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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东宫

    螭王很守规矩,他在京城没有住所,回京后便依着皇亲的身份自己落脚到了文华殿后的文渊阁。

    昔日皇帝上朝,重臣议事的处所和殿阁倒是闲置了。

    要是父皇还在,军机处、太和殿、乾清宫都是要日扫三番为上。

    文华殿在入内宫的昭德门右侧,与深宫仅是一墙分了阴阳。

    殿内纤尘未染,扫除的宫人不敢怠慢,见沈麟来了,忙不及通报,便已是顺意躬身。

    “六皇叔!”,沈麟甜甜地叫着。

    除了梦境里的只言片语,她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找到过多关于这位皇叔的讯息。

    看来,原主生前与这个螭王也并不熟稔。

    不过好话说在前面。

    这人呢,不管熟不熟,舌头滚一滚,说几句好听的话自然是不会吃亏的。

    沈麟二十八岁坐在副局长这个人人惦记位置上,绝大部分的比重当然是她够拼、豁得出去的业务能力;还有几分,便是她懂礼知人情的聪慧。

    螭王正与众臣议事,本是面无表情,见了沈麟,又因着亲缘,展开笑颜,这才好不容易慈眉善目起来。

    他半辈子未有婚嫁,膝下无子,看着沈麟桃李年华,未免感慨,若是当年......

    只怕孩子也与沈麟一般大了。

    “麟儿啊,快过来让六叔看看!我那时见你不过刚到我膝盖,现在都这么高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往事翻腾在他手里的奏章里,扑棱着如信鸽归巢,便传到了伸手呈收的大臣。

    “臣等参见公主陛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麟挥袖,“诶?这不是汪大人吗?正好,汪大人我有事找你啊!”

    她指着刚刚收好奏章的大臣,沈麟认识这个人,就是他,在那天公主的及笄之礼上,姚娘栽赃陷害,提出大审以示天下。

    当时看确实是公正严明,但若真有些什么,这个长公主的清誉是别想往回掰扯清楚的。

    沈麟挑眉,原主的记忆闪现。

    汪大人好像是汪国公的大侄子。

    “汪大人,本宫记得父皇失踪前曾要你拟了一道圣旨,想必你也知道本宫说的是什么吧?本宫现在命你撤回那道圣旨。”

    螭王坐在镂空雕八仙贺寿的梨花木长塌上,座中一安茶方几将长塌一分为二,沈麟在茶几右面坐下,宫人奉茶,打眼儿瞧去墨无心已是规规整整立在大臣之后。

    倒是不突兀,

    可在沈麟眼里,他是一棵孤松;

    是朽木,不可雕也。

    都让红麝传话了,她会替原主复婚......

    却还是这般疏离。

    反差啊....反差。

    也太记仇了吧?

    百灵面露喜色,而汪大人却道:“可是圣上失踪前就已经昭告天下,君无戏言啊!公主!”

    “什么君什么言?父皇所言就是君言,本宫不是君?那么本宫所说,又为何言?再说了,帝后失踪,传国玉玺也不翼而飞.....嘶......我记得每每宣诏必有传国玉玺加印方才生效,如今玉玺下落不明,这撤回御召倒也是个麻烦。”

    沈麟正琢磨着,谁料门阑外踏进一只绞银踢脚靴。

    “公主圣明。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恭迎螭王陛下回宫,便是以待公主凤体金安,行皇太女之职,古有太子监国之制,今帝后与传国玉玺下落不明,外敌蠢动,万里江山迫在眉睫。臣恳请长公主行皇太女监国之制,以东宫金玺暂代传国玉玺之效。”

    “臣等附议。”

    沈麟还在记忆里搜索这来者是谁,这人却意外的接下了她抛给红麝的戏文。

    本是她和红麝搭好的一台子戏......

    沈麟偷偷瞄了一眼墨无心,看他毫无存在感。

    紧接着她又清晰地捕捉到那汪大人扭头瞪了一眼那银靴铁帽的男子。

    “荣统领入得面圣却不卸佩刀!岂是真如口中所言,为圣上的万里江河谋深远?”

