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旧族
张百忍的话让路山彦想起了李书文白日里提到的，有关张家在朝廷布局的消息，他略微思量，斟酌而言：“同臣兄曾修书与我，言及张家在虎门有意作为，所以路某才临时留下，以待之后布控海疆。”
“事到如今，望道子能一说内情。”
路山彦理直气壮的发问让敖兴精神为之一振，他感觉大的就快要来了。
“……”听到路山彦的正面问话，张百忍轻轻合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酝酿着如何言说。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路先生，天师府可以相信你么……”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张百忍猛然睁开双眼，他望着路山彦，眸子里有淡淡的金光在流转。
“我想天师府大概是可以相信同臣兄的。”路山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瞥了一眼李书文，“同臣兄对我亦是如此。”
李书文闻言倒是一脸无所谓，他的名声极好，江湖上的朋友亦是极多，但路山彦却是其中格外可以信任的。
张百忍将视线挪向李书文，发现后者微微颔首——这位当世枪王对如今的天师府可谓是意义非凡，作为当下明面上大清最顶尖的混血种之一，曾经三拒天师之邀，却又为了张家昔日恩情，单枪入京城，长居大内。其人虽不姓张，却与张家核心直通消息，这样的人为路山彦作保……
“罢了，即有枪王作保，我就长话短说……”在敖兴等着吃瓜急不可耐之时，张百忍方才缓缓开口，“历朝历代，龙虎山都与朝廷修好，本朝亦不例外。”
“但自鸦片入我中华，天师府与朝廷私下的默契，一直在被打破。”
“我张家历来严禁鸦片，同为屠龙世族，对一甲子前主张禁烟的林家自然是鼎力相助……”
“正因如此，天师府与朝廷的默契……亦在林则徐大人虎门销烟之后，进一步分崩离析……”
言及此处，张百忍眉眼低垂，连眸子里先前的光都黯淡下去。
路山彦皱起了眉，虎门销烟距今虽已有六十年，但当初琦善为首的驰烟派和林则徐为首的禁烟派之争，即便是今日的他，也是有所耳闻。
“驰烟派此等虫豸乱国之辈，当初就想对林则徐大人下手。”路山彦冷哼了一声，他原本对清廷就有所不满，如驰烟派那种媚上欺下之人，他更是看不顺眼。
“我原以为清廷官员都已糜烂至极。”听到路山彦的话，张百忍的神情颇有些意外，他感觉李书文的这位朋友似乎很有做反贼的资质，一时间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当初林则徐大人销烟之前曾上我龙虎山。”张百忍只是略微感慨，很快就重归正题，“个中缘由想必诸位也已知晓，自是因为甲子之约。”
“道光年间的甲子之约，是由林家履约的……”说到这里，年轻人微微叹息，一个混血家族衰亡的故事自他口中被缓缓道出。
“甲子之约”是由千年前的龙虎山虚靖天师张继先牵头，联合南方两大屠龙世族林家与陈家共襄盛举。三族立下盟约，每一甲子，轮流镇压虎门海域之下某处隐秘的小天地，以免有龙乱世。
在一代代混血种前仆后继舍命厮杀之下，虎门之患已趋于解决。六十年前，屠龙世族林家于道光庚子年作为对抗虎门之患的主力，履行了“甲子之约”。彼时的林家家主以焚毁鸦片瞒天过海，一石二鸟，通过海面上刻画的巨型炼金法阵，辅以诸般言灵法器将海域下刚刚复苏的龙类尽数灭杀。
此后，林家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便深入海域里那方自宋伊始的小天地……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现在应该也都大致清楚了……”张百忍的语调有些萧索，对于历经千年的甲子之约，张、林、陈三家一直守望相助，但六十年前那一役，却将林家这样一个顶尖的屠龙世族彻底葬送。
“额……所以小天地究竟是指啥？”敖兴没忍住，轻轻出声插了一嘴，他在张百忍第一次提及这个特殊名词的时候就很好奇，愣是憋到对方长话短说完。
路山彦当即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华夏混血种对尼伯龙根的特称。”
“这样啊……”敖兴挠了挠头，鬼有和他专门解释过尼伯龙根的概念——北欧神话中的死人之国，里面的一切都由死去的元素组成，无数的第五元素“精神”富集在其中，堪称是炼金术士的幻想乡。
这是唯有龙类中的强者方能构建的平行空间，混血种通常无法理解进出尼伯龙根的方式，但天师府张家显然不在此列。
