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应劫之日
“我来说两句吧。”李书文见状，低沉出言，“毕竟我在大内多年，对皇室怎么也比你们了解些……”
枪王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望向敖兴，缓缓开口：“张家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大清自立国之初，大内混血种多出于天师府……”
“但自道光年间，这一共识逐渐消亡，到我入京之时，京城已无张家立锥之地。”李书文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如今遍布京城的乃是变法失败后复起的皇城密谍，由光绪二十一年武举状元武国栋统帅，其人祖籍沧县，与我算是半个同乡。”
提及此人，李书文神色凝重，但语气却依旧平淡：“此人由山东巡抚袁项城举荐入宫，我与袁项城也算有几分交情，亦曾托人去沧县走访，故而此人来历算是有迹可察。”
“武国栋此人乃愚忠之辈，一心报效朝廷，加之身世清白，又有袁项城这等边疆大员作保，故而深得当今太后信任……”
敖兴听着听着眉毛一挑，心说枪王现在真是装都懒得装了，愚忠之辈报效朝廷这种话张口就来。
“……但太后身边更有一女子，长居于左右，圣眷更甚于武国栋。”说到这里，李书文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久居大内，仅与其人见过寥寥数面。不知其人何年入宫，亦不知其人是何来历。”
“只知太后常唤那女子为‘山鬼’……想来若是个中有什么蹊跷隐秘，约莫也是应在此人身上了。”
闻言，路山彦带着审视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敖兴一眼，他先前就对李书文口中这位“山鬼”很感兴趣，因为其人和敖兴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过于相像——血统强横到足以令顶尖混血种有危机感，同时又来历神秘。
在某些对狮心会成员公开的秘党文献中，记载过一种独属于龙王的重生方式——“茧化”。人类在与龙类纠缠的无尽岁月中发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龙王复生后，会斩下自己一部分躯体藏好，这就是所谓的茧。如果复苏的龙王某一天死去，茧内那部分事先被斩下的躯体就会积蓄力量自行孵化，直到诞生出新的龙王。
尊贵的龙王凭借这种方式，堪称不死之身，历史上从没有混血种彻底杀死过龙王。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路山彦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觉得那种可能性实在过低……
“朝廷如何，想来是难有定论的。”路山彦将自己的视线从少年的身上收回，转而望向张百忍，轻声言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虎门海域下面的那些东西，不是么……”
“天师府的想法，同臣兄有和我说过。行事之日，我会布控好虎门海疆。”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届时，我会与诸位一同前去。”
“路先生深明大义。”张百忍抱拳道谢，充满江湖气息的动作和他一身西式装扮有些格格不入，“这份情义，龙虎山不会忘记。”
对于天师府那样盘踞于东方混血世界多年的屠龙世族，有些事情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总能办成。但如果由李书文作保的路山彦去做，却更加令人放心。
更何况，后者作为与枪王谈笑风生的混血种，本身就是一大助力。
“夜已深，张百忍便不多叨扰了。”年轻人重新戴上了那长筒圆帽，神情异常郑重，“七日之后，我张家恭候路先生与枪王。”
说完，推门离屋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七日之后，你和我们一起去。”待张百忍走后，路山彦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正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的敖兴说道，“就算组织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敖兴眨了眨眼，嘴巴微微张开，本想吐槽一句黑心老板上来就压榨新员工，但转念一想，指不定他运气好，能多混几次开盒机会呢？于是话到嘴边又变了——
“我一定替诸君守好尼伯龙根的入口，决不让闲杂人等干扰行动！”敖兴的声音斩钉截铁，听起来颇有些壮烈，“请组织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少年笑眯眯地望着路山彦。
