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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秦淮馆·完

    自沈铎将秦淮馆一案审结的折子呈递中书后,皇帝龙案上就多了许多弹劾沈铎的折子。

    秦淮馆一事对外唯一的风声是杨府放出去的,去过秦淮馆的官吏自然不想看沈铎彻查此事。

    浸润朝堂多年的可不只有那些臣子们,老辣的皇帝看了沈铎的奏章后,岂能不知他因何被弹劾。

    皇帝自是知道沈铎这案子办得好,颇有大义灭亲的架势。

    而杨府的人弃车保帅,不惜让事事为杨丰筹谋的心腹刘仂顶罪,还认下了管束不力之责。

    杨府虽然犯事,可终究并未触及他的皇权,加上杨昀也上书认了罪请了罚,皇帝遂有意放过杨丰。

    揣测圣心这件事,无人能出杨昀其右。

    当今皇帝在朝向来将制衡之术奉为圭臬,故而杨家的人要罚,而沈铎他也是要申斥的。

    这日,沈铎从宫里出来驾马回到都卫府时,和守在都卫府门前的杨苒撞上了面。

    “兄长!”杨苒见了沈铎很是欣喜,提裙疾步走到他身旁,柔声唤道。

    她来此处一是为了沈铎,二是因为父亲。

    杨昀让她来是想知道沈铎是否有意深究秦淮馆一案。

    刘仂虽被杨府人送去了刑部,可若是沈铎执意追查,执金吾也有提审之权。届时刑部招架不住,将刘仂移送都卫府,重刑之下难保不会吐露出什么实情来。

    故而杨昀才让杨苒来旁敲侧击地探问一番。

    “何事。”从马背上下来的沈铎看到杨苒后神色淡漠,说话时语气也是冰冷的。

    话落,径直越过她朝衙内走去。

    显然他此时并不想看到和杨家有关的人。秦淮馆一案,杨昀轻飘飘地用从犯刘仂换出了杨丰,而真凶不轻不重地罚了两年俸禄逍遥法外,沈铎哪里会有好脸色。

    杨苒感受到了沈铎的不待见,虽心里难过但还是紧追了上去。她自幼爱慕沈铎,如今沈铎与杨家关系僵硬,她身在其中也是如履薄冰。

    “兄长,沈家与杨家本该同气连枝,何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局面啊!”

    “沈家与杨家谈不上同气连枝。”沈铎只觉有一丝可笑,如今的杨家可是皇亲国戚,他沈家可不敢沾这个光。

    沈铎止步索性把话挑明了,面若寒霜地对着杨苒说道:“我沈铎也绝不会与杨家同流合污!”

    “兄长……”杨苒欲言又止。

    沈铎也没这个闲工夫和她谝闲传,便下了逐客令:“郡主莫要在沈铎此处白费功夫,不如回家问问你那堂兄做的好事,送客!”

    话落,杨苒抹泪离去。

    进了九曜堂,薛临在此处候着沈铎。见他败兴而归,便知进宫这一趟让沈铎甚是憋屈。

    “陛下的意思是秦淮馆一事到此为止。”

    这个结果他们二人不是没有料想过,但仍是心有不甘。

    “我们这个陛下啊,从来都不认可民贵君轻。”薛临仰天喟然长叹,一心玩弄权势,培植势力。

    只能说官员狎妓,逼良为娼在皇帝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此案涉及女子名节,不宜宣扬,但有朝一日我定让陛下知道何谓天命去留皆决于人心向背!”沈铎拍案而起,沉声说道。

    他虽挫败,但也坚信终有拨云见日的那天。

    “世子曾欲拨乱反正,还政治清明,奈何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为君者如此,世子谈何容易啊!”薛临垂头丧气地说道。

    “那便激浊扬清,正本清源!”此话言下之意不就是要反了当今圣上的天嘛!

    闻言,薛临赶忙转身环顾探察有无人员往来,生怕隔墙有耳害了沈铎。

    “这是我的九曜堂。”沈铎朗声笑道,他的都卫府铁桶一般,又有穆景逸守着,故而他并无所谓。

    “薛澄怀,我为燕王谋事,赴汤蹈火,死无辞也!”沈铎坦然地告诉了薛临,他已参与了夺嫡一事,卷进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中。

    燕王李玮是中宫嫡子,自幼受王太傅教诲。在三位皇子中,李玮论才干,资质出众,长才广度;论心性,宅心仁厚,恭俭仁恕。

    只不过燕王当年为太傅之事求情惹得圣心不悦受到牵连,先是被皇帝遣去皇陵为太后三年。三年后又被皇帝降旨放去了望州解决挞剌之患。

    也正是那时,与奉命征讨挞剌的沈铎相识。这位被皇权放逐的皇子与风华正茂的少年将军一见如故。

    “燕王殿下,确为明君之源。”从前在朝时,薛临也曾仰慕过燕王殿下的风华。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薛临俯身揖礼,郑重地说道:“临愿尽绵薄之力。”

    薛临感怀沈铎如此信任,深知前路艰险,愿并肩同行。

    “薛澄怀你放心,我定护好殿下,也会竭力护好你,且等着你为燕王的天下锦上添花呢!”

