镜?为什么在你手上?你到底是谁?!”

    面对影月猎手的层层逼问与将要挥来的影刃,这位名叫白夜的陌生人并不紧张,反而走得更近,“我是奉你们伟大、睿智、高贵的摄政王之命来帮你的。至于这棱镜杖,算是她给我的报酬。”

    “你说你来自格罗瑞亚的月阳城,那你究竟是卢弗利亚还是索库利亚?你究竟追随何人?”白夜的回答并不能让奥布丝科尔放心。

    “我不追随任何人,更不服侍任何人。可不像你们,在美梦中安溺。”白袍单手叉腰,虽矮奥布丝科尔一截却硬要高高抬头做出一种藐视的感觉,在折腾了几秒后才将差点折断的脖子恢复到一个正常的状态,“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够了...哎呀...疼......”

    “该死的白蛆!”一股骤起的狂风从先前奥科托所在的方向吹来,并卷带着狼狈骑士的怒吼声,“我会让你后悔的!不...我要让你连后悔也来不及!”

    奥布丝科尔与白夜一齐看向声音的源头,此刻的奥科托已站起身来,全身的盔甲已如奥布丝科尔的一般残破,而他的背后则生出了六只光手。

    “这可不妙...”白夜喃喃道,而后立即开始快速念动一段咒语,“MutpecerMullun,MussergorpMullun,MetnerrucArtnoc!”

    咒声刚落,本要奋起的烈阳骑士张扬着鲁布拉丹之臂于一瞬定格,仿佛他的时间已经被冻结。

    “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一个幻术把戏。”白夜解答了影月猎手的疑惑,并又开始着手施展另一个法术,“他很快就会醒来,我们得马上离开他的温馨小窝。”

    “怎么离开?蔑域根本就没有出口。”

    “没有出口,那造一个不就行了。”

    一股猩红色的魔素从法师的之间溢出,而这股力量似乎不愿听从主人的指示。纵使只有逼近消散的一缕,奥布丝科尔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它骨子里的不羁。好在这力量最后还是在白夜的引导下结成椭圆状,并在一阵嗡鸣后于圆圈中映出不同于蔑域的画面。

    维勒尔之外的草坪。

    “快走吧,没时间了。”说着白夜便跃入了传送门中。

    模仿炎阳灵眼,冻结时间,还有这连接蔑域与现实的传送门,仅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这个名叫白夜的法师所展现的一切都告诉着奥布丝科尔,他的魔法造诣已超过猎手认识的绝大多数法师,可能摄政王也不及他。

    不知来历的他或许将成为艾托拉图拉的强大助力,但也可能变成极其可怕的敌人。

    虽心中有这般疑虑,奥布丝科尔还是进入了那猩红传送门。

    如潜入水中,奥布丝科尔眼中的光景只扭曲了刹那,她便从蔑域返回了星降地。

    这里似乎还多了些新面孔。阴云之下,是如秋日枯叶般铺满地面的战团士兵尸体,还有正拿着武器与恐惧斗争的湮灭之悦幸存者。而他们的敌人则穿着和白夜相似的白袍,其斗篷上还印着一个奥布丝科尔从未见过的纹章。

    “真是美景一片,他们一定很享受与萨纳林的玩乐时光吧。”

    奥布丝科尔扭头一看,白夜站在自己身旁,并且仍在施法,不过周身的魔素变成了一股惨绿。

    “这是冥桎吗?!你是个窃魂的掘魂徒?”奥布丝科尔再次被震惊,准确来说这一次更多的是被惊吓,并让她对这个陌生人更为警惕。

    白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魔法已经失效了,那个八爪鱼肯定会从蔑域追出来。他生出六只光手,我想这代表着什么你应该比我跟清楚。我们不能在这里耗着了,必须立刻离开。”

    “不,在你交代清楚一切之前我不会跟你走的!哪怕在这里战死,也好过与一个掘魂徒为伍!”

    “我以阿茹特努纳之主,摄政王罗莎·塞洛斯的特派使的身份命令你,跟我离开这里,不得违背!”施法的白袍突然语气大变,一字一句都如摄政王本人说出的一般沉重有力,“这样的交代你满意了吗?”

    纵使心中仍在排斥,特派使三字还是让奥布丝科尔无心反抗。有一刻奥布丝科尔也在怀疑白夜是否在骗自己,但在又一次注意到他手中被摄政王视作至宝保存的里布拉泰棱镜后,奥布丝科尔反而更加确信了他的身份。

    “谨遵您的指令...”

    “牵着我的手。”

    依特派使之令,奥布丝科尔拉住了白夜的手。这只穿戴着白手套的手十分小巧,不像一个男性利亚的手,倒更像是女性的。不,现在连他是不是一个利亚奥布丝科尔都无法确定。

    没等奥科托从蔑域出来,白夜的魔法便已率先启动了。奥布丝科尔亲眼目睹恐怖的冥桎将自己吞没,而她居然只能选择相信一个掘魂徒。

    不过好在这个掘魂徒还没打算吞噬她的灵魂。仅过了几秒,冥桎便散去了,而奥布丝科尔也被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同在这里的还有佩克里奥与一众塞洛斯之棘和维勒尔的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