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为什么哭
这躲雨的屋檐，就像我们二人的小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只有白色。
白色的建筑，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脸孔，白色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她。
穿白色衣服的人，表情、话语充满责备，提醒着我的粗心大意与不负责任。我第一次意识到，吴念的身体状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不乐观。
今天的这段时光重拾，更像是吴念强打精神。只是希望，在所有战役里都是常胜将军的她。
这次她也是。我笃定。
有了屋檐躲雨的惊魂时刻，我再也不敢随意带她出远门。她似露珠，在
荷叶上晶莹剔透，一旦坠落，粉身碎骨。
我们只能在幸湖的小房子里，过简单寻常的日子。
我陪她早起，看冬日的朝阳，吃简单的早餐，看幸湖里偶尔出现的船只，寻一束花草。
我陪她午后，在庭院里搬一张小桌子，在阳光里读有趣轻松写意温暖的《简媜集》或晏几道的《小山词》，喝一个苏格兰味道的下午茶。
我陪她黄昏，走出栅栏，散步在枯草的暖色调里，在所有的黄色背景中，她是这个季节唯一盛开的花。
我陪她晚餐，生活至味，人间烟火，我不过是把食材搬到餐桌的笨拙厨子。
我陪她星夜，生起篝火，燃尽所有的黑暗，星星沉去，互道晚安。
日子愈好，天气愈坏，吴念的身体愈加无常。
明天就是大雪了！
日子悄悄的，却溜得特别快。我陪着吴念又去见那白色的建筑，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脸孔，闻到白色的消毒水的味道。
夜里，大雪纷然而至。
一早起来，满地的苍白，她站在苍白里，比苍白还苍白。她执意要出去走走，一片苍白，融入到另一片苍白里。
“哇，雪花耶！”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比十七岁还像个小女生，手冷了就直接塞到我的身子里。
远处的湖，再远一点的山林，更远的天，都被肆意飞扬的雪花所占领。不知道是私心，还是正义，我希望吴念永远像此刻一样开心烂漫、无暇无恙，直至世界白色的尽头，抵达村上春树的《冷酷仙境》。
大雪的次日，天气放晴。
但往往雪融的时候，才是最冷的。在最冷的天，迎来她的生日，我心底最温暖的人。
她曾和我说过，她是大雪第二天出生的；她也和我说过，大雪第二天雪花就会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她说她是雪花。
我说雪花不是不见，而是走进一个人的心里了。
“早安，生日快乐呀！”她还窝在被子里，我就对她说。
她开心地探出头，笑得很安心。笑一次还不够，还要我再说一次，她又笑一次。
笑着笑着，大滴的眼泪从眼边滑落，晶莹剔透，像那颗在荷叶上滚的宝石。我握着一串串宝石，心里莫名慌乱。我没有能力让女王不哭，因为流泪的女王，依旧不会让自己的王冠掉下。
“傻瓜，生日是不可以哭鼻子的哦！”我擦拭掉她脸颊的泪滴。
“好的，我答应你！”她说。
“答应我什么？”我开玩笑似的看着她。
“答应你不哭！”她回答。
我心里一个答案得到了回复，另一个答案还在求解。
我钻进厨房煮面，她走下床梳洗。
在小小的餐桌上，第一次正式给她过生日，以前只有贺卡、礼物和祝福。
她吃完长寿面还不满足：我要早上过一次，中午过一次，晚上还要过一次。这样你就必须跟我说三次“生日快乐！”
我说好吧，今天寿星可以主宰世界。
早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八个小时！”
她抗议：“不许告诉别人，我已经二十八啦！”
我辩正：“是我错了，应该是二八豆蔻年华！比十七岁还小一岁！”
她：“本仙子谅你初犯，既往不咎！”
午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十二个个小时！”
她抗议：“哼！出卖我年龄，找打！”
我辩正：“我的错！我的错！明明花季少女嘛！”
她：“姑娘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
晚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二十个小时！”
她抗议：“嗯？我有那么老吗！”
我辩正：“怪我，这烂数学！女王年年十八！”
她：“女王原谅你了！平身吧！”
准备晚安的时候，我靠在她床边，壁炉的火正旺，木柴的清香有森林的味道。
我：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你还没有许愿哦！
她：我早已许过了！