“……”看着敖兴这副堪称无耻的模样，路山彦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他突然感觉自己先前可能想得有点多。
龙王何其尊贵，都是个顶个的傲气，哪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东西？这臭小子如果是龙王，尼德霍格当初怎么也得让其胎死腹中吧……
“早点回房睡吧。”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说完似乎不想多看敖兴一眼，一甩长辫，大步离去。
李书文和鬼听出其人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也都会心一笑，旋即将视线从敖兴身上挪开，迈步直出厅堂，只留下少年一个人眨巴着眼睛挠头冥思。
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被嫌弃了。
“呵……一群衰仔，都不知道谁是真大腿……”
思绪仅仅流转片刻，少年起身冷笑一声，桌案上微弱的烛火之光在他的身旁摇曳，映衬出光影交错的轮廓。
一阵吹熄声拂过，黯淡的烛光应声而灭。
“吱呀”声响起，敖兴望着推开的堂门，幽色的午夜好像一条冗长的回廊，只待他踏入其间。
“咚！”
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
七日后，虎门海滩，清晨。
这一天，整个沿岸的码头都被官府早早地封锁了。
“你知道啥情况不？”码头远处，最后一个被迫离去的船夫碰了下身边的年轻伙计，有些郁闷。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起了个大早，结果锤子用没顶上，怕是又要回家挨婆娘的唠叨。
年轻的伙计是个闲职，平时就在这码头看着人。因为家里有亲戚在漕运当值，所以提前一天就知道这事儿。
此刻，伙计远远望着岸边的一个个道士，面露疑色。
“我也不大清楚，据说这是从府里直接下的令，说今年是庚子年，要请龙虎山的高人来做法事，免得水里有脏东西。”
“脏东西？那可要好好做一场！”船夫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他可是靠水吃饭的人，最忌讳这种事了。
“话是如此……”伙计摇了摇头，也是想起来小时候听大人说的那些鬼怪故事，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依水而生，傍水而活，在汛期和某些特定的年份，更有可能因水而死。
海岸边，路山彦眯着眼，看着最后两个非混血种渐行渐远，转过身来，一个抱拳，随即半身弯腰鞠躬。
“最后，路某人还是想希望诸位，一切以安危为重。”
“路大人不必如此，此行若有变数，则一切皆是我张家应有的定数。”路山彦正对面，一位苍朽的老者淡然若之，像是看穿人间红尘的得道仙人。
“好！张家不愧是正一魁首，我陈扶摇佩服！”一个身穿青色单衣的中年胖子立马嚷嚷起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敖兴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打量着那小推车一样的富态身形，少年忍不住吐槽：“这位爷又是谁……怎么跟净坛使者一样……”
刚说完，他就见到了李书文那能锤死人的视线。
“你这张嘴，少说几句吧……”枪王左手赏了少年一个爆栗，同时握紧了右手中被白布条缠绕的雪银长枪，颇有几分古时侠士之风，“那是陈家的人，真要和你计较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陈家？”闻言，敖兴饶有兴致地盯着富态中年人，按照张百忍先前的说法，上一次甲子之约，林家混血种濒临绝嗣，当初的三家盟约，如今只剩下张家和陈家，“天师府确实出名，这个陈家什么路数你知道么？”
“江湖上很少有人清楚陈家的来历……”李书文压低了声音，“有说是汉末颍川陈家之后，有说是唐末宋初陈抟老祖门徒，说法众多，真假难辨。”
“真就千年的世家是吧……”
敖兴暗自咂舌，心说这帮屠龙世族也是能苟。
“诸位，开拔吧。”
之前夜访路府的张百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当时骚气的小西服了，换成了他的本职道服，背上还背了一个大木头箱子，左腰别着一把标配的桃木长剑，右腰悬着一堆稀奇古怪的法器。
“虎门之患，其果如何，便在今日了。”
他看着清晨雾气弥漫的海面，一步先登船头，直面向辽阔的海天。
敖兴站在鬼和李书文的身后，远远地观望着这些东方世界的顶尖混血种们，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奇奇怪怪的念头。
这是1900年的2月15日，此时的义和团已被当朝太后招安，正对大清境内的列强重拳出击，意欲扶清灭洋，号称“拳民忠贞，神术可用”。
