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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周

    天渊如狱,风雷惊啸。

    敖兴护在李书文与路山彦身前,抬首遥望天空,心神激荡不已。

    雨水打湿了他薄薄的衣衫——当神霄敕令显形而出的那一刻,滂沱大雨便自堆叠的乌云中落下,一泻千里。

    黯淡的苍穹之上,仿佛天河开口,弱水错流,刀剑般模样的雷电洪流裹挟着暴雨从云间奔腾而出,轰鸣咆哮的雷声中,青白紫红诸色光亮填满了地面众人的视线。

    浩瀚雷海之中,连飓风都要静止,唯有悬停的龙类与握剑老人的身形隐约可见。

    “斩!”

    张仁晸低喝,擒着雷光锁链的左手猛然一拉,徐徐浮空的紫青色巨型雷霆刀剑立刻应声而下,仿佛终于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又似神话中枭龙去首的斩龙台铡刀!

    “吼!”

    飞廉又惊又怒,直到此时它才意识到身上人类的目的,自己呼唤出的风暴天象在这一刻化作敌人的资粮,成为对方言灵威力的增幅器。

    是那个男人!

    这手段和很久以前那个以下克上的男人如出一辙!

    卑鄙又蛮横!

    龙类的金色竖瞳中倒映出明灭的雷海浮光,沉睡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它想起了自己在茧中因痛苦而封存的往事。

    倾泻的滂沱大雨、浩瀚无际的雷海、卑鄙入侵的人类、以及……孤独逃避的自己。

    ………………

    那是一个雷鸣电闪的雨夜,王在他的国度里和同伴一起被人类围攻,它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样惊怒嚎叫着,号令死侍们从葬土中复生,排山倒海的蛇人跟在它的身后。

    王曾经这样战胜过人类,胜负还未定下!

    金色的光穿透黑暗打在幽深的山林里,人类与蛇人们相互把锋锐的铁器送进对方胸膛,黑红的血被密集的雨水冲刷到湿润的土壤中,那一夜,半壁天都山都被染红。

    可即便这样也无法扭转局势,人类像是早有预谋一般,他们有着和自己一样赴死的决心,尤其是那个被叫做天师的道士,他不仅将生命弃之物外,更是强大到超出自己的想象。

    它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可以像君主那样强大,它凄厉地嘶吼,暴怒的吐息席卷着风暴摧折了整座山上的植被。

    偷师的贼凭什么可以反客为主、以下犯上!

    它盘旋在云雨之间,比今天声势更加浩大的雷海就在那里,它尝试着用言灵驱散。

    “听着,飞廉。”

    王的声音是那么虚弱,完全不像君主,倒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我失败了,这场仗已经输了,这个国家也不会再有未来了。”

    王在叹息,它听到了万念俱寂百念成灰的心情。

    “我们的茧被发现了……那个叫‘张继先’的道士很有想法……他大概是打算一劳永逸……”

    王的状态很不好,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一会儿我会被那个人类杀死,你一定要确保将我的骨送到‘月’的手上……”

    赤金的龙瞳中满是泪水,它嘶哑着呜咽,它绝不愿意抛下王当一名逃兵。

    “听话,飞廉。‘月’的实力比我更强,他只是……只是不太清醒……”

    “那个道士绝对不会想到我和‘月’都在这里,现在只有‘月’吃掉我,我们才不算输得彻底……”

    就在王说话的时候,耀眼的雷霆落下,像是阻绝天与地的剑,它不敢直视那一幕,因为它的王还在流血,但已经避不开这一剑了。

    雷海浮沉,风云都被那个人类卷动,对方如神一样驱使风之权柄,用流淌鲜血的剑穿透王的身体。

    “以后……要多听‘月’的话……”

    这是王留给它的最后一句话。

    它来不及悲怆,因为霹雳咆哮的雷电劈在它的身上,痛楚瞬间遍布整具躯壳,就像无数根针刺穿鳞甲,扎进血管与肌肉,此时它才知道王之前是在承受何等的疼痛。

    它从人类的身前夺走王的血与骨,它不敢想象王对自己做了什么,才能这么快析出权与力。

    天雷化作长剑斩在它的背后,剧痛袭来,它感知到羽翼间的骨膜被撕裂,但它依旧在天上高飞,因为那个人类正在拼死追着他。

    对方大概是想用“茧”胁迫王吧,但一定没想到王会这么决绝,提前析出龙骨十字——君主是不受威胁的,他们可以被算计,被打败甚至被杀死,但绝不会照着人类计划好的剧本走下去。

    趁着王拼死的功夫,它仓皇找到‘月’殿下。

    “你是来请我回去当皇帝的么?”

    淋着雨的男孩对它说。

    ‘月’殿下依旧如往常一样疯癫痴傻,它真想问问对方,这个国家已经输了最重要的一战,以后再也没有翻盘的希望了,当一个未来注定亡国的皇帝有意思吗?

    但它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王的血与骨交给对方。‘月’殿下是王的弟弟,亦是高贵的君主,它不能无礼。

    “这是朕的玉玺么?”

