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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墨与水

    “很美的一剑。”倾覆的雨浇在女孩的肩头,温热的龙血刚一涌出就被大雨冲刷走,顺着青色的鳞甲流淌至地面,一时间女孩的身上流满鲜血,“看得出来这一剑你准备了很久。”

    她握住剑柄,奋力将其拔落丢出,喷出的龙血溅在空中,洒落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纯阳剑身被淬入了大量的“精神元素”,这种凌驾于四大元素之上的存在一旦被提炼成实体,对龙类来说就是剧毒,即便是掌握四元素法则的龙王和他们的后裔都无法免疫这种伤害。

    “但很可惜……你这一剑还缺了些准头……”女孩左手利爪猛地刺进右肩,天青色的龙鳞顿时被漆黑爪牙剥落,四溢的血涌出,“这种程度的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这一刻,女孩像是刮骨疗毒般撕扯着自己肩头处的血肉,锋利森寒的鳞爪在肩胛骨上反复刮蹭,发出令人齿冷的擦声。她果决到了极点,壮士断腕般立刻剖出被纯阳剑伤及的血肉,将渗入体内的“精神元素”连鳞带骨一同清出。

    女孩的身形是那般瘦小,可做出的动作却饱含铁与血,她的面目越发狰狞,金色眼眸随着鳞爪的动作越发炽烈,就像地狱中爬出的、不知疼痛的恶鬼。

    一滴滴血珠混着雨滴落在地上,将土壤都腐蚀出幽深的洞,这些被“精神元素”浸染的血液仿佛浓度极高的酸雨,可以洞穿一切凡人的物质。

    “咳……”

    张仁晸捂着胸膛跪倒在疮痍的地面,他全身上下的鳞片都在缓缓褪去,逐渐失去锐利的棱角与冷硬的色泽,像是春树的绿叶在寒冬的冷风中凋零四散,一片片自枯朽的身躯上剥落,像是蛇在蜕皮,又似蚕爬出蛹。

    但和新生的蚕、换皮的蛇不同,那副鳞甲之下的身体是那样苍老干瘪,枯树皮模样的躯干随着鳞片的剥落开始逐渐萎缩,每凋零一片就像于无形中献祭一份血肉,当张仁晸彻底褪去肌肤表面的龙鳞外甲时,他的身子就仿佛抽了大烟的瘾君子一样干枯。

    他的眼窝彻底深陷,黄金瞳的光亮也徐徐暗淡下去,像是风中飘摇的残烛火光,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胸膛处先前被龙鳞覆盖的伤口再次显露出来,可怖的刃伤明晃晃地切开老人的左胸,但皮肉的缝隙间却未曾溢出一滴血珠,仿佛处于一种似愈非愈的混沌状态。

    张仁晸的气息此刻虚弱到极点,似乎下一个呼吸就要死去一般。他在身受重伤的状态下强行运转体内的炼金回路,为自己赢得了拼死一搏回光返照的转机,但却又因为伤势的拖累,导致必中的一剑偏离了必杀的方位。

    如今绝地掷出的一剑尚且未建全功,可他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肮脏的虫孑、鄙陋的偷贼……”女孩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倒在地奄奄一息的老人,冷漠地吐出一个个难听的字眼,像是咒骂,又似审判。

    “当以你张氏性命,偿我族千年遗恨!”

    凄厉而沙哑的女声在哗哗作响的雨中传开,女孩以神速高高挥起左臂,雨线里下坠的水珠被臂膀上振动的龙鳞震碎成一抹抹微不可察的细小水花,就像无数鲜活的生命被切割震杀。

    连暴雨都冲不散的浓郁杀意弥漫在女孩的身边,她悬空扬起的左臂鳞爪像是死神的镰刀,对准老人的脖颈,凌空一挥而下。

    “铮铮——”

    “铿锵——”

    两处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大响,泛着青光的长剑撕开大雨,却被焦黑的尾部角钢格挡住;而直奔张仁晸脖颈的鳞爪亦被穿梭雨幕而来的“龙胆”一击轰移!