半年之后，京城将被那八个国家占领。
而如今的他们，正在防备可能复苏的龙族。
枪王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望向敖兴，缓缓开口：“张家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大清自立国之初，大内混血种多出于天师府……”
“但自道光年间，这一共识逐渐消亡，到我入京之时，京城已无张家立锥之地。”李书文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如今遍布京城的乃是变法失败后复起的皇城密谍，由光绪二十一年武举状元武国栋统帅，其人祖籍沧县，与我算是半个同乡。”
提及此人，李书文神色凝重，但语气却依旧平淡：“此人由山东巡抚袁项城举荐入宫，我与袁项城也算有几分交情，亦曾托人去沧县走访，故而此人来历算是有迹可察。”
“武国栋此人乃愚忠之辈，一心报效朝廷，加之身世清白，又有袁项城这等边疆大员作保，故而深得当今太后信任……”
敖兴听着听着眉毛一挑，心说枪王现在真是装都懒得装了，愚忠之辈报效朝廷这种话张口就来。
“……但太后身边更有一女子，长居于左右，圣眷更甚于武国栋。”说到这里，李书文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久居大内，仅与其人见过寥寥数面。不知其人何年入宫，亦不知其人是何来历。”
“只知太后常唤那女子为‘山鬼’……想来若是个中有什么蹊跷隐秘，约莫也是应在此人身上了。”
闻言，路山彦带着审视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敖兴一眼，他先前就对李书文口中这位“山鬼”很感兴趣，因为其人和敖兴在某些方面实在是过于相像——血统强横到足以令顶尖混血种有危机感，同时又来历神秘。
在某些对狮心会成员公开的秘党文献中，记载过一种独属于龙王的重生方式——“茧化”。人类在与龙类纠缠的无尽岁月中发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奇迹。龙王复生后，会斩下自己一部分躯体藏好，这就是所谓的茧。如果复苏的龙王某一天死去，茧内那部分事先被斩下的躯体就会积蓄力量自行孵化，直到诞生出新的龙王。
尊贵的龙王凭借这种方式，堪称不死之身，历史上从没有混血种彻底杀死过龙王。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路山彦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觉得那种可能性实在过低……
“朝廷如何，想来是难有定论的。”路山彦将自己的视线从少年的身上收回，转而望向张百忍，轻声言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解决虎门海域下面的那些东西，不是么……”
“天师府的想法，同臣兄有和我说过。行事之日，我会布控好虎门海疆。”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届时，我会与诸位一同前去。”
“路先生深明大义。”张百忍抱拳道谢，充满江湖气息的动作和他一身西式装扮有些格格不入，“这份情义，龙虎山不会忘记。”
对于天师府那样盘踞于东方混血世界多年的屠龙世族，有些事情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总能办成。但如果由李书文作保的路山彦去做，却更加令人放心。
更何况，后者作为与枪王谈笑风生的混血种，本身就是一大助力。
“夜已深，张百忍便不多叨扰了。”年轻人重新戴上了那长筒圆帽，神情异常郑重，“七日之后，我张家恭候路先生与枪王。”
说完，推门离屋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七日之后，你和我们一起去。”待张百忍走后，路山彦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正吃瓜吃得不亦乐乎的敖兴说道，“就算组织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敖兴眨了眨眼，嘴巴微微张开，本想吐槽一句黑心老板上来就压榨新员工，但转念一想，指不定他运气好，能多混几次开盒机会呢？于是话到嘴边又变了——
“我一定替诸君守好尼伯龙根的入口，决不让闲杂人等干扰行动！”敖兴的声音斩钉截铁，听起来颇有些壮烈，“请组织上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少年笑眯眯地望着路山彦。
“……”看着敖兴这副堪称无耻的模样，路山彦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他突然感觉自己先前可能想得有点多。
