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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家

    昨儿夜里沈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前世她和重案组的组员们不知道加了多少班,夜以继日地,这才将沈家表哥那个屠夫捉拿归案。

    结案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聚个餐,结果却命丧黄泉。

    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过也还是她大意了......

    想想也总归是划不来的。

    气血上头,她喉咙里呛了辣椒水似地,毛焦火辣,刺地人睡不着。

    沈麟半夜爬起来,本想是在她自己府里转转,却不想惊动了一大票人。

    丫鬟、婆子、女史、侍卫......

    从沈麟张了口开始,纷纷点灯起夜,从她的院子延着东南去的耳房和仆院,如花灯会杂耍的灯龙,一线流光飞快划过。

    “我说了.....我晚上睡不着,我就想一个人逛逛。你们都起来做什么?”

    沈麟没想到,虽是在王权至上的时代,但她也不太适应这种凡是都以她为中心的生活。

    红麝便道:“公主,今晚我守夜。若是睡不着,奴婢陪您去教武场掷飞镖或者练练枪法?若觉着乏了,奴婢陪您下棋,再叫乐坊的给您唱两支曲子。您从前夜里不眠,总爱这些......”

    “算了吧,我现在不想动。你们先下去,只留一两个人就行。”

    锦纱里素手扬撒,似拨了迷粉,令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是;

    不过顷刻,龙尾般蜿蜒而去的灯火亟亟熄默。

    沈麟长舒,“传话下去,以后夜里我起身不必大张旗鼓地把大家全叫起来了。若是以后谁当值,只管是先问过我再去备着,莫叫阖府都候着我。”

    沈麟倍感压力。

    看来这当个公主也是不易的。

    出入动辄便是百十号人马,总拘束着;

    待在府里吧,也是连随意恣肆的空间都没有。

    沈麟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自己;

    光想想便是毛骨悚然。

    “公主,您是公主啊.......伺候您都是奴婢分内的事。这是规矩,若是奴婢们哪里做的不好,您只管惩罚便是。切不可生闷气,气坏了您的身子可怎么好......”

    说着便要哭了。

    这个红麝怎么这么爱哭?沈麟纳闷地想。

    忽而又意识到她的行为与原主相比,或许在这些人眼里该是性情大变了。

    再者,红麝是真的关心她,并且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于是,沈麟清嗓道:“原来总爱玩些花样儿,今时昨日已是不同,若是动不动阖府就候着,这府上一个月的开销又是多少?本宫虽是公主,可也不能太铺张浪费了。江山社稷,百姓为先,若奢靡之风盛行,王公贵族争相效仿。钱从何处来?天上?地下?只怕又要搜刮民脂民膏了。”

    但红麝还是哭了。

    一来,她是想到了自己原是天灾人祸之下饿过肚子的人;

    二来,她总觉得她家的小公主和原来不一样了。

    总有种.....

    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顾不上喜极而泣泪儿横飞,领着众人便是磕头应是。

    “公主圣明!”

    “......”

    她又说了啥?

    不过是生活常识。

    不是吗?

    于是......

    第二天便有了传遍汴京的公主圣明;

    倡行节俭之风,老百姓们纷纷叫好。

    不过这有人欢喜,自然也是有人忧的。

    ......

    乱红惊雨,湿山河,江天一线,碧寒长。

    落香飘玉砌,珠帘隔额黄,斜阳深深。

    凉风卷地,不思量,残香随尽。

    沈麟坐在金撵中,拢拢衣裙,这才注意到嘴里哈出的寒气中圈着前面不处一名跪地的少年,四面架着一枚火炉,空气中散着缕缕热气。

    原是到了正阳门门外。

    沈麟一夜未眠,“把他给我叫起来。”

    红麝应是便去。

    这哪里是跪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户外野炊;

    多大了个人,还架四个火炉。

    这么怕冷怎么不叫那四小姐给你头上也悬一个?

    ......

    “公主,墨少爷说他不会妨碍公主入宫。”

    沈麟正腹诽,红麝转来挡住视线。

    刚说完便看到跪地少年将火炉推开,跪在了门侧一列。

    “把轿撵抬过去”。

    一双瑞凤眼,愫情点点薄,簇在撩开玉帘的指尖上。

    沈麟目光在被挪开的火炉上打了个转,这人心的疙瘩就好像被抚顺了。

    “你在这儿跪着,不如一同随我进宫去,当着螭王的面儿一句话说清楚了好。”

    墨无心预料似得,双手未及地,头先埋在衣袖之间。

    “无心承公主垂怜,无以为谢,只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公主知我、助我是公主之智,而不知我者只谓我何求,非不智也。无心仅是外臣家眷,无召不得入宫,本有登闻鼓之制,只是人未至,鼓已失,无心只余正阳门外一席之诚。”

    说的倒是滴水不漏。

    言下之意便是:

    你自小与我青梅竹马倒是知道帮助我,但是不了解我的人呢?

    他们只会问我要什么,但他们并非不聪明,只是装傻罢了。

    况且我现在只是外臣家眷,没有御召不能随便入宫。我能怎么办?

    本来还可以击打登闻鼓,只是我没来,鼓就被他们假意弄丢了,我就只能跪在这里了。

    沈麟十指撑着脑袋盘算着墨无心这话的逻辑。

    偶感一阵酸意。

    什么叫做外臣家眷?