我：吹蜡烛的时候吗？
她：不！十年前！我的愿望就一直都没有再变！
我：看来你这心愿有点难实现啊！要不先换个容易的先！
她：不用！我在等那颗星流星回来，许一次就成！
我：那颗流星回来了吗？
她：回来了，三个字的距离，那个傻瓜走了整整十年，说他慢还不服！
我：大概是因为这颗流星数学太烂，计算错了航线！
她：不怪他！是我还没设定量子缠绕。
我：我还是坚持，是因为流星自己的问题，他又慢又笨！
她：随你，那你想知道我的心愿吗？
我：心愿说出来还能实现吗？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同时响起。
一个敲了十二声，一个只响了一声“滴”！
钟声响起，她微笑着恬静平和，看着我把话接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你还可以加一个的！
她：十二点已经过了，还能许愿吗？
我：可以向流星许愿啊，那颗又慢又笨的流星，花了十年时间修正航线，此刻才刚回到！
她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把手从温暖的被子里抽出来，手上还留着温暖和散发护手霜好闻的味道，郑重地说：好！我许愿！
我：来吧，流星已进入大气层，准备燃烧彗尾点亮你的心愿！
她：往后余生，我的每一个生日快乐，你都要加上早安、午安、晚安，送给我！
我：那是多少个？一万个吗？
她：一万年太远，人类都说不定飞出太阳系定居南门二了。那时候的人类，还是不是人类都难说！我只要100个，扣除28个，你以后还要对我说72个“早安、午安、晚安+生日快乐”！
我：那就是世纪之愿了！
她：对，世纪之愿！
我：那你也得想好72个心愿哦！每个都不能一样！
她：我又不是孙悟空，不会七十二变啊！我想不到的，你可以帮我吗？
我：可以！我以名字发誓“可以！”
她：你答应我，记得每年都要说！
我：我答应你，每年都记得！
我心里另一个求解的答案，水落石出。
她：可你为什么哭？
我：开心！因为雪花不是消失不见，而是融进了我的心里！
她：傻瓜！
我：是我！
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们鼻尖相对。
我：可你为什么哭！
她：开心！因为我的流星，终于走完了十年的黑障期，飞进了我的心里！
我：笨蛋！
她：是你！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晚安里，她沉沉睡去。
白色的建筑，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脸孔，白色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她。
穿白色衣服的人，表情、话语充满责备，提醒着我的粗心大意与不负责任。我第一次意识到，吴念的身体状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不乐观。
今天的这段时光重拾，更像是吴念强打精神。只是希望，在所有战役里都是常胜将军的她。
这次她也是。我笃定。
有了屋檐躲雨的惊魂时刻，我再也不敢随意带她出远门。她似露珠，在
荷叶上晶莹剔透，一旦坠落，粉身碎骨。
我们只能在幸湖的小房子里，过简单寻常的日子。
我陪她早起，看冬日的朝阳，吃简单的早餐，看幸湖里偶尔出现的船只，寻一束花草。
我陪她午后，在庭院里搬一张小桌子，在阳光里读有趣轻松写意温暖的《简媜集》或晏几道的《小山词》，喝一个苏格兰味道的下午茶。
我陪她黄昏，走出栅栏，散步在枯草的暖色调里，在所有的黄色背景中，她是这个季节唯一盛开的花。
我陪她晚餐，生活至味，人间烟火，我不过是把食材搬到餐桌的笨拙厨子。
我陪她星夜，生起篝火，燃尽所有的黑暗，星星沉去，互道晚安。
日子愈好，天气愈坏，吴念的身体愈加无常。
明天就是大雪了！
日子悄悄的，却溜得特别快。我陪着吴念又去见那白色的建筑，白色的墙，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脸孔，闻到白色的消毒水的味道。
夜里，大雪纷然而至。
一早起来，满地的苍白，她站在苍白里，比苍白还苍白。她执意要出去走走，一片苍白，融入到另一片苍白里。
“哇，雪花耶！”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比十七岁还像个小女生，手冷了就直接塞到我的身子里。
远处的湖，再远一点的山林，更远的天，都被肆意飞扬的雪花所占领。不知道是私心，还是正义，我希望吴念永远像此刻一样开心烂漫、无暇无恙，直至世界白色的尽头，抵达村上春树的《冷酷仙境》。
大雪的次日，天气放晴。
但往往雪融的时候，才是最冷的。在最冷的天，迎来她的生日，我心底最温暖的人。
她曾和我说过，她是大雪第二天出生的；她也和我说过，大雪第二天雪花就会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她说她是雪花。