龙王何其尊贵，都是个顶个的傲气，哪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东西？这臭小子如果是龙王，尼德霍格当初怎么也得让其胎死腹中吧……
“早点回房睡吧。”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说完似乎不想多看敖兴一眼，一甩长辫，大步离去。
李书文和鬼听出其人语气中的无可奈何，也都会心一笑，旋即将视线从敖兴身上挪开，迈步直出厅堂，只留下少年一个人眨巴着眼睛挠头冥思。
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被嫌弃了。
“呵……一群衰仔，都不知道谁是真大腿……”
思绪仅仅流转片刻，少年起身冷笑一声，桌案上微弱的烛火之光在他的身旁摇曳，映衬出光影交错的轮廓。
一阵吹熄声拂过，黯淡的烛光应声而灭。
“吱呀”声响起，敖兴望着推开的堂门，幽色的午夜好像一条冗长的回廊，只待他踏入其间。
“咚！”
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
七日后，虎门海滩，清晨。
这一天，整个沿岸的码头都被官府早早地封锁了。
“你知道啥情况不？”码头远处，最后一个被迫离去的船夫碰了下身边的年轻伙计，有些郁闷。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起了个大早，结果锤子用没顶上，怕是又要回家挨婆娘的唠叨。
年轻的伙计是个闲职，平时就在这码头看着人。因为家里有亲戚在漕运当值，所以提前一天就知道这事儿。
此刻，伙计远远望着岸边的一个个道士，面露疑色。
“我也不大清楚，据说这是从府里直接下的令，说今年是庚子年，要请龙虎山的高人来做法事，免得水里有脏东西。”
“脏东西？那可要好好做一场！”船夫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他可是靠水吃饭的人，最忌讳这种事了。
“话是如此……”伙计摇了摇头，也是想起来小时候听大人说的那些鬼怪故事，但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依水而生，傍水而活，在汛期和某些特定的年份，更有可能因水而死。
海岸边，路山彦眯着眼，看着最后两个非混血种渐行渐远，转过身来，一个抱拳，随即半身弯腰鞠躬。
“最后，路某人还是想希望诸位，一切以安危为重。”
“路大人不必如此，此行若有变数，则一切皆是我张家应有的定数。”路山彦正对面，一位苍朽的老者淡然若之，像是看穿人间红尘的得道仙人。
“好！张家不愧是正一魁首，我陈扶摇佩服！”一个身穿青色单衣的中年胖子立马嚷嚷起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敖兴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打量着那小推车一样的富态身形，少年忍不住吐槽：“这位爷又是谁……怎么跟净坛使者一样……”
刚说完，他就见到了李书文那能锤死人的视线。
“你这张嘴，少说几句吧……”枪王左手赏了少年一个爆栗，同时握紧了右手中被白布条缠绕的雪银长枪，颇有几分古时侠士之风，“那是陈家的人，真要和你计较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陈家？”闻言，敖兴饶有兴致地盯着富态中年人，按照张百忍先前的说法，上一次甲子之约，林家混血种濒临绝嗣，当初的三家盟约，如今只剩下张家和陈家，“天师府确实出名，这个陈家什么路数你知道么？”
“江湖上很少有人清楚陈家的来历……”李书文压低了声音，“有说是汉末颍川陈家之后，有说是唐末宋初陈抟老祖门徒，说法众多，真假难辨。”
“真就千年的世家是吧……”
敖兴暗自咂舌，心说这帮屠龙世族也是能苟。
“诸位，开拔吧。”
之前夜访路府的张百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当时骚气的小西服了，换成了他的本职道服，背上还背了一个大木头箱子，左腰别着一把标配的桃木长剑，右腰悬着一堆稀奇古怪的法器。
“虎门之患，其果如何，便在今日了。”
他看着清晨雾气弥漫的海面，一步先登船头，直面向辽阔的海天。
敖兴站在鬼和李书文的身后，远远地观望着这些东方世界的顶尖混血种们，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丝奇奇怪怪的念头。
这是1900年的2月15日，此时的义和团已被当朝太后招安，正对大清境内的列强重拳出击，意欲扶清灭洋，号称“拳民忠贞，神术可用”。
半年之后，京城将被那八个国家占领。
而如今的他们，正在防备可能复苏的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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