    唯愿那一日早些到来。

    “只可惜燕王受到牵连,还不知何时能归京。”薛临念起现状,觉得燕王处境有些棘手。

    挞剌战事平息以后,陛下又因南川水患把他派去了蜀地,眼看着入冬了,也不知归期几许。

    “不过月余,燕王必归。”

    燕王归期已定并不是空穴来风,南川水患一事燕王处置得当,不仅抚恤灾民,还命人勘探地形修筑堤坝,深得人心,可谓是立得大功一件。想来南川县令的呈报的奏章和户部议事时定然会向陛下提及此事。

    还有就是冬月初三是永德侯陈焘的五十大寿。寻常侯爵做寿也就罢了,可陈焘是燕王的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自会让燕王回京贺寿。毕竟陈侯爷是一品军侯,手握兵权,虽说他赋闲在家,可那陈家长子陈彻领十万镇远军守着雍朝与南楚的边界。

    “世子,薛姑娘请见。”穆景逸在门外说道。

    “带她进来。”沈铎不解地看了眼薛临,见他也面带疑惑,直接让穆景逸将人带来,一问便知。

    “奴家幼盈拜见大人。”薛幼盈见先是与兄长对视了一眼,而后规矩行礼。

    “你起来回话。”沈铎不耐地说道。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在这儿,薛幼盈如此板正行礼,显得拘礼得很。

    “盈儿,你来都卫府所为何事?”薛临接过话头,问起了直立起身的薛幼盈。

    “奴家斗胆向大人求个恩典,还请大人将被拐带至秦淮馆中的良家子交给奴家!”薛幼盈此言一出,着实震惊了在场之人。

    “你可知那良家子有多少人?”沈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三十余人。”薛幼盈从善而答。

    “把她们交于你,你能何如?”既知人数众多,沈铎有些好奇她为何大言不惭。

    “脱贱籍,谋生存,知礼仪,正根骨!”

    薛幼盈所言并非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昨日平宛公主请她过府一叙。

    起因说是李如意几日前入宫,听皇后聊起了秦淮馆背后之玄机,谈的便是秦淮馆里被逼良为娼的苦命姑娘。

    此事本是朝中丑闻,朝野上下都秘而不宣,皇后是难得知道内情之人,是看在与李如意关系亲厚才同她多言几句。

    青莺姑娘领她去寻公主时,曾同薛幼盈说道:“同为女子的我们殿下很是痛心动容,这几日茶饭不思,就想着如何这些可怜见的女子们做些实事。”

    李如意当知薛幼盈本心,自是与她一拍即合,遂让青莺不着声色地说了这番话。

    昨日叙旧时还听闻公主说起她有意出资办一所教馆,既庇护那些姑娘,亦可教习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们一些傍身之术。

    这番仁义令薛幼盈甚是感念,没作多想就与她一道商议起来。

    后来李如意还命人把她城外行居桃苑拾掇出来备用。

    最后又说起了秦淮馆一案结案处置在即。青莺就将话头引到了薛幼盈身上。而李如意适时自述她身为皇族中人,也不好没来由地向陛下开口求情,但听说了薛幼盈兄长在都卫府谋职,故而希望薛幼盈出面在都卫府勉力一试,若是不成她在思量办法。

    薛幼盈这才应下了这门差事,想着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板子。

    听了事情的始末,沈铎与薛临因不知李如意的路数,相顾无言。

    “大人说,按律有家人认领者则销贱籍,可还作数?”薛幼盈向他投去了期望的目光。

    沈铎有些招架不住薛幼盈眼中的赤忱,只得答了句“作数”。却仍不忘和声规劝她道:“但你可知流落风尘之人,心性品行未必如从前……”

    要知道境遇变了,人心亦会变。

    “无妨,向上生存总好过沉沦。”在薛幼盈的认知里,没有人不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若她们不愿呢?”沈铎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反问道。

    “那我亦无悔。”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