“听起来你们三家的水平应该没有差太多，结果林家之前栽了。”敖兴摩挲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枣子吃多了，他总觉得下巴那里像是要长痘一样，有些痒痒的，“既然你们连当初那个尼伯龙根里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现在如果冒然进去就不怕重蹈覆辙么……”
“本次甲子之约，天师已经准备多年，我张家亦将全力施为。”说着，张百忍望了敖兴一眼，神情很是无奈：“更何况迟则生变……朝廷留给张家的时间不多了……”
“自林则徐大人虎门销烟之后，朝廷和我龙虎山已无默契，是故天师大人才托枪王入京。”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李书文，因矛盾愈发激烈的禁烟一事，朝廷单方面撕毁了立国之初与天师府建立的私下默契，这种崩坏的现状已经持续了足足六十余年。
“其实我龙虎山也曾怀疑过……”说到这里，张百忍自嘲一笑，像是在说什么可笑之事，“当朝皇室与龙类有所勾结。”
来了！
路山彦与李书文对视了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芒，此事后者和他略微提过，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张家如此怀疑的凭依。
“自张陵先祖于汉立我张家，时移境易已近两千载。”年轻人的话语中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味道，听得敖兴暗自咂舌，“历朝历代，纵然神器易位，我天师府亦岿然不动。”
“华夏千年，世间屠龙而死之人如天幕繁星，不胜穷数，却无一家之姓可比我张家。”言及天师一脉，张百忍的语调逐渐激昂，满腔不满倾泻而出，“便是禁烟此举，有所触犯朝廷政事，亦是由我等屠龙世族出仕之人愤情言表，清廷又何须如此？”
敖兴吃着瓜，他发现张百忍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和自己一样直呼清廷之名，一副只要大义在手，马上就要落草为寇，高举反清大旗杀入京城再造乾坤的模样。
“那你们也不能直接下定论说清廷有和龙类勾结吧？”敖兴歪着头，很是大煞风景地横插了一嘴，硬是打断了张百忍越发激昂的节奏，“虽然我刚入行不太懂哈……但是龙类跟人类不是生死大敌么？照你们这说法，清廷的那帮老爷们是脑袋进水了么？他们图个啥？”
“难道就图让你们乖乖放弃禁烟……”
说着说着，敖兴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他突然感觉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事到如今，望道子能一说内情。”
路山彦理直气壮的发问让敖兴精神为之一振，他感觉大的就快要来了。
“……”听到路山彦的正面问话，张百忍轻轻合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酝酿着如何言说。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路先生，天师府可以相信你么……”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张百忍猛然睁开双眼，他望着路山彦，眸子里有淡淡的金光在流转。
“我想天师府大概是可以相信同臣兄的。”路山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瞥了一眼李书文，“同臣兄对我亦是如此。”
李书文闻言倒是一脸无所谓，他的名声极好，江湖上的朋友亦是极多，但路山彦却是其中格外可以信任的。
张百忍将视线挪向李书文，发现后者微微颔首——这位当世枪王对如今的天师府可谓是意义非凡，作为当下明面上大清最顶尖的混血种之一，曾经三拒天师之邀，却又为了张家昔日恩情，单枪入京城，长居大内。其人虽不姓张，却与张家核心直通消息，这样的人为路山彦作保……
“罢了，即有枪王作保，我就长话短说……”在敖兴等着吃瓜急不可耐之时，张百忍方才缓缓开口，“历朝历代，龙虎山都与朝廷修好，本朝亦不例外。”
“但自鸦片入我中华，天师府与朝廷私下的默契，一直在被打破。”
“我张家历来严禁鸦片，同为屠龙世族，对一甲子前主张禁烟的林家自然是鼎力相助……”
“正因如此，天师府与朝廷的默契……亦在林则徐大人虎门销烟之后，进一步分崩离析……”
言及此处，张百忍眉眼低垂，连眸子里先前的光都黯淡下去。
路山彦皱起了眉，虎门销烟距今虽已有六十年，但当初琦善为首的驰烟派和林则徐为首的禁烟派之争，即便是今日的他，也是有所耳闻。
“驰烟派此等虫豸乱国之辈，当初就想对林则徐大人下手。”路山彦冷哼了一声，他原本对清廷就有所不满，如驰烟派那种媚上欺下之人，他更是看不顺眼。
“我原以为清廷官员都已糜烂至极。”听到路山彦的话，张百忍的神情颇有些意外，他感觉李书文的这位朋友似乎很有做反贼的资质，一时间看起来都顺眼许多。
