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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府中小路上,林橱偷偷摸摸的往后墙那边移动,一路上遇见个小女仆都要极力掩饰一番,躲着躲着就躲到了魏姻姻的侧窗下。

    魏姻姻正缠弄着一头秀发移不开眼,冷不丁的就在镜子中看到侧窗那儿有一小团黑色在晃动。她从怀中掏出那只云海玉金簪紧紧攥在手上,悄悄的靠近那个黑团。

    嗯?那窗下赫然是一个人,魏姻姻“啊!”着一声就要将簪子戳下,却不想被那人翻进了窗户反手捂住了嘴。

    “嗯!嗯嗯嗯……”魏姻姻要拽开那只大手却怎么也板不动,反倒那人还能腾出一只手将窗子关上。

    林橱打量了魏姻姻两眼,松开了手,道:“我记得你,偷簪子那个小贼!”

    待林橱手一松魏姻姻就又要“啊”起来,无奈,林橱只好又将她嘴用布条堵上。直到魏姻姻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不再挣扎时两人才友好的交流了起来。

    魏姻姻大脑飞速运转,这时出现在李府,应该是那虞将军的下属。她揉了揉被塞的发疼的嘴角,没好气的说道:“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只当没看见,你快走就是,别扰我休息。”

    夜间内院走动的婢女不少,不宜久留,林橱朝魏姻姻呵笑一声:“挺上道。”

    他将粗布塞回腰间,最后瞧了眼窗外动静便踏着后窗出去而后翻墙走了。

    魏姻姻觉得这人就是有病,她用帕子擦去窗框上的鞋印,将门窗紧紧封住后又回到了梳妆台前。透过翠色珠帘,影影绰绰,女子双肘撑着台面,两手蜷着将脸上压出了两个深窝,撑着脑袋思索着。

    虞道惹。她当真是不太了解这人,不过是一个一笔带过的人物,倒养出这样讨厌的下属,想是本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这些,她不甚在意,继续摆弄着乌黑的长发,身下长凳太矮,每每双腿乱蹬时脚腕都会撞到桌腿上,桌凳腿冷硬,她干脆将双腿盘了起来。

    看着镜中女子样貌,她兴奋的睡不着觉。上辈子,她几乎一直躺在白被病床上,一次次的检查、化验治疗,在大悲大喜间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

    如今,算是她最好的造化,她定要活的热闹些。

    衙门部院,书房内烛火通明,屋内两个人影映在棂窗上,屋外晦暗角落处,男子身量娇小趴在窗下,耳朵不断贴着墙面移动,直到一柄短刀直直的从头顶穿过嵌进对面梁柱内才后仰着落荒而逃。

    周扰:“这些人也真是大胆,八成匪患之事多有欺瞒,不然也不至于来了三趟人。”

    书案上,虞道惹手持暗卫送来的消息,抬头看了眼周扰,又将目光移到身旁人身上,缓缓开口道:“符候那边情况如何?”

    林橱回话:“并无异样,我刚去瞧了,送来给李娘子的物件都是些女子常用之物罢了,只是来信改了水路。”

    “那便将以后的信都拦了。”

    “那李娘子那边呢?”

    “也一同拦了。”

    林橱为难:“李娘子如今被逼至此,若再将信拦了,恐怕……”

    一旁周扰忙递给林橱一个疑惑又略带嫌弃的眼神,林橱只好停住了这话,却又忍不住说起了别的。

    “你们猜我看见了谁?”即使两人都不加理会,他仍说的尽兴:“猜不到吧!还是今天那个小丫头,在房中将头发搅成个鸡窝似的,撞见我丝毫不惧,就像是见到个猫儿狗儿乱逛。”

    闻言,虞道惹抬头:“她说了什么?”

    林橱挠了挠头心道奇怪,如实回答道:“她、她说只当没看见我,让我快走,怎么了?”

    林橱有点发怵,这两人怎么这么奇怪地盯着自己。

    “那你是怎么做的?”周扰往他那凑了凑。

    “我,我走了……”

    林橱觉得两道目光更冷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该把人处理了……”

    周扰一脸无语,眉心一挑长长叹了口气:“你真信了她的话,不定明日李府就增派人手,改日就能把你指认了。”

    林橱眯起眼,死死咬着下唇,而后心虚的笑了起来,小声嘟囔道:“不会吧……”

    虞道惹仍没有表情,重新将头低下,房中灯光昏暗,而后两人就都看不清他的脸色了,半晌才又听见清冷的嗓音响起。

    男人将手上纸条揉作一团,说道:“派人查清这女子来历,别让她误事。”

    有时单听将军的声音,两人都会有种平静稳重的感觉,清澈如泉柔如风,但一抬头又如坠冰窖,虞道惹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将两人紧紧裹挟在压迫中,让林橱将嘴边的多虑两字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虞道惹又道:“宅子找好了吗?”

