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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逐鹿,军阀时代 第十六章:长安、长安(一)

    “丁会谋反?!”朱温一个巴掌摔在绿服小官的脸上。

    小官满嘴是血,葫芦一样地滚了两滚这才停下,但还是不敢起身,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哆嗦不止。

    大堂之上,没有人敢胡乱说话,静悄悄的。

    “一个绿服小官居然敢诬陷大将谋反?”朱温的眼角在抽动:“你们相信吗?!”

    还是没有人敢应声,一个个把头低下去。连谢瞳、敬翔等心腹都没有任何动静。

    十三天之前,。凤翔节度李昌符、邠宁节度朱玫、鄜坊节度使李周彝忽然上表请清阉党,朝廷申斥以后,三镇发兵七万从三个方向分别向京畿进军,他们口中的阉人——目前执掌神策军的杨复恭有所察觉,令别将韩国安出屯武功,韩国安设伏成功,大败凤翔兵,斩首三千级,李昌符恼羞成怒,整顿以后再攻,韩部且战且退,李昌符进展缓慢。与此同时,李周彝和朱玫合作一道,堪称无能地受阻同州。

    此战一开,天下咸惊。

    皇帝的勤王讨逆诏书才出一日,各镇纷纷上表愿为讨贼。你也上表,我也上表,一个个慷慨激昂——小镇多是口水杀敌,大镇则是另有所图。

    朱温通过自己在长安的耳目很快得知,一边上表,一边筹备出兵,但令他震惊的是,山南李严的表章居然早了他一天到达,在西镇入京的第三天更是已经与仓促筹兵的金商节度李师虔沿丹水西进,不日就可兵入京畿!

    这还不是朱温震怒的原因,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筹兵方举,河南各地居然是乱事迭出,谣言四起。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朱温猛然发现,辖地库藏损耗严重到了远远超过一般贪黩的数量——清查起来,又无故失踪官员数十,帐目一塌糊涂。朱温一日斩了二十多颗人头,抄了三百余户涉嫌盗卖储粮的大户,可是比起损失来,这些只是聊尽人事而已。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的,河南全境忽然谣言四起,说是他朱温为了打仗要预征十年的税赋!在宋州,官吏“失职”,无故催科,“失手”打杀百姓十一人,民乱顿生。紧接着,亳州又乱,虽然规模甚小,但却人心浮动。市面上许多商铺纷纷歇业,盐、布等物忽然奇缺,查抄诸商,居然一无所得。

    这时候,又有消息传来,汝州刺使丁会三夜秘会“友人”,传言不忿只得一刺使,大有叛去山南之势,有鼻子有眼地传说李严已经许了他湖南全境,一个山南主力军军使的位置……

    这个被打的绿服小官就是来报告这一消息的,差他来的是汝州别驾。

    “把这混帐拖下去剁了!”朱温不是蠢材,他非常清楚,河南虽然蒙受了损失,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现在表面上说的这么严重,恐慌都是别有用心的谣言造成的。

    “朱友宁!”禀退无关人等,只留下了心腹数人,朱温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的人都是吃什么的?”

    朱友宁是朱家子弟,掌了从山南处学来的细作机构“黑衣”,此次一乱,他惊慌失措,听到朱温这么一叫,立即软了,伏在地上直发抖。

    “罢了……”朱温看到自家子侄的废物模样,一阵眩晕:“你告诉我,丁某的事查了没有?”

    这话一出,几个心腹均面有异色,但却是表现不一。

    “禀梁王……已经查过了。”朱友宁连忙答道:“丁某的确会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人是从山南那边潜入的……为了钓大鱼,我们没有动他……结果他去见了丁某。”

    朱温盯着朱友宁,缓缓开口道:“丁某曾笑你是黑皮犬罢?”

    朱友宁一呆,脸色苍白,不断地磕头,朱温这人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要是被他找到由头,自己小命不保,当下辩解道:“末将绝对没有半点私怨在内,这事有七个执事可以作证,记了档的……”

    朱温没有再说话,只是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丁会和河南诸人均不合群,有人告他怕是受某位高官指示趁机攀污的可能性为多,但话说回来,丁会动辄“大唐”、“朝廷”的口气也说明这人对他朱温不够忠诚亲近——诸将之中最先求为勤王先锋的就是他。

    更有一点,朱温和谢瞳、敬翔、葛存周等人的意见一致:目前河南的乱局都是李严弄出来的——也只有他的细作能够这么强的实力。朱友宁为将不行,但搞阴谋却也不是弱手,黑衣的成绩还算不错,若不是李严的人,有谁可以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朱温觉得,这还是李严不惜暴露实力的结果——想到这个人朱温除了愤怒就是后悔,当初要是把他弄成一个“阵亡”,又怎么会让他如此嚣张?