“当初林则徐大人销烟之前曾上我龙虎山。”张百忍只是略微感慨，很快就重归正题，“个中缘由想必诸位也已知晓，自是因为甲子之约。”
“道光年间的甲子之约，是由林家履约的……”说到这里，年轻人微微叹息，一个混血家族衰亡的故事自他口中被缓缓道出。
“甲子之约”是由千年前的龙虎山虚靖天师张继先牵头，联合南方两大屠龙世族林家与陈家共襄盛举。三族立下盟约，每一甲子，轮流镇压虎门海域之下某处隐秘的小天地，以免有龙乱世。
在一代代混血种前仆后继舍命厮杀之下，虎门之患已趋于解决。六十年前，屠龙世族林家于道光庚子年作为对抗虎门之患的主力，履行了“甲子之约”。彼时的林家家主以焚毁鸦片瞒天过海，一石二鸟，通过海面上刻画的巨型炼金法阵，辅以诸般言灵法器将海域下刚刚复苏的龙类尽数灭杀。
此后，林家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便深入海域里那方自宋伊始的小天地……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现在应该也都大致清楚了……”张百忍的语调有些萧索，对于历经千年的甲子之约，张、林、陈三家一直守望相助，但六十年前那一役，却将林家这样一个顶尖的屠龙世族彻底葬送。
“额……所以小天地究竟是指啥？”敖兴没忍住，轻轻出声插了一嘴，他在张百忍第一次提及这个特殊名词的时候就很好奇，愣是憋到对方长话短说完。
路山彦当即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华夏混血种对尼伯龙根的特称。”
“这样啊……”敖兴挠了挠头，鬼有和他专门解释过尼伯龙根的概念——北欧神话中的死人之国，里面的一切都由死去的元素组成，无数的第五元素“精神”富集在其中，堪称是炼金术士的幻想乡。
这是唯有龙类中的强者方能构建的平行空间，混血种通常无法理解进出尼伯龙根的方式，但天师府张家显然不在此列。
“听起来你们三家的水平应该没有差太多，结果林家之前栽了。”敖兴摩挲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枣子吃多了，他总觉得下巴那里像是要长痘一样，有些痒痒的，“既然你们连当初那个尼伯龙根里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明白，现在如果冒然进去就不怕重蹈覆辙么……”
“本次甲子之约，天师已经准备多年，我张家亦将全力施为。”说着，张百忍望了敖兴一眼，神情很是无奈：“更何况迟则生变……朝廷留给张家的时间不多了……”
“自林则徐大人虎门销烟之后，朝廷和我龙虎山已无默契，是故天师大人才托枪王入京。”他略带歉意地看着李书文，因矛盾愈发激烈的禁烟一事，朝廷单方面撕毁了立国之初与天师府建立的私下默契，这种崩坏的现状已经持续了足足六十余年。
“其实我龙虎山也曾怀疑过……”说到这里，张百忍自嘲一笑，像是在说什么可笑之事，“当朝皇室与龙类有所勾结。”
来了！
路山彦与李书文对视了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芒，此事后者和他略微提过，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张家如此怀疑的凭依。
“自张陵先祖于汉立我张家，时移境易已近两千载。”年轻人的话语中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味道，听得敖兴暗自咂舌，“历朝历代，纵然神器易位，我天师府亦岿然不动。”
“华夏千年，世间屠龙而死之人如天幕繁星，不胜穷数，却无一家之姓可比我张家。”言及天师一脉，张百忍的语调逐渐激昂，满腔不满倾泻而出，“便是禁烟此举，有所触犯朝廷政事，亦是由我等屠龙世族出仕之人愤情言表，清廷又何须如此？”
敖兴吃着瓜，他发现张百忍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已经和自己一样直呼清廷之名，一副只要大义在手，马上就要落草为寇，高举反清大旗杀入京城再造乾坤的模样。
“那你们也不能直接下定论说清廷有和龙类勾结吧？”敖兴歪着头，很是大煞风景地横插了一嘴，硬是打断了张百忍越发激昂的节奏，“虽然我刚入行不太懂哈……但是龙类跟人类不是生死大敌么？照你们这说法，清廷的那帮老爷们是脑袋进水了么？他们图个啥？”
“难道就图让你们乖乖放弃禁烟……”
说着说着，敖兴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他突然感觉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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