    ‘月’殿下握住王的龙骨十字,满口胡话。

    它看着男孩,无限的凄凉涌上心头——皇帝陛下是多么的鬼斧神工啊,王那样温柔慈悲,清醒又有志向才华,偏偏力量却如此弱小,以至于被人类欺侮。

    ‘月’殿下掌控极道力量,一个念头就能改变天象,弹指间呼风唤雨驱雷策电,但却是个疯子。

    它泣声呜咽,再也无法忍受。

    “王死了,你以后再没有哥哥了。”

    暴雨打湿了它的龙鳞,人类造成的伤口涌着血,混着雨水浇在青黑的鳞甲上。雷霆劈在它的身躯上,将伤口电出透明的蓝光。

    那个叫“张继先”的人类终于追来了,携着可怖的天象追杀至此。

    那是它见过最强的人类,王拥有永恒的寿命,却被逼迫到析出血与骨,将自己最后的筹码交付给他的弟弟。

    它有些心灰意冷了,王可能死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月’殿下会如此疯癫,对着龙骨十字,满脑袋“皇帝”、“玉玺”吧。

    从前王问他被那个叫“耶律阿保机”的人类杀死疼不疼,结茧的时候孤不孤独,当时它立刻回答说不后悔,因为它是“龙”。

    龙的命运就是这样,每一次死亡都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可它现在真的有些累了,王已经死了,他的弟弟却还是老样子,难道要指望疯疯癫癫的‘月’殿下去杀死那个人类吗?

    ‘月’殿下疯起来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龙。

    “我知道了。”

    哭泣的大雨中,它听到男孩轻声说。

    熔金的双瞳穿透雨幕,撕裂雷霆,越过它的身子,落在人类的身上。

    “走吧,飞廉。不用顾及我,我的茧不在这里。”

    “去把我哥哥的茧带走,别让虫子弄脏他的东西。”

    青蓝色的电荷布满男孩纤弱的身躯,他呼啸着扭转天象,覆盖整个渭川战场的雨幕在一瞬间被席卷干净,空气被抽干挤压成圆球,最后由一只白净的手握住。

    真空中,它看见男孩在雷光里咆哮,但是什么都无法听到。

    它其实不想再当逃兵了,但是王说了,让它听话。

    伤痕累累的羽翼缓缓扇动,它朝着来时的路飞去。

    人类看到它的轨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想要折返,却被男孩拦住。

    煊赫的电光将整座天都山照得宛如白昼,它强行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

    它又一次当了逃兵。

    ………………

    浩瀚如海的浮沉雷霆携着势不可挡的杀意重重压下!

    “轰轰轰!”

    无尘之地构建的透明壁垒在这样的天威面前几乎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摧枯拉朽之下便被破开。

    短短一息之内,言灵之力又重新构建出数层透明壁垒,它们包裹着龙类的身躯,却又重复着之前的命运,在雷霆之下像纸一样被无情地斩切。

    循环周而复始,不见消停。

    终于,雷狱云海中孕育出的天剑狠狠地斩在了飞廉的后颈之上!

    坚硬如铁的鳞片让龙类面对世间一切生物的进攻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但这样得天独厚的身体也无法对抗自然的力量,浩荡的元素洪流破开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劈得龙类后颈之上焦烟弥漫。

    “嘶——”

    尖锐的吼声响起,飞廉吃痛之下,整具龙躯都条件反射般地剧烈抖动起来。

    狰狞的鳞甲被撕裂开,沸腾的龙血溅出,洒落在空中,沾染在道袍上。

    这一剑伤到了飞廉,这条久侍于风之王座尊前,即便在次代种中也堪称顶尖的真龙,此时已然被重伤。

    它后颈部位所有的表皮都被迅烈的雷霆击穿烧灼至焦黑,而在众人视线所不及的深处,交织错杂的龙族神经系统更是被这无匹的一剑搅得支零破碎。

    “吼!”

    隐藏于鳞甲之下,深埋在骨脊内的血管中,无数的造血因子在这一刻被动激活,它们透支着这副伟大身躯的生命力,只为在短时间内尽量消弭这一剑的威力。

    奔腾的龙血自四肢百骸被龙之心泵入,又按照这具躯体的需求,源源不断地供应至后颈。

    可飞廉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它不仅没有逃离雷海,反而将精神布满整具躯壳,扇动羽翼迎着雷霆继续上升。

    它已经逃够了。

    龙类仰天怒号,对着越来越近的雷海吐出一个又一个玄奥的音节,试着驱散这片雷海。

    伟岸的声音响起,龙的语言响彻天地。

    “它又在鬼叫什么?”

    敖兴扯着嘴问向李书文,结果却发现后者沉默着一脸凝重,面色难看。

    “怎么了?”

    路山彦似乎也觉察出不妙,低声询问。

    “言灵·不周。”李书文轻叹,“道藏里记载过这个言灵……飞廉怕是要临死反扑了。”

    西北有天缺,古来不相合。

    言灵·不周,锐利到足以切割一切的风之介质,它们无孔不入,无物不穿。

    史家先祖在《史记·律书》中曾经隐晦地提及这种至高之力。

    ——“不周之风居西北,主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