    周扰连忙回道:“已置办好了,是眼下最好的一处住宅,过几日修缮好便能入住。”

    看了眼窗户,虞道惹轻轻摇了摇头:“不,明日就搬。这里耳目太多,误事。”

    翌日,日出时。

    魏姻姻脑袋紧紧裹在稠绒冬被里,刘嬷嬷在外面使尽拉扯着那白嫩的胳膊:“姑娘!如今夜长,你也该睡足了,早早洗漱用了饭,我家娘子好带你去置办些衣裳!”

    魏姻姻在起床这件事上拗的很,但毕竟是在李府,只好哼咛着要起身,哪成想刚要起来胳膊上的力道反而一下子消失不见。刘嬷嬷见小姑娘不肯起来,另辟蹊径快步走到了窗前,冬日清晨最是寒凉,只见她刚将前后窗子都推开,湿润润的寒风就吹了进来,屋里也亮堂了些。

    寒风扑向耦荷色细花床幔,从缝隙潜入,令魏姻姻袒露在外的小臂冻的猛一哆嗦,无奈只好坐了起来。刘嬷嬷在一旁弯眼低笑,道:“奴为姑娘添衣,姑娘慢些,别着了风寒。”

    珠帘马车内,李莺秋拉着魏姻姻的手笑个不停,声音娇柔道:“咱们姻姻真是好看,脸洗干净,让刘嬷嬷梳个头,不定长大后比盛都那些高门里的小姐儿还要娇俏几分。”

    嬷嬷也在笑,她伸手将魏姻姻额上的碎发撩上去,道:“是啊姑娘,魏小姑娘还是太小,肉嘟嘟的,你看这新衣服一换,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姐!”

    李莺秋看着这稚嫩的笑脸,顿了顿说道:“以后你便住在李府吧,将我当成一个知心大姐姐或是好心的娘子都好。”

    魏姻姻摸着新买来的狐绒小披风,咧着嘴笑答:“谢娘子收留。”

    刘嬷嬷心里高兴,这些年娘子见了不少孩子,总是差点意思,没想到被一句夸赞拦住了马车,总觉得有趣。

    李莺秋是个可怜人,凭一腔爱意嫁与符候为妾,被大夫人灌了药导致不能生育,又因那侯府大夫人是皇后远房表妹,硬生生被逼到此处。她惯来喜欢孩子,当她真正站在魏姻姻面前时,魏姻姻是有些愧疚的。

    还好,魏姻姻心想,还好以后大夫人病逝,她还可以回京被扶为正室。

    有一刻,魏姻姻想起了妈妈,那个整日唉声怨气,啰里啰嗦的妈妈,但也很快将伤怀敛了去。

    马车缓慢行驶,魏姻姻时不时的拉开帘子张望,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有趣,嘴角就没放下过,直到看到那驾黑铁马车。

    “那是虞将军的马车,他怎会在此?”

    李莺秋问身旁刘嬷嬷,刘嬷嬷也扒开帘子往外瞧,心里暗叫奇怪,只听她轻“嘶”一声转过身来回话,道:“姑娘,咱这条街地段最是好,斜对面那处宅子价格高昂一直是闲置的,虞将军莫不是要搬来?”

    李莺秋声音温婉,将帘子放下,道:“应该是了,待会你带了礼去拜访一二,毕竟是侯爷朝中同僚。”

    刘嬷嬷:“是,记下了。”

    马车从正进进出出搬运的宅门口经过,待过了府门时,负手站于中央的男子循着声音缓缓偏过头看了眼,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虞道惹左右二人,一人看着一众虞卫军忙前忙后悠闲地晃脑袋,另一个低着头默不作声。

    林橱抿嘴问道:“如此,未免打草惊蛇吧!”