    这汪国公的大侄子也真是的。

    怎么动不动就能扯到谋逆?

    不过沈麟要借这来人的话顺台阶下,因而不得不找个借口。

    “哦!荣统领来了,刚刚才宣了你速来文华殿,这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荣统领所言甚为周到,六皇叔您怎么看?”

    梦里的沈麟即便是看着原主残魂飘荡,战事连绵,江河易主,却从未在任何一个场景正面观察过这个六皇叔。

    不过都是事发突然时,得到的一道诏书。

    “皇叔老啦!皇兄皇嫂失踪,麟儿尚且年幼,皇叔这把老骨头只能暂时当你的老师,其他的还要看你自己......”

    换汤不换药。

    听在沈麟耳朵里,还是请辞摄政王的同一番意思。

    没意思的很。

    这人物矛盾和冲突一点儿都不明显。

    看来…

    大家都精得很。

    这原主的家庭关系不好混呀!

    沈麟苦苦想着,但嘴上还是脆甜地,“谢谢皇叔!哦.....对了.....既然皇叔这么为麟儿着想,麟儿可不能辜负了皇叔的用心良苦,那我以后还是回宫里住着吧!红麝啊,你去请坤宁宫的桂嬷嬷吩咐着宫人们把内宫东边我原先住的重华宫收拾出来,以后我也不必大动干戈的来回跑着。”

    公主府单去程也要半个时辰。

    按照这个聊天的状态,她以后的生活和原来上下班打卡应该没啥区别,考虑到交通便利,再就是替原主守家......

    她不容易啊。

    “汪大人,你看看,荣统领提议甚好。你有何附议?”

    “这....这.....”,汪大人一时语塞,却很快调整过来,“皇太女监国此乃正统。可要是臣轻易就撤回圣上拟定的诏书,实属不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是公主一纸婚约,还是解除婚约......都是圣上金口玉言,若是公主自己定夺,恐怕难堵幽幽之口啊!黎明百姓又会如何诓议陛下圣名,千秋万代,不可毁于一旦啊!请公主三思!”

    大殿内鸦雀无声。

    不是汪大人说的这番话无理,是他说的太有理了。

    完全克己复礼,把沈麟架在了不仁不义污蔑父母名声的套子里。

    这些人......

    怎么套路这么深?

    沈麟看看螭王,再看看红麝,又看看墨无心,最后看到那个进门抢戏的荣统领身上。

    少年黑发,眉眼如剑。

    逆光里,连肩甲散着银光,气如仙鹤,冽如飞鱼。

    很有攻击性的一个人,但却在殿前很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很快,他也没让沈麟失望。

    “汪大人所言也是面面俱到。不过真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也不是不可以。谁人都知墨家少爷墨无心文武双全,嘉昌落雪那年,更是由诗仙浩白居士亲评的‘公子玉无双’。秋闱正当,不如待墨公子考取功名,有孚众望,自是婚约可复。”

    考取功名?

    若是能考取功名那个呆子也不会连个职称都没有。

    是个人都是知道墨无心身患顽疾,如何考功名?

    若是考试发作,痴傻疯癫之徒,谁人敢录?

    也不能明着走后门.......

    这对从小努力归因的沈麟来说甚为不齿,以墨无心的心性也不会接受。

    等等......

    “不好!墨大人殁了!”

    梦里待那人慢慢转头,沈麟看清了那张脸。

    就是这荣统领。

    而那时的墨无心是有官职的?

    这一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借荣统领吉言。一言为定。”

    那个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轻轻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虽谢着荣统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盯着沈麟。

    直到说完。

    沈麟窒息了。

    那个一直在角落审时度势的少年.....

    如果说荣统领如一把熠熠生辉的银剑,炫荡熛怒;

    那么墨无心就是一棵松柏,孤零零的,既有孤独,也有本性,楩楠幽蔼,不罹凝寒,永远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沈麟有一刻分神,梦里花落此起交迭。

    少年着缥红长袍,正似梦呓人阑珊:

    “麟儿,我想娶得一直是你,也必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