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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张望舒

    石洞之内,风暴弥散。

    古铜色的鳞片被剥离血肉,落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沾染油污的铜钱。死侍的头颅重重地砸在鳞片之上,像是一颗被人从高处抛下的铅球,有一种自由落体的美。原本如瀑的长发已经被风之息流切成无数纷飞零落的发丝,汩汩的乌黑血液自脖颈的横切面中涌出,就像是油井挖到第一股喷射出的石油。

    “呕……”

    小道士面如金纸,她感觉自己的胃仿佛在抽搐痉挛,明明为了防止晕船早上特意空腹了,但现在还是忍不住干呕。

    敖兴无奈地半蹲着,轻轻拍打小道士的后背,仿佛这样能让对方好受些。

    “你拍得可真敷衍……”连吐了好几下,小道士手背抹了抹眼角因干呕溢出的泪,喘息着轻嗔。

    “嘿……你这小姑娘也是有意思,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少年见她似是好了些,顿时站了起来,一脸调侃之意:“你家里长辈没教过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么?”

    小道士闻言身子一愣,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落寞了下去。

    “我四岁的时候,家里就没有长辈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呜咽。

    敖兴一时语噎,顿觉僵硬,那是一种因为无心之言不合时宜的尴尬,让他想到上辈子在聊天群里的低情商发言。

    “抱歉哈……”少年左手挠了挠头,他以前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动作,哪怕大部分时候并没有痒的感觉,“不是有意的。”

    “没事……你不是刚刚救了我么?”

    声音像是微风拂过铃铛,敖兴愣住了,他看到小道士抬头望着自己。

    少年这才突然意识到,小道士其实是个女孩,她有一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眼角的泪痕已然干涸,但长长的睫毛依旧湿润,偶有挂着泪的,就像秋日清晨的草上挂着露珠。

    “我叫张望舒……”

    女孩轻声说。

    “好名字……”少年夸得真心实意,望舒是替月驾车之神,屈原自己吹牛贴金的时候都要蹭一蹭,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总是会显得更美一些。

    张望舒俏生生地看着敖兴,像是在等待什么。

    “敖兴。”少年将手中岚切舞了个剑花,眼中倒映出清冽的光,随后向女孩伸出手,“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需要尽快出去找到大部队。”

    “能歇一会儿么……一会儿就好……”女孩闻言顿时龇牙,她指着自己的脚踝,一脸苦相,“刚刚躲怪物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

    敖兴长叹了一口气,他现在觉得天师府的人把女孩留在汽船上真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这瓷娃娃一样的,进来纯纯拖后腿啊……

    “别介意哈……”少年半蹲下来,也不顾女孩羞不羞,很是有几分粗鲁地直接把对方背了起来,“特殊时刻,便宜行事。”

    “……”张望舒薄唇嗫嚅,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少年的身体并不十分高大,但却异常稳当,伏在上面的女孩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样的身子刚才能爆发出那样庞大的力量,硬生生将人身蛇尾的怪物一剑枭首。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神通?竟然能役使疾风。”她有些好奇,悄悄地问,“我一直以为只有天师那样的大人物才有这么厉害。”

    “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敖兴哼哼了两声,身上的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结果往背上一靠还是很有分量的,“你还小,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不用知道那么多,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你年纪也不比我大几岁,为什么这次也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对你来说很危险的怪物对我来说就未必危险了……而且我最近刚刚谋了个差事,老板想看看我的业务能力,所以就来咯……”

    少年背着女孩,在幽暗的甬道里朝着微风的源头徐徐前行——二人落脚的石洞有很多条不同分叉的甬道口,敖兴选中了一个有着微弱息流的,他觉得那是通向外界的路。在他们身后,死侍的尸体静静地躺着,被割下的头颅正对着两人身后,像是在目送什么。

    甬道本就幽深狭长,岩石小路更是崎岖不平,时起时落,有时要连着攀好几个坡,有时一不留神又会直直滑落下去,背着女孩的敖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袋鼠妈妈在原始森林的树洞里窜上窜下。

    “有光!”走了许久之后,望着前方忽然闪烁出的一抹微弱的光,张望舒眼睛一亮,很是惊喜,“是不是快出去了!”