    虞道惹抬头看了眼刚换上的烫金门匾,虞府两字描的比周遭人家的都要醒目显眼,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此处不错。”

    说罢便兀自走进了府。

    林橱不解,用胳膊撞了撞一旁低头的周扰,疑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周扰见将军走,连忙跟上去,顺便白了他一眼:“将军的身份何须担忧这些,只有那符候辗转反侧入不得眠的份。”

    林橱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待到傍晚,刘嬷嬷带人去拜访虞府,两府离的近,出门往右前方走几十步路便到了,于是魏姻姻也跟了上去。

    前厅,刘嬷嬷与魏姻姻站在堂中央等候,魏姻姻抬头四处乱看,在听到脚步声时被刘嬷嬷拉了一把。

    早年,李莺秋尚且年幼时刘嬷嬷曾多次来过这院中,这本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大臣的府邸,早些年子孙另居江南,此处便一直荒着。刘嬷嬷也奇怪,一处满是书香的院子,才一个下午时间就变得冰冷渗人,这一院的梨树像是刚拔的,两府离的如此近她竟没听到一点动静。

    中堂高座上,虞道惹一身玄色窄腰束袖衣,身披墨黑色狐裘,左右两边分别是同样色调装扮的周扰和林橱二人,刚坐下,虞道惹嘴角就挂上一抹笑,还算客气的招待了句:“劳贵府登门,请坐。”

    魏姻姻环顾四周,堂中两侧各有两把漆黑沉重的高背枝纹太师椅,她便在左侧一排入座。刘嬷嬷闻言刚要回话身旁人就落了座,都来不及拉住。

    魏姻姻坐下后双腿又下意识摆动起来,抬头便见刘嬷嬷仍站在原地,冲她一个劲的使眼色,她慢慢将腿放好再看,刘嬷嬷又开始向她招手。

    这下魏姻姻明白什么意思了,除了跟来送礼的小厮们低着头,四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诶呀姑娘……”

    “林橱,给这位客人上茶。”刘嬷嬷刚开口就被虞道惹打断,只好又闭了嘴。

    林橱了然,忙大声招呼:“来人,上茶。”

    不一会儿,三盏茶水送了上来,林橱道:“刘嬷嬷也坐吧。”刘嬷嬷只好顺着林橱的手势坐在了魏姻姻的对面。

    高座上,虞道惹并未碰茶水,双目探究着这位行为唐突的女子。

    刘嬷嬷象征性的轻抿一口便将茶盏放下,反观魏姻姻先是看了眼茶的颜色,又像模像样闻了一闻,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哕~”刚喝完那盏茶魏姻姻便浅浅伸出了舌头,白皙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见此情形,虞道惹微微挑眉,双目直直的看着魏姻姻的一举一动,眼中清润柔和将原有的冷漠之色掩去大半,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才将目光移开。

    刘嬷嬷:“这礼也送了,茶也吃了,原就是来与将军见一面就要回去交差的,那奴们就不多打扰了。”

    她礼貌的起身行礼,魏姻姻也连忙跟着起了身。

    虞道惹点了头,脸色如常,道:“那便不送了。”

    待两人走后,虞道惹轻抿一口茶水,而后叹了口气道:“哪儿来的茶,这般苦。”

    林橱回道:“是今早袁县令送来的那批。您也不喝茶,府中只有这个。”

    虞道惹轻“嗯”一声。

    林橱脑子一转,试探道:“不若派下面的人去买些来?”

    虞道惹语塞,起身问:“我既不喝,买来作甚?”说罢便去休息了。

    林橱:……

    虞府门外,李府右前方,刘嬷嬷边走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姑娘再见此人可要千般小心,万般恭敬,切不可胡闹!”

    魏姻姻装傻:“嗯?为何?”

    刘嬷嬷“啧”了声,道:“这位虞将军得陛下信赖,在盛都那是以毒蛇闻名,多少人倒在他手上!如今登州萧国舅那是明面上的疯子,登州上的土皇帝,而这虞将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总之,能躲就躲~”

    魏姻姻乖巧的“嗯”着,刘嬷嬷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

    自从将魏姻姻带回家李莺秋像找到了乐趣,闲来无事就将她打扮一番,有时不如意甚至会磨上一天,也带魏姻姻见了不少往日的闺中好友,魏姻姻也凭李莺秋的喜好痛处拔高了在李府的地位。

    霜月二日,天降瑞雪,银霜满天际,天不惜琼花落尽,步步碎玉声。

    临近午时,李府的大门才被小厮推开,今日邵程两家定亲,李莺秋本来推拒了,奈何魏姻姻兴致极高,只能临中午时赶去。

    车轮压着厚雪,轧过的地方都留下半尺高的压痕,临上车时魏姻姻往一旁斜了眼,虞府石狼大门紧闭,门前雪却早已被清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