    既然河南动乱的后台是李严,那么丁会将降山南就有点……

    “主公。”谢瞳终于忍耐不住,说道:“丁将军怕是不至于投山南,山南不喜降将是人所共知的,据下官所知,山南诸将对此很是排斥。”

    “在这个节骨眼上……”敬翔站出来说了不同意见,他和丁会也是有私怨的,在他看来,于公于私都应当对丁某有些措施。

    “敬子振!”谢瞳有些愤怒地盯着自己在智囊这个位置的竞争对手:“你不要携私怨!逼反了丁会你有什么好处?!说起来,山南李胤烨不是你好友吗?”

    敬翔毫不示弱地盯回去,正要说话,朱温却已经开口:“好了!成何体统?你们给老子快点把乱势平下去才是正事!”

    “大帅……”被招回来议事的葛从周问道:“勤王已经来不及,您是不是想趁山南兵动……”

    “李严小儿欺人太甚!”朱温拍案而起:“难道要等他在长安做成大事回头来攻不成?!”

    “李严小儿……”李克用的手指敲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响声:“将谋大事?”

    “怕是朱温那厮已经红了眼,我等正可得渔翁之利。”李存璋道:“左右咱们出兵已迟,此时正好蓄力南向……朱温败则攻河南,李严败则图山南。”

    张污落却道:“末将以为,朱温胜则我军当与山南合,李严胜,当助河南才是。”

    “好了!”李克用皱了皱眉,反问道:“朝廷呢?李严若败,我等难道要对着天子车驾动手不成?”

    这话说的……诸将心中均是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大事?

    薛志勤向前一步,禀道:“末将以为,山南不会败,因此我方之事只是战后助河南还是山南而已。”

    “哦?”李克用虽然已经认可了李严的实力,但心里却未必将这个曾在他帐下奔走的家伙放在和朱温同等的地位上。在他眼睛中,这几年来山南欺负的都是弱镇,对河南也只是趁乱靠将领个人才能取巧所得罢了,连个正面会战都没打过,算什么天下强军?

    薛志勤显然知道李克用的心思,说道:“末将去年曾见过山南军,气势上几近我军,人人骄傲非常,纪律严整,加上天下第一的装备——几次以上打多都能败了河南军,朱温如果再稍有自大,必败无疑。”

    李克用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李存孝,几年下来,这个青涩少年无一败绩,所部堪称河东诸军第一强。

    “李严治军得力,后方富庶,必胜。”李存孝劈头就是这么一句,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李克用自然知道诸将不喜李存孝,这正是他愿意看到的。当下摇摇手,道:“既然你说山南将胜,你觉得我军将助何人?”

    “不一定。”李存孝说起兵策神色立即生动起来:“要看淮南杨行密到时候站在谁一边。若是他帮朱温挽救危局,我等可助朱温维持南边内耗,若是杨行密不动或者帮了李严,我等便直接与李严瓜分河南。如薛将军所言,山南军势强,而我军粮草难济,不宜与之硬撼。”

    “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张污落反驳道:“难道是因为李严和你关系密切,又救了你一命?”

    这话诛心,李克用立即叫停:“够了!”

    说话间,李克用瞟了李存孝一眼。

    “李严,要是有粮草,某必与你一战!”李存孝并没注意到李克用眼睛里的复杂神色,在心中暗自说道。

    虽然没有听见,但李严非常清楚自己被人惦记着。这种感觉很好——因为你存在,而且是一个强势的存在。这和几年前四处受气,卑微求人的状态比起来要好很多。

    军队一动,李严就好象上紧了发条一样,这样的状态让他非常满足。作为一员老将,他早已经熟悉了现在的战争,但却没有过指挥大规模战役的经验,不单是他,山南的高级军官们也同样没有经验。不过这不要紧,山南或许有很多缺陷,但在上下信心这一项上却是一点都不缺。在山南的制度里,战争直接等于地位、荣耀和收益。

    望向前方不变的荒凉,李严问身后小心翼翼的金商节度李师虔:“贵镇人口怎生如此稀少?”

    死的死,活的又被你山南骗去三成,老子有什么办法?!

    腹诽归腹诽,李师虔自然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山南李严是个无耻的混帐,切切不可得罪,当下小心答道:“海内不靖……这个,金商尤苦。”

    “唔。”李严也不深究,像李师虔这样的货色在他眼里已经是蝼蚁货色——看他凑的三千金商兵,完全就是乞丐游行。

    “还有多久到京畿?”

    李师虔犹豫了一下,答道:“禀郡王,不到十里就是了。”

    李严一扬眉,叫了一声:“周参谋!”

    边上一个年轻的参谋军官立即靠过来,摊开手上的地图册,答道:“三到四里。”

    李师虔顿时气短,只好缩了头,陪笑着说道:“贵军果然是天下强军……末将佩服,佩服。”

    李严懒得理他,对周参谋道:“传话下去,离军功还有三里路!”

    “是!”周参谋行了一个礼,在李师虔复杂的目光中回马传话。

    “大帅令:离军功还有三里路……”

    “大帅令:离军功还有三里路……”

    一句句的传递下去,这支军队队列丝毫不动,但李师虔却感觉到整支军队忽然弥漫起一种令人躁动的气息。

    “待事了,辞官去山南闲住罢……”李师虔在心中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