    “应该吧……”敖兴喘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正在爬一个度数起码有五六十的大坡,这种见了鬼的阴间甬道又弯又长,先前能碰到一头死侍也是有缘分,“不过我们现在很安全,你可以不用搂那么紧……”

    “你力气再大点,说不定就能完成刚才那头死侍的未竟之志了。”少年揶揄,带开着玩笑说。

    “啊……”女孩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搂着对方的脖子——他们先前所经过的甬道时常有近乎垂直的拐角,每次遇到少年都得徒手攀爬,她害怕掉下去,所以一碰到就会紧紧搂住少年,时间长了,也就习惯这样了。

    当下听见敖兴的调侃,张望舒素白的小脸一红,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天生早慧,再加上长辈去世得早,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差不多知道。少年这么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她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按理说,张家弟子身为江湖儿女,其实不该太过在意这些小节……但是自己这一路好像也太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了。

    想到这,张望舒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默默地将手松了些,退到少年肩头,怯怯地应了一声“噢”,随之而来的,就是异常尴尬的沉默。

    不应该啊,自己又说错话了么,明明之前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敖兴感觉气氛好像突然古怪了起来,但是也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索性不出声,一个劲地闷头往前爬。

    好在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最后的坡很快被他越过,空间一时间豁然开朗起来。

    “终于出来了……”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先撑着身子,让女孩爬出洞口,然后纵身轻巧一跃便跟了上去。

    张望舒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其点燃,摇曳的焰火映照出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你这火折子味道还挺好闻。”敖兴拍了拍身上尘土,望向女孩,后者闻言颇有些骄傲。

    她手里的火折子是天师府用晾晒干燥后的薯蔓特制的,将芒硝粉末、硫磺末、松香末、樟脑末等按照特定比例配置,其中还混有特殊的香料,张望舒很喜欢,平日里珍惜得紧,这次出门特意拿了两三根带在身上。

    “天啊……”

    火折子被女孩向前递出,少年听到她的呢喃惊呼。

    敖兴借着火光望去,一幅长约七八米,高约三米的巨大石壁俨然矗立在两人身前,凹凸不平的纹理如斧凿刀削,刻出绵延的壁画。漫山遍野的人首蛇尾怪物在壁画上栩栩如生,它们像是军纪严明的卒武,手持刀枪箭矢,威武狰狞,严严翼翼。

    “好多……”张望舒灵动的眸子瞪得圆滚滚,先前那头活着的死侍把她吓得够呛,现在看到这些石刻仍旧心有余悸。

    敖兴皱了皱眉头,他本以为爬出甬道会重见天日,但是眼前的这一幕跟想象中差得有点远,他们似乎仍然在某个建筑内部,石壁不过是通道的一侧。

    想到这里,少年回头望向身后,示意对方把火折子换个方向:“照下这边……”

    “噢……”张望舒应了一声,乖乖地转了个身。

    火光下的另一侧石壁,刻满了铁钩银划的字迹,井然有序,排列整齐。敖兴把脑袋看过去瞅了瞅,旋即有点傻眼。

    “你看的懂么?”少年问女孩。

    繁体字其实他也是认得不少的,但是石壁上奇形怪状的字直接让他怀疑不是汉字。

    “天授礼法延祚三年,天兵步骑万余,猛无匹,大破宋人于三川口……”

    出乎他的意料,女孩望着墙壁,轻念出声。

    “你还真能看懂?”敖兴见状一愣,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对方居然真就一眼认出来了。

    龙虎山的道经里难道还有这种奇葩文字?贵府业务这么广泛?

    “看得懂啊……我在道藏里见过。”张望舒瞥了敖兴一眼,眼神中隐含的意思让后者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当成了文盲,“这是西夏文字。”

    “《圣立义海》中有提过,李元昊命大臣野利仁荣制番书,三年乃成。”

    女孩仰起头,火折子的光打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看得出神色颇有些得意。

    敖兴咂舌,他对西夏的认知忘得只剩下上辈子小时候看的那部动画片《大英雄狄青》,里面狄青的老相好百花公主就是西夏人,貌似还是当时西夏皇帝李元昊的侄女。

    “所以这石壁说了啥?”少年望向女孩,“刚才我记得你有说大破宋人来着……”

    “是的……这面石壁在歌功颂德……”

    “对象就是那位西夏皇帝,青天子李元昊……”

    女孩幽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