    不过是将将退婚,立刻就是冷脸相待。

    沈麟又想起那个在堂前为她力证清白,傻呵呵唤她神仙表妹的男子。

    和这个....这个......

    连跪七日衣衫完整,不见慌乱,可见心理素质极强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她心里上有点接受不了这反差待遇;

    再看去.......

    一张脸被火炉烤的白里透红,巍峨岩岩,若孤松独立,仅是近处一撇,立谈便是从容不凡。

    不卑不亢的模样看不出半分痴傻疯癫来。

    ......

    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还在埋怨帝后退婚?

    “哦.......”,沈麟假模假样故作冷酷,“普天之下,王公贵亲又有多少还恪守这方枘圆凿之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确实是这个道理。嗯,既是如此,本宫便召你入宫吧。”

    墨无心本是躬身跪着,看不见神情,只是在听到这话的那一秒,身子微微直了一下便又柔软的俯去。

    “无心谢过公主。”

    男子汉大丈夫,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君王,拜友人。

    皆是以自强为立,点到即止。

    只是.......

    她是他的王。

    一直。

    从小到大,

    都是。

    “你起来吧,跟在轿撵之后,随本宫一同入宫去文华殿见皇叔。”

    “公主,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沈麟朝着压压众人扫去,“本宫承帝后之厚爱,敕造公主府,再回这皇城本家的,倒要你们一个二个做饼子来画我?指指点点的.....”

    一时冒勇的宫人不敢吱声认罪。

    红麝斥道:“公主今日回宫,明日回宫,何时回宫,这皇城都是公主的家。刚刚是哪个宫里的,若是下面儿的只管领五十大板再放出宫去,若是上面儿的领了一百个板子后再罚半年的月奉。公主仁慈,不忍杀生,但也容不得你们这帮瞎眼的奴才!”

    听着她今日要回宫,红麝一早比谁都看重,昨夜里便换了宫制的女史服。

    沈麟点点头,她暗赞红麝的分寸感。

    若是不罚,只怕以后宫闱散乱,欲引大事;

    若是重罚,只怕又会给她安个残暴不仁的名头。

    ......

    轿起轿落,能不能坐稳这把金撵,不只考验的是宫人的技艺。

    还有轿中人的心与念。

    分神间墨无心已是站在撵侧宫人之前,只一眼,他便认得那是他的小表妹。

    玉帘蝉纱勾勒出如削如葱的薄背。

    她是素厌繁琐的。墨无心想。

    因而还是最爱的螺子髻,髻上簪着点翠八蕊,薄鬓饰双金鸾凤,微微侧身,可见额前晃动的珊瑚滴珠间描着金宝钿花。

    华贵大方,却不见奢靡。

    “百灵......”,沈麟也在蝉帘后打量着他,“不是说他从小生了大病,痴傻疯癫吗?我看他口齿伶俐,很是正常啊?”

    难不成是还没发病?

    “公主,也只有您关心小少爷了,您忘了,墨少爷是时常发病的,正常的时候可作文章可骑射。若是....若是......”

    说不下去了,只化作一声叹息,百灵不忍,心头蹿动:

    若是墨家小少爷好好地,和公主也不难成就和帝后一样的佳话。

    “唉.......”

    沈麟只越发好奇;

    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竟还能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不过...

    他那个胸口鼓鼓地,该不会真跟梦里似得,把那个什么黄胖娃娃不离身地揣在胸前吧?

    看来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呆子。

    ......

    两人正互相思量暗晲,墨无心醒觉轿中人竟毫不遮掩的看着他。

    一炫眸光全在自己胸口上打转。

    若有所思想到什么似得,脸一红,飞快低了下去,抬手甩袖,好像胸前有着什么难以拂去的灰尘。

    ......

    “这个呆子.....”,沈麟侧身回过脸,“不过生得还是挺三高的......颜值高...身高高....家世高。”

    唉...

    要是她自己的就好了,可惜得帮原主守着。

    沈麟感叹着回忆起过往,在穿越之前,她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于工作,官是越做越大了,但是好歹到了二十八岁,七大姑八大姨一问,她是连个对象都没谈过的。

    也不是她不想......

    关键这个工作性质,就算找个同单位的同事,大家为了各类案件,只怕也能处成异地恋......

    沈麟的目光又飘回墨无心鼓鼓地胸前。

    随着轿撵轻微波动,少年胸前挥动的宽袖竟与沈麟前世一次不知名的场景重合。

    那是她好不容易难得的一个假期。

    在国际商场中,二楼健身房的宣传教练带她去店内体验,为了市场推广,那几个健身教练向几位来访的客户展现自己的健身成果。

    沈麟不得不承认:

    几个健身教练的肱二头肌、腹肌还有胸肌,确实是比她们队里那几个小伙子练得还要曲线分明。

    她又悄瞧了眼墨无心的胸口。

    情不自禁干咽了嗓子。

    “公主,您是不是渴了?女婢给您斟茶。”

    “咳咳....谢谢.....”

    沈麟把脸埋在茶碗里。

    她在想什么?

    百灵声音刚落,红麝便在轿面问起。

    “墨少爷,您若觉得难以打理,奴婢让人新送一套衣裳来,一会儿您到殿内换下即可。”

    “不必,只是些浮尘。”

    表妹该不是发现他把黄胖娃娃放在胸口...嘲他幼稚...

    墨无心脸更红了,挥袖子的速度更快,尴尬之色却再难掩饰。

    “.......”

    百灵和红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