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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周太史的奇梦游

    周景王二十三年,夏五月初十。

    姬龄在使臣姬科的指点下,依照周礼开始斋戒沐浴三日。

    或许是姬科亲眼见过火麟军在断时间内集结列阵,所以他对姬龄极为尊敬,甚至故意与姬龄保持距离。

    只要姬龄一个动作出错,姬科就极为紧张。

    周礼自周公制定以来,经过历代辅臣的增补,周礼对祭祀祖宗、祭祀天地极为庄重。

    周天子甚至要抽出时间来,定时巩固练习。

    对于周人来说,祭祀祖宗关乎国家,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除了姬科负责指导姬龄祭祀的有关礼仪外,还有几位宗室长辈、周太史跟随,负责记录姬龄在祭祀前的所做的准备。

    周太史是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姬龄对他极为尊敬,不仅因为年长,听姬铎说,他是章恪的祖父。

    章恪的大多学问都是传承这位周太史。

    周太史居住在姬龄的右帐,为了方便周太史记录自己的言行,姬龄还命令家山将带来的白纸送给周太史。

    周太史的手有些发抖,但他还是接过山递上的纸,像抚摸少女肌肤一般,十分享受。

    “老夫,早就听闻‘麒麟君子’善冶农工,不知‘麒麟君子’对于天下形势是怎么看呢?”

    “太史公年长于龄,且又是周室闻名的学者,就连夫子都曾赞叹您的学问,所以还请您像晚辈一样唤我的名字。”

    周太史摇了摇头,说道:“老夫虽然年长于你,可礼法在前,你是先太子之子,依照周礼,当为王子,即是王子,那你我便是君臣有别。”

    姬龄恭敬地向周太史行了一礼道:“太史公,在龄看来,你我先是长辈与晚辈,然后才是其他。再者,您已年过八十,就是寻常礼法也没有为难长者的道理。”

    周太史,咧嘴笑了笑,姬龄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牙已经没有几颗。

    “既然如此,那老夫不好再推脱了。”

    姬龄连忙将周太史搀扶到主位上,周太史对着慈祥的笑着,姬龄也十分小心地将周太史扶着坐好。

    而后才能回到次位上,并对朝周太史庄重的行了一礼道:“太史公,您方才问及小子,对天下的看法。

    依小子浅见,当今天下除了齐、秦、楚、吴、越、晋国外,其余小国皆不存,正如小子曾在卫国说的那样,大国并小国,小国相杀。

    但小国之前,虽有战争摩擦,可它们终究不是大国的对手,不能自强的小国,终究会被大国吞并。

    依小子大胆推测,天下只会留存秦齐、楚燕等七国。”

    周太史问道:“七国?为何是七国?而非五国?还有我成周呢?”

    姬龄道:“之所以小子敢说是七国,是因为小子据现在的形势,作得推测,当不得真……”

    “至于您问周室,小子敢断言,眼下或许天下不会对王室做些什么,可难保等诸侯之中,有一国强大到其他诸侯不能与之对抗时,那时周王室就会成为卡在他们脖子一块鸡肋……”

    周太史闻言,只是微微闭着眼睛,像是看到敌人打进洛阳城,推到周人的宗庙一般。

    良久,周太史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夫身为史官,曾在史册中见过许多国家灭亡,宗庙被毁,社稷倾覆,我周室虽有文王、武王、周公等开辟周室基业,取商而代之,但后人不孝,焉有不亡之理。”

    太史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在记录历史的时候,是不能掺杂自己的情感在内的,哪怕周太史已经年过八十,他说的也都是事实,可在姬科等人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虽然周太史在记录历史的时候,只是用冷冰冰地记载,从不妄自加以个人的评述,可他内心却十分清楚,如今的周天子、周王室,早已是一架空虚的架子,碍于其他诸侯,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姬龄与周太史闲聊了许多,越是聊得越多,周太史对姬龄的认识就几度变化,譬如周太史初见姬龄,由‘风度翩翩,出彩于众’变为‘知礼敬贤,举止大方’,再变为‘见识过人,胸有韬略’,再到‘神人之才,异于常人’。

    哪怕是睿智如周太史,阅人无数的他,也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恐惧的目光。

    他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然还姬龄这样的人!

    身为史官的他,悄悄在心中将上到唐尧,下到近世的一切可见典籍都在心中回忆,发现与姬龄类似的竟然只有黄帝、伏羲氏这些上古圣贤。

    历史的长河也是秩序的长河,一切发展都有其内在的规律,这种规律不为尧兴,不为桀亡,任何王侯将相,所谓圣贤,都被内化在种种历史规则里,无法脱身。

    周太史越是深读研究历史,他就能发现哪怕是上古的圣贤,他们的举动也是有规律可循的,从没有人像姬龄这般惊才绝艳,仿佛他生而知之一般,又仿佛他以昊天的视角俯瞰世间。

    “尧舜禹汤,夏桀商纣,文王武王周公,齐桓晋文,乃至于汝父太子晋,彼辈都没有人能超越这个时代,唯独你,王子龄啊!王子龄!老朽怎么也琢磨不透。”

    周太史仿佛睡着一般,姬龄见周太史闭目垂头,悄悄示意山,让他为周太史披上一件羊皮毯子,随后便自己睡在了右帐,将自己的主帐让予这位老人。

    许是思考得太久了,周太史在迷迷糊糊之间,好像看到一位胡须浓密,目光洞察一切的老者。

    周太史与他在梦中交谈了许多,他好像也是一位历史学者,只不过他的学识比自己还丰富,他的目光甚至跨越了整个人类历史。

    他称自己贤兄,但周太史在他面前不敢称兄,只能以字相称。

    他似乎没有字号,于是周太史便兴致勃勃地为他取了一个字。

    他们二人,一同畅游天地,一会儿来到上古,他们亲眼目睹了,衣不蔽体的祖先从木头之中钻出了火焰。

    他把这过程称为:“文明的起源。”

    而周太史不知从那里变出一块兽骨,他在兽骨上刻下:“燧人氏钻木取火,文明始也!”

    这一晚他们二人,跨越了许多个时代。

    周太史甚至不记得都有哪些时代了。

    等他醒来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灵从未这般愉快过,哪怕他忘了梦见的那个人,那些精彩、悲痛的时代。

    他只是很高兴,高兴的手也不在颤抖了。

    甚至在摆在书案上的白纸,提笔如此写道:“五星同出,中国兴。”

    第二天一早,周太史望着书案上七个字,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写这七个字,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写这七个字的时候,很高兴,在梦中,他好像结识了一位此生最难得的知己。

    周太史最终回到洛邑,任谁问他的原因,他都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儿子,也就是此任太史,派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