    “张望舒……”电光火石间,敖兴收回右手岚切,一脚踹在女孩凌空的左臂上,而后左手一把揽住老人枯瘦的腰肢,身形暴动之下,连连退上数十步,“我该叫你什么?”

    少年起身拦在张仁晸身前,腰弓如弦月,横剑开天雨。

    “我不姓张。”女孩冷淡地说,蓦地又补上一句,“望舒。”

    她甩了甩被敖兴踢中的左臂,而后仰面闭上双眼一步步向着少年走去,大雨淋在她浑身的甲胄上,像是古时潜修祈天的炼气士感应冥冥中的“神”。

    随着女孩的脚步,布满青麟的背脊上忽而生出两列细小如弹珠的孔洞,一根根墨如黑玉的骨刺像行于丝网的蛛腿般从脊柱中丝滑地弹出,它们穿过鳞片覆盖的肌肤,自孔洞里探头,张牙舞爪地在大雨中来回折叠,像是守戒多年的堕僧,贪婪地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龙类的骨膜像是一副青黑色的画卷徐徐展开,它们从骨刺与背脊的夹角缓缓延展,直至蔓延到尽头,唯余似枪如矛的骨刺末端留在外面。

    “你不姓张,我本打算留你活命到最后来着。”自命为“望舒”的龙类俯下头,缓缓睁开那双淡漠的黄金瞳,“但现在看来你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哦?是么?留我活命到最后……”敖兴喉结涌动,舔了舔被雨珠打湿的双唇,“那看来我还得额外谢谢你的恩情了。”

    “不仅一路上没对我动手,甚至还打算最后一个杀我。”

    少年的话语中带着讥讽,像是在嘲弄龙类那刻薄而吝啬的宽宥。

    “当然。”龙类自顾自地说着,语气笃定,完全无视了敖兴的讽刺,“并且,我也要谢谢你……替那个叫‘张望舒’的……谢谢你。”

    “呵……”敖兴闻言冷笑,“你就是她,还需要分什么彼此么?”

    “我说了,我叫望舒。”龙类摇了摇头:“她是她,我是我。我可以沉睡千万年后再次归来,但她不行。”

    “当我醒来的那一刻,‘张望舒’就已经死了。”

    金色的双瞳神光流转,龙类的眼神像是金秋时节倒映天光的湖面,一时间竟然有些凄迷。

    “死了?”少年低声呢喃,像是询问。

    “死了。”龙类望着敖兴手中的岚切,然后俯下身子,将纯阳拾起握在手中,“就像一滴墨汁落入大海,我醒来的时候,那滴墨就彻底消弭不见了。”

    说完,龙类瞥了一眼正在死侍群中艰难搏杀的李书文,这位当世枪王在蛇人大军中赤手空拳,已经显露疲态,不少死侍甚至直接越过他突破至路山彦等人身前。

    “看样子,你是那群人里最后一块拦路石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趁现在一起问了。”仿佛胜券在握一般,龙类说起话来如雨中执伞闲庭信步,“看在‘她’的份上,我可以再回答你一个问题……当然,你的朋友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敖兴直视着前方炽烈的黄金瞳,这一刻他的心间掠过很多疑问,比如对方是怎么混进龙虎山的、西夏和天师府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世仇、清廷和龙类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交易……

    但他最后只是轻声问:“那个小姑娘……我是说张望舒,是什么时候死的?”

    少年着重念出了“张”字的读音。

    “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问……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龙类忽而一怔,似乎没料到敖兴的问题。

    “这是个渐变的过程,就像墨汁不会在瞬间被稀释。”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它思考片刻后依旧应道,“你非要找的话,大约是飞廉现身之时吧。”

    说着,龙类倏然向上张开青黑色的双翼,倾泻的水珠就这样被骨膜遮挡住。

    “我醒得太迟了……直到离开王的陵寝才渐渐从混沌中一点点苏醒过来。”它轻轻叹息,“不然……飞廉应当还站在这里。”

    说完,龙类左手举起赤金长剑,遥指着敖兴,凄厉的嘶吼鸣啸于天地雨幕之间。

    “它的死,当有一场盛大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