我说雪花不是不见，而是走进一个人的心里了。
“早安，生日快乐呀！”她还窝在被子里，我就对她说。
她开心地探出头，笑得很安心。笑一次还不够，还要我再说一次，她又笑一次。
笑着笑着，大滴的眼泪从眼边滑落，晶莹剔透，像那颗在荷叶上滚的宝石。我握着一串串宝石，心里莫名慌乱。我没有能力让女王不哭，因为流泪的女王，依旧不会让自己的王冠掉下。
“傻瓜，生日是不可以哭鼻子的哦！”我擦拭掉她脸颊的泪滴。
“好的，我答应你！”她说。
“答应我什么？”我开玩笑似的看着她。
“答应你不哭！”她回答。
我心里一个答案得到了回复，另一个答案还在求解。
我钻进厨房煮面，她走下床梳洗。
在小小的餐桌上，第一次正式给她过生日，以前只有贺卡、礼物和祝福。
她吃完长寿面还不满足：我要早上过一次，中午过一次，晚上还要过一次。这样你就必须跟我说三次“生日快乐！”
我说好吧，今天寿星可以主宰世界。
早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八个小时！”
她抗议：“不许告诉别人，我已经二十八啦！”
我辩正：“是我错了，应该是二八豆蔻年华！比十七岁还小一岁！”
她：“本仙子谅你初犯，既往不咎！”
午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十二个个小时！”
她抗议：“哼！出卖我年龄，找打！”
我辩正：“我的错！我的错！明明花季少女嘛！”
她：“姑娘我大度，不跟你一般见识！”
晚餐的时候，我对她说：“生日快乐，二十八岁第一天的第二十个小时！”
她抗议：“嗯？我有那么老吗！”
我辩正：“怪我，这烂数学！女王年年十八！”
她：“女王原谅你了！平身吧！”
准备晚安的时候，我靠在她床边，壁炉的火正旺，木柴的清香有森林的味道。
我：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你还没有许愿哦！
她：我早已许过了！
我：吹蜡烛的时候吗？
她：不！十年前！我的愿望就一直都没有再变！
我：看来你这心愿有点难实现啊！要不先换个容易的先！
她：不用！我在等那颗星流星回来，许一次就成！
我：那颗流星回来了吗？
她：回来了，三个字的距离，那个傻瓜走了整整十年，说他慢还不服！
我：大概是因为这颗流星数学太烂，计算错了航线！
她：不怪他！是我还没设定量子缠绕。
我：我还是坚持，是因为流星自己的问题，他又慢又笨！
她：随你，那你想知道我的心愿吗？
我：心愿说出来还能实现吗？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和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同时响起。
一个敲了十二声，一个只响了一声“滴”！
钟声响起，她微笑着恬静平和，看着我把话接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你还可以加一个的！
她：十二点已经过了，还能许愿吗？
我：可以向流星许愿啊，那颗又慢又笨的流星，花了十年时间修正航线，此刻才刚回到！
她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把手从温暖的被子里抽出来，手上还留着温暖和散发护手霜好闻的味道，郑重地说：好！我许愿！
我：来吧，流星已进入大气层，准备燃烧彗尾点亮你的心愿！
她：往后余生，我的每一个生日快乐，你都要加上早安、午安、晚安，送给我！
我：那是多少个？一万个吗？
她：一万年太远，人类都说不定飞出太阳系定居南门二了。那时候的人类，还是不是人类都难说！我只要100个，扣除28个，你以后还要对我说72个“早安、午安、晚安+生日快乐”！
我：那就是世纪之愿了！
她：对，世纪之愿！
我：那你也得想好72个心愿哦！每个都不能一样！
她：我又不是孙悟空，不会七十二变啊！我想不到的，你可以帮我吗？
我：可以！我以名字发誓“可以！”
她：你答应我，记得每年都要说！
我：我答应你，每年都记得！
我心里另一个求解的答案，水落石出。
她：可你为什么哭？
我：开心！因为雪花不是消失不见，而是融进了我的心里！
她：傻瓜！
我：是我！
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我们鼻尖相对。
我：可你为什么哭！
她：开心！因为我的流星，终于走完了十年的黑障期，飞进了我的心里！
我：笨蛋！
她：是你！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晚安里，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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